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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學的「三連式」辯證思維

作者:未知 文章來源:網路 點擊數: 6 更新時間:2008-6-30 8:43:15

一 二 三(上)

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德經》42章,以下略稱某章)前人把另一處老子的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5章)湊成一幅天然的佳對。用老子的話,來對老子的話,真是天衣無縫。從文學的角度來說,它的確是幅佳對,可從哲學的角度來講,其意義的長闊高深,簡直難以衡量。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25章)這是老子為「道」下的一個初步的定義。因此可以總稱之,曰:道大。不過,以漢文的習慣來說,「道大」有點不大順,不如稱它做「大道」。「大道」的內容,是老子用整本《道德經》來描述的,道的內容的確是非常龐大。

上面25章,老子那段話的意思大體是:有一個混沌的物質,在天地之先已經存在。它既無聲音,也沒有形體,它並不依靠外在的力量,而自身不停地循環運行。可以把它稱作天地萬物的本源。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姑且把它叫做:道。再勉強地加上一個名字,叫它做:大。這段話與《約翰福音》第1章第1-4節比較來看,很有意思。使徒約翰說:「太初有道,道與神(上帝)同在,這道就是神。這道太初與神同在,萬物是藉著他造的,凡被造的沒有一樣不是藉著他造的。生命在他裡頭。」《道德經》與《約翰福音》,二者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幸虧老子在這章書里,接著說:域中有四個「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最後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名句。「人法地」,意思是:人類的行為取法於大地,或是:人類的生活行為的運行是以地球物理運行的法則為法則。「地法天」,意思是:地球運行的法則是以這整個宇宙運行的法則為法則。「天法道」,意思是:宇宙運行的是以道的法則為法則。「道法自然」,是:道的運行是以自然而然為法則。簡言之,「道」取法於「自然」,以自然為法則。質言之,道的運作是以宇宙本來自然的規律為規律。這樣,老子的「道」和基督教的「道」才就分道揚鑣了。

「道生一」三個字,「道」字,我們在前面已經約略地解釋過了。「生」是產生,是化生。在這裡我們不願意把這個「生」字,解成「創造」,免得沾上了猶太基督教創造論的氣息。「道生」是從道生出,也就是:從道的本身的不停循環運行的能量,自然的化生出來。這個「生生不息」是沒有任何一個力量能阻止的,就連道的自己也無法自行停止,就是自然而然。因此道的運動本身一活動,就化生出一個東西來,老子稱它做「一」。自古以來的解經家們都一致認為:道和一,在化生程序上,好像是兩個物體,而在實質上,兩者並無顯著的區別。這是說,道一動,就立即把自身顯示出個「一」來。「一」也就是「道」本身的顯示。

老子既然專門提出這個「一」字來,那麼,「一」又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東西呢?老子在42章,「三生萬物」之後,馬上就跟著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他自己就做了很好的補充解釋。自古以來,試著去解釋這個「一」的學者,多如汗牛充棟,可是說來說去,費了許多唇舌,引經據典,還不如老子這個「負陰而抱陽」來得簡單明了。因為他們解來解去,就沒有一個能超出「陰陽」這個範疇以外去的。「道」動而變成一個「一」,這個「一」就是「陽」。「道」一動,就化生出個「陽」來。「陽」動而「陰」隨,兩者是不可分割的「一體之兩面」。「一」必定分為「二」,於是就有了「一生二」。譬如,萬物是一個「人」,這個人前半面是陽(他懷抱著一個陽),後背是陰(他背負著一個陰)。陰和陽是這個人的「一體之兩面」。如果有人多事,要把這個人的「陽」切掉,或是要把這個人的「陰」割掉,這個整個的人就立刻無法存在了。也就象一張紙,一面是紙面,另一面是紙背。如果有人說,我不要紙面,就拚命用橡皮擦,等到紙面被擦掉了,紙背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個洞。因為,一紙的兩面是絕對不可分割的。

易經曾經也給「道」下過定義:「一陰一陽,之謂道。」(繫辭上傳第5章)換句話說,道就是一個陰和一個陽之間的變化組合。易經是周朝代表性的學術,而「陰」和「陽」的概念,遠在伏羲王朝以前,就已經成為中國人的實用思想。老子是周朝的學者,絕對不能不了解陰陽的概念和它們的運用,只是他把「陰陽」說得更文明,更巧妙。他說:「萬物負陰而抱陽。」就是說,宇宙一切事物,都具陰陽、正反的兩面,而且正反兩面是活動的,是互為轉移,互相滲透的,互相變化,互相貫穿的。說得更明白的話,就是:陰和陽,兩者一為二,二為一。一就是二,二就是一的。因為它是「一體之兩面」。

關於「陰」「陽」這兩個字的概念,似乎是不證自明的,大家並沒有努力為它們作詳細的說明。而諸子百家中的《鬼谷子》卻曾經對陰陽,說得比較明晰。大概《鬼谷子》是縱橫家的書,以智謀、說服為重,他們運用「陰陽」作為「方法」,所以不能不作比較具體的解說。「智略、計謀,各有形容。或圓或方,或陰或陽,或吉或凶,事類不同,故聖人懷此用之。」(見《鬼谷子·轉圓》章)在這裡提一下應該是有意義的。鬼谷子說:「捭闔(縱橫)之道,以陰陽試之。…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為大無外。益、損,去、就,背、反,皆以陰陽御其事。」(《鬼谷子·捭闔章第一》)那麼什麼是陰陽的內容呢?接著他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譽、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他把人類生存的精神和行為分成積極和消極兩面,對立地列了出來,讓人一目了然。同時,他還闡明了陰陽之間的關係:「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隨而入。陽終還始;陰極反陽。」進而,他說:「物有自然,事有合離。」(《鬼谷子·抵隙章第四》,下同)這是說:一切事物都有其兩面性,他把它叫做:「隙」。就是:「矛盾」。矛盾的開始極其微小,然後逐漸分裂,對立,擴大。他形容說:「經起秋毫之末,揮之於泰山之本。」當矛盾開始之時,必有「朕兆」,最好在這個時候就要採取對應它們的行動。採取「行動」或「對策」,他把它叫做:「抵」。他說:「隙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卻,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謂:『抵隙』之理也。」「聖人見萌芽隙罅(矛盾開始),則抵之以法。世可以治則抵而塞之;不可治則抵而得之。……五帝之政,抵而塞之;三王之政,抵而得之。」他說得這樣露骨,難怪《鬼谷子》被封建統治者列為禁書。

老子在《道德經》開始第一章,第一句和第二句,就開始了他的辯證邏輯。第一句:「道可道」,第二句:「名可名」。道隱無名(41章),為了方便說明起見,不得已才給它一個名字叫「道」,是無形的,抽象的。「名」是一切具有形質的,是有形的,具體的。因此「道」與「名」是一個「對待」「對立」,是一對「陰陽」。接下來,他又提出「有」和「無」的概念,「無」是無形的,抽象的;「有」是有形的,具體的。又是一對「陰陽」。到了道德經第二章,他提出了一連串的對待概念。如:美與惡(丑),善與不善,有與無,難與易,長與短,高與下(低、矮),聲與音,前與後等等。美與丑,善與不善,都是相對的、比較的概念。天下如果沒有「美」,就不會有「丑」。沒有「丑」也襯不出「美」來。就等於,如果沒有光明,就不可能知道什麼是黑暗。沒有黑暗,也不可能知道什麼是光明。因此,天下一旦有了「美」,就必定有「丑」;有了「善」,就必定有「不善」。反過來,有丑就必定有美,有不善就必定有善。這是「平面的」比較。

對立既然是從比較得來,那麼就可能有更複雜的現象。舉個簡單的例子來看,高矮是一對陰陽。一個某甲170公分的身高和一個某乙160身高比較,某甲是高子,某乙是矮子。當某甲和某丙180身高比較時,某丙是高子,某甲就變成矮子。因此,某甲可能是高子,也可能是矮子。這是「立體的」比較。陰陽並不是固定的,必須看「觀點」「立場」「角度」「中介」「時空」種種客觀因素而定。在這個層面上,老子的時代著書,寫文章和他的風格是言簡意賅。如果要求詳細,就非讀《莊子》,特別是《莊子·秋水篇》不可了。讀過了《秋水篇》,再回頭來讀《道德經》第二章,就會令人心曠神怡。

如果再讀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譬如,他說:「一個人坐在公共汽車上,車子在往前駛著。對這個人來說,車子並沒有動,而是兩旁街道上的房屋在往後走動。」因此,「動」和「靜」是「相對的」。同理,讀過了愛因斯坦對相對論,再回頭來讀《道德經》,就會令人仰天讚歎。

「一」「二」的分合轉化,就產生了一個「一+二」和體的「三」。「三」是「一」和「二」之間,千變萬化的統一體。老子稱它為「和」,就是:「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42章)。「沖」是相衝相剋,相激相盪。就如上面討論過的,陰陽對立中的千變萬化。相衝相剋,相激相盪,卻又相輔相成,相合相應。總而言之,「一」,「二」,「三」,也就是「陽」,「陰」,「和」。也就是「正」,「反」,「合」,矛盾的對立,分裂與統一。這就是老子首創最偉大學說之一的辯證法。

如果用圖象來表示,就是如所周知的《太極圖》。《太極圖》俗稱:黑月吃白月,或白月吃黑月。也有人稱它:黑魚、白魚。白魚的眼睛是個黑點,黑魚的眼睛是個白點。表示陽中有陰,陰中又有陽。兩魚在一個圓周中,運行永不止息。可誰也沒有把誰真的吃掉,誰也不可能吃掉誰。這個圖象,巧妙地描述了一、二、三,正、反、合,辯證法的奧妙。這個辯證法在中外古今所產生的影響是完全無法估計的。

德國的大哲學家康德是第一位運用一、二、三的人。他把他的哲學著作分成三部分。第一部是一般正面的敘述,是「正」。第二部,把第一部的一切都否定了,是「反」。第三部,卻又把第二部否定掉都東西,再加一次否定,負負得正,於是全部肯定了回來。人家用最簡單的話來描述康德哲學,第一部:上帝是活著的,第二部:上帝死了。第三部:上帝又復活了。黑格爾是一位對這個辯證法了解和運用得最徹底的一個人,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的文章都分三部,每部分三章,每章分三節,每節分三項,每項分三款。都是一、二、三,正、反、合。黑格爾是使德國復興強盛的大偉人,德國人封他為:「青年的導師」。他的「法寶」,就是:一、二、三,正、反、合。讀過了黑格爾,再回頭來讀老子,就會令人拍案叫絕。

幼時曾讀《封神演義》,裡面有這樣一段話:「赤精子將老君太極圖打散抖開,此圖乃老君劈天開地,分清理濁,定水火風,包羅萬象之寶。化了一座金橋,五色毫光,照耀山河大地。」(44回)這雖是小說家想像的無稽之談,不過所謂「包羅萬象之寶」,「五色毫光,照耀山河大地」,以此描述老子的一、二、三,正、反、合的辯證法,當之無愧,或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 二 三(中)

老子的辯證邏輯既然是根據陰陽而來的,那麼,陰陽的性能與機能對於老子的實際運用理論是有著直接、重要的聯繫的。因此,在討論老子實際運用理論之前,必須把陰陽的性能與機能先檢查一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代表生長、是始,是進行;陰代表死亡、是終,停止。這是陰陽的一種形式,可以稱它為「始終式」。「陽終還始,陰極反陽。」這是陰陽互為始終,來回循環,可以稱它為「循環式」。從陽到陰,從陰到和,也就是從正到反,從反到合。這是結合了上面兩種形式,成為直線進行的三個階段,一,而二,而三,正、反、合。可以稱它為:」三連式」。綜上所述,就是:陰陽的三種機能。

「始終式」,老子稱它為:「出生入死」(50章)。宇宙之中,大自天體星球(地球包括在內),小至朝露秋毫,莫不有它們的出生之始,死滅之終。所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65章)。然而,不論合抱之木繼續發展到枝接雲霄,根通海翰,九層之台變成了摩天大樓,千里之行換作了太空遨遊,它們都有個消滅終了之期。一切佔據了一定時、空的事物,都有其開始之日,都有其終了之時。當然人類是萬物中的一種,有生就必有死。老子描寫人生,恰好有「出生入死」四個字。當「生」逐漸加量,到了滿盈之時,就是「死」的突然降臨。

釋迦牟尼的最著名的「苦諦」(佛教基本理論)中,描寫人生過程生、老、病、死又特別膾炙人口。他說:所樂不得,是苦。快樂不長,是苦。習慣無樂,是苦。不苦不樂,還是苦。這是人生為樂的苦。加上生、老、病、死四項本身就是苦,而人生偏還要掙扎著活下去,這是為苦的苦。總稱為人生「八大苦諦」,總稱是:人生苦海無邊。這個說法,也真是「鮮血淋淋」。唯一解脫的辦法是把「六根斷絕」,真正達到「四大皆空」,全空真空,進入涅盤狀態。因為只要還有秋毫之末一般大的「慾念」存在,就立刻產生「迷惑」,就立刻產生「業障」,馬上就墮入「痛苦」的輪迴之中,被苦海淹沒了,永世難得脫身。

莊子也說人生,他說:「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莊子·大宗師》。他同樣講生、老、病、死的必然過程,卻幽默蕭灑多了。莊子的說法是這樣的:我既有了這個形體,到處來往而大地卻無處不默默地馱載著我。雖然我為生活辛勞折磨,經一事長一智,不見得我沒有一定的收穫。老了,干不動了,病了,干不動了,自然我就卸下我的擔子來。如果退休以後,還有機會過幾年輕鬆的日子,含飴弄孫,未始不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偉大樂趣。有一天,我死了,我就徹底的得到休息了。人有生必有死,這是定律,就象有了白天,夜晚是一定要來的。既然是必然的,不能改變的,那麼又何必去杞人憂天呢,不如輕鬆一點看待吧。一個人上壽一百,中壽八十,下壽六十《莊子·盜跖》。如果某人年過九十,過生日的時候,是應當慶賀呢?還是應當悲吊呢?不過莊子認為:即使我們用極坦然的心情去對待死亡,如果我們認為還有繼續活下去的需要和樂趣的話,我們還是有可能把生命無限期的延續下去的,因為我們是萬物之靈的人類啊。他的方法並非那麼神秘複雜,窒礙難行。方法只有簡單的三句話:「靜默可以補病,按眥可以休老,寧可以止遽。」《莊子·外物》。頭一句,「靜默」是安靜,不說話。人開口說話就損傷元氣,大聲說話、謾罵、吵鬧就大傷元氣。靜默就可保存元氣,元氣就是天然免疫能力,免疫能力是對付疾病的根本良藥,所以它可以補(祛)病。第二句,「按眥」的原文是眥「滅」(這個字是女字邊,不是三點水。一般字典里都沒有這個字,音滅。是「按」的意思。)就是按摩眼睛,特別是眼眶的內角,睛明,攢竹兩穴的部位。時時按摩這個部位就可以休老(抗衰老),延年益壽。現代科學的研究證實,刺激眼內角,同時眼睛盡量往裡看,可以刺激眼睛內部的丘狀體。從而直接刺激身體的內分泌腺(腦下垂腺體分泌生長荷爾蒙),內分泌旺盛,免疫能力加強,自然延年益壽。第三句,「寧」是心安理得,心平氣和。要能得到心安理得,必須要「自寬」,就是凡事往積極、樂觀方面想,這樣就可止遽(祛除煩躁,憂鬱,驚悸,緊張和壓力。煩躁、憂鬱、驚悸、緊張、壓力都是破壞免疫能力的勁敵。

有一天,孔子在魯國的郊外遇見一個老人,名叫:榮啟期,他穿著鹿皮,系著帶子,在那裡彈琴唱歌。孔子問他:「你怎麼這樣快樂啊?」他回答說:「我的快樂很多噢!天生萬物,以人最貴。而我居然得以生為人,這是第一件樂事。人世間男尊女卑,而我幸得生為男子,這是第二件樂事。好多人生下來不久就死亡了,可我現在竟然或到了九十(五)歲,這是第三樂事。貧窮是很平常的,死亡乃是人生的終點。我過著平常的日子以等待最後終結的到來,有什麼好憂愁的呢?」孔子說:「好啊!這是很能『自寬』的人哪。」《列子·天瑞第一》(又見《說苑》及《孔子家語》)。假使榮啟期這樣說:「鳥自由飛翔,魚任性的遊玩,我不幸卻生而為人。既被國家法律所制,又為社會規範所轄,沒有自由活著真是痛苦啊!我又不幸生為男人,終日勞苦,要負擔家庭生活,做老婆孩子的馬牛,這個枷鎖何日才能解脫?真是苦無出頭之日!如今我悲悲慘慘地活到九十多,成了風前燭,瓦上霜,又沒有發到財,隨時要隨死神而去。死而無知,這輩子算白活了;死後有知,不知道在陰曹地府里還要怎麼受苦呢?真是苦啊!苦啊!」如果一個人這樣思想,這個人恐怕一定活不到四十,不是心臟病,就是大腸癌,再不然就是患精神分裂症!

猶太基督教把人類的死亡歸咎於「罪」,「罪的工價乃是死」。保羅在《羅馬書》5章12節中說:「罪從一人(亞當)入了世界,死又是從罪來的,於是死就臨到眾人,因為眾人都犯了罪。」要不死,就得先祛罪。於是他在《加拉太書》5章24節說:「凡屬基督耶穌的人,是已經把肉體,連肉體的邪情私慾,同釘在十字架上了。」從辯證邏輯來看,十字架的意義就是用「死亡」來治死「死亡因素」,好讓生命能繼續下去。等於要使身體能繼續健康,必須殺死致病致死的細菌,或開刀割掉瘤子。因此他在《哥林多前書》15章55節說:「這必死的,變成了不死的。……死啊,你得勝的權柄在哪裡?死啊,你的毒鉤在哪裡?死的毒鉤就是罪。」耶穌自己也說過:「生命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約翰福音》11章25節。從邏輯推理來看,這個道理好極了。「神愛世人,甚至把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致死亡,反得永生。」《約翰福音》3章16節。耶穌既作了替罪的羔羊,代替了世人一切的罪,償還了罪價。莫須有地被猶太的反動派把他用極刑,釘死在十字架上了,卻完成了贖罪的理論。可是兩千年來,事實上,信耶穌的人,千百億萬,連教皇在內,卻沒有一個因耶穌的替罪而不死的。理論上的邏輯推理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這個自相矛盾可大極了!要勉強自圓其說,於是他們把肉身的不死,詭辯地推延到了無限期將來的靈魂不死。至於「靈魂」是個「靈」,本是不受時、空限制的,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根本沒有死不死的問題存在。耶穌說:「那殺得死身體,殺不死靈魂的,不要怕它。」《馬太福音》8章28節,既然靈魂不死,用刀劍火燎,殺都殺不死的,上面說了那麼多,與靈魂又有什麼相干?常言道:「謅書俚戲,不可考究。」到此也就不必考究,簡直是不可言說的了。

那麼,老子又是怎麼說的呢?首先,老子把人類的現狀用他的「三分法」,分成三類。第一類是「生之徒」,第二類是「死之徒」,第三類是「人之生動之死地」,各佔三分之一(50章)。老子很喜歡用三分法,近年來,留心考察美國的總統選舉。民意調查顯示,鐵定擁護的佔三分之一,鐵定反對的也佔三分之一。還有剩下的三分之一是遊走票,最後決勝的就在遊走票者的最後決定。最近,白宮宣布,美國青少年中吸毒的佔28%強,極近三分之一之數。屢驗不爽,是不是巧合?還是天下凡事都是三分的?

「生之徒」就是珍貴生命,注意養生的一群人。老子稱他們做:「善攝生者」(50章)。老子又把「生之徒」分成三種。第一種,是本章中的「善攝生者」。他說:「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50章)。」乍看好像老子有什麼法術,還是帶著什麼神符,野獸不能近他的身,並且刀槍不入。或是有什麼絕世武功,上山打虎,百萬軍中自往還。啊!都不是的,老子自己解開了這個謎。他接著說:「以其無死地。」就是他根本不到那種危險的地方去,不入險地。不到有老虎的山上去,老虎怎麼吃得到他。好像是說:市虎(汽車)到處都是,喝了酒絕對不開車,絕對不要開快車。這個回答和21世紀的科學家們同一口吻,真是太科學了。第二種,「生之徒」就是:人如果決定了千里之行,速度是一天走百里,十天就走完了。如果把速度減慢,一天只走十里。那麼,就可以拖到一百天以後才走完。同樣是千里,慢慢的走,所用天數就比前加了十倍。同理,人生的路程如果本來走六十年的,若其使用「低調主義」,慢一點走。採取「弱勢姿態」,緩一點進行。運用「柔軟迂迴」走法,或是「進一步,退兩步。」很可能六十年的路程,實際上要一百二十年才走得完。換句話說,即是把生命延長了一倍。他說:「安以動之,徐(緩慢)生。保此道者,不欲盈(滿盈或開足馬力。)夫惟不盈,故能弊不新成(弊病不層層發生和舊病不重新複發,所以可不至於速死。)。」(15章)。根據這個論點,老子提出了一連串的智慧和方法,如:生而不有……,不尚賢……,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處眾人之所惡……,保持單純,微小,不可急著擴張,以至於不可收拾。等等等等。幾乎《道德經》每一篇章都有這樣類似的提議。目的是要人「深根固蒂,長生久視。」否則,就是:「不道,早已(亡)(55章)。」「第三種,「生之徒」就是:叫人隨時隨地「病病」。他說:「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71章)。「病病」前面一個病是動詞,後面的是名詞。就是:「祛除疾病」。人若沒有小病,就不會有中病。沒有中病,就不會有重病。沒有重病就不會死。不斷把致病的因素祛除,就可以不病。不病就不會死。

以上「生之徒」的三種情況,適用於個人,適用於家,適用於鄉,適用於國,適用於天下(54章)。譬如,國家在階段性的過程中,採取「滔光養晦」「不搞無謂的正面對抗」「陽示柔和,陰修戰備,以待時機。」等等政策,都是非常實際有用的,也是智慧的,必要的。目的是使國家不容易受到攻擊,造就安定局面,好好建設內部,加強實力,以達到長治久安。

第二類的「死之徒」,一切都與「生之徒」恰恰相反。這一群人雖然活著,就象已經死了一樣。譬如:醉生夢死。大明永樂時代,有個縣官,名叫:金祥瑞。他說:「我名金祥瑞,一天三個醉,醒了就喝,喝了就醉,醉了就睡。」(京劇《胭脂寶褋》)這個官兒就可想而知了。酒精殺死肝細胞和腦細胞,所以酗酒的人免不了肝炎、肝腫瘤和腦腫瘤,心思錯亂,易怒顛狂。其次,「酒」作用的延伸,就是「毒品」了,人若染上了這個,就會思想怪異,行為乖張,已經早就不是人了。使用毒品,自古有之。譬如晉朝流行的「五石散」,很像現代的LSD,什麼搖頭丸之類的藥物。再其次就是淫亂。《金瓶梅》筆下的西門慶,生得高大健美,他不但把五個宣淫的條件:潘、驢、鄧、小、閑,樣樣具備,還做了縣裡的提刑官,照樣有自己的衙門,可以拜牌、坐堂,打扳子。他通過賄賂,居然搭上了當朝太師,第一權奸蔡京,還做上了蔡京的乾兒子,正是「前程無量」。西門慶晝夜宣淫,平時補品補藥不斷的吃,還未到到卅三足歲時,得了急性前列腺炎加梅毒(當時中醫診斷:癃閉便毒),沒幾天就死了。上周聯合國衛生組織發表報告:今年(2003)十個月里愛滋病例,數量已經再創空前,多在亞、非兩洲。「死之徒」的生活,一切都是在尋死,弄死,拚死和等死。「死之徒」三字,非常耐人尋味。鄭國名相子產有兄公孫朝,終日在醉鄉,不知日出日落;有弟公孫穆,窕窈盈庭,左擁右抱,足不出戶《列子·楊朱第七》。所謂人各有志,雖賢如子產,也是愛莫能助,徒呼奈何。

第三類,「人之生,動之死地。」這群人為了要生活得更美滿,更豐厚(生生之厚),努力以赴,反而促成了死亡。一般人生,古人用酒(包括吃)、色、財、氣四個字來概括。有些人則用功、名、利、祿來概括。紀曉嵐答乾隆皇帝語:「臣以為江中的船雖多,其實不過是名、利兩條船。」這樣把人生概括成兩個字,更簡單了。人生如工蜂,如螞蟻,從痛下決心到鍥而不捨,為名為利,勞苦奔波,死而無怨。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是俑中的佼佼者,為眾人稱羨的。其實,在中國歷史中,「偉大」的人物可車載斗量,而出身卑微,竟然搞到轟轟烈烈,無與倫比的,恐怕千古只有魏忠賢一人。魏忠賢是個黃毛小太監,從小就做了「閹人」,是個五體不全之人。長話短說,他居然在短期內,不但能使「陽道復興」,而且爬到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朝中文武百官之中,「佼佼者」都拜了他做義父。他著了一個「魏忠賢理論」的小冊子,凡是違背這個小冊子理論的文章和書藉,不是嚴禁,就是燒毀。朝廷里發言也不能有違反這本小冊子的言論,如有人敢在泰山頭上動土,小則徒,大則滿門抄斬。皇帝沒有人能見得到,他才是真有實權的皇帝。天下萬方貢獻,他家財寶堆積如山。最奇的是,他竟然還有「蓋世武功」,萬方奉表頌揚。秦皇漢武做了皇帝想登仙,都沒有做到「神」。而魏忠賢的「生祠」遍天下,他活著就當了「神」,享受萬方香火。論權、位、錢、勢、名、樂、神,集於一身的,試問歷史上還有誰?可是說倒就倒,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說死就死,連別人都不敢相信。炎炎者滅,赫赫者絕,他的作風不但把自身搞垮了,把他的家族搞垮了,把整個大明國朝也斷送了。老子說:「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44章)要防止和救治這種現象,就只有「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44章)還是老子的「低調主義」。

辯證邏輯的第二種形式「循環式」,就是陰陽的運行互為因果。這是老子認識論很特殊突出的一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58章章)是老子的名言,是很多中國人都能朗朗上口的。俗語也有:「樂極生悲」「否極泰來」的說法。事物向著自身反對的方向發展,經過逐漸的加量,到了一定的時候,就突然變成與自身相反的事物。這術語叫做:量變引起質變。人生在世,坐的不過是名利兩條船。「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13章)。人之所望的是寵;所怕是辱。所愛的是得,所厭惡的是失。人們一身隨時隨地都在這「寵辱」「得失」中翻滾。

「塞翁失馬」是一個有名的成語,也是一個有名的故事。故事是:有個塞翁,他的一匹好馬不見了,就憂傷懊惱,氣憤填胸。後來,這匹馬又找到了,就高興的了不得。正好是他的獨生愛子的生日,就把這匹馬送給愛子做生日禮物(現代,很多人把一輛敞蓬大紅跑車送給過十六歲生日的兒子或女兒,這些人有禍了!),那個小孩子高興極了,就去騎它。跑了沒有兩圈,孩子從馬上摔了下來。幸好未曾喪命,只把腿摔斷了,從此成了殘廢。於是就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話。等到故事發展到兒子成了殘廢時,又多了兩句話:「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後來秦始皇徵役夫去築長城,去的都沒能活著回來。塞翁的兒子,因為殘廢,不必去服役,平平安安在家過活。故事又回到了「塞馬傷兒,焉知非福。」

《列子·說符第八》里有一個故事,宋國有一個三代專做好事的人,一向很平安。家裡的黑牛忽然生出了白牛犢來,就去問孔子,孔子說這是吉祥。不到一年,他的眼睛無故的瞎了。這時那黑牛又生了白牛犢,他就叫兒子去問孔子,孔子還說是吉祥。又過了一年,兒子的眼也無故瞎了。不久楚國來攻打宋國(這是一場非常激烈的戰爭,《左傳·宣公14年》元前595年。楚圍宋都商丘9個月,使得城內,易子相食,析骸為爨。)所有的男人都要去服役作戰,大半都戰死了。只有這家父子都是瞎子,因而免役。等到戰爭結束之後,他們父子的眼睛都又醫好復明了。

人若有了這種認識,在得意的時候就不會太張狂,就不會使失意迅速飛到。失意的時候也不必太憂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苦撐過去,否極自然泰來。不管怎麼樣,都在鼓勵人們積極的、樂觀的、好好的活下去。同時教導人:「得其所利,必慮其所害;樂其所樂,必顧其所敗。人為善者,天報以福;人為不善者,天報以禍。」《御覽·459說苑》。莊子在《德充符》里,魯哀公和孔子的對話中,藉孔子的口說:死、生、得、失、窮、達、貧、富、賢、愚、毀、譽、饑渴、寒暑都是事物定型的變化,就象白天、黑夜在人們面前輪流交替一樣。懂得了這個道理,就不要讓窮、達、壽、夭等一切變化來攪亂我們心中的淳和之氣,也不讓它們攪擾我們的心神思想。如果我們能保持住思想里淳和之氣的流通,就不會丟失我們天真的喜悅。無論什麼現象發生在我們面前,我們都能隨宜應付,而且時在歡樂之中。同時,莊子在《應帝王》里,建議我們把自己當成一面「鏡子」。禍來了,照出來的是禍;裡面反映出來的是禍的樣子。福來的時候,照出來的是福的樣子。鏡子並不去「歡迎」禍的到來,也不去歡送禍的離去。同理,鏡子不去歡迎福,也不歡送福。讓他們來去自如,而鏡子也不把它們的映象守藏在「心中」,根本絲毫不受它們來去的影響,鏡子自己還是鏡子。因此,鏡子永遠勝過禍福、得失,本身永遠都不會受到傷害。

這些寶貴的道理和運用,不僅可能幫助我們個人的成功,對於社會,國家都是一樣有功效的。譬如,世界人類四大起源地的猶太,埃及,印度都曾被列強征服,滅亡和佔領,以至文化斷絕。唯獨中國在大清光緒年間,幾乎被列強瓜分,而卻終於傲然獨存。美國前國務卿,猶太名人吉辛格在許多場合,都對中國當時運用「以夷制夷」政策的成功,讚不絕口。認為是中國人的智慧超群,起死回生的策略巧妙絕倫。所謂「以夷制夷」就是:「門戶開放」「利益均沾」讓列強「互相抵制」「互相平衡」,這也都是「低調」「弱勢」「柔和」的策略運用。反把自己抽身出來,在一邊「隔岸觀火」「坐山看虎鬥」。列強不是不要瓜分中國,因為一旦瓜分了,就可能引起他們之間的「世界大戰」,尤其不敢惹中國四萬萬五千萬的人民。(在鴉片戰爭,中國戰敗後,沿海的老百姓紛紛自動組織了起來,對抗英國人,使得英國人損失極大,束手無措。當時流行說:中國老百姓怕兵,兵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與其推翻大清,不如維持現狀對大家更為有利,於是大清生存了下來。是謂「外其身而身存」(7章)。當時,慈禧老佛爺的說話是:「咱們豁著扔出去這塊骨頭,讓鬼子們去狗咬狗喀。」大清自道光以來,無日沒有內亂,無年沒有外患。幾個大起伏,耗到光緒年間,元氣殆盡,衰弱到了極點。列強掠取中國的興頭正是方興未艾,甚至八國聯軍來對付這樣的一個弱不經風的國家,卻滅亡不了她。否極泰來,現在中華民族復興,盛世即將來臨,春風在望,實在是得來不易啊。行百里半九十,為山九仞不可功虧一簣。套孫中山的一句名言,也是一副自然的對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一,二,三(下)

老子辯證邏輯中的「三連式」是他的辯證邏輯的總代表,是老子哲學思想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要說明「三連式」,首先要回到《道德經》第一章。他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在這裡他一連串又提出了三個概念:無,有和萬物。老子自己解釋說:「萬物(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40章)萬物生於有,所以有是萬物之母。而有又生於無,無所以是天地之始。當然,無又是從道而來的。道動而生無,無立刻又化生有,從有就化生出天下萬物來。這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同一個模式。兩者是聯貫的,互為說明的。《道德經》第一章接下去,老子把「無」和「有」之間的聯繫和關係,稱為:「同出而異名」。無和有本來是一對陰陽,是一體之兩面。從「道」到「萬物」,都是它們在中間過程里來回穿插化生的。如果光用一體之兩面來形容的話,很可能會誤被人理解它們是個靜態的。用「同出而異名」來形容,因為有個「出」字,是動而出動的意思,就把它們是「動態」的這一點,標明得再清楚也不能夠了。老子把這個動態的化生過程,起了一個專有名字(名詞),叫做:「玄」。古今很多人都把這個「玄」字,照說文解字的字面上的意義,理解為「高深」「深遠」,甚至於把它解成「玄虛奧妙」。其實這是老子獨創的專有名詞,他的意義就是:道之動變,或動態。假使我們把「玄」字當深遠講,那麼老子下一句話:「玄之又玄」,就變成了:「深遠哪,又真是深遠哪!」是再次形容前面自己所說東西,了不起啊,又真是了不起啊。好像是一個「低級的商品廣告」,王小賣瓜,自賣自誇。如果是這樣,就把整個道以及道德經的價值都給砸掉了。老子這句話「玄之又玄」是極其重要的,是說明他整套辯證法成立的關鍵,所以才能被稱為:「眾妙之門(是天下一切事物的法門,也是不二法門。)」是老子方法論里極重要的一環。絕對不可以馬馬虎虎的把它看成是一句無關重要的「廣告式的讚美詞句」。

老子說:「反者,道之動。」(40章)。朝著「負面變動」,叫做「反」。那麼,把「反」字代入(代數學用語)「玄」字里,「玄之又玄」,就是「反之又反」。再說清楚一點,就是:「否定之(再)否定」,也就是「負負得正(- x - = + )」。「正題(Thesis)」經過一次的否定,就成為「反題(Antithesis)」,「反題(Antithesis)」再經過又一次的否定,就成為「合題(Synthesis)」。總而言之,陽、陰、和,正、反、合的辯證邏輯「三連式」之所以能成立,關鍵全在這個「反之又反」,「否定再否定」,「玄之又玄」。

與「玄之又玄」有相同形式的句子,就是「損之又損」(48章)。老子在這章書里說:「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在這以前,「玄之又玄」所說的都是純理論。由於「損之又損」把「玄之又玄」的意義,朝人生更拉近了許多。再在「損之又損」下面,他立刻就用(有)為,無為和無不為,這三個概念,一下子就烘托出他獨特的實際運用理論來。一點都不辭費,完全不搞虛空飄渺,這是老子哲學的一大特色。

有為,無為,無不為,也是老子辯證法的最高表現。簡稱:「無為」。老子在《道德經》中反覆提出過十次之多。太史公在《史記》的《老子列傳》的結尾,用「無為」和「」清靜「來概括了老子哲學的一切。因此古往今來,也有不少人根據這個概括,斷章取義地,把老子罵得狗血噴頭。清靜猶可恕,無為最難饒。罵老子提倡無為,叫人不幹活,消極,懶惰,退縮,誤盡天下蒼生。因為他們把概括性的簡稱,照字面解釋,就是:「什麼事都不做」,這點可不能怪老子。如果非要怪不可,還得連孔子也怪在內。孔子也講「無為」《論語·衛靈公》,他說:「無為而治,其舜也與!夫何為(謂)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他這裡的無為,是專講「無為而治」,(老子講的無為,遠遠超過無為而治。)孔子拿大舜來作例證,說他什麼事都不幹,只是恭敬地坐在自己的寶座(南面)上罷了。就是這樣,大舜成了一位了不起的聖君,儒家認為:他們是所有中國人的榜樣(孔子言必稱堯舜)。其實孔子這種簡單的說法,事實並不那麼簡單。你會那麼天真地相信,堯舜真的什麼事都不幹嗎?姑且不說他們怎麼能把國家治理得那麼好,如果什麼都不幹,那寶座是天上掉下來的?就算是天上掉下來給他的,常言道:「猴屁股尖,坐不住金鑾寶殿。」他真能坐得住嗎?碰到了「拚著一身刮,要把你皇帝拉下馬」的人(這種人比比皆是),怎麼辦?莊子解釋「無為而治」這一論點,說得很清楚。

莊子說:「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莊子·天道》。這是說做君主的,雖然自己的知識智慧,能言善辯,辦事能力比天下任何人都強萬分,也必須能不自我搶著表現,要自制,耐著性子,不去使用自己的智慧,辯才和能力,而必須充分使用下屬們的智慧,辯才和能力。能讓他們盡量發揮的,就是堯舜。君主必須無為,臣下必須有為。這樣才能把國家治理得好,否則必然敗亡相繼,這是辯證法的充分運用。曾國藩曾說過:「三天不讀莊子,就覺得身上有一股臭氣。」那些罵老子,不該談無為的,大概是因為不讀莊子之過。

歷史的實例,最清楚的就是楚漢之爭。劉邦,運籌幃幄、智慧謀略,不如張良。帶兵作戰,決勝千里,不如韓信。措辦輜重,坐鎮一方,不如蕭何。可劉邦就是他能放手用他們,使各盡其才。對方項羽,英俊健壯。既有智謀,又會打仗,又心狠手辣。一根槍出神入化,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可是,他連身邊一個忠心耿耿八十歲的范增老頭都容不了。最後帶著一個美姬,糊裡糊塗被人家用十面埋伏之計,困得走投無路。美姬殉情了,他自己又在烏江迷路,只好自殺了事。楚漢相爭的故事,實在是:無為和有為,利和弊的最佳寫照。

幾十年前,蔣介石敗退台灣之後,想要勵精圖治,重振雄偉,「下詔求言」。那時雷震就響應,辦了個《自由中國》雜誌,邀請了許多名人寫文章,百家爭鳴。內中有一篇是胡適的文章。題名叫做:「無能,無為,無智。」,是一封上蔣先生的萬言書。勸他一定要無能,無為,無智。並且舉了美國艾森豪和麥克阿瑟兩人的性格和作風,好幾件實事為例,詳細的剖析兩人的成敗得失。他認為艾森豪是完全照著無能,無為,無智的原理原則辦事的,所以一生都非常成功,享著美名,最後順利地登上美國總統的大位。而麥克阿瑟則潦倒抑鬱而死。他這篇文章,到地的解釋了「無為而治」君主無為,盡量讓廣眾臣下有為的原理。要君主無為,無智,無辯,無能,絕不是讓君主做傻瓜,任人宰割,而是辯證法無上的智慧運用。當然,忠言逆耳,蔣先生完全聽不進去,雷震反而被關進了監獄。蔣先生的失敗,就敗在他自己太「有為」了,太「聰明能幹」了。動不動就把重要高級幹部,吐一臉吐沫,打幾個耳括,還踢上幾腳,把他們罵得狗都不如。越貶抑部下,越襯出自己比他們了不起十萬倍。不道早已。這與崇楨、道光都犯著同一個毛病。

老子無為的辯證邏輯,其完整方式是:有為→無為→無不為,這是一個成功的人生必須經歷的心路歷程。一個成功的人,首先必須是一個有野心(大志)的,相當有智慧和能力,性格脾氣都是很強烈、進取的……,基本上具備了「有所作為」的很多好條件,堪總稱之謂:青年有為。但這樣並不代表這人一定會成功,他的命運很可能只是曇花一現,迅速敗亡。這是成功之人的第一個人生階段,是辯證法的正題。接下來,他必須經過「無為」的洗禮。就是他必須經過逆境,打擊,挫折,甚至於摧殘。這是成功之人的第二個階段,這是辯證法的反題。什麼是無為的洗禮呢?如果用孟子的話來說,最容易明了。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孟子這段話描述了一個人在逆境中所遭受的五方面:「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從動機到行為都要受到嚴厲的考查。目的就是要他能夠「動心忍性」「增益所未能」。與其說是逆境,不如說是「深造」。「君子深造以道」《孟子·離婁》。這裡孟子是在反題里做文章,但他沒有說出,能接受深造者的先決條件。就是那接受深造之人必須是有為的,否則,不過是一片糞土之牆,一根朽木,一塊爛石,一碰就碎,哪裡還經得起污(油漆),雕鑹,琢磨,根本就是浪費,過不了關的。同時雖然經過逆境,對這個人來說,如果只不過增加了他怨天尤人的機率。他既未能「動心忍性」,更沒有受到教訓,而「增益所不能」。這個逆境對他就是白廢了,折磨痛苦也白受了。挑大糞的還是永遠挑大糞。趙匡胤的一生,也是一個好說明。他出身不錯,有機智、本領。不想飛來了無妄之災,於是他窮困潦倒,以至於一籌莫展,推車賣柴。後來風雲際會,一路順風,居然黃袍加身。

一個有為的人,仗著自己的有為,就很可能毛躁,衝動,妄作,強梁,無論他打著什麼動人的旗號,實際的動機,作風和行為,很可能都只不過是:自見(意氣用事,自我表現。),自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自伐(自我炫耀,強出風頭。),自矜(驕傲自大,剛愎無禮。)(22、24章)。他的結局就是凶終隙末,誤己誤人。如果這個人經過了無為的洗禮,勝過了逆境,學會了動心忍性,把許多以前力量做不到的,也能做好了。而不該就做的事也能理智地立即停下來不做。這樣就能達到更上一層樓的開闊境界,就是「無不為」的最高境界,凡事就不容易失敗,進而人己雙利,圓融貫通,必然獲得巨大成功,甚至永垂不朽了。

中國歷史人物中,岳飛是一位著名的「民族英雄」。當他在卅九歲的英年就被害冤死,是壯志未酬身先死的完全寫照。他有一首借調滿江紅的詞,尤其膾炙人口。我們從詞中的幾句話,大概可以想像得到他的性格和作風。譬如:「怒髮衝冠,憑欄處。」「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等文字,就可以不難看到,他的豪氣,膽氣,盛氣,傲氣,剛氣,也可以感覺得出,他的躁氣,霸氣,意氣,怨氣和莽撞之氣。他統兵以來,恩威並濟,智勇雙全,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頗有孫、吳之風。他自己決定了要「直搗黃龍」「迎回二聖」的決策,就勇往直前,誰也不能改變。當時朝廷的政策是:和議,和議,最後還是和議。趙構自即位以來,沒有一時不是滿腦子的和議。金兀朮很顧忌岳飛,嘗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但由於南宋有權臣在內(包括了疑主),他反而篤定了。因為他知道,自古以來,沒有權臣在內,(主疑),而大將能夠立功於外的(岳飛卻不懂得這個原理)。當岳飛孤軍深入敵內,抵達朱仙鎮時,十二道金牌召他回軍。然後立即將他逮捕,問他個通敵的罪名。從十一月十日被系,審到十二月廿九,打得他遍體鱗傷,都不能定案。而這時人民紛紛組織了起來,上書要為岳飛雪冤,反而幫了倒忙。突然在年底,大家忙著將要過年的夜晚,被「獄吏」悄悄勒斃。大兒子岳雲(才廿三歲),和女婿張憲同時畢命。迅雷不及掩耳,其他在家四子:雷、震、霖、霆都被捕判了徒刑,刺配到嶺南遠惡軍州。女兒抱著銀瓶投井「自盡」,全家抄沒。此後,岳飛兩個字等於叛逆,罪大惡極,人們都不敢公開提起。清人袁子才有詩嘆道:「靈旗風卷陣雲涼,萬里長城一夜霜;天意小朝廷已定,豈容公作郭汾陽。」(案:郭汾陽就是郭子儀,是唐朝中興名臣。)史家評論岳飛之死,死在他忠勇有餘,而智量不足。他既明知朝廷專講和議,他卻偏要直搗黃龍。明知秦檜專政,勢不可為。卻又不肯急流勇退,反而一意孤行。他雖然是國家的一員干城猛將,可是他死了,南宋朝廷覺得:無他不少,有他反而多餘。有人說全是奸相秦檜暗地裡害他,高宗皇帝並不知情。為什麼後來岳飛死了,不管秦檜在位不在位,趙構完全沒有追究過,也不替他平反,昭雪伸冤,就象此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一樣。直到趙瑋(孝宗)即位,良心發現,幹父之蠱,又想藉此鼓舞士氣,振作一番,才對死掉的岳飛追謚「武穆」,後又追封鄂王,改葬如儀。他當然撇開父親,把蠱惡壞事,對岳飛的一切不公平,一股腦兒都推到秦檜身上了事。岳飛冤死,不但造成他家族的極大不幸,而牽連處死了許多人。強烈主戰派幾乎被一網打盡,從此消聲滅跡,大大的傷害了南宋的元氣,以至復國無望。

岳飛當時的情況大體可以分做三點。高宗主和,主要大臣附和,成了國家主流政策和戰略。趙構的目的,講明了只要把母后接回,其他一切的犧牲,在所不計。而岳飛一味強烈主戰,並且付諸行動。他的目的,打著堂而皇之的旗號是:迎回二聖(徽。欽二帝)。這樣把趙構置於何地?這是一。金兀朮放空氣,說什麼「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南宋朝廷最怕的是金兀朮,而金兀朮反怕起岳家軍來。這對朝廷來說,岳家軍比大金國更可怕。同時岳家軍所過的地方,秋毫無犯,廣受人民愛戴。岳飛到底安著個什麼心?萬一變生腋肘,雪上加霜,這就更可怕極了。這是二。朝廷對岳飛從懷疑到怨惡,已經積聚了相當一段時期。連一向對岳飛敬重和支持的張俊(前丞相、元老)都一百八十度地改變了態度。可以說朝廷與岳飛之間的矛盾,已經從「內部矛盾」,逐漸轉化成了「敵我矛盾」。而岳飛在「忠君」模糊的意識下,竟然懵懂得茫然無知。自己最親信的部下,被人收買,出賣了他,也渾然不覺。他的警覺性根本是個0,根本就從來沒有設法,去做「抵而塞之」的緩和情勢的補救措施。他應該知道,自己的年齡還很輕,凡事要前後左右顧到,量力而為。自己若是此時動心忍性,暫退一步,實在卻能保全了好多生命財產和國家的未來。即使再等十年,東山再起,也不為晚。可惜,已經極其孤立的他,卻還任性地不顧一切!這是第三。犯此三點大忌,岳飛是絕對死定了!怨只怨,岳鵬舉不讀老子書之過。

反過來看,比他功勞更大,名望更高的韓世忠。在金兵大舉南下時,大有滅此朝食的氣勢。梁紅玉幫著丈夫,擊鼓退金兵(不僅如此,梁夫人還常常進宮,和太后、後、妃之間關係調整得非常融洽。內有後、妃的看待,掌握重兵的韓世忠在外,就可以辦事順手得多。因為連「黃天盪大捷」這樣的事實,都還有人背後說閑話。不止一次的,加油添醋,吹到趙構的耳朵里,說韓世忠有意賣放金兀朮。世事人心多麼險峻!而岳飛的夫人是個完全賢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婦,在政治關係上一點都幫不上岳飛的忙。),韓世忠黃天盪大捷,保住了大宋半壁江山。從此,金兵不敢再有大舉并吞的行動。可是,要明白:大恩不謝,大功不賞,大德不報。老子教人,功成身退。而韓世忠卻馬上見機,聽夫人梁紅玉的勸告,毅然上表辭職。辭職不準,辭表就一上再上,不停地上,終於獲准退休。皇帝拜他為「澧泉觀使」,封福國公。後來觀察他退休後的表現良好,又復封為蘄王。這位韓蘄王回家,杜門謝客,終身口不言兵。或騎驢出外暢遊西湖山水,或在家與夫人後堂小飲談心。與兒孫歡聚,怡然自得,優遊樂歲,雍榮華貴,安享餘生。梁夫人何其多智,莫非她熟讀過老子書?

清末,中國在列強的欺辱下,朝不保夕。大家怪孝欽皇后(葉赫那拉氏·慈禧)挪用海軍軍費建造個人享受的頤和園,大家怪滿洲王公大臣腐敗,大家怪武將怕死,文官要錢,等等。有些文人卻怪到老子頭上,認為中國人之不蒸氣,都是老子教壞的。其實大大不然,滿清末葉,種種腐朽的敗相,正是因為不聽老子教導才發生的,是不道早已。而中國人認真聽老子話辦事的,三千年來,只有漢、唐!因而肇造了千古難得、僅有的「漢唐盛世」。即是史家稱謂的: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和開元之治。這不是為老子巧言辯護,除非他們能否認中國有過「漢唐盛世」。史家簡單地說他們:崇尚黃老,與民休息。其實,他們不僅君臣個人謹慎遵守老子的教導,完全聽老子的話辦事,連政府的結構和制度都是遵照老子辯證法中正、反、合而來。就是史家盛稱,現代政治學,法律學,高級管理學所研討的「中國漢唐宰相制」。漢唐宰相制也就是權、能分立制(這都是現代學者起的名字)。宰相有能,負責一切行政,是謂:有為,是「正」。天子虛位,不實際行政,也不負行政失誤的責任,卻有任免宰相之權,是謂:無為,是「反」。政府是權與能的總結合體,是謂:無不為,就是以百姓之心為心的「全能的政府」,是「合」。那麼君主根據什麼來任、免宰相呢?「任」是根據他的人格,道德,學識和經驗的實積,來選擇宰相。「免」是根據監察御史的報告。這裡又夾帶出一個制度,名叫:監察御史制。是「漢唐宰相制」里的另一個正反合。監察御史的職責是專門察訪宰相的行政過失。不必一定要有真憑實據,可以「聞風奏事」。就是要他們一天到晚尋找宰相的過失,大小都不能遺漏的,不斷地向君主報告。君主根據御史大夫的報告,讓宰相答辯。如果宰相不能自圓其說,暴露了破綻,君主就立刻罷免宰相,而監察御史大夫就是天然的宰相候補人。御史大夫當上了繼任宰相後,君主再任命一個御史大夫做他的監察人。宰相是「正」,御史大夫是「反」,君主是「合」。因此,宰相的行政就必然是愛國利民的,不允許有任何的失誤。於是,天下大治,富強無比。這個世界上最優良的,肇造中國漢唐盛世的體制,後來被英國模仿效法,蛻變而成英國的國會制(英國首相制)。黑格爾說:英國的國會制(國會代替里御史的職務,國會裡面設有主要的正、反兩黨,這又是一個正、反、合)是當時世界上最合理的體制。(日本維新後,把英國的制度照搬到日本,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其實就是說,中國漢唐的宰相制是世界上最早,最優秀的體制。不管體制的現行的機構名稱是什麼,只要是合乎正、反、合辯證法的精神,就是合理的好制度。有了好制度,又有好人去維護和遵循,效果自然就是:國泰民安。老子的名詞是:安平樂泰。至於「中國漢唐宰相制」是個專門而且龐大的學問,一本書都寫不完,這裡只好點到為止了。無疑的,這是中國人的光榮,更是老子的光榮!

總之,老子交出所著《道德經》,出函谷關後,不知所終。老子所騎的是只「青牛」,就是水牛。想是水牛的脊背特別「寬」,又走得特別「慢」,特別「穩」。他為什麼不騎黃牛?不騎馬?不坐馬車?這是他的「不言之教」,意義也是很大的!

紙短情長,書不盡意。掛一漏萬,在所難免。再加筆者學識淺薄,悟性有限,很難把老子這麼偉大的,博大精深的命題-辯證法-能闡釋得透徹。只不過是:不揣愚陋,略盡綿薄。希望能拋磚引玉,造福國家民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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