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嘴芮成鋼公關身影
- 2013年11月23日，江蘇省南京市，中央電視台財經節目主持人芮成鋼。圖/CFP
芮成鋼「失聯」了。7月11日晚8點半，央視二套（財經頻道）《經濟信息聯播》節目開播，芮成鋼缺席主持。51分鐘前，欄目組官方微博發齣節目預告，並@芮成鋼和謝穎穎，但節目開播之後，卻成了女主播謝穎穎的獨角戲。
事後媒體證實，芮成鋼和央視財經頻道副總監李勇均被帶走。而在一個多月前，央視財經頻道總監郭振璽、製片人田立武涉嫌受賄罪，已被吉林省檢察機關立案偵查並採取強制措施。
芮成鋼是否涉嫌受賄罪？是接受調查還是協助調查？相關案情目前並不明朗，但芮成鋼參與創立的北京帕格索斯公關顧問有限公司卻浮出水面。記者調查發現，芮成鋼在該公司長期持有7.92%到36%不等的股份，直到2010年撤資，在他擔任股東期間的2009年和2010年，該公司曾為央視財經頻道提供服務。
芮成鋼被帶走後，帕格索斯的母公司愛德曼國際公關公司啟動內部調查。愛德曼聲明稱，帕格索斯在2009年和2010年提供服務，是受雇於當時央視達沃斯報道的企業贊助商，而芮成鋼於2010年完成撤資交易，超出愛德曼預期所需時間。
京華時報記者李顯峰實習記者蔣錦桐
1
精英主播
「成鋼是整個財經頻道國際化的標誌。」
長期活躍在熒屏上，今年37歲的「名嘴」芮成鋼，比他的領導郭振璽、李勇更享有公眾知名度。
進入央視之前，芮成鋼有一段勵志的經歷。1977年，芮成鋼出生在安徽省合肥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1995年，他參加高考，榮膺合肥市文科高考狀元，後來就讀外交學院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
1999年，芮成鋼大學畢業，他得到四個機會：外交官、中國銀行行長外事秘書、全額的留學獎學金和正在籌建的央視英語頻道。最終他選擇央視，從英語頻道的一名記者做到主播。
芮成鋼在英語方面下過苦功，為他帶來機會和光環。他參與創辦英語頻道當時惟一一檔財經節目《財經報道》，這也是他採訪國際政商領袖的起步點。到24歲時，他已經採訪過200多位世界政治、經濟、學界的頂級人士。
芮成鋼進入央視經濟頻道是在2003年。當時經濟頻道改版，他被製片人王利芬相中，借調來主持新欄目《全球資訊榜》。
2005年，28歲的芮成鋼被美國耶魯大學校長親自提名，被選為該校史上最年輕的「耶魯世界學者」。隨後，芮成鋼到耶魯大學交流訪問一年。
2008年年初，郭振璽帶著芮成鋼等6人赴瑞士採訪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當時只有芮成鋼一人持採訪證。《環球財經連線》原製片人錢曦後來對媒體回憶，當時不少會場都只能輪流進去，他們完全邊緣化，「成鋼把他所有的資源都調動了起來，專訪了很多重要人物，多少世界級媒體都來索要素材……他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很了解世界上的資源和平台，很了解對方說話的方式和思路，而且他非常聰明。」
芮成鋼的努力，使得央視在世界級媒體扎堆的達沃斯論壇上脫穎而出，他本人更是得到領導的讚賞。錢曦稱：「成鋼是整個財經頻道國際化的標誌。」
2009年，央視經濟頻道更名為財經頻道，此時芮成鋼已成為央視財經頻道的當紅小生，主持《經濟信息聯播》《經濟半小時》《環球財經連線》三檔王牌欄目。
芮成鋼給人留下精英主播的印象，但同時，他的出格言論也引發一片噓聲。2007年1月，他在博客中抨擊「故宮裡的星巴克」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糟蹋，並以個人名義抗議要求其搬出故宮。2011年9月的達沃斯論壇上，他詰問剛就職的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坐經濟艙來，是否在提醒大家，美國欠中國錢？」
但類似的言論，並未影響芮成鋼贏得央視內外的認可。2010年，他獲得第25屆金鷹獎優秀主持人獎，以及2010年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財經頻道2010年9月推出的《領導者》欄目，其前身就是《芮成鋼專訪》。2011年全國兩會，財經頻道為其貼身打造《兩會芮觀察》欄目。
2
另一個身份
「芮成鋼對公關行當興趣非同一般。他很聰明，很善於經營關係，走上層路線。」
與擔任央視主持人的耀眼身份不同，芮成鋼業餘也參加過公關界的活動，客串主持。
雖是行業活動，但資深媒體人、《國際公關》雜誌原常務副主編丁來峰評價：「芮成鋼對公關這個行當興趣非同一般。」
丁來峰迴憶，芮成鋼曾經為數屆在北京召開的國際公關大會擔任主持人。「在他主持的公關會議中，我見過他幾次，有一次我們聊了聊。他對專業公關也許並不上道，但對媒體資源在公關中的分量，有很明確的見解。當然了，可以輕易調用央視這樣高大上的媒體資源，不是一般公關公司能做到的。」
上述公關大會的承辦單位是中國國際公共關係協會，現任會長為我國原駐美國大使李道豫，《國際公關》雜誌即為該協會旗下單位。
「作為著名央視主持人，他為什麼主持這種行業會議，費用多少？我能告訴你的是，費用是象徵性的，少得可憐。這個會議是半官方會議，有不少高級官員、國際公司高層與會。芮成鋼主持這個會，不看錢面，只看人面。」丁來峰說。「他很聰明、機巧，很善於經營關係，走上層路線。」丁來峰認為，芮成鋼不單純是為了利益，「畢竟來一次台上好幾個小時，台下也要花很長時間準備。」
芮成鋼並不諱言經營人際關係的重要性。「工作多年，我的採訪對象之間其實有很大的重複性和關聯性，轉來轉去，都是那個小圈子，在我大腦里形成了一幅清晰的人脈關係。」他在自己的書里稱：搞關係，必須的！
芮成鋼與什麼樣的公關公司有交集？記者在網上檢索，找到2009年2月9日新浪財經的一則節目預告：當天上午10點30分，「央視經濟頻道著名主持人芮成鋼、帕格索斯傳播機構董事總經理曹剛做客新浪，為您詳解春節期間瑞士達沃斯之行的花絮和感悟。」
帕格索斯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資料顯示，這家公關公司成立於2002年，總部位於北京，服務主要集中在消費品、汽車、房地產、工業自動化、通訊及政府機構等。而「帕格索斯」這個詞，在古希臘神話里是一匹會飛的神馬。
帕格索斯一出生就風華正茂，成長速度正如它的「神馬」之名。在中國國際公共關係協會委託制定的中國公關公司排行榜上，帕格索斯在2003年闖入本土公關前十強。在2005年的排行榜上（含外資公司），出道僅3年的帕格索斯排名第24位。同一榜單上，排在第4位的是國際公關巨頭愛德曼（中國）公司。
但芮成鋼和帕格索斯的交集，並不限於表面。京華時報記者查詢工商資料發現，帕格索斯註冊成立於2002年1月25日，芮成鋼和曹剛均是創始人和股東。彼時，距芮成鋼進入央視英語頻道，還不到3年。
3
「聯姻」的交易
芮成鋼退股前，帕格索斯公司與他所服務的央視財經頻道多次發生業務往來。
工商資料顯示，北京帕格索斯公關顧問有限公司（也即帕格索斯傳播機構）的註冊資本為50萬元人民幣，自成立至今，公司投資人4次發生變更。
第一次股權變更是在2003年1月28日。變更前，公司有三個股東。曹剛投資20萬元占股40%，芮成鋼投資15萬元占股30%，洪星投資15萬元占股30%。變更後，增加一位名叫蘇若楠的自然人股東，註冊資本仍為50萬元』芮成鋼出資變為13.5萬元，占股比例27%。在這次變更中，芮成鋼成為公司監事，轉而從管理層名單消失。
2006年11月8日，股權第二次變更。蘇若楠從投資人中退出，芮成鋼的注資額變為18萬元，占股上升至36%；曹剛出資18.5萬元，占股37%，剩餘13.5萬元由洪星出資。
2009年11月4日，股權第三次變更時，洪星從出資人中退出，美國愛德曼公司入股帕格索斯。愛德曼以41.97萬元的出資，控股83.94%。曹剛以4.07萬出資，占股約8.14%。芮成鋼以3.96萬元的出資，占股約7.92%。
愛德曼的實際入股時間是2007年8月。2009年3月，《融資中國》雜誌的一篇報道提到：「2007年9月，全球最大的獨立公關顧問公司愛德曼國際集團正式宣布：中國本土公關十強之一的帕格索斯傳播機構已正式加入愛德曼，成為其子公司。」
資料顯示，芮成鋼的股份從36%降至7.92%，相當於將近28%的股份出售給了愛德曼。
2010年8月13日，股權第四次變更，芮成鋼從出資人中退出。愛德曼的出資額度不變，芮成鋼股份均轉讓給了曹剛，曹剛的持股上升至16%。自此，芮成鋼不再持有帕格索斯公司的股份。
但在芮成鋼完全退股之前，帕格索斯公司與他所服務的央視財經頻道卻多次發生業務往來。
中國公關網題為《央視攜手帕格索斯報道09達沃斯》的一篇文章顯示：2009年初，帕格索斯為央視財經頻道冬季達沃斯報道提供策劃與執行服務。
「距離論壇開幕僅一個多月時間才接到工作任務，到成立帕格索斯達沃斯特別行動小組；從『千里之外』為演播室及相關場地定址到演播室器材的甄選和運輸；從專訪環節的協調安排到現場為《新聞聯播》傳輸節目、採訪嘉賓的特種兵使命；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被順利攻克，所有的努力換來了CCTV經濟頻道達沃斯特別報道的空前成功。」該文章稱。
關於帕格索斯為央視提供服務的報酬，記者未能在公開資料中找到。但這次合作意味著，芮成鋼參股的公司，成為自己東家央視的供應商。而芮成鋼從達沃斯歸來後，便出現上文提到的一幕：2009年2月9日，芮成鋼和曹剛做客新浪，講解達沃斯之行的花絮和感悟。
4
遲來的調查
愛德曼方面表示，已經就芮成鋼持股一事展開了內部調查。
7月16日，記者聯繫愛德曼國際公關公司（中國）有限公司，對方回復了一份《關於愛德曼子公司帕格索斯的聲明》。
愛德曼承認，該公司於2007年收購了中國本土公關公司帕格索斯傳播機構的大部分股權，以擴展公司在華市場的傳播能力。「在這一交易中，愛德曼從曹剛處收購了帕格索斯28.86%的股權，從芮成鋼處收購了帕格索斯28.08%的股權，以及從洪星處收購了21.06%的股權。」
首次交易後，帕格索斯的股權構成比例為：愛德曼78%，曹剛8.14%，芮成鋼7.92%，洪星5.9%。「其時，曹剛和洪星是帕格索斯的股東，並在公司擔任管理工作。在收購完成時，芮成鋼先生是公司的小股東，且不參與管理和運營。」
至2010年，曹剛從芮成鋼處收購了他手中剩餘的股權，洪星的股權則被愛德曼收購。其後，公司的股權構成比例變為愛德曼83.94%，曹剛16.06%。「隨著芮成鋼先生退出他在帕格索斯的投資，這一交易在2010年完成。這比我們預期所需的時間要長。」愛德曼方面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已經就芮成鋼持股一事展開了內部調查。
愛德曼稱，帕格索斯在2009年和2010年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期間工作，是受雇於當時贊助中央電視台達沃斯報道的企業贊助商。
愛德曼未透露僱傭帕格索斯的央視企業贊助商名稱。記者通過微博私信，聯繫目前仍擔任愛德曼集團公司中國區CEO的曹剛，並無任何回應。
5
禪師的對話
芮成鋼在微博上發布一則禪師的對話：「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騙我、賤我，如何處之？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芮成鋼「失聯」後，有知情者透露，財經頻道一名女主持人和一名製片人也被帶走。截至記者發稿，相關部門及央視未就上述說法作任何回應。
多個信源指出，郭振璽等人被帶走，可能涉嫌通過央視財經頻道的CCTV中國年度經濟人物評選、3·15晚會等新聞欄目獲利。一位知情人稱，他的一位朋友就是讓公司老總上了央視財經頻道的某個對話節目，花費40萬元。「這筆錢，肯定有外面的公司來走賬，不可能由財經頻道來開發票。」
參加過籌劃CCTV中國年度經濟人物晚會並負責撰稿的杜之平（化名）認為，年度經濟人物的評選很難說有公正性。
「最終獲獎名單，最後一天我起碼改了十幾遍。至於電話對面為什麼調整獲獎人名單，我好像也無力過問。我的責任，就是保證在晚會錄製前，把所有環節、流程確定好，並保證領導傳達的意見，哪怕在最後一秒，也要如實改變到晚會上。這裡面就有很多尋租空間。」杜之平說。
1997年1月15日，中宣部、廣播電影電視部、新聞出版署等單位聯合發布《關於禁止有償新聞的若干規定》，第四條規定：新聞單位在職記者、編輯不得在其他企事業單位兼職以獲取報酬。
對於芮成鋼入股的公司為央視提供服務，北京一名律師分析，芮成鋼可能違反了新聞行業的規定，但這種關聯交易並不一定不公平，由於目前案情還不明朗，其是否違法還不好說。
6月3日，芮成鋼在其新浪認證微博上發布一則「兩位禪師的對話」：「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騙我、賤我，如何處之？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7月11日，芮成鋼被檢方帶走。此後，記者打通芮成鋼母親電話。她稱，自己了解的信息也僅限於網路，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問及「是否已聘請律師」，她表示，還沒有時間考慮。
丁來峰對此評價：「我所認識的芮成鋼，是一個聰明、機巧，善於夤（yín）緣上位的人。我不認為芮成鋼作了多大的惡，他只是在體制的隙縫裡如魚得水。與貪腐的官員相比，他既非老虎，也非蒼蠅，只是一條渾水中的錦鯉。」
杜之平對記者回憶，此前參與籌劃CCTV中國年度經濟人物晚會時，芮成鋼是四位主持人之一。芮成鋼給人印象是，在業務上很敬業，敢拼，主動參與大事件，但同時也「收不住」，主持節目容易「說多了，說大了」。
「記得跟芮成鋼合作時，包括郭振璽在內，從領導到同事，都叮囑他一句話：收住，收住。然後在台下一邊看，一邊搖頭說：又沒收住。」杜之平惋惜道，「這一次，芮成鋼還是沒收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