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給精英「扒皮」的驚悚電影看了沒?

由一起神秘的「密室殺人」帶出了另一起冰冷的交通肇事逃逸,《看不見的客人》貌似千迴百轉,其實並不算複雜。只因當事人的謊言偽裝,動機與過程的細節被一再塗抹,改造過的故事版本一個個拋出,觀眾來不及去偽存真,劇中人卻心情激蕩——眼見人性的狡詐、殘忍暴露無餘,能夠戰勝它的,只有絕望中孤注一擲的舐犢之情。

作為一部懸疑片,《看不見的客人》並未擺脫傳統的結構,通過倒敘、閃回,藉助對話的形式,把記憶里的場景逐一展現。然而導演在開場沒多久,就駁斥了這種「誠實」的敘述方式,還給出了一個「不合法」的理由。人的記憶並不準確,總會有意無意地美化自己,撇清污點,口供是不足以呈堂的,必須有其他的事物才能佐證。更何況,這還是涉及定罪量刑的證詞,就更容易受到切身利益的干擾。《看不見的客人》的弔詭之處在於,律師就是來為當事人作偽證的,後者必須坦白所有的真相,才能把謊話儘可能編得圓一些。於是在現實的場景里,只有精英男和律師女在房間里討價還價,案情在回溯中被一次次改向,套在男人身上的偽裝也被一層層剝開,面目逐漸清晰,真實嘴臉暴露出來,深藏的心機叫人不寒而慄。不只是觀眾驚訝於男主角多利安的說謊天賦,就連面對面的女律師古德曼也在震驚之餘,不由自主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懦夫,兇手,正義,騙子」等判詞。男主這個人物的性格設置,也符合普通大眾對於「精英成功人士」的印象——心狠手辣,人脈通天,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栽贓偽證都不是問題,掩飾罪行更是輕車熟路,非如此不能成為商場大亨。

  

站在精英階層對面的,是老夫妻這種弱勢受害者。當法律奈何不了金錢,正義無法通過司法來申訴時,他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複仇,這也是電影中最能博取同情的方式。等到最後大反轉時,觀眾才發現老夫妻的復仇計劃,遠比虛構的密室謀殺更精妙,這是父母之愛激發出的潛力,配合情感的釋放,足以形成高潮的共振。整部影片的問答模式,也可以看做是一套心理諮詢的過程,律師像心理醫生一樣,首先獲得病人的信任,才能打破他內心防備的鐵門,去除自我美化的假面,吐露殘酷的真相。當然,多利安不會像情人勞拉那樣,被自責折磨得精神崩潰,他的傾訴並非是在找心理醫生,尋求道德上的排解和安慰,而是在謀求一個「共犯」,把自己的犯罪程度降到最低,填補邏輯上的漏洞,把惡都推到他人頭上。正由於自私者還有這種不思悔悟的「慾望」,古德曼才能利用他對專業人士的期盼,杜撰新謊言的同時揭穿老謊言,讓真相逐漸清晰起來。知道謎底後再來回溯前情,我們會發現什麼襲擊者、窗把手、照片都不是真的,全片最關鍵的證據,只在於那個沉車地點;最不可饒恕的行為,就是多利安打開,然後又關上了後備箱,把車推進了湖中。

  

在所有人物中,多利安才是「看不見」的那一個,他沒有去過老夫妻的家,竭力偽造不在場證明,出巨資買通證人,栽贓死者的職業道德,避免與其父母產生任何關聯,就連去酒店也是偷偷摸摸……可就像老話所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影片中還是留下了打火機,調座椅等無法作為直接證據的疑點。多利安只能用金錢和謊言來讓自己「消失」,這也算是編劇為他寫下的「諷刺」標籤。相比英語片名The Invisible Guest突出了「懸疑味兒」,西班牙語片名Contratiempo(直譯為「災禍」)更為沉重,更能體現導演/編劇構建框架時考慮的社會批判性——車禍對雙方而言已是災難,但更可怕的是人禍,惡念會隨著地位和權勢膨脹,而為了維繫這些慾望的載體,即便是生命,也無足輕重。

  

《看不見的客人》西班牙海報

來自敘述者的「羅生門」迷局,在影視和文學作品中也時常運用,遠如金庸寫《雪山飛狐》,近如李安講《少年派》,玩的就是作者與讀者(觀眾)的視角遊戲——告訴你一個故事,然後顛覆它,等你相信了,又來一個把你繞暈。《看不見的客人》為每一輪敘述都重構一次現場重演,這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等人的推理作品中多次出現。從這個角度看,女律師也擔當了大偵探波羅的功用,只不過其誘導還不夠嫻熟,仔細看還是有一些破綻的,可想想她的真實身份,能強忍激動也著實不易。然而辯護律師的「職能」又超越了偵探,可以用「同一條戰線」的立場,來化解犯罪者的戒心,甚至用一些「釣魚」技巧也不易被揭穿。由此可見,律師、心理醫生和偵探「三合一」的身份,才是導演打一開頭就埋下的最有力「武器」,唯有這樣才能佔據心理優勢,去偽存真,用最完整的邏輯鏈,剔除對方所有的謊言。

有趣的是,電影中嫁接的兩大經典推理套路,密室殺人和毀屍滅跡,有著截然不同又互為補充的訴求:前者是屍體在場,卻找不到兇手;後者則是明確兇手了,可又不知道屍體藏在哪兒。從男主角首次回憶「酒店遇襲」,到最後真相大白,片中一共出現了五個版本的故事,在兩人的交鋒中,有補充,有修正,也有大幅度的反轉。其實當影片進行過半時,女律師的真實身份已現疑點——她的行為有些反常,質問太多了,不像是個站在委託人身旁的職業律師。熟悉此類懸疑片的影迷,也能從前人的大反轉中嗅到端倪,譬如《非常嫌疑犯》里凱文·史派西走出警局,就可以說是「女律師」的靈感來源。但要做得像奧利奧爾·保羅這位只執導過一部長片的西班牙新銳那樣把經典橋段完美揉入到自己作品中,在敘事的震撼中求得情感的升華,才真的是推陳出新,令人擊節讚歎。

文| 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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