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張學良與于鳳至趙四
說起于鳳至,不少人會聯想到魯迅的元配夫人朱安。可是,雖然都是元配,雖然都是一生等待,但是,于鳳至與朱安還是不一樣的。朱安生於普遍人家,沒有讀過書,是一個裹著小腳的舊式女人。更重要的是,朱安長相不太好,生得高顴深目,很難讓人第一面就生出好感。于鳳至則不同,她的父親於文斗是當地商會會長,家境富足,知書達理,人又生得花容月貌。末代皇帝的弟弟溥傑說于鳳至如雨後清荷,可以想像,年輕時的于鳳至必定是讓人看一眼就難忘的。就算張學良起初抵觸這門包辦婚姻,但面對這樣一位美嬌娘,也沒什麼意見了。更重要的是,她是張家求進門的。據說張學良的父親張作霖沒發跡前,就聽說于鳳至「福祿深厚,乃是鳳命」。張作霖深信「將門虎子」與「鳳命千金」是難得的姻緣,所以在做了奉天督軍後,他便上門求親。為了讓于鳳至順利過門,張作霖還答應了老親家一些要求,比如張學良婚後不再納妾,任何女人都不可與于鳳至相提並論,等等。即便這些只是傳說,也足以看出於鳳至當年在張家的地位。
于鳳至生於1897年5月,1914年與張學良訂婚時17歲,張學良比她小3歲,當時不過是個14歲的半大小子。年齡的差距,讓于鳳至難免要承擔起照顧張學良的重任,她既是他的姐姐,又是他的妻子。
于鳳至有著良好的家教和個人涵養,對婚姻的認識非常清晰,說過一段頗有見識的話:「夫妻之間的關係猶如弓與箭,夫如箭,妻如弓,如果弓壞了,箭就無法射出去。」于鳳至的學識和見識也不一般,所以張學良在關鍵時刻總徵求她的意見。
在張學良晚年的回憶錄里,說他與于鳳至在婚前沒見過面,他也很不情願這包辦的婚姻,婚後日子說不上美滿,但也還是過下來了。這樣的記錄與于鳳至晚年的回憶大相徑庭。在於鳳至的記憶里,她與張學良在結婚之前,是有過一段時間接觸培養感情的,這也是張學良日後很信任她的一個原因。
兩位當事人的各執一詞,已無從考證孰是孰非,但從他們留下來的老照片合影里,還是可以看出他們有過甜蜜歲月。照片上的他們一起打高爾夫球;于鳳至穿著時髦的貂皮大衣與張學良十指緊扣,行走在街頭;每次重要聚會,張學良的身邊都有于鳳至相伴。
少帥風流是出了名的,他在晚年曾形容自己:平生無憾事,唯一愛女人。因此,婚後的張學良女人不斷,他對她們都好,但不給她們名分,但這依然不妨礙她們愛他,即使明明知道他已有妻室。張學良是民國四大美男之一,有權、會玩,又很會哄女人開心,什麼樣的女人能抵擋來自少帥的魅力呢?這是個很有趣的現象,少帥花心,卻無法把他與賤男人劃個等號,似乎他被女人愛是理所當然的。
在趙四小姐出現之前,張學良無論怎麼在外面玩,都沒有影響于鳳至的地位。有一次于鳳至生孩子生命垂危,家裡人提出讓于鳳至的侄女兒來照顧張學良,卻遭到張學良的拒絕。少帥說,我現在娶別的女人過門不是催她早死嗎?即使她真的不行了,也要她同意,我才能答應。神奇的是,這件事之後,于鳳至的病竟很快好轉了。于鳳至康復後,感動得不行。她以為這輩子,自己和少帥會這麼相守到老。可是,有那麼一天,少帥在外面玩出了事兒。
少帥喜歡跳舞,每到一處都會去舞場,一進舞場就必然成為焦點。1927年,張學良去了天津著名的舞場蔡公館,在那裡遇到了名叫趙一荻的女子,即趙四小姐,兩人一見鍾情。
雖說趙四小姐與少帥的愛情被後人形容得感天動地,可在那個時候,趙四小姐的做法不算厚道。在戀上少帥之後,還是中學生的趙四小姐便什麼都不顧了,為了維持與少帥的戀情,她不惜與家裡脫離關係,隻身從北京跑去瀋陽的張公館。趙四小姐跪在於鳳至面前,求她收留她,她保證說,自己不要名分,只希望能做張學良的女秘書。
很多親戚都反對她收留趙一荻,理由是這樣一個愛玩的女孩,待在張學良的身邊,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這種鬧法讓于鳳至很為難,最終她心軟了。她覺得這個小姑娘這麼小就和家裡斷了關係,以後怎麼辦呢?於是,于鳳至不僅答應讓趙四小姐留下來做女秘書,還讓會計給她的工資從優。這樣趙一荻以女秘書的身份擠進了這個原本平靜的家庭。于鳳至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女秘書會取代她,與張學良結婚。
1936年12月12日,東北軍領袖張學良與西北軍領袖楊虎城發動西安事變,在西安扣留當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和西北剿匪總司令的蔣介石,迫使其停止剿共,改組政府,出兵抗日。西安事變最終和平解決,蔣介石被迫接受停止剿共、一致抗日的主張,從此開始了第二次國共合作。事後,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隨即被扣押。楊虎城及家人、秘書共8人被軍統局人員殺害。
西安事變對中國抗日戰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張學良、于鳳至以及趙一荻三人的關係也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張學良被蔣介石扣押之時,于鳳至正在國外陪伴子女讀書。她得到消息後,連忙飛回國內,四處奔走,希望張學良能獲得自由。她去求見蔣介石,被蔣拒絕,而後又去求宋美齡。雖然于鳳至與宋美齡私交甚好,這次宋美齡也幫不上她什麼忙。
在張學良被軟禁的頭幾年裡,于鳳至被獲准陪伴在他身邊。少帥帶兵出征時,于鳳至擔憂,如今沒有戰爭了,她更加擔憂。看著一個本應在戰場上拼殺的英雄,日日落寞地被關在小屋裡唱《四郎探母》:「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飛」,于鳳至焦灼、痛苦,又無能為力,終於病倒了。她患上了乳腺癌。
張學良建議于鳳至去美國看病,設法把當時尚在英國讀書的幾個孩子轉到美國繼續學業。張學良此意一是保護張家的血脈,以防蔣介石有朝一日對張家斬草除根。另外,也是希望于鳳至能藉機為自己的自由向世界呼籲。少帥說:「盼望苦難早日過去,我們重獲自由,到時我們一起回故鄉。」就這樣,1940年,于鳳至離開少帥,經宋美齡暗助前往美國就醫。她以為這只是與少帥暫別,沒想到這一別就是50年,再沒有重逢。
于鳳至離開後,趙四小姐被獲准代替于鳳至照顧被軟禁的少帥。身在香港的趙四小姐聞訊喜出望外,而于鳳至正在美國忍受化療和生存的雙重壓力。她的左乳被摘除,化療讓她的頭髮大把脫落,身體痛楚難忍。為了自己和孩子們的生活、學業,她開始學外語,學炒股,做房地產商。在為生活為子女打拚之餘,她一直沒有放棄為少帥的自由奔走呼籲。她盼望著與少帥重逢,但最終等來了一紙離婚協議書。
他們的離婚緣於張學良的《懺悔錄》。
1964年7月1日,台灣《希望》雜誌在創刊號上刊載一篇驚世之作,題為《西安事變懺悔錄》,文稿作者為張學良。多年來始終處於與世隔絕狀態的「西安事變」主角的「自述」,頓時引起眾多廣泛的關注。台灣一時間洛陽紙貴,雖然台灣當局在幾天後突然變臉,下令查禁、封存相關報紙雜誌,但《西安事變懺悔錄》的內容則輾轉傳至海外。當時正在美國洛杉磯養病的于鳳至,對此格外震驚和氣憤。當年,于鳳至赴美就醫前,張學良告訴她:只要蔣介石在世,他就絕對不會有出頭之日。而他只要有一口氣,也絕對不可能「認罪」。基於上述原因,于鳳至認為《西安事變懺悔錄》是假的,她甚至認為是蔣介石及特務們偽造的。于鳳至做夢也不會想到,這篇所謂的《懺悔錄》,確是張學良親筆所寫,而且是按蔣介石的要求不得不寫的。只不過,這篇以長信方式上陳蔣介石的有關「西安事變」經過的長文,並不是以「懺悔錄」為主旨,而是「回憶錄」和「長信」。《懺悔錄》是台灣當局某些別有用心者冠上的,目的不外是對張學良進行醜化與詆毀罷了。
不明真相的于鳳至藉此在美國掀起一波「為夫叫屈」的傳媒大戰,她在傳媒上多次發表講話,並且在美國參眾兩院議員間發起救張呼籲攻勢。她的原意是想藉此對親美的蔣介石施壓,從而釋放張學良,不想卻起到了讓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副作用。蔣介石認為只要于鳳至還在美國,張、於兩人親生的幾個子女還在美國,那麼張學良的心始終會嚮往美國。所以,1964年當蔣獲悉于鳳至在美國施壓的消息後,萌發了讓張學良變成楊虎城第二的罪惡念頭。
張學良的好友張群是國民黨政權的高層要人,他洞悉了蔣介石心中的惡念後,出於對張學良生命安全的考慮,張群建議張學良解除與于鳳至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他還重提了早前張大千的良好願望:儘快給趙四小姐一個應得的名分!
張群的這種考慮得到了宋美齡的積極贊同,張學良也表示理解和同意。於是張群以私人名義從台灣飛到美國,秘密來到于鳳至住所,當面向她說明與張學良辦離婚手續的近因與將來的益處。于鳳至對張群的建議表示強烈的反對,事過多年以後,于鳳至這樣回憶這段難忘的往事:「 在登門訪我時開門見山地說是為了漢卿辦離婚的事特來美國的。我問他是否 政府 派來的,是台灣什麼機關?他說:他是 政府 的公務人員,但不是奉 政府 之命,而是為了漢卿的處境安危而來。我問他:那麼是漢卿委託你來?他猶豫了,然後回答說:不是,是他知道這事,根本上是漢卿經過多年教育,已經認罪和守法了,並感謝 政府 ,願意和趙四在台灣終老,所以才要辦離婚的。並說,這是他到漢卿家裡和漢卿、趙四三個人說這事,趙四說的。他見我不為所動,說出了:這是你鬧的, 政府 對漢卿這樣管束已是很寬大了;任何時候,任何辦法,漢卿如果擅自行動想離開,離開之時,就是他死亡之時。更說:你不懂這些,趙四懂 你不簽字 政府 也有辦法,決不讓他來美國去大陸的 」
于鳳至在其回憶錄中又表示:「我思考再三,他們絕不肯給漢卿以自由。漢卿是籠中鳥,他們隨時會捏死他,這個辦法不成,會換另一個辦法。為了保護漢卿的安全,我給這個獨裁者簽了字。但我要向世人說明,我不承認強加給我的、非法的所謂離婚、結婚 」
1964年7月,張學良和趙四在台北杭州南路美國友人伊雅格的寓所里秘密舉行了婚禮,于鳳至和張學良的緣分徹底結束了。
于鳳至雖然簽了離婚協議,但從來不承認這是真的,依然以少帥夫人自居。她以為總有一天他們會再度重逢,一起回東北。即使不能回東北,于鳳至也做了打算。她在美國建了兩幢別墅,室內都按當年家裡的擺設布置,希望有一天張學良來美國居住。
她就這麼帶著希望苦苦地等待著她的漢卿。時間無情地流逝,願望卻從未實現。1990年3月20日下午,93歲的于鳳至無限依戀地閉上了雙眼。洛杉磯比弗利山的玫瑰公墓,新添了一座黑色大理石墓。三年後,張學良的禁令終於解除,到夏威夷定居。于鳳至苦等了五十載,最終卻也沒能熬到與少帥相見的一天。
于鳳至臨終前在自己的墓旁給少帥留了個空穴,希望死後他們能葬在一起。趙四小姐去世後也在自己的墓旁為少帥留下一個空穴。就像生前的選擇一樣,少帥最終選擇在趙四小姐的墓旁長眠,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有給於鳳至。
一生若只愛一個人也是一種福,心就不會在空氣中飄來飄去。只是,對於帶著一顆孤獨的心苦守半個世紀的于鳳至來說,這種福太過殘忍了。張學良生得風流倜儻,有英雄氣魄又不乏才情,且多勢多金,是民國名媛的大眾情人。他本人性喜才女,尤其是美女級的才女,林徽因、唐怡瑩都曾是他追求的對象。更難得的是,他對女人很呵護,從不恃強。這樣的男人理所當然是社交界的棟樑。換言之,對於年輕的少帥張學良來說,他在情感上有著種種可能,遇到趙四小姐只是無數偶然中的一個,但最終結合卻是必然。
趙四小姐的祖籍在浙江蘭溪市靈洞鄉洞源村,其父趙慶華曾長期為官,而且都是肥缺,所以家境不俗。
1912年,趙四小姐在香港出生,所以母親為她取名「趙香笙」。據說她出生的時候,天空出現了一道 霞光,所以又得名「趙綺霞」。她小時候的英文名字是Edith,又取其諧音,名為「一荻」。此外,她還有兩個名字:趙媞和趙多加。趙多加是她晚年篤信基督教後取的教名。以上這些名字雖然意境頗美,但世人最熟悉的還是「趙四」。「趙四」源於排行,趙慶華膝下六男四女,趙綺霞在女孩子中排行老四,家裡人稱她四小姐,外人則稱她為趙四小姐,後來人們簡而化之,只稱「趙四」。
趙四的容貌只屬中上等,但她身材頎長,體態婀娜,愛打扮也會打扮,所以氣質和風度都很出眾。另外,她還喜好運動,嗜好讀書,內外兼修,讓她別有一番風韻,天津的《北洋畫報》還曾把她的玉照當做封面。
1927年,16歲的趙四小姐終於可以自由地出入社交界了,她的第一站是天津蔡公館。蔡公館是當時天津頗有名氣的上流社會交際場所,張學良是那裡的常客。對於這樣一處社交場所,喜愛跳舞的趙四小姐也是神往已久。這一天,她軟磨硬泡,讓她的姐姐們帶她去見識一下。自此,一個傳說了半個多世紀的動人愛情故事拉開了序幕。
在那些著意修飾、濃妝艷抹、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們中間,正值豆蔻、不施粉黛的趙四小姐顯得格外超凡脫俗,吸引了諸多青年才俊的目光,大家爭先恐後邀其共舞。但趙四卻一反常態,先後婉拒了多次邀請,只是靜靜地坐在大廳的一角,一邊品茶,一邊觀看舞者,彷彿在刻意等待著誰的到來。
突然,舞池中一陣輕輕的騷動,隨即,一位年輕人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他就是張學良。趙四對張學良早有耳聞,一見之下,果然風采不凡。張學良也漸漸注意到了角落裡獨處的趙四。他雖然見多識廣,閱女無數,卻也被眼前這個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般超凡脫俗的女子晃了一下眼睛,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邀趙四共舞。趙四好似沉睡已久的白雪公主,終於等來了她盼望已久的王子。在舞步翩躚之中,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發現了一種微妙的感情。這是張學良與趙四初次相識,匆匆一聚,兩人竟一見鍾情。
蔡公館一別後,兩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或許是機緣註定,或許是天公作美,第二年夏天,兩人又再度相逢於北戴河。意外相逢讓兩人喜出望外,在北戴河的那些日子裡,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感情迅速升溫。在兩人的最初交往中,雖是兩情相悅,但情竇初開的趙四投入的感情更多,陷得更深。有一次,張學良來找趙四,直入卧室,碰巧趙四外出不在。張學良順手翻了一下她放在床頭的日記,見日記中寫有「非常愛慕張少帥,可惜他已有妻室,命何之苦也」等語,不由心潮起伏,好一陣不能自已。又有一次,趙四與張學良參加一個宴會。趙四胸前垂著一顆雞心飾物,張學良伸手拿過飾物,打開蓋,發現雞心裏面嵌著的竟是自己的小照,這使張學良對趙四的愛情更入肺腑。
兩人常常相攜出入於京津之間的各大娛樂場所,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消息很快傳入趙四的父親趙慶華耳中,趙慶華大為光火,因為張學良已有了妻室,趙四小姐進入張家只能做小,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張學良家世雖然不俗,但趙四的條件也相當優越,完全可以明媒正娶地嫁一個有為好青年。為了徹底斬斷這段不倫不類的情緣,趙慶華迅速給趙四物色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趙四對這門婚事似乎也並不太排斥。畢竟,使君有婦,況且張學良也沒有給她什麼承諾。
然而,事情往往出人意料。1928年,震驚中外的皇姑屯事件爆發,張學良的父親張作霖被炸死,張學良接掌大權。百廢待興、百事待理,張學良每日忙於公務,病倒了。得知此消息的趙四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雙翅馬上飛到瀋陽。1929年9月的一天,趙四給家裡留下一張字條後,隻身去了瀋陽。
趙慶華知道趙四私自離家投奔張學良後,極為惱怒,當即在報上刊登啟事,將趙四清理出門戶。這則啟事名為《蘭溪趙燕翼堂啟事》,從1929年9月25到29日,連登了5天。趙四的生母呂葆貞是趙慶華的二夫人,因趙四事件備受趙慶華的冷落,只得去秦皇島投奔三兒子。這次趙慶華是傷透了心,直到1952年病逝於北京時,都不肯原諒這個他最鍾愛的小女兒,這成為趙四心中永遠的痛。
根據張學良晚年的回憶,趙四的初衷本也單純,只把這次瀋陽之行當做一趟探病之旅,然後還要趕回去。她已有未婚夫,而她對這門親事並不排斥。但是事情並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人事紛擾的大家庭豈容她翩然如燕,輕鬆來去,父親的聲明讓她再也回不去了。
瀋陽之行,趙四等於將自己連根拔起交給了少帥。沒有娘家庇佑的趙四小姐身份大跌。被逼無奈之下,趙四找到張學良的妻子于鳳至,請求做張學良永久的秘書。大帥府中多數人都不同意讓她進府,最後,張學良表態說趙四是不可能回天津了。于鳳至對眼前這個還是中學生的女孩子半是無奈半是可憐,就允許她留下來了,但不能住進帥府。趙四對她跪地叩頭,承諾永遠不忘她的大恩大德,一輩子只做張學良的秘書,絕不要任何名分。張學良也坦言:他們一旦結合,趙四也不會有夫人的名分,「對外國稱她為自己的秘書;對中國人稱之為侍從小姐。」
于鳳至最初的想法是,趙四是一個受過正規教育的大家閨秀,年齡又小張學良十幾歲,肯定忍不了多久就會離張學良而去。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趙四安然地住進了帥府後的一座小樓內。這座樓是于鳳至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買的,小樓與帥府有門可通,人們也稱這座小樓為「趙四小姐樓」。很多人不明白,趙四小姐為什麼捨棄陽光明媚的南屋,而是選擇位於東北角、終年陰冷潮濕的房間為自己的卧室?原因其實很簡單,只因為站在這裡,她能隔窗看到位於大青樓二樓張學良辦公室里的燈光。
在這座小樓里,趙四度過了她人生中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更讓她為之興奮的是,在這裡,她與張學良的愛情終於開花結果 她生下了和張學良唯一的兒子張閭琳。
趙四身材婀娜多姿,像柳,性格也有柳質,柔中帶韌,屢折不斷。在妻妾爭寵的大帥府,她與世無爭的缺點成了優點,于鳳至漸漸喜歡上了她,在帥府大青樓內為她特辟一室,還幫她撫養孩子。
當時國難當頭,張學良因為奉行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被譏為不抵抗將軍,趙四受牽連,被認為是禍水的紅顏。與蔡元培齊名的馬君武以筆殺伐:「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 」舉國皆對這對漂亮夫妻側目,趙四不聲明,不辯解,生生吞下了這根刺。
1936年,「西安事變」爆發,少帥衝冠一怒,盡顯英雄本色。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張學良被蔣介石軟禁,于鳳至陪伴左右。趙四既不能與張學良見面,又不能投奔娘家,孤身一人帶著兒子閭琳在上海及香港等地居住。1940年2月,于鳳至患病去美國就醫並定居,趙四被獲准照顧張學良。
趙四當年28歲,正值最有魅力的年齡,與少帥又沒名分,在新的天地里,說不準會有新的生活。但是身在香港的她得到可以陪伴張學良的消息後喜出望外,立刻將不到10歲的兒子送到美國,託人撫養,自己趕到貴陽修文縣陽明洞,陪伴張學良。
如果說在張學良軟禁之前,趙四對他的愛還比較盲目,那麼在少帥軟禁之後,盲目就變成了一種真實又殘酷的方向。她回到張學良身邊,等於放棄了自由和可能出現的新生活。
宋美齡起初不太喜歡趙四,覺得她跟了去像姨太太,況且她跟于鳳至關係極好,從感情上講,更偏向於原配于鳳至。但後來,卻非常喜歡她。趙四小姐沒有于鳳至的學識和見識,從私奔事件來看多少還有點缺心眼,但這種無心機的傻氣卻也正是她的福氣。在素以智商和權謀見長的宋美齡看來,不爭不鬥的趙四就像一條明澈的小溪,惹人疼惜。後來趙四能和張學良成婚,宋美齡功不可沒。
囚禁剝奪了「平生無遺憾,唯一愛女人」的張學良博愛的機會,趙四小姐成了他的「唯一」。趙四小姐本人也有同感:「沒有西安事變,咱倆也早完了,我早不跟你在一塊了,你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受不了。」時間在相濡以沫中緩緩流逝,張學良常用一口地道的東北話對旁人說:「這是我的姑娘!」
時間久了,有人開始勸說張學良給趙四一個名分。最早提出這個主張的是著名國畫大師張大千。1959年秋,張大千從巴西飛回台灣地區,主持《張大千畫展》。在好友也是國民黨要員張群的安排之下,張大千親往張宅拜訪張學良。席間,張大千在讚許趙四多年對愛情堅守如一、甘於清貧寂寞的同時,向張學良和張群提出給趙四小姐以公開名分的問題。張大千認為:「只有這樣才合乎情理!於夫人畢竟在美國住的時間太久了,她也應該成全趙四小姐的一番美德!」儘管張大千的話入情入理,也頗得張群贊同,但是,當時由於種種緣由,張學良沒有同意。
1964年,于鳳至救夫心切,在美國發動傳媒大戰,引動蔣介石對張學良的殺心。為了張學良的安全,張群帶著離婚協議親赴美國,于鳳至無奈之下在協議上籤了名。
1964年7月4日,63歲的張學良與趙四小姐舉行婚禮,這年,趙四52歲,做了一回「白髮新娘」。後來,隨著蔣介石父子先後離世,張學良夫婦的自由度也越來越大。1993年,他們終於離台赴美,定居夏威夷。
趙四小姐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差,特別是因為長期抽煙,造成肺部出現癌變而動了一次大手術,半邊肺葉被切除,之後一直呼吸困難,這成為影響她晚年健康的主要因素。2000年6月22日,趙四小姐在美國夏威夷史特勞比醫院去世,終年88歲。次年的10月15日,張學良與世長辭,一周後與趙四小姐合葬。新華社的電稿中說:「張學良將軍的長眠地坐落在一片綠地如茵的山坡上。去年5月,兩位老人曾一同慶賀百歲和88歲華誕,今天他們在這裡再度相聚。」
世間不乏痴情種,但是如此不要名分,只為感情的女子,卻只有趙四小姐。一生只愛一個男人,一生只追隨著這個男人。這是一位至情的女子。
趙四小姐的墓牆上鏤刻著她生前叮囑的《聖經》中的詩句:「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亦必復活。」或許這是她對自己一生的感悟和總結。固然,是囚禁歲月成全了她與張學良的這段傳奇婚戀,是偶然事件,但如果沒有她對愛的執著,又怎麼會有這個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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