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透明人」：他們如何層層闖關MH370？

2014年03月11日

王冠;譚翊飛;孟岩峰;秦偉;朱麗娜

21世紀經濟報道

3月10日晚8時，中國領事工作專家組乘CX729抵達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以敦促馬方加快MH370航班失聯事件調查速度。代表團中有來自中國公安部的成員，他們將參與調查全世界現在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兩名持失竊護照登上MH370航班的「透明人」是否與飛機失聯存在聯繫？

中國負責反恐行動的機構包括公安部下設的反恐局以及國務院下設的國家反恐辦，但目前仍不知道10日奔赴馬來西亞的調查組中是否包括兩個機構的反恐人士。

3月9日，作為馬航失聯客機239名乘客名單中的一員，義大利人路易吉·馬拉爾迪（LuigiMarald）卻出現在泰國普吉島，並向媒體展示了自己現在的護照——因為他根本沒有登上這次航班。

他和奧地利人克里斯蒂安·科澤爾的護照在最近兩年內分別在泰國被盜，兩人此後也都申請了新護照。但是在3月7日，這兩本被盜護照卻出現在吉隆坡國際機場，有 人利用這兩本護照通過南方航空的售票渠道購買機票，並順利通過機場安檢登上MH370航班。這兩名神秘的「透明人」究竟是誰？他們與飛機失聯存在什麼關 系？馬來西亞警方、國際刑警組織、乃至美國聯邦調查局，目前都加入到尋找這兩個「透明人」的行列之中。

這兩名「透明人」已經開始浮出水面，馬來西亞方面已經獲取了其視頻資料。中新網3月10日援引外媒報道稱，馬來西亞民航部門官員10日表示，2名冒用失竊護照的乘客並不是「亞洲面孔」。馬民航局總監拿督阿茲哈魯丁表示，冒名假護照登機的兩名乘客長相不像亞洲人。有記者詢問，他們是否是非洲人，他拒絕回應。但此前馬來西亞內政部指 出，兩名擁有亞洲面孔的人使用了兩本報失的義大利和奧地利人護照，登上失蹤的馬航客機。

阿茲哈魯丁在當天的記者會上表示，對於兩名持有失竊護照的乘客，相關調查仍在進行中，當局會第一時間公布新進展。

「（根據目前已知的信息）不排除恐怖襲擊的可能，但查驗過程也許需要十天、幾十天甚至更久的時間。」內地一名要求匿名的反恐方面專業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

雖然目前「透明人」的身份信息仍然有多種版本的報道，但馬來西亞代理交通部長10日在吉隆坡說，馬方已將失聯客機上兩名假護照持有者的視頻給了情報部門，不久後會公布給媒體。

而視頻一旦向媒體公開，全世界都將加入尋找「透明人」的行動之中。

第一關：從南航購票

這兩名「透明人」購買的是中國南方航空公司出票的馬航共享代碼航班，艙位是Q艙。義大利人護照所訂機票的行程是：吉隆坡-北京-阿姆斯特丹-哥本哈根；奧地利人的行程：吉隆坡-北京-阿姆斯特丹-法蘭克福。兩人票號相連，尾數分別為099與100，兩人前往目的地前兩段行程完全一致。此外，兩人的訂座編號是相同的，說明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出的同一張票。如此之多的巧合，就引發人們對航班失聯與恐怖襲擊的關係進行猜測。

但「透明人」是否 與航班失聯有關目前仍然很難確定，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持假護照登上MH370航班的兩名「歐洲人」是通過泰國芭提雅一家名為GrandHorizon的旅行社訂的機票。該旅行社負責人Krutnait女士稱3月1日她的老客戶，伊朗人Ali想為兩名「歐洲人」訂最便宜的聯程機票。該女士與Ali有3年合作，她認為後者不可能涉恐。

沒有跡象表明Ali與兩名「歐洲人」相識。最初給2人訂的是卡達航空，後改為阿提哈德航空，在需要「最便宜」機票的要求下，最後定為與南航代碼共享的馬航，Ali的朋友用泰銖現金支付了票款。記者未能接通Ali的德黑蘭手機獲取更多信息。

作為共享代碼航班的南航此次也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對於南航賣出7張票的質疑，南航方面解釋稱，結賬通道有好多，南航只是提供了一條通道。

專做差旅管理的寶庫網董事長王雪松也表達了同一觀點。王雪松表示，航空公司在售票時沒有辦法去確定辨別證件真假等，並且任何代理人都可以售票，甚至全網路售票，所以南航在證件真假上並無責任，這是邊檢及安檢等需要做的事情。

而對於共享航班是否需要負責，一位航空公司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需要看馬航與南航此次的代碼共享協議如何規定。代碼共享航班的市場銷售有兩種方式，有的是規定代碼共享航班可以出售一定數量機票，還有就是不限量銷售。

上述內部人士表示，南航此次只是負責市場銷售，並不負責承運。但南航出售的機票卻是與南航之間是有效的機票合約關係，南航需要提供協調解決。

乘客如果是從南航購買該航班機票，家屬涉及到補償的時候，可以找南航也可以找馬航，原則上雙方都有義務。但到底要怎樣補償，南航需要跟馬航協商。但到底如何 補償則是要看是否馬航過失，是不是無限責任？如果補償超過條款則是南航自願原則。最終承擔責任還是承運人馬航。

南航董事長司獻民表示，共享航班按照國際慣例是提高收益的市場行為。在雙方的代碼共享協議里則明確規定誰是承運人誰負責安全，誰的飛機誰負責安全。而南航作為代碼共享航班，有義務為馬航提供支持與幫助。

在上述人士看來，關於未來賠償，家屬最好可以委託專業機構來代理解決。目前即使出發到吉隆坡，在未搜尋到該航班的有效信息的情況下，依然也只能記錄家屬意見，也並不能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10日凌晨2點，南航正式向馬航發出可提供幫助的函件。而從南航購買機票的旅客家屬也可以找南航協助解決。

第二關：吉隆坡國際機場安檢鬆懈？

在順利拿到機票之後，兩個「透明人」就於3月7日進入吉隆坡國際機場——這是他們混上MH370航班所面臨的第二關。那他們又是怎樣通過這一關卡的呢？「透明人」有沒有機會將危險品帶上飛機？3月10日下午，在吉隆坡國際機場旁sama-samahotel召開的馬來西亞官方新聞發布會現場，馬來西亞國防 部長兼任代理交通部長希沙慕丁（HishmmudinHussein）表示，目前吉隆坡國際機場（KLIA）的安檢程序與他國無異，因此並未加強安保， 並認為經過研究錄像，其安檢完全符合標準。

吉隆坡國際機場（KLIA）曾是袋鼠航線的停留點之一，由於英國航空、奧地利航空與澳洲航空已停飛吉隆坡國際機場，所以只剩馬來西亞航空停留在此機場。

一名亞太航空公司職員介紹，吉隆坡共有3個航站樓有飛機起落，分別供不同航空公司使用。除了馬來西亞航空公司使用的KLIA外，還有蘇班航空使用的Subangairport，以及亞太航空使用的LCCTerminal。

不過，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多位馬來西亞常旅客及現場工作人員，卻發現機場安檢並不像馬國防部長保證的那樣完善。

據馬來西亞航空客服人員透露，搭乘國際航班的旅客從辦理登機手續到最後登上飛機需要通過3次安檢門，檢查4次護照。對於有媒體質疑機場安檢較松，甚至可攜帶水或打火機登機的情況，她表示並不認同，機場安檢特別是國際航線向來嚴格。

亦有多位曾來過吉隆坡的中國遊客表示，在出入境環節對護照的檢查一直都比較嚴格。海關人員會反覆核對機票及護照、簽證信息，同時詢問一些問題，如返程時間，隨行人員數量，在馬來西亞期間逗留時間等。

「若要從登機之前的多個環節選出一個有問題的話，那最大的可能性還是在安檢。」一位常年往返於中國與馬來西亞的金融業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馬航乘客 在KLIA機場的安檢流程一般是打包行李，託運行李，安檢，候機，登記。其中，在安檢環節一般要求不要攜帶超過100毫升的液體，但就在馬航失聯事件發生前一段時間，在邊檢之後的安檢環節明顯有所鬆懈。

「有幾次，我背包里裝了幾瓶飲料，經過這個安檢時也沒有要求我拿出來檢查。」上述人士對比說，在國內一般情況下飲料都不允許帶進安檢，如有液體隨身攜帶，也一般會要求打開檢驗。另外，由於是電子檢驗，所以一旁負責看電腦的人員也都比較 心不在焉。他認為，雖然機場是有規定，但執行不徹底也容易造成可乘之機。

亦有曾經往來吉隆坡的國內航空公司機組成員，透露自己及朋友曾多次攜帶礦泉水經過KLIA，都能夠順利帶過安檢。「進入安檢之前的牌子上寫了哪些東西可以帶進去，比如衣服、傘、相機、攝影機、嬰兒車等，但並沒有明顯標識說明哪些不能帶進去。」

21 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現場看到，有海報上印著對於手持行李有一些「新的安全規定」 （NewSecurityRegulationonHandLuggage），比如上述包括化妝品、飲料在內等僅能隨身攜帶不超過100毫升的液體，根據KLIA網站介紹，這項規則並不算「新」，而是2007年5月21日就已經實行的規定。

而同時，若想持假護照通行東南亞機場並不是不可能。2013年，吉隆坡刑事調查主任邱震華就曾對媒體指出，外籍人士來馬作案有日趨嚴重的態勢，他們慣常使用偽造護照，以不同身份入境。同年11月，亦有報道稱KLIA及LCCTerminal的移民廳官員收受賄賂，以接受使用假護照的外國人入境馬來西亞。

在東南亞地區，馬來西亞是公認的航空業大國，尤其是以廉價航空著稱。「同等航程，機票價格可能比國內便宜三分之一以上。廉價是否造成安全上存在漏洞，目前尚未可知。」

第三關：行李託運流程混亂？

記者於3月10日詳細勘察了與登機相關的各個關卡。

常年在機場工作的一位馬來西亞女職員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不同的航空公司及不同的航站樓也都有不同的安檢步驟。「譬如，馬航的行李託運是在安檢之前，而亞航的行李託運是在安檢之後。」

「KLIA 主要是飛國際航線，部分國內航線；LCCTerminal是主要飛國內航線，以及一些廉價的國際航線。」另一位經常乘坐飛機的當地華人商務人士告訴21 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兩個機場安檢的主要不同在於，當乘客託運行李後，手提隨身行李過安檢時，KLIA主要是通過電子檢查，一般情況下不會再開包查驗，而 LCCTerminal則有手動檢查環節，需要開包查驗。

另外，記者發現，同在吉隆坡的亞太航空公司使用的 LCCTerminal在行李託運之前，需要先經過一道安檢，工作人員會給行李貼上一個寫著「SecurityChecked」的標籤，乘客才能進行辦理登機以及託運行李。而KLIA則並無此程序，現場有工作人員稱，對於馬航託運行李的檢查是在將行李送上傳送帶之後。

另有一位乘客指出，KLIA是國際轉機樞紐，到達與出發在同一層，乘客若從其他國家到達下機後，可以直接去要轉機的登機口，而在登機口的安檢不需要重新檢查護照，只需持有登機牌即可登機。

3 月10日晚上，記者前往LCCTerminal乘坐亞航飛機飛往馬來西亞距離事發最近的海港城市哥達巴魯，在過境現場看到，亞航的部分行李託運採取半自助形式，乘客先攜帶行李自助通過行李掃描機器，若無攜帶違禁品則會貼上「SecurityChecked」標籤，然後由託運人自己將行李運至相應的傳輸 口，中間有幾十米不等的距離，傳輸帶邊上的工作人員一般只看一下標籤，不過託運行李進入傳輸帶後是否還會有檢查並不清楚。

一位因工作原因經常在馬來西亞各地出差的導演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稱，他曾經多次攜帶飲料、打火機乘坐馬來西亞國內航班。「帶打火機根本不用藏，放在隨身包里就可以，我經常都這樣。」他還記得有一次急著趕快上要起飛的航班，託運櫃檯工作人員讓他直接把6瓶芝華士帶上飛機。

第四關：SLTD「利器空懸」？

遺憾的是，馬來西亞本來是有機會堵住兩個「透明人」的登機之路。如果馬來西亞調用國際刑警組織的SLTD資料庫，「透明人」都將無計可施。

3 月9日，國際刑警組織在一份聲明中確認，兩個「透明人」所持護照在其旅行證件丟失及被盜資料庫（SLTD）中有相應記錄，這兩本護照被兩名「頂包」乘客所用。而令人驚訝的是，自兩本護照被加入SLTD中，直至馬航MH370航班起飛前，並沒有任何機構曾將護照信息與STLD的記錄進行比對。

「與資料庫連接不僅僅是使用別國數據，同時也要將本國數據加進去，而要讓全球各個國家之間分享信息有很多方面障礙。」要求匿名的專業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有些國家也可能擔心國際刑警組織過度介入本國案件的處理過程。

SLTD 被認為是國際刑警組織提供的最常用的資料庫之一，但時至今日，仍然只有少數成員國在系統性地利用該資料庫資料。相關數據顯示，在國際刑警組織所有成員國當中，目前僅有約四分之一的國家對接了SLTD資料庫。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顯示，使用頻率最高的三國為美國、英國和阿聯酋，每年三國在該資料庫中搜索記錄分 別超過2.5億次、1.2億次和5000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