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神人」為何挽救不了宋朝

關山遠

科技創新能力決定一個國家的興衰。試想想,沒有蒸汽機的發明,是否會有一個縱橫全球的「日不落帝國」?但擁有蒸汽機這樣的「神器」,是否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宋朝,科技文化輝煌燦爛的一大巔峰,各類時代科技「神器」層出不窮的年代,為何仍然難逃悲慘的覆亡?

掌握高科技「神器」的宋軍

　　1840年,當拿著弓箭和鳥槍的清軍士兵遭遇裝備步槍的英軍士兵時,儼然就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農業文明與最先進的工業文明的對決,勝負並無懸念。

　　但是,在宋朝的士兵與當時的遼兵、金兵、西夏兵、蒙古兵遭遇時,他們掌握的,卻是堪稱當時世上最高科技的「神器」,達到了冷兵器時代的巔峰:士兵裝備有精鋼甲胄和刀槍,其中尤以北宋騎兵大量裝備的精鋼環鎖鎧和精鋼重刀聞名於世。而因為缺馬,為了對付機動速度快的北方游牧民族鐵騎,宋軍大力發展遠射與守城武器——步兵擁有射程達360米到400米的世界上射程最遠的單兵武器神臂弩；騎兵擁有射程近200米的大型複合弓；炮兵則擁有冷兵器時代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重型三弓床、車弩炮,據《武經總要》記載,其射程達驚人的1600米,這是火炮出現前人類直射武器所能達到的極限,同一時期,歐洲最先進的大型希臘弩炮的極限射程,只有400米。用今天的視角看,車弩炮堪稱今天的重炮,而其發射的長近2米的重型箭鏃其實就相當於穿甲彈。

　　但車弩炮神臂弩一類,還算不上宋軍最可怕的神器,他們還掌握並熟練運用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神器——火藥武器,配合單兵弓弩或重炮的各種大、小火藥箭、火蒺藜……宋軍還研製出了第一種管狀火器:突火槍；第一種火焰噴射器:猛火油櫃；第一種開花炸彈:震天雷……這些火藥武器並未只停留在實驗室,兩宋諸戰皆有使用。但是,掌握了這麼多當時最新高科技神器的宋朝,為何會有靖康之恥、崖山之亡呢?

岳飛不死,能拯救宋朝嗎?

　　無數讀過宋史或者《說岳全傳》的人,都曾有痴痴一想:如果岳飛不死,宋朝國運會如此之差嗎?

　　岳飛能力很強,把金兵打得叫他「岳爺爺」,堪稱「神人」,他的名言「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貪財」至今仍發人深省。但如果沒有十二道金牌,岳飛就能率他的「岳家軍」直搗黃龍府,為宋朝恢復大好河山贏得戰略屏障?

　　歷史上,以一人之力挽一國之頹勢,只是美好的想像。且不說「岳家軍」已犯宋家皇帝大忌,就看宋朝軍制,岳飛也不可能成功。有宋一朝對武將猜忌之心從未消除,嚴防軍中出現個人勢力,戰時戰區司令皆由文官或太監擔任,而且改變戰略必須經過皇帝同意。這仗確實不好打。

　　宋朝實行自願性的募兵制,軍隊分為四種,即禁軍、廂軍、鄉兵、藩兵。禁軍是中央軍,也是宋朝軍隊的主力(禁軍並非保衛皇帝的御林軍)。廂軍是各州的鎮兵,由地方長官控制。鄉兵則是按機關抽調的壯丁。藩兵是防守在邊境的非漢民族軍隊。宋朝維持著一支龐大的常備軍,最高接近130萬人。

　　從軍隊的歷史來看,宋朝與清朝有驚人的相似:北宋初年縱橫南北的宋軍,極像滿清入關時驍勇善戰的八旗。八旗兵很快因為養尊處優,喪失了戰鬥力,在平定「三藩之亂」時,只能派綠營兵上陣,但過了一段時間後,綠營兵也打不動了,到太平天國起事,只能依靠地方團練武裝與之抗衡。岳飛的「岳家軍」,也是在靖康劇變之後中禁軍、廂軍失去戰鬥力之後形成的地方武裝。而在宋朝,豈容一家一姓的地方武裝做大?

　　不得不提的是,宋朝因為部隊太過龐大,出現了眾多的「吃軍餉一族」。這導致了朝廷不得不允許軍隊經商,此風一長,軍隊訓練廢弛,平日多從事「綱運」(即官府長途販運)雜役。而「岳家軍」長年維持著十萬左右的兵力,大軍如何過日子?岳飛也經商,據史載,岳家軍每年光放貸的利息就多達一百十六萬五千多貫。岳飛經商,是被逼無奈。但一支靠經商養活自己的軍隊,又能走多遠?難怪有人言:十個岳飛,也救不了宋朝。

是什麼滅亡了宋朝?

　　「武器決定論」、「英雄決定論」早已過時,自然不能用來解釋宋朝覆亡之謎。但宋朝絕不僅僅只擁有高科技武器和不世出的名將。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宋朝都是一個輝煌的年代,是中國歷史上經濟、文化教育與科學創新高度繁榮的時代:經濟繁榮,宋朝百姓日子過得也很不錯,史載,守門小卒都穿著絲綢織的鞋子。而且宋朝不僅僅富裕,科技發達水平也居當時世界第一,比如四大發明中的活字印刷、火藥、指南針就是在兩宋時期完成或開始應用的。而除了富裕與高科技外,宋朝也是一個思想開放、人文精神昌盛的年代,皇權得到限制——宋朝老百姓叫皇帝為「官家」,京城閑人業餘愛好是爬在牆上偷窺皇城。文人地位也大幅提升,雖然黨爭不斷,但皇帝下令立誓碑「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宋朝有膽略的改革家也不少,甚至有現代學者評論說:宋之青苗法、方田均稅法是具有近代國家資本主義特點的法令。　

　　而對那些老觀點,比如宋人的文弱,宋軍戰鬥力低下,事實均可反駁。例如,崖山海戰之慘烈,當宋朝最後一支主力部隊失敗後,有十萬人自殺殉國。而兩宋名將輩出,有人統計,超過萬人的大規模會戰,宋軍勝率超過七成,連素以戰鬥力強著稱的唐朝軍隊也無法比肩。

　　此外,有宋以降,沒有嚴重的宦官亂政和地方割據,兵變、民亂次數與規模在中國歷史上也相對較少。那麼,集諸多優點於一身的宋朝,為什麼只存在了三百餘年?

　　或許,宋朝自立國以來就先天不足,失去了燕雲十六州的戰略屏障,任北方驃騎自由南下,而河西走廊河套一帶也不在手中,宋朝沒有了養馬地,馬匹變得稀有,始終無法發展強大的騎兵；或許,宋朝更遭遇了「歷史的詛咒」,不幸處於冰河期,無法忍受嚴寒的遼、金、蒙古游牧民族不得不全力向南拓展生存空間,使宋朝長時間處於戰爭威脅之中。但無論如何,宋朝是堅強的,即使遭遇橫掃亞歐大陸的蒙元,仍然苦苦支撐數十年。

　　宋亡之後,大量學者都研究過宋朝滅亡的原因,見智見仁。然而決定一個朝代興亡的,是各種綜合因素的結果,宋朝不幸遭遇了各種強力糾結的「完美風暴」。宋朝本來可以成為中國封建社會中最有希望的一段、本來可能帶領中國完成質的飛躍,但卻在崖山如血夕陽下留下了悲壯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