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地球35人 | 謝念祖:《康熙來了》落幕,象徵一個時代的過去
問一個資深台灣電視人
人物 PORTRAIT = P
謝念祖=X
P:你在自我介紹時常把自己稱作「苦中作樂的喜劇導演」,為什麼這麼說?
X:我喜歡用比較喜劇的方式,就是我比較樂觀,在看事情的時候,會比較從正面的角度去看,包括我們這一次做的《瘋狂電視台》,其實就是我在電視圈裡面六七年,很痛苦很痛苦的經歷,但是我轉化用喜劇的方式來呈現。
我之前有一個作品叫做《我的右腿》。我在念研究所的時候,很喜歡打球,然後球一投沒投進,掉下來,大家去追那個球,我這麼一用力,大腿骨粉碎性骨折。沒有人撞到我,我就一轉身,躺到地上,然後腿斷了。全場比賽的比賽,加油的加油,沒有人管我,大家以為我在開玩笑。
一個學弟看到我這樣,大腿骨折掉,整個這樣彎掉,他說哇,他腿斷了,然後所有人都圍過來,有一個學弟很熱情,就說啊,學長,你怎麼會這樣子,我以前學過接骨,我幫你接接看好不好,我說千萬不要,千萬不要,這時候體育老師走過來說,所以各位同學,暖身非常重要,像這位同學就是沒有暖身,我說哎,請問有沒有人去叫救護車?
然後到醫院,那天是禮拜五的傍晚,因為我沒有馬上的生命危險,沒有辦法動手術。所以怎麼辦呢,他在這邊再打一根鋼釘,然後旁邊吊個沙袋,把我的腿整個拉開了,我這樣子撐到禮拜一才能夠動手術。痛苦到了極點。
後來我導一齣戲,就是《我的右腿》,那一齣戲笑翻了,太好笑了。就是因為太荒謬了。
我覺得喜劇跟悲劇是一念之間,你聽我在講,因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所以我用比較好玩的方式跟你分享,但其實當時我真是悲劇啊。
P:你的很多喜劇劇作,內核都是社會問題,如何通過喜劇的包裝來討論嚴肅話題?做《全民最大黨》時期,如何平衡政治性和娛樂性之間的關係?
X:沒有什麼平衡啊,就是以娛樂的態度去討論政治。我們學導演的,其實做任何一個作品我們都有一個背後的動機、目的,你如果沒有那個東西,你會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
到後來,我做《全民大悶鍋》,很過癮的一件事情是,我覺得我做的事情,這個社會是會有反應的。比如說我早上開車經過一個路段,我就覺得很明顯知道那個警察沒有認真在執勤,我就把它寫出來,晚上就播出去,隔天我再經過那個路段,就發現警力就增加了。
然後你發現,台灣有時候某些東西,因為政治人物的操弄,弄得很民粹,你去破解那個民粹,透過你的節目。我覺得做一個喜劇的政論綜藝節目,真的可以對社會有一些正面的幫助,我覺得很好,覺得那樣寫寫,很過癮。
觀眾也是很直接的。我們有一齣戲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就講西施的故事。但是相傳,歷史當中范蠡送西施去吳王夫差那裡的時候,這段路走了三年,西施在路途當中還生了一個孩子,野史裡面確實有記載的。那我們就用這一個典故來做一齣戲,就是說其實送進去的不是西施,送進去的是東施,因為西施懷孕,送不進去,所以進去的是東施,那東施送去,吳王夫差為什麼沒有發現呢?因為吳王夫差瞎。人居高位久了就會瞎掉,其實是隱喻這個東西。然後呢,裡面有一段就是直接罵馬英九的,後來周美青,就馬英九的太太,有一天來看演出,我們當場就傻眼了,糟糕。
但作品本來就是這樣子啊。就包括我們最近在演的《同學會》,吳敦義來看了,朱立倫也有來看。反正你們就是觀眾了,對我們就是觀眾,也沒什麼特別,沒什麼了不起的。
P:這次演出的《瘋狂電視台》是以《全民最大黨》的工作經歷作為創作藍本,當年(2007年以前)台灣電視圈的狀態跟現在有什麼不同?
X:我們這一齣戲叫《瘋狂電視台》,其實我是把台灣電視人的一些悲哀呈現在裡面。台灣電視是24小時播出的,那電視人就是24小時不斷地在想。是非常浮動、非常焦慮的,每天就是看收視率,收視率好,那就高興一下,但明天還有收視率要出來。
他們這麼焦慮,等於說一群很焦慮的人要做很快樂的節目給台灣的人看,這簡直是太荒謬了。我就覺得我應該把這一個現象呈現出來。
後來我們在台北有個場,非常非常特別,就是偉忠哥自己包場,他說念祖,這一場就算他的,然後他請台北所有電視人來看。看到後來下半場,電視人那個笑都是酸的。後來《康熙來了》整個製作團隊都有來看,看完之後,一半人就離職了。
現在更糟了,糟透了,糟到一個程度是我覺得應該把《瘋狂電視台》拍成電影。
五六年前,如果你跟台灣人講說你打開電視會看到很多大陸的節目,我們不相信的。現在一打開,哇,好多大陸節目,而且收視率都很好。特別是綜藝節目,《中國好聲音》什麼的一到台灣,哇,真是,把台灣收視率打得亂七八糟。
我記得那時候好像《中國好聲音》決賽的時候,有一家新聞台根本就是在轉播,不做新聞了,那收視率飆高,把大家氣炸了,怎麼可以這樣子呢,結果他說他是在報道這一件事情。
P:《康熙來了》落幕,在兩岸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從一個資深電視人的角度,你認為《康熙來了》為什麼會在此時走到終點?
X:我覺得節目本來就有關掉的那一天,《康熙來了》是比較聰明的,就還沒有到周期的最後,收掉。有些人就說這節目早該停了,這也是很為難,它的經費就是那些,只能靠那兩個主持人,這樣一直講話一直講話,講了12年啊,一個生肖,一輪哎,他們兩個也辛苦了吧,也該下來休息一下了吧。
有些人還是覺得很惋惜。我們其實是比媒體早一點點知道,那天跟偉忠哥在開會,忽然秘書很緊張,偉忠哥,康永哥已經到了,他已經提早到了,偉忠哥說不好意思,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先談,我們就很開心說哦,太好了,不要開會了(笑)。
晚一點就看到那個新聞,哦,原來他們在談最後確認這件事情。偉忠哥大概是希望他再多留點或者怎麼樣,但康永認為就是夠了。
對康永或小S而言,我覺得是很好的時間點,就是一個戲的ending,非常好的地方,你不要再往下。你看永遠會懷念的巨星,通常都是在最閃亮的時候結束他的人生。如果一直到老的話,那你就必須躲起來,不要被人家發現。
P:這是否意味著,台灣電視綜藝的整體在走向沒落?
X:是啊,我覺得是啊,哎,有些東西還是需要錢才能辦事情,沒有錢真沒辦法。
P:你預測以後台灣還會再出像「康熙」這樣的綜藝節目嗎?
X:我覺得還是有機會,因為台灣的主持人就是很自由,因為很自由,所以會發生什麼事情,很難預期,這也是我覺得台灣好玩的地方。
P:2015年,台灣發生的讓你覺得最美好的一件事和最不好的一件事分別是什麼?
X:最美好,台灣有個歌手,江蕙,她封麥了。她告別的演唱會,對很多台灣人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回憶,那時候大家去搶票,搶得很誇張,你要是沒有搶到票的話,就是不夠孝順自己的父母,到這個程度。然後到整個網路宕機,抗議,變成一個社會事件。台灣有些像南部的城區,高雄市市長,就希望她能夠多唱一場或怎麼樣,爭取到她多唱一場,就變成了他的一個政治很大的功績,很誇張。
這一件事情還是蠻感人的,她封麥了,所有人都叫她不要封,她會覺得在那個地方收掉其實是很好的。
慘的事情,就寫《康熙來了》要關好了,象徵一個時代過去。多少人,他們很多人真的可以說我是看著「康熙」長大的。
P:2015年讀過的最為受益的一本書?
X:有一本書叫做《灣生回家》。講有一群人他們是日本統治台灣期間,在台灣被生出來,但後來不是日本戰敗嘛,這些人都強迫被遣送回日本去,但是對他們而言,台灣是他們的故鄉,就講這些人再回來這邊的一些過程。
那個是很有趣的,因為我沒有想到台灣還有這樣一個面向,就是台灣其實是很多不同的人曾經殖民過,它是一個還蠻複雜的區域,但是那些複雜過程當中,回到人最單純的那個情感裡面。
就像《寶島一村》一樣,就是被國民黨帶走了,那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對那些日本人而言,他們也是,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回家,我為什麼不能夠回家?所以回家的那個東西我覺得好像超越很多政治性的東西,回到最簡單的那個單純裡面。
它後來就變成一個紀錄片,有個紀錄片就講這件事情,那時候日本人在花蓮那一帶其實就是建設得很好,那時候連沖水馬桶都有,不可思議。看見那些就覺得,哦,原來還有這另外一個不同的面向。
P:2015年的最後一天,如果可以當一天的隱形人,你會做什麼事情?
X:想去打台灣的官員(笑)。台灣真的太多都是政治考量,為自己的前途考量,真的沒有為民眾去想一些事情了,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面,真的會很氣。
P:2016年最想擁有哪種超能力?
X:把所有的觀眾吸到劇場裡面,而且是對的觀眾,就是懂這個作品的觀眾。我那個催眠術只對那些懂我戲的人有用。
P:如果你有一個機會,可以在2016年的第一天跟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在任何一個地方共進晚餐,你會選誰?選擇哪裡?
X:2016年,林書豪好了,在球場啊。如果能跟他打一場球,那真是很過癮的事情。真是,跟戲劇完全沒有任何關係。賴聲川賴老師可能會跟我一樣的回答,我們大概每周六都會打,他只要在台灣,那我也在台灣,那我們就一定會打。
P:如果讓你選一個2015年的年度人物,你會選誰?
X:目前看起來,大概是習主席跟馬英九了。因為(習馬會)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啊啊,要握手了,真的假的。
我覺得很好,非常好,因為對兩岸都好。定出一個和平的架構、基調,我覺得這是好的,也希望兩岸更多地有些互動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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