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圓桌 | 情感斷舍離
圖謝馭飛
我最不擅長收拾柜子,在扔掉一件過時的衣物時我總是萬般糾結,想起購買這件價值不菲的衣服時何其咬牙,洗滌熨燙這件衣服的時候又何其辛苦,而我穿著這件衣服曾經面試、約會,某人看到我穿著這件衣服徐徐走來時眼睛一亮……如果這件衣服能說話,她難道不是我的閨蜜知己、左膀右臂?如今她雖然不能再和我愉快地玩耍了,但是要做到「狡兔死、走狗烹」也不太容易下手啊。
我的朋友小A,剛好相反,與其說她擅長收拾東西,不如說她喜歡扔東西,在「斷舍離」的時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連通訊錄、微信朋友圈也會定期清理。於是,她經常會在微信上招呼我:「那個××,你還有他的聯繫方式吧?我把他刪了,這會兒有事要找他,能不能再給我發一下他的微信號?」我簡直就成了她的「雲端伺服器」。
每次我抗議小A把我當成她的電子備份秘書的時候,她的理由是,她就是見不得混亂無序,連社交圈子也是格物致知的。可是,朋友圈裡的有些人,她就是不曉得該把他們放在哪一格。也許,收拾東西和整理人際關係圈子是不能同日而語的,畢竟,前者屬於技術範疇,而後者屬於藝術範疇。而小A喜歡拉黑別人的習慣,可能更多是出於對自己無力掌控一種關係的懼怕,正如《自戀主義文化》里說的「決意去操縱他人的感情而同時又竭力保護自己的感情不受傷害」,小A用技術性的整理手段來切割處理自己的社交圈子,畢竟這樣做能夠短平快地完成和對方的情感剝離,也穩准狠地維護了自己脆弱的尊嚴。可是,將某人「斷舍離」後,小A並沒有像丟掉了一樣不用的物件似的得到輕鬆和快樂,相反,她會墜入更深刻的空虛、體驗到一種更失控的落敗。
人類的情感後院,也許種滿了鮮花,也可能長滿了雜草,但它不是零件,沒辦法用格子去整理和裝置。試圖用分門別類的感情格子間鎖住自己的心猿意馬,也許除去了道德上的焦慮,卻容易陷入內心的迷茫,與虛假的面子得失、物質取捨相比,感情世界更加生動真實也更加難以對付。
在威廉·特雷弗的小說《格來利斯的遺產》中,59歲的鰥居男人格來利斯得到一份意外的巨額遺產,遺產來自一位生前與他認識的女士。這位女士是格來利斯擔任管理員的圖書館的讀者,兩人常在一起探討書籍、作家和文學。這一男一女除了討論書本之外,從不討論彼此的人生、家庭和感情生活,他們談完書本之後就直接收拾茶具,道晚安走人。「他們的生活實際上就是這些談話本身」,他們知道在物性世界之外,還存在著一個平行的智性世界,也許,在他們眼中,他們所身處的那個物性世界是虛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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