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蒲圻到通城九宮山:李自成的敗亡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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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原名鴻基。他是我國明末清初叱吒風雲的農民起義領袖,傑出的軍事家。他於崇禎二年(1629年)發動起義,勇猛有識略,領導起義軍長期堅持鬥爭,終於結束了明朝270餘年的統治。李自成是一個頗有爭議的人物,由於歷史條件的限制和自身原因,他的大順政權及其起義軍,被多爾袞率領的八旗軍和明總兵吳三桂的明朝軍隊擊敗。而他本人,也在鄂南漢族地主中頑固派與清兵的聯合鎮壓下,走上敗亡末路。 曾設想二次赤壁之戰 蒲圻(現赤壁市)地理位置特殊,一條陸水河上可直取湘贛邊界,下可通江達海。這裡連接平原山區,扼瀟湘咽喉,控江夏通衢,是天然的南北交通要衝,是歷代兵家奪取湖南、江西的一塊跳板。李自成也是懂軍事的武將,他與白旺在順治二年三月在沙湖渡江直達簰洲後,李自成捨近求遠,沒有直接東進,而是選擇了曾被大西軍掃蕩過,當時南明兵力又十分薄弱,有利大順軍立足的蒲圻這個三省交界的邊區,意在先行控制洞庭湖周圍地區,建立一個立足點,補充兵額,壯大力量。即率本部和三府兵「上犯荊岳」,首先進入蒲圻,並在縣城及縣西二十八里的黃茅山和縣南六十里的楊林等處,屯駐軍三月之久。中途李自成也曾揮師武昌,而蒲圻一直是他戰略博弈中的一顆重要棋子。 根據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編著的《清史編年(順治朝)》載:順治二年二十四日丙子(5月19日)「李自成在武昌,謀奪舟南下取宣歙,曰『西北雖不定,東南詎能失之。』將發兵東南,突遭清軍阿濟格的襲擊。是役劉宗敏等重傷被俘犧牲。本日李自成撤出武昌,率大順軍改由保安、金牛走咸寧、蒲圻一帶。」 清·吳偉業著的《鹿樵紀聞》也說:李自成「襲武昌,眾尚五十萬,留屯月余,欲溯江走岳州。將發,忽烈風暴雨,陰霾四塞,賊因變計,從陸出咸寧、蒲圻。」而《綏寇紀略》則云:李自成「駐武昌五十餘日」,「謀奪舟東下取宣、歙,將發而陰霾四塞,暴雨烈風,旗杆盡折。乃以四月二十四日,改由金牛、保安走延(咸)寧、蒲圻」。 武昌之戰,李自成的大順軍遭受重創,劉宗敏、宋獻策等被殺、被俘,大順軍在武昌難以堅守,更不可能東進佔領南京。為了保存實力,李自成令長江以北的大順軍由黃州、道士洑、富池口、桑家口等處渡江南下,分兵佔領鄂東南和贛西州縣,而李自成率大順軍主力改由保安、金牛走咸寧、蒲圻一帶,以尋找新的戰機。然而遭受到清兵、何騰蛟南明軍隊,還有地方民團武裝不時的夾擊。 據《三湘從事錄》記載:乙酉春,左良玉之子夢庚稱戈東下,督師(何騰蛟)不從,投入江漢,漁艇救起,由蒲圻入崇,尋(蒙正)發等起兵,隨從闖氛告逼,遂上湖南。何騰蛟收集明兵,從蒲圻、崇陽退往湖南長沙。何騰蛟在上唐王的奏摺中說:「揣闖逆知左兵南逞,勢必窺楚,飛檄道臣等聯絡鄉勇,以待闖逆。居鄂兩日,忽狂風驟起,對面不見。闖心驚穎,懼清之躡其後也,即拔營而上,其意欲追臣,盤踞湖南。」 李自成面對各路重兵,他知道蒲圻有赤壁長江天險,這裡自古就是軍事戰場,於是有了設想來個二次「赤壁之戰」的企圖。大順軍隊前後盤踞蒲圻三個月,李自成本人也在蒲圻休整了一個多月,一方面等等待其後面的散、步兵歸隊,一方面大肆招兵買馬,搜集糧草,為赤壁之戰作準備。可是未等闖王謀劃妥當,出現一意外事件,致使「赤壁之戰」計劃流產。乾隆版得《蒲圻縣誌》載:「李侍義,門已之裔,沉靜有智略。……順治乙酉闖賊掠邑,侍率鄉勇逆戰於大連(田)畈。賊潰走,生擒數人, 示之於花路亭。」。在李自成侄兒李過撰的《九宮遺恨錄》也記述:在大田畈籌糧部隊遭遇李侍義所帥鄉勇襲擊,約有三百人的武裝依仗地形與我軍周旋,我軍因地理生疏,加之連日行軍疲勞,苦戰一天我軍失利……。大田畈距縣城不過三里地,李自成受此驚嚇,只得匆忙開往通城。 盤踞蒲圻燒殺殆盡 在蒲圻(赤壁)民間和官方史志,都有李自成燒殺搶掠的記載。 據康熙版的《武昌府志》載:「順治二年,李自成殘寇焚殺蒲圻諸縣」。《蒲圻縣誌》載:「順治二年,闖賊寇蒲,盤踞鄉市,積三閱月,燒殺殆盡。五月,國朝王師臨楚,六月,委官至蒲……」。 《蒲圻志》記載:「順治二年,農民軍李自成兵敗南下,二月攻克蒲圻,擒獲南明知縣林增志」。林增志在任時編修了《蒲圻縣誌》,重建了很多廟宇,是一個被百姓稱道的難得好官。林增志被擒,自然會引起廣大百姓憤慨。 戴笠、吳殳《懷陵流寇始終錄·甲申剩事》也記載:「(順治二年三月)命李過守營,自以輕騎抄掠。至武昌,左良玉兵已去,唯存空城,住五十日,清兵日近,勢不能留。夏四月癸丑朔,乙丑揚州破,督師閣部史可法死之。闖賊欲東下,發兵,陰霾四塞,暴雨烈風,旗槍為折。庚辰,至蒲圻,沿道殺掠。闖賊令嚴,軍行不敢反顧」。 李自成在征戰中,曾沿途向所部官兵宣傳說:「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婦如淫我母」,每到一地,親自頒布告示,以展現大順軍隊的紀律嚴明。那李自成為什麼會在蒲圻燒殺搶掠,造成極大地民憤呢?其實,這有特定的兩個原因。一是過分搶糧籌款和抓丁,造成民眾激怒甚至反抗,最後引來更嚴重的燒殺搶掠。二是不斷遭到地方鄉勇武裝襲擾,李部瘋狂報復,導致牽連很多無辜百姓。 李自成侄子李過撰的《九宮遺恨錄》記述:「永昌二年四月三日,闖王聖駕至蒲圻。張鼐請示闖王說,『連日急行軍,路上糧食、草料、輜重消耗嚴重,已經無法接濟,是否可就在蒲圻安排三軍休整幾天,以備籌糧募餉?』闖王說:『好!我正有此意。』就吩咐眾將此村莊後面一帶高崗地歇息,就地安營,就於高崗下左邊那條河裡飲馬取水,埋鍋造飯,先安頓好老營人馬、夫人等,飯後命各將士各出一隊人馬,就往各村落籌糧,最好是能借,盡量不要同本地鄉勇發生衝突,讓將士們好好休整幾天,以恢復精神體力。」 我們來仔細研究一下「最好是能借」這句看似很平常的話,應該暴露李自成籌糧籌款的一種方式。我們也可以這樣理解,假如不是因為要「盡量不要同本地鄉勇發生衝突,讓將士們好好休整幾天,以恢復精神體力」,平時籌糧籌款是不用靠「借」的。不借怎麼辦呢,只有靠搶。其實就算說「借」,也只是有借無還。 《九宮遺恨錄》還記述:「初四日,隊伍一面派人籌糧,一面派出斥候四處偵聽下一站路程情況,另命向蒲圻進發。五日至蒲圻,尚未受到任何抵抗,蒲圻城內光景比城外好多了,於是就地向各商號、大戶借錢借糧,以營為單位進行數字統計,只要留為軍用不必親交中軍,遷延至十日李過、高一功都趕到,與聖上合兵一處,李過隨到請示闖王后,仍派兵士到各地籌糧,此時由於人馬眾多,籌糧地域已跨州縣。」 李自成於永昌二年五月一日在蒲圻發布籌糧聖諭:平安身之大事,糧草軍國大事,凡邑縣之順民,有助我軍之糧草著,論功獎賞,願受職者軍前調用,不願受職者聽任自願,我軍必秋毫無犯。如有故意忤逆我軍,隱藏糧食不捐不賣之人,一律以阻抗天軍論處。 研讀這份聖諭,看似只是借糧,其實還有抓丁,看似公平客氣,其實暗藏殺機。李自成想在蒲圻開打第二次「赤壁之戰」,沒有雄厚的雄厚的糧款和軍丁,是根本做不到的。所以瘋狂地籌糧擴丁,成了駐蒲各部的主要任務。 《蒲圻志大事記》記載:「順治二年五月,清兵臨楚,李自成率部與當地土豪李侍義率鄉勇堵擊,戰於大田畈。李自成受挫,撤至黃茅山、楊林處。其夜,李侍義率鄉勇埋伏於馬蹄湖畔要道處堵截,李自成率兵渡新溪河,退出蒲圻。」 李自成部隊進入蒲圻前,在咸寧東北邊境的輞山後(賀勝南五里),遭到王曄父子的阻擊,繼達蔣師洞(咸、蒲邊界之汀泗橋)又受到地方鄉團的圍攻。李自成由立寨下拔營進入了蒲圻縣境後,也多次遭到地方鄉勇的抵抗。特別是在距縣南三里的大田畈、縣西南的花路亭等地與當地武裝發生戰鬥,使李自成部損失不小。李自成部實施報復,於是出現了沿途燒殺殆盡,甚至「屠村」的瘋狂暴行。 由蒲圻走死九宮山的謎團 大順軍在武昌遭受重創,劉宗敏、宋獻策等被殺、被俘,大順軍為了保存實力,長江以北的大順軍由黃州、道士洑、富池口、桑家口等處渡江南下,分兵佔領鄂東南和贛西州縣,而李自成率大順軍主力改由保安、金牛走咸寧、蒲圻一帶,最後進入通城,在九宮山不幸遇難。 李自成是清順治二年五月初離開蒲圻,經崇陽,由葯姑山古驛道到達通城。王夫之《永曆實錄》卷七《何堵章列傳》記載:「……會左良玉死,南都繼陷,夢庚降。李自成渡江,入無人之境,由蒲圻走死九宮山。」 李過撰的《九宮遺恨錄》中稱:「五月十三日合聖駕啟程,前部開往通城,李過後發,高一功隨率中軍後隊,三路向通城齊進,聖駕親前從灣口至北山鋪就地宿營,休整軍隊,親往各地察看地形,繼而籌糧籌餉。」 李自成從蒲圻往通城南撤的過程中,僅幾天時間,禍事不斷。首先是一起像是鬧鬼的詭異事件,似乎預示著李自成已走上敗亡的絕路。《九宮遺恨錄》中稱:「五月十四日宿幾家洲,是夜只見營內煙霧騰天,陰風慘慘,時有喊殺之聲,聖駕驚異,小將張鼐數次巡營未發現異常,是夜合營兵士驚怪,諸談及昨夜宿兵之事。十五日派出斥候四十人四齣下鄉偵聽,多方邀問土人,均未見任何兵丁經過,亦不知其怪異。是以五月十六日仍於原地安營,多派營哨,以防地方鄉勇偷襲,或是清兵先頭追兵的擾嚷,但是捱至三更時分,營內仍然煙霧騰天,陰風凄慘,隱隱有喊殺之聲,張鼐親自巡營,不見任何異動,又抽調幾十人加強遊動巡哨,一晚三起,噪噪雜雜,延至天明,慘霧已散,紅日東升,兵士起來又言昨晚怪異之事,都不曾睡得,以至大家精神疲憊,神情彷佛。」 接著是遭受通城地方鄉勇襲擊。《九宮遺恨錄》稱:「十六日前往北港麥園,遭到當地大戶桂百萬組織地方鄉勇的襲擊,一個一千多人的武裝,仗著本地地形的熟悉,如先頭部隊打了一天,各有損傷,聖上當時只有一千多人,打得甚是艱苦,黃昏時幸好張鼐一箭射中桂百萬肩頭,又一箭射死鄉勇頭目,才得了便宜收兵罷戰,退後三十里紮營,是夜以二百人巡營防止桂百萬偷襲,由於二晚上未曾休息好,加上一日激戰,兵士已疲勞至極,聖上決定第二日堅守原地,部分部隊下鄉籌糧,等待李過、高一功大軍會集再籌進軍。」 李自成殉難,是離開蒲圻的第五天。《明史》記載:「為我兵所迫,部眾多逃降,走咸寧蒲圻,竄於通城之九宮山。秋九月,留李過守寨,自率二十餘騎略食山中,為村民所困,不能脫,遂縊死。或曰村民方築堡,見賊少,爭前擊之,人馬俱陷泥淖中,自成腦中鋤死」。 《九宮遺恨錄》對李自成遇難的記述尤為仔細:「十七日聖上鬱悶,親率二十餘騎於四處踏看,來至九宮山麓,聞鐘磬之聲,知此山必有廟宇,於是突發奇想,想往山上拜一拜神,以求神明助佑,吩咐張鼐同二十餘騎于山下等候,自帶兩個親兵尋徑上山,一路尋到山上玄帝廟中,只吩咐兩親兵在廟外守著,自己進得廟中,到神壇下倒頭便拜,拜完後見壇下乾淨,倒下想歇息一會,一來是連日沒有睡好,昨日又打了一天仗,累得不行;二來可能是天氣炎熱,路上中暑,只這一倒下,便呼呼入睡,鼾聲大作。也許是命該絕於此,兩個親兵也因勞累至極,在廟外睡著。此時恰有姜家畈鄉民數人進入廟內歇息,又有廟中道人見一大漢,蓬頭垢面睡於神壇前,以為是強盜歹人,呼其鄉民幫其擊盜,其數鄉民中有兩人極其兇惡,是當地有名鄉勇,於是趁闖王熟睡,荷鋤至闖王前,躡手躡腳移近闖王,使盡氣力,對準闖王頭部舉鋤挖下,一鋤挖中腦部,挖得血漿飛濺,闖王連哼都來不及哼一下,當即斃命。」 我本人也認為李自成殉難地是通城九宮山,那300多年來史學界對他的歸宿何地,為何一直存在爭議,還有通山殉難、禪隱等數種說法呢?我想其主要原因是對大順首領及李氏家族人物的混淆。通山九宮山得程九伯的家譜上有關殺死李延的明確記載,足以說明和證實當時遇害者的確是李延,李延墓(現通山闖王陵)守陵十七代的朱家留傳有「米脂李延」佩劍。但有專家發現,李延和李自成確實不是同一個人,李延只是李自成的堂侄。 至於「李自成歸隱出家」說法,我想也是錯將李過當成了李自成。李過在《九宮遺恨錄》中最後陳述:「余出家十餘載,其事歷歷在目,日日縈心,待其行將就木,記恨於此,以曉後人。」由此可見,真正出家禪隱的應該是李過。 兩位大文豪與李自成的蒲圻淵源 1926年8月,北伐軍政治部主任郭沫若隨大軍北伐,攻取岳陽後,他沒有再沿粵漢鐵路坐火車北上,而是步行上百里,沿著李自成從蒲圻南撤後的反向路線,停通城,過崇陽,最後經大田畈到達蒲圻火車站。儘管是行軍打仗,但郭沫若一路留下了作為詩人的激情和歷史學家的沉思。 1944年是中國農曆的甲申年,就是在這一年,郭沫若先生懷著「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的歷史責任感,寫下著名史論《甲申三百年祭》,對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的原因及其失敗的教訓,作了高度的概括和精闢的分析。該文分四期在《新華日報》上連載,在社會各界引起強烈反應。毛澤東主席讀後也拍案叫絕,「感到特別警醒」,立即批示將這篇文章作為延安整風的必讀文件。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多年後,郭老在沒有認真調查研究的情況下,錯將李自成的殉難地「通城九宮山」改為「通山九宮山」。 還有中國當代著名歷史小說作家姚雪垠,在1970年至1973年,曾下放原蒲圻縣羊樓洞武漢市委「五七」幹校勞動。地址就在在蒲圻縣(今湖北省赤壁市)羊樓洞附近的蓼坪鋪茶場。姚雪垠的工作主要是放牛和管理倉庫,有時也參加農業勞動。 由於直接受到毛主席的關注、支持和「不批鬥,不遊街,不抄家」的保護,姚雪垠在蒲圻「幹校」一邊勞動,一邊得以深入研究,續寫作多卷本長篇歷史小說《李自成》。歷經多年,姚雪垠終於完成了《李自成》五卷歷史巨著的創作,獲得了第一屆茅盾文學獎。 編者註:馮曉光先生, 赤壁市(原蒲圻市)民政局副局長、赤壁地方文史研究專家。 李自成於永昌二年五月一日在蒲圻發布籌糧聖諭
康熙十二年《蒲圻縣誌》(卷之十一 武功)有關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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