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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知命錄[01]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相山/文

命運,實在是個難以捉摸的東西,它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時無處不在演繹著它的客觀存在。為什麼現實中有的人闊,有的人貧,有的人健,有的人殘?為什麼人的榮辱、成敗、順逆、貴賤、窮富,並不總是與人們的願望和努力成正比?為什麼福禍常懸一線又或常相依伴?為什麼有些人的努力如順風駛船,有些人的奮鬥卻如浪里蕩舟?為什麼有些人事半功倍,有些人事倍功半,或勞而無功,有些人心想事成,有些人事與願違,有些人不勞而獲,有些人功敗垂成,它們內在的本質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命運神秘莫測,自古以來,中國人就沒停過對命運的思考與追問。到漢朝,人們的天命觀,就已基本形成。漢班固《白虎通·災變》:「堯遭洪水,湯遭大旱,命運時然。」這命指的就是天命,自然之命。科學發展到今天,人類可以預測天氣,但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天氣,面對地震、海嘯、颱風等自然災害,人是弱小而無助的,只能積極應對,而無法阻止它的發生。東漢王充《論衡·命祿》「凡人偶遇即遭累害,皆由命也。有死生壽夭之命,亦有貴賤貧富之命。自王公逮庶人,聖賢至下愚,凡有首目之類,含血之屬,莫不有命。命當貧賤,雖富貴之,猶涉禍患失其富貴也。命當富貴,雖貧賤之,猶逢福善,離其貧賤矣。」這命,指的是人的天命。王充對命的認識,代表了儒家的天命觀。

大宋宰相呂蒙正的《破窯賦》,則例舉了大量命各相異的實例。開篇就言「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有凌雲之志,非運不能騰達」。孔子「文章蓋世」,卻「困於陳邦」;太公「武略超群」,卻「垂釣於渭水」。「盜跖年長,不是善良之輩。顏回命短,實非兇惡之徒。堯舜至聖,卻生不肖之子。瞽叟頑呆,反生大聖之兒。張良原是布衣,簫何稱謂縣吏。晏子身無五尺,封為齊國首相。孔明居卧草廬,能作蜀漢軍師。韓信無縛雞之力,封為漢朝大將。馮唐有安邦之志,到老半官無封。李廣有射虎之威,但卻終身不第。楚王雖雄,難免烏江自刎;漢王雖弱,卻有河山萬里。」有人「滿腹經綸」,卻「白髮不第」;有人「才疏學淺」,卻「少年登科」。有的「青春美女」,卻嫁「愚蠢之夫」;有的「俊秀才郎」,反娶「醜陋之妻」。有的「青樓女子」,時來時「配作夫人」;有的「深院嬌娥」,運退時「反作娼妓」。「淪貧君子,天然骨格生成;乍富小人,不脫輕浮之態」。「有先富而後貧,有先貧而後富。蛟龍未遇,潛身於魚蝦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長。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

這一切,都說明命運真實不虛。但現實中,偏就有好多人不信命,不知命。說:命運不過是失敗者無聊的自慰,不過是懦怯者的解嘲。不撞南牆不回頭。而不知命的人,大概也有兩種,一種是愚蠢,一種是偏執。愚蠢者,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偏執者,固持已見,我行我素。我原先也是不信命的。認為這是人生觀、價值觀問題,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但隨著年齡增長的是對命運的堅定不移。凡經歷了一生波折與滄桑的人,一般都會由「不信命運」向「相信命運」轉變。所以,人的一生對命運的基本態度是:童年人是玩世不恭的,不知命;少年人是固持己見的,不懂命;青年人是偏執狂妄的,不信命;中年人是徘徊彷徨的,懷疑命;到老年,就俯首聽命了,知天命了。奮鬥了一生,忽然明白,「萬般不由人,一切皆是命」。

比如孔聖人,五十歲前也是不信命、不知命的。他年輕時,一心想的可不是做學問,做聖人,他做夢都想的是當官啊。他為啥要周遊列國,四處宣揚自己的為官理念,推行其政治主張,就是想當官,他總想此處不留爺,必有留爺處。可惜四處碰壁,得不到各路諸侯的採納。而艱難困苦不改其志,即使累累如喪家之犬,仍然還要「知其不可而為之」。那固執勁兒,犟勁兒,真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直到當了幾天小官,運背的不行了,才對命運產生了懷疑,佔了一卦,得《火山旅》卦,就請教於商,商說:「子有聖知,而無要位。」一語道破了孔子的命,擢到了孔子的疼處,能做學問,能當聖人,卻沒有當官的命。孔子才感慨地哭泣說:「鳳鳥不至,河不出圖,上天所賜的命運啊!」

可見,在認識命運問題上,孔子比常人聰明不了多少。經歷了五十年人生曲折,付出了大半生慘痛的代價,才猛然而醒,知天命了,並後悔莫及地說:「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述而》)。看來,孔子是在50歲以後(有人說孔子學《易》在68歲),才開始痴迷《周易》的,可謂相見恨晚。《史記·孔子世家》也說:「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這再次印證了孔子是晚年才開始懂《易》的,並再次感慨道:「假如老天讓我再多活幾年,我就可以完全掌握《易》的文與質了。」所以,孔子五十而知天命,並不是五十而學《易》。並認為知命者為君子,不知命者為小人。「不知命,無以為君子」(《論語,曰》)。「小人不知命」(《論語季氏》)。但孔子只是「知命」,做到了「敬人事而知天命」。而莊子早已到了「達命」的境界。「知命」僅僅是知而已。而「達命」是通達,洞悉命運的本相!

孔子對自己一生的命運總結是:「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後人往往都把孔子的自我評語作為金科玉律,作為人生不同階段所應達到的理想境界來追求。美女教授于丹在主講《論語》時,更把志於學、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順、隨心所欲當作人生各階段的共同命運軌跡和最高境界,授教於人。從命理學角度講,美女教授于丹,錯了。孔子的命運軌跡,僅僅屬於孔子個人,而不適合於每一個人。孔子十五才志於學,今天的少年,十五歲,早都拿上幼兒園、小學、初中三張畢業證了。我們要學孔子「知天命,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大智慧,大境界,而不要學他知天命的慢長過程。那樣的代價太大了,學費太貴了。

孟子對「立命」的認識,則更深刻。他認為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具有超越性和不可把握性,人只能順命之。「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至之而至者,命也」。(《孟子萬·章上》)凡事非人力所能做到,而他卻能做到,這就是天意的安排;沒有人使他這樣,他卻能這樣,這就是命運造成的。孟子的立命思想,最直接體現在:「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宋代丞相呂蒙正,少年貧寒,後中狀元,官至丞相。他精通命理,知天命的年齡也比孔子要早,所以他對命運的認識心態比孔子更坦然。他的勸世奇文《破窯賦》,對自身命運做了一段非常精彩的講演。他說:「昔時也,余在洛陽,日投僧院,夜宿寒窯。布衣不能遮其體,淡粥不能充其飢。上人憎,下人厭,皆言余之賤也。余曰:非吾賤也,乃時也,運也,命也。余及第登科,官至極品,位列三公,思衣則有綾羅錦緞,思食則有山珍海味,上人寵,下人擁,人皆仰慕,言余之貴也。余曰:非吾貴也,乃時也,運也,命也。蓋人生在世,富貴不可捧,貧賤不可欺。此乃天地循環,終而復始者也。」

可見,人的命運和宇宙之道、陰陽之道一樣,是有自身發展規律的。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天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不論你承認不承認,相信不相信,命運都存在於每一個人的生命軌跡中。命運是宇宙中萬事萬物變化發展的全過程,是從生到死的軌跡,人一出生,命運就被宇宙規律完全預定。台灣著名作家柏楊最不信命了吧,亦說:「命運的意義,就是沒有人可以預知。不相信命運的人,無法了解歷史。」又說「命運是一個殘忍無情而又詭譎無常的女神,你必須相信她存在。」所以,《易經》云:「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又云:「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就強調了命運乃先天就存在的客觀規律。一部《三國演義》,初看是「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戰爭史,權謀史,終了卻是對人生命運的演義史,所以《三國演義》在結束時說:「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庶民百姓。帝王之爭奪,百姓的貧富,都是天命數也。所以,孔聖人、呂蒙正,把命運之變化歸納為「時也,命也,運也」。真乃理之至盡,再無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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