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知乎|深扒聶隱娘：大唐第一女刺客的前世今生

　　>>>>>《聶隱娘》戛納首評：把武俠片拍成詩

　　（搜狐娛樂獨家專稿 策劃/木林 文/灰狼）【編者按】七年磨一劍，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終於今日在戛納揭開神秘面紗。對於這位中國古典文學裡人盡皆知其名、而鮮有人曉其事迹的女性代表，人們有太多的期待和疑問，侯導會將她放入怎樣一個精雕細琢、風格另類的武俠江湖？其實，取材於唐代志怪傳奇的《聶隱娘》，原著不過寥寥千餘字，翻譯成白話文也頂多就是一篇微小說。之所以廣為流傳，因為大唐廟堂之風、江湖之義、奇詭風情盡收其間。存在於奇幻小說中的聶隱娘，是否真有其人無從考證，但她已然成為「女刺客」的一個代表符號。在走進電影《刺客聶隱娘》之前，我們不妨先了解一下歷史著作里「聶隱娘」的前世今生。

　　薄薄幾頁紙，寫盡世間奇幻，是侯孝賢的冰山。

　　而今，這座冰山即將解凍，歷時七年的《刺客聶隱娘》製作完畢，送往象徵著藝術電影最高榮耀的殿堂。

　　聶隱娘出自唐《傳奇》，侯孝賢也在造另一個傳奇，最後的膠片、漫長的等待，就像磨一面銅鏡，直到光燦。

　　按編劇之一謝海盟的說法，這是一個全新的故事了，原著文中的男一號劉昌裔被砍掉，一切被重新塑造，不光是人物的關係，還有歷史，侯孝賢的取景框，永遠在別處。

　　原作里的聶隱娘似乎是最有解放意識的女性，她自己選擇了一名磨鏡少年，毫無扭捏地昭告父親「此人可與我為夫」，但我們知道，侯孝賢的聶隱娘必定和夫妻之情、主僕之義，古道熱腸無關，是另一類的神仙俠女。侯孝賢拍的是這樣一類電影，他取消一切，「精精空空，宜淬鏡終」，卻又從中釋放出文化的光芒，照耀著我們繼續追尋影像的各種可能性。

　　一、聶隱娘其人：會隱身會變形的殺人利器

　　聶隱娘的故事，載於宋人編纂的《太平廣記》第四冊的194卷，不足兩頁的篇幅，容納了藩鎮割據、神鬼怪談、奇人異事，直入玄虛之境。聶隱娘是個刺客，《太平廣記》中則將她歸為「豪俠」，她縱然是殺人機器，卻留戀人間真情，能辨世上善惡，懂得知恩圖報，事後飄然而去，難覓萍蹤俠影。

　　關於聶隱娘的出處，業內有三種說法，一說是裴鉶所著的三卷本《傳奇》，一說是袁郊的《干澤謠》，還有一種說法是段成式的《劍俠傳》。然而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劍俠傳》乃明人偽作，余嘉錫先生則在《四庫提要辨證》考證該書編輯者為明朝王世貞。至於另外兩部，《傳奇》原本已然失傳，僅有《太平廣記》中著名「出《傳奇》」。就年代考證，裴鉶在懿宗和僖宗年間做官，袁郊則任職於昭宗年間，兩人的年齡差距大約在20-30歲。而《太平廣記》所引的內容，與《干澤謠》中《聶隱娘》（有人認為是後人誤收）一篇，亦絲毫不差。

　　按原文中的時間考證，聶隱娘生於唐貞元年間，退隱於元和年間，她在十歲那年被一個不知名的尼姑擄走，帶到一個大石洞中。尼姑給她一粒葯、一把劍，讓她和另外兩個同齡的女孩一起生活，並被訓練成一位頂尖殺手，飛檐走壁如履平地，能夠後腦藏刀、白日刺人。

　　但聶隱娘的缺點是心腸太軟，她在刺殺一個逗弄小孩的官員時不忍下手，終於被師父呵斥。聶隱娘十五歲返家，嫁給一個普通的磨鏡少年。父親聶鋒去世後，聶隱娘成為魏博節度使（註：唐代地方軍政長官，相當於現在的軍區司令）門下的一名刺客，卻在一次刺殺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之時為後者感化、終於棄暗投明。為了保護劉昌裔，聶隱娘先後與江湖刺客精精兒和空空兒交手。後因不願跟隨劉昌裔入覲（註：入朝覲見皇帝），轉而遊山玩水、遍訪聖賢。劉昌裔死後，聶隱娘騎驢來到京師，痛哭而去，後遇劉昌裔之子，千叮萬囑令其辭官免災，此後便下落不明。

　　二、聶隱娘與唐朝的黑夜：這些幽古隱秘的黑暗知識你必須知道

　　魏風華在《唐朝的黑夜》中說：「中國古代奇幻小說（志怪筆記）初見於先秦，興於魏晉，盛於唐宋。明清兩代，這類作品雖然數量龐雜，卻沒有什麼好看的，問題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明清已是近世，作品中少了那幽古隱秘之風；二是明清志怪筆記篇幅過長，走傳奇路子，人情味過濃，寫著寫著就成了愛情故事了，諸如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一個又一個忠於愛情的狐狸精，讀後不僅不會讓你感到毛骨悚然，而是會熱淚盈眶」。

　　唐代的「幽古隱秘之風」，便是那些凶靈異鬼、怪力亂神，它們篇幅短悍，讀起來卻驚心動魄。《唐朝的黑夜》，便是將唐代最為詭譎的奇書——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做成了白話版。相傳吳承恩最喜歡的就是此書，他因受其中悟空頭陀偶遇紫陽真人的一篇而啟發，創作出了四大奇書之一的《西遊記》。

　　宋人編纂的《太平廣記》則是志人志怪筆記大全，整整五百卷（唐朝的作品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稗官野史、怪力亂神、市井風情、風花雪月，應有盡有。徐克《通天帝國》中那個能讓人自燃的「赤焰金龜」便是出自此書，聶隱娘亦出自其中，關於這些奇書，學者們的歸納可謂恰當：「它有一種魔鬼的性質，它無所不知，收藏了所有黑暗、偏僻的知識」。

　　讓我們看看不足兩頁紙的《聶隱娘》有哪些偏僻、黑暗的知識：

　　1、不吃東西的女孩

　　「尼先已有二女，亦各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蹶失。」

　　聶隱娘在石洞里碰到兩個女孩子，跟她一樣也是十歲左右，聰明且漂亮，卻又不用吃東西。在這裡，女孩子彷彿成了幽靈，文章後來提及，尼姑給隱娘一粒藥丸，她便跟隨兩個女孩學攀援，漸漸身輕如風，可見那粒藥丸乃非人間之物。

　　2、殺手的訓練：拿猿猴練手劍術

　　「一年後，刺猿猱百無一失。後刺虎豹，皆決其首而歸。三年後，能使刺鷹隼，無不中。劍之刃漸減五寸，飛禽遇之，不知其來也。」

　　一年後，學刺猿猴，百發百中。後又刺虎豹，都是割掉腦袋拿回來。三年後能飛了，學刺老鷹，沒有刺不中的。劍刃漸漸磨減到只剩五寸長，飛禽遇到，有來無回。

　　這樣的劍術可謂出神入化，這樣的訓練方式則是駭人聽聞，它對後世武俠作品尤其是古龍小說影響甚深。

　　3、隱身：東洋忍術的養料

　　「白日刺其人於都市，人莫能見」

　　大白天在鬧市把人刺死，別人還看不見。

　　聶隱娘能白日隱身，像是東洋忍者的老祖宗。而事實上「忍者」確實是在唐朝傳到日本的，這些志怪小說也無疑給諸類日本「忍術」的描寫提供了養料。

　　4、化屍粉：行走江湖的必備良藥

　　「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葯化之為水。」

　　將割下的頭顱放入袋中，返回主人住處，用化屍粉化之為水。

　　化屍粉幾乎是武俠小說中行走江湖的必備良藥，清代唐芸洲編纂的《七劍十三俠》中就提及一枝梅用化屍粉化去鐵頭陀的屍體。在金庸的《鹿鼎記》中化屍粉為海大富和韋小寶所有，並提及其乃西毒歐陽鋒所創。但以《聶隱娘》而論，唐代就已經被提及，看來金庸大俠還得多讀讀古書。

　　5、虛化：穿牆功

　　「度其門隙無有障礙」

　　從門縫中進去，一點障礙沒有。

　　這種穿門越牆的能力就如馬歇爾－埃梅的小說《穿牆人》描述的一樣，這也讓其更像一個幽靈。岸本齊史《火影忍者》中的宇智波帶土也有相同的能力。

　　6、後腦藏刀：聳人聽聞的武器擺放方式

　　「吾為汝開腦後，藏匕首而無所傷。用即抽之」

　　聶隱娘的後腦可以打開，裡面藏著她的匕首，隨用隨取，不會傷到自己。這樣的功能，不似人類。比褲襠藏雷什麼的可是高級千萬倍。

　　7、摺紙成驢：匪夷所思的奇幻之術

　　「忽不見二衛所之。劉使人尋之，不知所向。後潛於布囊中見二紙衛，一黑一白。」

　　一天忽然不見了聶隱娘夫婦騎來的兩匹驢，劉昌裔派人尋找，不知去向。後來在一個布袋中，看見了兩個紙驢，一黑一白。

　　聶隱娘的坐騎是一頭白驢，卻是紙折的，這猶似撒豆成兵，是絕對意義上的奇術。

　　8、變形：變成蚊蟲藏在別人肚中

　　「隱娘當化為蠛蠓，潛入僕射腸中聽伺，其餘無逃避處。」

　　在對付空空兒的過程中，聶隱娘自知不敵，就化作蚊蟲藏在了劉昌裔的腸子中。最終空空兒一擊不中，便遠走高飛。

　　《西遊記》里孫悟空變成小飛蟲潛入鐵扇公主腹中大鬧的橋段，想必脫胎於此。

　　上述異聞怪談、驚悚奇幻，裡面記載的詭異情景足以令今日的懸疑和恐怖小說黯然失色。唐朝的黑夜文化，在那個詩歌流行的年代可謂不登大雅之堂，然而從今天的眼光來看，它們卻無疑是極富想像力的文學瑰寶。

　　三、稗官野史，藩鎮割據：聶隱娘背後引人入勝的大唐歷史

　　讓我們再回到前文提到的幾位有爭議的作者身上，裴鉶曾任靜海軍節度使高駢的幕僚，歷任御史大夫和節度副使；袁郊則是虢州刺史、翰林學士；段成式則是開國功臣之後、宰相之子，不折不扣的官二代。這些唐傳奇的作者，大都有官家背景（唐傳奇的作者幾乎都有進士身份，也被稱為「進士文學」，於是它們的作品再怪力亂神之外還夾雜著稗官野史，背後能抽離出一部引人入勝的大唐歷史。）

　　《聶隱娘》的故事發生在安史之亂之後四十年，唐王朝維持著表面的統一，實際已經分崩離析。最有權利的人是各地的節度使——地方軍事長官，聶隱娘則是魏博（今河北大名一代）節度使門下的刺客，節度使集軍、民、財三政一身，實行世襲制，朝廷無力討伐。魏博第一任節度使田承嗣便是「安史之亂」的禍首史思明之子史朝義的部將，魏博與幽州、成德並稱「河朔三鎮」，各自擁兵十萬，是最讓朝廷頭疼的地方。朝廷以安撫為名將嘉誠公主下嫁田承嗣的兒子田緒，公主不能生養，就把一個侍妾的孩子據為己有，視如己出，並讓他繼承了節度使之職，這個幸運的孩子，就是電影主角之一：張震飾演的田季安。

　　田季安和他的父親田緒一樣，沉溺酒色、殺戮無度，而且「陽為風痹，灸灼滿身」（家族遺傳風病）。——（讀到這裡腦補電影畫面，男神形象碎一地有木有！）田季安一直想吞併其他州縣，在這種藩鎮割據的時代，他們除了動用武力，也會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刺客。《聶隱娘》的主線便是田季安派遣聶隱娘暗殺陳許軍節度使劉昌裔，此人高風亮節、深明大義，因此才有聶隱娘臨陣倒戈，「僕射左右無人，願舍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聶隱娘夫婦知道田季安不如劉昌裔，便留在陳許，成了劉身邊的護衛。

　　提到刺客，公元815年宰相武元衡在上朝途中遇刺身亡可謂是歷史上最值得回味的案例，當時的刺客藏在大樹之上，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酉陽雜俎》中提到很多刺客由雜技藝人轉行而來，因為他們需要掌握飛天夜叉一樣的輕功。武元衡是大唐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刺殺的宰相（他被刺客拉著馬走了十多步，從容地砍下腦袋），兇手的背景則來自藩鎮。事件爆發之後，很多長安重臣都砍掉了庭院里的大樹，這甚至波及到皇宮（這也是唐朝之後宮廷大殿光禿禿的原因），這有點像武俠小說，但在那個群雄割據的亂世，對藩鎮主張武力的武元衡，無疑就是各位節度使的眼中釘。

　　《傳奇》中聶隱娘誅殺敵方刺客精精兒的一幕，寫得驚心動魄，劉昌裔只看到兩個旗子相互擊打，不一會兒一個人分開的頭和身子落了下來（兩個人皆會隱身和幻術），按原文中的說法，精精兒是魏博的殺手（武官），而另一位功力更高，一擊不中便不再出手的空空兒則像是獨立的賞金殺手。藩鎮的時代是政治家的時代，也是這些黑夜幽魂的時代，這是那個時代的面子和里子。

　　四、武俠小說中的聶隱娘

　　1954年吳公儀和陳克夫（太極門和白鶴門）在澳門的那場比武，被認為是香港新派武俠小說的開端。因為幾天之後梁羽生、金庸等人就開始了報刊連載的武俠創作，梁羽生1964年創作的《龍鳳寶釵緣》則把背景放到了藩鎮割據的年代，而這部小說的女二號正是聶隱娘，此處的聶隱娘武功不高，但她仍然是一個睿智的女俠。梁羽生給聶隱娘杜撰了一個身世，她的父親聶鋒成了博望城鎮守使、劍術名家，她的師父是妙慧神尼，她還有個師妹史若梅（也就是「紅線」），在這裡，梁羽生篡改了故事的年代。

　　「紅線盜金匣」出自袁郊的《干澤謠》中的名篇《紅線傳》，這個故事本是發生在田季安的祖父田承嗣的年代，這也意味著紅線和聶隱娘至少相差一代人。空空兒和精精兒也是這部小說中的角色，此外還有神秘莫測的磨鏡老人，但他們的設置，與《聶隱娘》一篇中的設置，全無相同之處。除此之外，聶隱娘還在梁羽生的兩外兩部作品《大唐遊俠傳》、《慧劍心魔》出場。

　　聶隱娘可被視為劍仙的先驅，她的武功都是奇門異術，還珠樓主在創作其劍仙小說之時，得到了不少靈感。關於聶隱娘刺猿的訓練方式，金庸在《越女劍》中提到的「與白猿斗劍」無疑也以與此相關，他們共同可追溯到《吳越春秋》。即使如此，新派武俠的文風變化頗大，不復志奇志怪的「幽谷之風」，而張大春、徐皓峰等人的武俠雖然將金、古時代的武俠又推進一步，從言語到質感模仿古風，但受制於冗長篇幅，仍有遺憾。近百年來，真正有唐傳奇味道的武俠小說，大概也僅有林紓的《技擊余聞》以及錢基博（錢鍾書之父）的《技擊余聞補》等寥寥幾冊。

　　唐代傳奇中的武功，包括「飛天夜叉術」、「幻術」、「神行術」、「決人首」、「劍術」等幾個方面。陳平原則認為，其一為技擊，二為道術，後者堪稱是黑暗隱秘的知識，神秘色彩更濃。而在徐皓峰的《道士下山》、《大日檀城》和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中都有類似描寫，尤其是後者曾提及一個傻子在大橋下的一堆神像上摸出一身神功，這裡的怪力亂神讓人瞠目結舌。

　　五、從文本到影像：那些和聶隱娘一樣留名青史的「女俠」

　　在《太平廣記－豪俠》的4卷25篇中，被定義為女俠的就有7篇之多，分別是《車中女子》、《崔慎思》、《聶隱娘》、《紅線》、《潘將軍》、《賈人妻》和《荊三十娘》。而其他作品中亦有《蜀婦人傳》、《虯髯客》、《謝小娥傳》，甚至是「觀千劍而後識器」的公孫大娘。自唐朝之後，女俠形象更不盡可數，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女俠群體，由這些女性搭建起一個傳奇的王國。

　　紅拂女：

　　唐朝的女性面臨前所未有的解放，方令正與羅卓瑤指導的《唐朝豪放女》便以晚唐女詩人魚玄機為藍本，王小波寫過兩本關於唐朝的小說，《尋找無雙》（魚玄機的故事）與《紅拂夜奔》，紅拂是隋末權臣楊素的家妓，後來見過李靖心生愛慕，便有了「紅拂夜奔」，《虯髯客》是寫虯髯客逐鹿中原的故事，但真正的關鍵人物卻是紅拂，「一妹以天人之資，蘊不世之略，從夫之貴，榮極軒裳」，她遠見卓識，助夫君成就功業，夫婦二人更與虯髯客並稱「風塵三俠」。這個角色，亦曾花落舒淇，最終從電視拍成電影，不倫不類。

　　紅線：

　　《紅線》是與《聶隱娘》齊名的篇章，面對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咄咄逼人的威脅下，薛嵩「日夜憂悶」、「計無所出」，而紅線憑藉奇術隻身進入「侍從四布，兵器森羅」的軍帳，將田承嗣枕邊的金盒盜走，使威振一方的魏博節度使「驚怛絕倒」，從而避免了一場戰亂， 使「兩地保其城池，萬人保其性命」。紅線最終和聶隱娘一樣歸隱，她們曾擇木而棲，但最終都個性舒展，遠離廟堂。香港導演李萍倩在1940年執導過《紅線盜盒》，現已失傳。

　　俠女：

　　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俠女是未提及姓名的官家之後，胡金銓結合明史，讓其變為楊慧貞，東林黨人楊漣的後人，面對錦衣衛的追捕，她以身報恩，嫁給了顧省齋，也說明她豪俠氣之外仍有傳統的道德觀。

　　獨臂神尼：

　　獨臂神尼是金庸《碧血劍》中的阿九，大明崇禎皇帝的女兒，家國和感情水火不容，最後削去了頭髮。在《鹿鼎記》中，她是韋小寶和阿珂的師父，這也讓她自然而然出現在各個版本的《碧血劍》和《鹿鼎記》中（另有1969年邵氏的《獨臂神尼》）。在梁羽生那裡，獨臂神尼是邙山派創始人，也是了因、白泰官、甘鳳池等人的師父。呂四娘是獨臂神尼關門弟子，她誅殺了因、行刺雍正。作為《江湖三女俠》的女主角，為讀者熟知（另有多部影視作品），但因為涉及太多門派紛爭，反而沒有之前的那些形象醒目。

　　玉嬌龍：

　　玉嬌龍出自王度廬的《卧虎藏龍》和《鐵騎銀瓶》，亦正亦邪，既天真又攻於心計，她叛逆又具有攻擊性，連李慕白這樣的大俠都難以奈何。在李安的電影里，她則還兼具有肉慾的誘惑特徵。

　　六、侯孝賢的想像：奇幻武俠或許終究只是他的一個道具

　　侯孝賢版的《刺客聶隱娘》，在故事上做了很大改變，聶隱娘失蹤了13年，而不是5年。魏博節度使也被明確為田季安，他與聶隱娘從毫無干係，變成了青梅竹馬的表兄妹。

　　來歷不明的乞食尼，在劇本里成為一個道姑，也是大唐的嘉信公主，按編劇鍾阿城的盤算，他或許在為這個群雄割據的背景下一盤大棋。或許公主作為道姑，是這個國家殺手組織的首腦，她訓練頂級殺手，以另一種方式對抗藩鎮。

　　「汝劍術已成，劍道未成，今送汝回魏博，殺汝表兄田季安。」學好劍術的聶隱娘奉師命刺殺田季安，或許原著里就是這個意思，而聶隱娘看他與幼兒嬉戲，終於於心不忍。在電影里，這次刺殺多了一層障礙，她先默默還了羊脂玉玦，以表決絕，但那一劍，已然刺不出去。

　　嘉信公主早年殺田季安，是姐姐嘉誠公主擋了，聶隱娘的劍刺不出去，她還成了田興的護衛，田興是田季安死後的下一任節度使。聶隱娘路遇背著銅鏡的倭國少年，說著鳥語，但這個少年在日本還有妻子。

　　聶隱娘殺了魏府的紙人，殺了前來行刺的精精兒，她還要和自己的師父對決。

　　這個志怪奇幻故事，被朱天文和謝海盟寫成了散文。劇本改到這裡，背離了原作，背離了歷史，但它的氣質又很明確，侯孝賢就是侯孝賢。

　　武當山、神農架、桃花源，景色和造型吞沒了動作。一場動作戲可以在霧中解決，這不是偷懶，而是反武俠，或者說，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武俠。它值得擁有膠片時代最後的光暈。

　　遇鏡而圓，遇雀而住，遇空而藏，遇猿而聚。我們不能指望唐傳奇在此還魂，奇幻武俠在侯孝賢手裡只是一個道具，而不是他的念頭。能完成這個任務的，或許只有楊德昌，倘若他還活著，倘若《追風》能夠完成，倘若他跟張大春合作《城邦暴力團》……只可惜，我們只能腦補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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