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周恩來一生四次痛哭!(下)
06-03
周恩來一生四次痛哭!(下)第三次痛哭:1946年10月28日,判終破裂,內戰爆發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恩來的第三次痛哭,發生在1946年10月28日。他的這一次痛哭,有個過程,是國共談判以來長期壓抑的憤怒、痛苦、悲傷的總爆發,是在付出巨大心血和犧牲之後,談判終於破裂時爆發出來的。周恩來本是個笑口常開,「宰相肚裡能行船」的人物,並且笑起來很有感染力。他開懷大笑時,常常是雙手抱臂,把頭向後仰去,笑聲響亮,熱情洋溢。建國後這種時候很多,留下的「鏡頭」也多。但是在1945年到1947年,我一次也沒見過他這樣笑,反而多次見到他悲痛落淚。1946年6月26日,國民黨軍隊大舉圍攻中原解放區,揚言要在48小時內全殲中原解放軍。李先念等將領率部隊主力奮起反抗,分兩路向西突出重圍,以此為標誌,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竭力想避免的全面內戰終於爆發了!從那天起,周恩來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冷峻嚴厲。他在致電中共中央時作出判斷:「現在形勢,邊打邊談,打又為主。」蔣介石在發動全面內戰的同時,對第三方面的民主人士也加緊迫害。7月11日,國民黨特務用美製無聲手槍暗殺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李公朴,15日又暗殺民盟另一位中央委員聞一多。這兩位著名民主戰士的連遭暗害使周恩來「悲憤到極點」,我目睹他「臉色蒼白,熱淚流淌」,就連葉劍英也表示,周恩來所表現出的極大悲痛「使我受到很大震動」。我跟隨周恩來去見馬歇爾時,周恩來曾義憤填膺地說:「國民黨用武力來打中共,雙方還可以對打,我們中共有武裝。民盟並無武力,國民黨有一切權力可用而不用,卻採用了暗殺的手段來對付民主人士,這已是無恥到家的法西斯作風,我憤慨得無話可說……」周恩來講到這裡,眼圈紅了,濕漉漉地閃著光,卻忍住沒有叫淚水流出。隔了幾天,民盟中央常委陶行知先生因受刺激過深,突患腦溢血去世。周恩來和鄧穎超趕去看望,周恩來握住陶行知還未完全僵硬的手時,眼裡又溢滿淚水,強忍住沒流下來,哽咽道:「你的事業會由朋友們、你的後繼者們堅持下去。你放心去吧……」到10月份,國民黨向解放區大舉進攻,連續攻佔張家口、長春、安東和蘇北、山東等大片土地,並下令召開偽國大。至此,國共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周恩來致電中共中央:國民黨打下張家口後已下令召開「國大」,證明要破裂。南京、上海為爭取時間疏散人員,擬在四五天內保持沉默,請中央嚴厲批評國民黨。我的心靈受到極大震顫。因為周恩來與民主人士交往,歷來是溫文爾雅,和藹可親,像這樣激烈地發泄情緒確實是絕無僅有。在他聲淚俱下,慷慨陳詞時,憤怒、失望、惋惜、痛苦、甚至是挖苦,各種激烈的情緒在眼裡,在嘴角,在手勢上交織而現:「你們不同我商量,搞了這種提案,而且先給蔣介石,後來通知我。行啊,我們沒啥,大不了再去打游擊。我們本來就是打游擊出身的。可你們怎麼辦?沒有共產黨你們怎麼辦?你們不就是靠了共產黨才能存在下去嗎?國民黨要不是有共產黨同它斗,它能允許你們存在?你們可以出賣朋友,不講義氣,但我要勸你們一句,眼光放遠些,沒有共產黨,你們一天也存在不下去……」「恩來兄,你別說了。這件事我理虧了,我們想辦法來挽回。」梁漱溟誠懇地自我批評,並且馬上採取行動,把黃炎培、章伯鈞、羅隆基都找到梅園新村來,大家一商量,一致決定將已經送出的方案全部收回來,並且立刻分頭行動。到馬歇爾處,因為馬歇爾外出未回,文件還沒有拆封,所以很容易很順利就拿回來了。到孫科那裡,國民黨已對這個方案進行過討論。他們趕緊借口方案中漏抄一條,需要補上,把文件拿到手就帶回來了。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後來的事實證明,第三方面的民主黨派和人士,絕大部分都是夠朋友的。蔣介石搞的偽國大,雖然推遲四天才召開,仍然沒能拿幾個「第三方面的人」參加。中國共產黨不參加,中國民主同盟主席張瀾也發表談話:「民盟決不參加一黨國大。」最後,國民黨搞的「國大」,只有青年黨、民社黨和少數無黨派人士參加。第四次痛哭: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周恩來與陳雲一同反冒進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恩來的第四次痛哭,是發生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這事還得從周恩來與陳雲一道反冒進,受到毛澤東的嚴厲批評講起。歷史上,有幾次在重大問題上周恩來的意見是正確的,但不能為毛澤東所接受,反而挨了批。他雖然有看法,但是從大局著想,為了維護團結和中央的統一,總是委屈自己,做出檢查。當時聽知情者講,周恩來反冒進激怒了毛澤東。因為有人提出個高指標,毛澤東發展社會主義經濟心切,對高指標很欣賞。周恩來不同意,說必須講平衡。毛澤東對這個高指標比喻為:「一馬當先,才會萬馬奔騰。」周恩來在會議之後找毛澤東談觀點。他說:「我是總理,我在具體工作上的體會是:一馬當先,會引起全面緊張。一個方面高指標,方方面面都要吃緊,經濟建設不講平衡不行,這樣搞,我這個總理就不好當呢。」由於周恩來和陳雲指示報紙社論提出反冒進,激怒了毛澤東。他認為反冒進就是右傾保守,就是給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潑冷水,就是不要發展生產的高速度,因此在會上會下多次嚴厲批評「反冒進」,不許再這樣提,再這樣提就是右傾。於是,周恩來也會上會下地多次作檢查。那天,周恩來把他的理論秘書范若愚找去了,請他幫助寫檢查。范若愚從周恩來那裡回來後,臉色很沉重。過了幾天,我們才知道,周恩來對他談了毛澤東批評「反冒進」的事。總理心裡很難過,有幾次談到傷心處,眼裡都含了淚。周恩來躲不開,他是總理,而且必須配合毛澤東搞工作,為大局為團結,他只能作檢討。黨內公認總理的組織觀念最強,從不犯自由主義。我們這些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沒聽到過他背後議論哪位同志的缺點,總是講這個人有什麼什麼長處,那個人如何如何好,有什麼什麼貢獻。對於缺點錯誤,他堅持當面提或公開講。這次為了「反冒進」而挨批評的事,他也一樣不議論不提別人有什麼「錯誤」,只談自己的「錯誤」,談自己的擔心和苦惱,找認識上的差距,設法跟上毛主席的想法。范若愚幫總理寫檢查,認識「問題」,總理沒多久又不讓他幫了,說要自己寫。後來我們才聽說,毛澤東講了話:「不要叫秘書幫忙,自己認識自己寫。」毛澤東是想讓總理自己動手,以便真正「提高」認識。那天,我見總理坐在辦公桌前,小臂上戴著工作袖套,左手撐在額頭上,右手提筆,對著那份寫檢查的稿紙,久久不動,凝固了一般。然而,他的眼神在悄悄變化;兩道濃眉毛莊嚴沉重地橫直在左手的下緣,眼皮有節奏地三秒鐘一夾,三秒鐘一夾,始終不曾停止;目光落在稿紙上不移動,時而明銳,時而暗淡,時而清澈,時而茫然。稿紙上無字勝有字,我從那目光的明滅閃爍之中,讀到了反省、思考;疑惑又信任,清醒又迷憫;有願望有不解,有決心又有痛苦……有幾次,總理似乎想通了什麼,決心了什麼,右手的筆落到紙上。可是,筆尖觸到紙上的剎那,又突然停住了,僵持一瞬,又疑疑惑惑地提起來。他幾次落筆幾次提筆,紙面上留下一些點狀和線狀的印痕,卻不成字體不成文句。忽然,總理放下筆,將玷污了的紙揉成團,扔入廢紙簍,重新換一張紙。可是他沒有重新抓筆,將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淡漠的目光凝望著屋頂的某一點,像是在出神。驀地,他眼圈忽然一紅,淚水漸漸沁出,潤濕了眼角。他輕輕合上眼皮,眼角始終濕潤,但始終不曾淌下淚,像一尊漢白玉的石雕……總理好難喲!我心裡酸酸地想,眼圈也濕潤了。我悄無聲息地退出總理辦公室。我事後也感奇怪,總理這一次「哭」,僅是眼圈一濕便合上了眼,始終無聲無息,但使我受到的震撼卻如此經久不衰,至今想起便心酸眼酸想流淚。而且,隨著時間越久,對一些問題的認識也越客觀全面時,這種感覺也就越強烈。現在,有的人對歷史上某些事情感覺不好理解時,我第一句話總是說:總理好難喲。我相信,歷史和人民最終都能正確理解這一點。鄧大姐有自己的原則,從不插手總理的工作,看到總理犯難,她只在辦公室的門外轉來轉去,不好勸,不好幫,甚至也不好進那個辦公室的門。後來她忍不住,就給范若愚打了一個電話。她不知毛主席讓周總理自己動手寫檢查的情況,在電話里說:「總理那麼難,你就忍心丟下他走呀?」范若愚一臉難色地說:「大姐,不是我要走,是總理要自己寫。」「他現在寫不下去呢。」鄧大姐著急擔心地說,「他很難過,你幫幫他嘛。」范若愚又匆匆趕到總理那邊去。可是,他到底沒幫上總理的忙。周恩來還是堅持自己動手寫了檢查。從批評「反冒進」,進而發展到「大躍進」,天災人禍,國家終於陷入嚴重的三年困難時期。記得在一次國務院召開的全體會議上,民政部彙報全國各地的災情。總理以往聽彙報,喜歡詢問、糾正、指導。這次他幾乎沒有插話,微微低著頭,靜靜地聽,間或胸脯起伏几下,又竭力控制住。他的神情肅穆沉重,眉頭緊蹙,彷彿籠罩在蝕骨的哀傷之中。從我們這個位置望去,可以看到他悲傷地低垂著的額和耷下眼皮的兩眼,嘴角抿緊,向里抽回。我們了解總理,他的一切形神都在表明他正進行嚴厲的自責和反省……民政部的同志從四川講到雲南,講到一些山區窮極了苦極了,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這時,我發現總理睫毛抖得厲害,兩道淚水從眼角順著蒼白的臉頰悄無聲息地淌下來,附在臉上默默地閃爍。他稍稍抬起一些頭,淚花迷離地望著會場,喉結使大勁抽動一下,沙啞地說出一聲:「看,我這個總理沒當好呵……」他哽住了。附在臉上的淚痕尚未乾涸,又盈上了更為豐饒的淚水,終於有淚珠掉在了胸襟上。會場靜極了,靜極了,靜得能聽到總理淚珠掉在胸襟上的簌簌聲。於是,我心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於是,會場傳來一陣隱約的唏噓,大約在場的政府官員都哭了。畢竟,他們都是人民的兒子。那時的幹部極少極少有人以權謀私,不敢不會甚至想也想不到。他們是一批有理想,熱衷於獻身的人,然而,現實卻殘酷地讓他們流下了淚……發現癌症、戰友看望、談現在未來,總理晚年卻一次也沒有哭毛澤東晚年時,常常落淚,有時不能自已。陳永貴去看他,他握住陳永貴的手,講不出話,淚如泉湧。陳永貴也跟著痛哭不止。毛澤東請長年跟隨他身邊勞累過度而住院的護士長吳旭君看電影,看到解放軍入城,痛哭失聲,以致滿場哭聲,電影未能放完……總理晚年卻一次也沒有哭。發現癌症,住院,手術,戰友同志來看望,談過去,談現在,談未來,話題是工作也罷,生活也罷,他從沒流過一次淚。總理住院到逝世,我始終服侍在他身邊,那情景在最後一章將詳細介紹。在那最後的三四年間,我沒見他流一滴淚,比一生中的任何時候都顯得嚴峻、深沉、鎮定、莊重。病重而難以下床之後,當時的政治局委員以上的人都曾去看望。葉劍英、李先念、紀登奎三位同志去得更多些,葉帥有段時間幾乎是天天去。每次去了,總理都是打起最後一點精神,說說笑笑,而且只談工作不談身體,那氣氛總給人一種身體很好,快要病癒出院的感覺。只要客人一走,總理就會一頭躺倒,頭冒冷汗,再無力氣動一動身體或說一句話。我親眼看到,葉劍英和李先念每次出病房後都要抹眼淚。他們在總理面前不流淚,打起精神說話,還可以笑,但一出門就哭。他們彼此都是強壓悲哀,安慰對方,怕影響對方情緒。那種感人心魄的戰友之情叫我躲出去痛哭不知多少次。我清楚地記得,李先念有幾次離開病房後,一邊抹淚一邊加快步子,淚越流越急,步越走越快,快憋不住的樣子,走到樓道盡頭,再也忍不住了,嗚地一聲,號啕大哭。見者聞者沒有一個不跟著痛哭失聲。特別是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同志,在總理昏迷時可以被允許進來默默看一看,出門後,好幾個放聲大哭,一頭昏倒在地。不是親身經歷過來的人,是難以理解那種情,那種痛。然而,我們的總理始終沒流一滴淚,直至默默無聲地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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