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80%就是總要到場
06-03
龔小夏,美籍華人,目前居住在美國首都華盛頓,擔任弗吉尼亞州公立社區學院系統校董。在中國時曾獲得北京大學歷史系學士和碩士學位,赴美後又獲得哈佛大學社會學系博士學位。長期在美國從事教學、研究、媒體工作,熟悉美國政府各個部門以及民間機構的運作,並多次親身參加各級政治競選活動,對美國選舉政治的具體操作有深入的了解。曾經先後三次參加美國不同層級的選舉。先從民主黨,後轉入共和黨,並曾在2009年參加弗吉尼亞州議會議員選舉,是該州第46選區共和黨議會候選人。作為一位參與美國政治的1980年代移民,龔小夏對美國華人參政有親身經歷,感受良多。熟悉美國地方政治的運作是參政的前提,「所有政治都是地方的」。問:龔女士,你曾經先後三次參加美國不同層級的選舉,目前又擔任弗吉尼亞州公立社區學院系統校董。從你的從政經歷中,你發現,一個華人政治家成長需要什麼條件?龔小夏:我想,「華人」這個概念並不是單一的。從成長經驗來看,在美國出生或者孩童時期就到美國受教育的華人,他們對於美國政治的性質、運作都有自小的積累,而且英文是他們的母語,他們在美國政治運作中與其他族裔的人區別並不大。成年之後才移民到美國來的人就很不一樣。我自己31歲才來到美國,在中國到過農村、在工廠工作多年,之後又接受了中國的大學和研究院教育。英文基本是到了美國之後學的。在這裡我只想就自己的親身經驗談談體會。在我看來,熟悉美國地方政治的運作是參政的前提。曾經多年擔任美國國會參議院議長的波士頓議員、愛爾蘭後裔提普·奧尼爾說過一句經常被引用的話:「所有政治都是地方的」(All Politics is local)。在美國的選舉政治裡面,凡是希望獲得選票的人,都必須拿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參加地方上的組織與選舉活動,包括在地方上各種政治性或非政治性的委員會(民主黨、共和黨地方委員會,商會,環境協會等等)服務。在美國從政,可以形容為「入門易,出線難」。經常有人問我政治候選人是如何產生的。我說,在開始階段很容易,只要上網找到當地本黨負責人的名字和電話,自己前去報名就行。黨內的負責人可以不支持你,但是卻不能拒絕你參選。不過,黨內競爭者不少。一個人如果沒有在地方上長期紮根式的努力,想要找到肯出錢出力的人幫助競選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當然,作為移民,在美國將自己「地方化」是一個相當困難的過程。這不僅僅是語言的問題。到了社區和政治團體中不知道人家在說什麼,英文再好也白搭。問:華人政治家的成長途徑和其他主流的白人政治人物之間有沒有什麼差別?華人參選應該強調自己的族裔還是刻意淡化族裔?在融入當地社會和政治文化與保持自己風格方面,哪一種更可取?龔小夏:以我的經驗,保持自己的個人本色最重要。美國人有句話說,「種族不過是表皮」(Race is only skin deep)。無論出自哪個族裔,選民其實很快就能辨別出候選人的個性、信仰、風格。在有過親身接觸之後,一個人外表的特性很快就會淡化,留給人們的印象會是更加實質的東西。所以在競選活動中,候選人與選民打交道是最重要的。我在2009年競選弗吉尼亞州議員期間,有半年的時間每天都在各個社區的團體中活動。在臨近選舉的那兩個月裡面,我每天從早到晚都會或者是站在車站、超市、商場的門口拉票,或者是逐家逐戶去敲門。選舉專家們告訴我說,候選人通過不同的方式與一個選民平均接觸8次才能拉到這張票。接觸的方式可以是寄信、廣告,但最重要的是親自見面。我也發現,如果有機會親自交談,我有七八成的機會能說服對方。有過親身的談話與接觸之後,選民們會將我看作一個具體的人,而不僅僅是某個族裔的成員。我的特殊背景倒是很有利於令人記住。我經常開玩笑說,除了自己,我誰也演不好。過多地捲入母國政治容易導致主流社會對華裔移民群體缺乏信任。問:美國的華人政治圈子有什麼特點呢?龔小夏:華人在美國人口中的比例很低,從政熱情又不高,這就使得華人的政治圈子相當狹窄,而且在政治上也提不出多少代表自己社區的要求。2008年總統大選的時候,我問過幾位有從政經歷的華人,他們希望新總統能為華人社區做什麼。結果,他們提出來唯一有意義的要求是,希望總統能夠多任命華裔法官(那幾位都是律師出身)。至於任命了華裔法官能給社區帶來什麼好處,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華人移民社區的政治受到母國很大的影響。在華人群體內,有來自中國大陸、台灣、香港、越南等地的不同群體,相互之間往來並不多,有時候衝突還很大。許多人早已加入了美國籍,但是感情上還自認為是原來國家的人,對母國的事情比對美國關心得多,對母國的政治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去關注。然而,這往往又使得他們進一步與美國國內政治隔絕開來。這種情況的一個明顯負面效果,就是過多地捲入母國政治容易導致主流社會對華裔移民群體缺乏信任。這種現象其實並不僅僅是在華裔中有,在其他移民群體中也同樣存在。比如,愛爾蘭移民就長期受排斥,其中固然有宗教原因(愛爾蘭人多是天主教徒),但也與美國的愛爾蘭移民長期捲入英國和愛爾蘭之間的爭端,特別是他們曾經在財政等方面大力支持愛爾蘭共和軍有很大的關係。問:你說自己是中間派,這是針對華人圈子還是更廣泛的圈子而言的?龔小夏:所謂中間派,只是政治上的一種簡單的歸類,並不是非常準確的說法,與我自己的華裔身份也沒有關係。美國的政治趨勢總是在左右搖擺——在國家大幅度右轉的時候(比如布希政府第一任期間),我在左面;而大幅度左轉的時候(比如奧巴馬執政初期),我在右面。從政治哲學上來說,我是個信奉小政府、大社會的古典自由主義者。我認為,由政府出面推動的各種社會改造工程,往往會產生適得其反的後果。事實上,整個20世紀的歷史告訴我們,那些最慘痛的篇章都是政府以為人民利益的名義寫下的。這點適用於國內政策,也適用於國際政策。我認為,試圖用武力去伊拉克和阿富汗建立民主制度是愚蠢的想法,而用行政手段來強制實行全民醫療保險或者濫花納稅人的金錢去刺激經濟同樣是不明智的政策。成功的80%就是總要到場。在這個民主社會中,不出席、不投票在很大程度上便等於不存在。問:美國華人社團有什麼缺點?龔小夏:美國的華人移民社區團體太多,影響太小,這是公認的事實。拿首都華盛頓附近的情況來說,這裡至少有260多個華人團體,多是以聯絡感情為主的同鄉會、同學會之類。但是,鮮有團體懂得如何為自己的社區爭取利益。各級議會(聯邦、州、地方)每年都會通過大量與本地利益相關的議案,像道路、橋樑、辦公樓、學校的興建或者為社區撥款等等。地方上的各個利益集團會不斷地對議會進行遊說,這是美國政治分肥中的正常程序。但是華人團體卻極少出現。舉一個具體的例子。美國國防部剛剛在我的選區裡面興建了一座能夠容納6400名工作人員的辦公大樓。這導致附近整個社區都需要重建,所有居民的房地產以及本地的商務都會受到正面或者負面的影響。市議會以及開發商多次召開居民會議,請大家參加並提出意見。雖然這一帶的居民40%以上是少數族裔,其中10%左右是亞裔,但是參加居民會議的95%以上是白人。我給許多亞裔和移民朋友發了郵件請他們參加,但是卻極少有人響應。這樣,在市政府作未來計劃的時候,少數族裔的利益便不容易得到體現。問:我們看到你在2008年和2009年的文章都曾提及華人參政不夠積極。你認為是什麼因素造成的?對華人群體有什麼影響呢?美國從政者收入低,是否對華人從政積極性有影響?龔小夏:華人移民中普遍對美國政治及其運作方式缺乏了解而且不熱心公眾政治活動,是妨礙華人參政的一個重要原因。電影導演伍迪·艾倫的一句台詞在政治運作中經常被人引用:「成功的80%就是總要到場」(Eighty percent of success is showing up)。不肯到場是華人社會的一個通病——募捐、拉票、辯論、集會的時候很少能看到華人到場,只有免費飯局的時候到場才會多一些。另外,華人的投票率——尤其在地方選舉的時候——也非常低。有很多人不到場、不投票並非不關心政治。許多受過非常好的教育的華人,喜歡私下裡夸夸其談,但是難得見他們出席主流社會的公眾活動,也看不到他們出面去為自己支持的候選人拉票。因為大部分華人心目中,那些都是很辛苦而且往往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殊不知,在這個民主社會中,不出席、不投票在很大程度上便等於不存在。在美國,從政被認為是一種公眾服務,收入的確不高,在很多時候往往還要賠錢。像我自己在2009年參選,幾乎整整一年沒有多少收入。有的候選人甚至押出了房子和退休金來競選。我的一位議員朋友在選舉的最後關頭,需要6000美元做電視廣告。他一咬牙將上班開的汽車賣了,改坐公車,結果在最後關頭險勝。不過我想多數華人由於缺乏參與經驗,並不清楚這中間的細節。選票代表力量,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信念,選擇參加當地的各種政治和利益集團的組織活動。問:你認為,有什麼辦法能改變這種情消極局面?龔小夏:最根本之處,是要對美國的政治形成準確的認識。這是個自下而上的權力結構,每個選民都是這個權力結構中的一員。選票代表力量,這是美國政治中最根本的常識。能拉出越多選票的群體和社區,政治影響力就越大。顯然,單就人數上來說,華人力量總體來說是不夠的。但是,美國政治中出現兩黨「拉鋸戰」、選票接近的情況非常多。有時候幾百票甚至幾十票就能決定選舉結果。在這種情況下,少數選票何去何從就會非常重要,而競爭的各方也會作出各種吸引少數選票的政治承諾。如果這個群體的選票沒有一個成型的、有信譽的利益集團來代表,那麼該群體的利益就會被忽略。我手頭有一個很好的例子。美國的中小學學區是獨立於地方政府的機構,校董事會由居民直接選舉。附近有個以白人為主的學區內,學校里只有300多個學生。校董事會作出決定,要取消這個學區,將學生分散到附近的校區去。其中有一部分學生將會被分配到附近一個比較貧窮、非洲裔與拉美裔聚居的學區,該學校的教育質量與安全都很不好。於是,將被取消的這一學區的幾百名家長組織起來,為所有現任校董的對手籌款拉票,迫使校董事會在考慮是否改變決定。這個地區的華裔有數萬人,但是政治影響還不如這幾百名白人家長大。問:將來華人在參政方面還有哪些事可為?應為?龔小夏:參與地方政治。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信念,選擇參加當地的各種政治和利益集團的組織活動。這點在開始的時候可能會有些困難,因為移民最容易碰到不認識人、也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的情況。但反過來說,這也是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我自己在地方政治中學到了許多東西,比在大學課堂上的效果好多了。問:國內輿論經常把海外華人的政治成就解釋為中國文化的成果,你認為在你個人的從政經歷中,中國文化是否起了作用?如果有作用,你覺得有多大?是否是關鍵性的?龔小夏:華裔中出了一些政治名人,但政治成就卻很不顯著。在美國談從政,指的主要是選舉政治,這是美國政治生活的靈魂。任何一個民選的官員,哪怕職位再低(比如小地方的市鎮議員),都可以對上面的官員——包括州長、總統——提出嚴厲的批評。民選官員只需要向選民負責,上級官員無法撤換他們。而被任命的官員就不一樣,因為他必須唯上頭之命是從。在奧巴馬政府內閣中有兩位華裔閣員,他們的確也是華人的驕傲。不過,駱家輝曾經被選為州長,那才是他政治成就的高峰。可惜,像他這樣能夠贏得選民信任的華裔太少了。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一些因素對於我的政治觀念和行為方式的形成有很重要的影響。美國的選舉政治中經常會出現一些激烈的趨向,幸虧有來自各方面的力量的平衡才不至於整個國家一起走向極端。我很相信傳統的「中庸之道」,而且在中國經歷過文革,對任何極端的政治思潮都會保持高度的警惕與不信任。不過,中國傳統中也有不少阻礙人民參與民主政治的因素,特別是在結社結黨方面,要不就是一盤散沙,要不就是結成幫派。民主政治中的黨派與傳統的幫派是很不一樣的。加入幫派者,與幫內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個人關係凌駕與政治信念之上;而民主政治的黨派是鬆散的機構,每個人有一定的認同,但僅此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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