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話:從鮑勃·迪倫獲諾貝爾文學獎,看寫歌詞三境界

(2016諾貝爾文學獎在瑞典正式揭曉,美國民謠詩人、民謠藝術家鮑勃·迪倫獲獎。)

除了猝不及防之外,沒有其他什麼更巧當的詞來形容這條重磅新聞了:音樂家鮑勃·迪倫獲諾貝爾文學獎,直接讓紙媒等著組版的同行崩潰:這究竟是該上文化版還是娛樂版呢?還有多家微信公號也正在崩潰,你妹做好的稿子就等公布點發送鍵了,你給我來這一手?各位正在吃火鍋的小編們別吃鴨腸了,來加班吧!

正如媒體評《寒戰》得金像獎最佳影片一樣,各位近期一直在刷村上春樹和阿多尼斯的文學界人士,在獲獎者揭曉的那一瞬間,估計也打了一個「寒顫」:音樂家拿文學獎,今天可不是4月1號!

寫歌詞的拿了文學獎?諾貝爾文學獎的領域又更延伸,探索性的一步總是要充滿質疑和爭議。本文不論鮑勃·迪倫是不是強於其他提名者,那諾貝爾獎實至名歸,只是從寫歌詞的角度來說說自己的看法。

讀詩的人不多,聽歌的人卻不少。於是,歌詞成了更多人能夠讀得懂的深沉,成了他們最容易使用也最能獲得共鳴的工具:中學生寫作文時不時引用一下,「馬蹄南去人北望」的豪情,「天青色等煙雨」的意境,文藝青年們時不時感慨一下,「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衫薄」的單身生活,「我沒有為你傷春悲秋不配有憾事」的失戀感懷;而年長一些的人也靠一些歌詞懷念過去,回想「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濤聲依舊不見當初的夜晚」、懷緬那時的「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歌越來越多,歌詞也越來越多,但在我看來,寫歌詞也是分境界的。

( 強調一下,「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這類歌詞不在本文討論範圍內,謝謝!我只說及格分以上算是歌詞的「歌詞」。)

(方文山。)

先說「幫了周杰倫很大忙」的方文山吧。方文山的詞,很有意境,所以被稱為素顏韻腳詩。他的遣詞造句,極具風格,個人辨識度非常高,也連帶周杰倫的歌有了別具一格的專屬性,兩人合作算是開創了一種先河,也實現了一種可能:國學元素和流行音樂的完美融合。你看《青花瓷》的娓娓道來唯美意境,三筆兩筆就是一個中國風畫面,《東風破》,古典詞的美,和傳統樂器合作,更是古典雅緻;《煙花易冷》更得我心,「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背後居然還是北魏人楊炫之《洛陽珈藍記》,國學之美,蘊含其中。

但方文山的詞,唯美之餘,卻總是顯得後勁不足,似乎總是停留在排列辭藻營造意境的層面上,紮實鋪墊寫景寫意之後,少了一些直擊內心的東西。像是一副美極了的山水畫,技巧上無懈可擊,但總是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他的詞,我暫且將其定位為寫詞的第一境界:詞句唯美,但故事蒼白,深刻不夠,只是「技術」層面。

要說清方文山的詞差的是什麼,似乎繞不開林夕。

常常覺得方文山的詞適合中學生學習,引在高考作文中,辭藻運用上會加分不少,而林夕的詞,則適合有些人生歷練感情經歷的人來聽,寫在日記的扉頁上。

(林夕。)

方文山寫「愁莫渡江秋心拆兩半」,「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句子是不錯的,但似乎直白了一點,「冰冷」和「絕望」是一色系的辭彙,放在一起缺乏新意有些普通,「冰冷」要是換另一色系的詞會不會效果更好?對比林夕,他寫「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花火」,然後「天空海闊」,好像很自由很洒脫的樣子哈,沒想到,下一句卻是「要做最堅強的泡沫」!最堅強的,泡沫!在他的詞里,有反轉,有對比,不是一種情緒說下去,一層超越一層,自我建立後又有突破甚至打破,就似乎高明了太多。

同樣是寫失戀後相遇的《想哭》,林夕的處理是成年人的方式,兩個人說了半天的音樂時事,最後才說「若無其事原來是最深的報復」;同樣說失戀後的痛苦,他在說了半天《富士山下》的美景後,最後說「我絕不罕有,往街里繞過一周我便化無有」,從失戀看個人存在,你以為已經很厲害了,結果他最後還有一句:「你還嫌不夠,我把這陳年風褸送贈你解咒」!類似描寫情傷的「若只是喜歡何必誇張成愛」、「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運氣」、「從來未愛你只喜愛跟一顆心血戰」……成年人那些情愛故事,在林夕的筆下總是要多一層高級的悲傷。

對比方文山,林夕的詞,在文字造詣上要高很多,辭藻不華麗,簡單的排列組合,三言兩句,就是一個故事,在思想上有打破重建,有延伸有升華,有人生思考,也有借物借景去觸摸人性,所以更多成年人會更加喜歡林夕,他把他們的人生感悟,用歌詞凝練總結,並釐清了。

林夕寫詞的境界,我稱之為第二境界:不拘泥技術本身,說真實的人生故事,以情愛看世界,開始觸摸到了歌詞的「藝術」。

方文山、林夕,是國人比較喜歡的歌詞作者,也是有大量作品可以拿來研究對比的詞作人,放在國際範圍內,也可以找到這樣同樣層面的歌詞作者。而在小白看來,林夕們在方文山們之上,而迪倫又在林夕們之上。

直白一點,說寫歌詞的境界,方文山的詞很容易懂,就是意境鋪墊嘛,林夕的詞經歷點事情總會有共鳴,再深沉也好歹摸得到,而迪倫的詞,這種深沉,不是誰都get得到,需要讀點《君主論》、《社會契約論》、《變形計》,再加上隨處的注釋,才稍微明白一小點。

林夕寫人生,還是立足在個人現實生活的煩惱,男女情愛,框框架架上似乎就要狹窄一點。而迪倫寫的是什麼?人文,自由,人類,權利,生命。林夕們借歌詞表達了個人對生活情感的思考,迪倫卻想要為不自由的人們發聲,立意上似乎就更討瑞典文學院的喜愛。

「是啊一個人要抬頭多少次才能夠看見天空,是啊一個人要有多少耳朵才能聽見人們哭泣,是啊到底要花費多少生命,他才能知道太多人死亡,答案,我的朋友,在風中飄蕩答案在風中飄蕩。」「他們說人人都需要保護他們說人人都會沮喪,然而我發誓我看到我的影子,在高牆之上的某個地方。」「哦,你從來沒轉過身去看見人們皺眉,對那些跳躍者和小丑,當他們為你表演把戲,你從來不懂得那並不是很糟,你不該讓別人挨你的踢,都因為你那時你常跨著你的鉻黃馬,和你的外交家……」

或許只是兩種不同歌曲形式的歌詞,但林夕的歌詞只是歌詞,迪倫的卻已經成了詩,這是高於其它詞作者更高的寫詞境界。 而至於他的詩有沒有資格拿諾貝爾,以及諾貝爾文學獎該不該頒給音樂家,那不是我討論的範圍。只是記得威廉姆斯在《死亡詩社》說的,醫藥,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高貴的理想,並且是維生的必需條件。但是詩,美,浪漫,愛,這些才是我們生存的原因。

再說深一點,就像前幾天柴哥和我討論自殺的貴州詩人凱歌,對比凱歌崇拜的海子。柴哥說,他想的是掙脫自己殘缺的身體,痛苦也是來源於自己的身體,而海子早就超越身體,去想要掙脫靈魂了。

將一個健全人和一個殘疾人相比似乎不太合適,但迪倫多年來大步走在人前,探索、吶喊、表達、嘗試,始終憤怒,始終在拷問,儼然是會唱歌的詩人,比依然陷在技術層面、還在個人生活里思考的以上兩位,確實更加天空海闊。

在他的詞里,聽者跳出了某一維度的凄美意境,跳出了個人人生的情感思考,進入另一種視野更高的世界,在那裡,有更具普世的價值觀,有更有力的掙扎,對抗的也是更強大的敵人。

迪倫的詞,不服務於誰誰誰的傷春悲秋,他表達的是自己的價值觀和理想和觀念,他探索的是他為什麼而活著,他不管你是否跟得上,他只走自己的路上。

在他這一境界,歌詞變成了詩。帶著良心的詩。

白鳳:貴州都市報記者,曾有「小白的影墨台」專欄,撰寫多篇影評、書評、娛評。本文開始將開專欄「大白話·衝鋒雞出品」,文娛熱點,換個角度看!

(大白話·衝鋒雞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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