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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枇杷金黃時

洪晰瑩

前幾日,朋友送了我一盒才從樹上採摘下來的白沙枇杷,剛離了樹的枇杷果皮上披著茸毛,吃在嘴裡鮮甜軟糯。大讚好品種之餘,不由得勾起我對老屋枇杷樹的懷念來。它並非人為栽種———那年我大叔叔還在讀中學,有一次他吃完枇杷後,不經意地將枇杷核丟進屋角的泥土裡。沒想到不久後竟然就冒出了嫩芽。這一「無意插柳」之舉,給全家人帶來了欣喜。

枇杷樹漸漸長大,祖父在樹下搭了一個雞棚,祖母養的幾隻蘆花雞、洛島紅雞白天就在枇杷樹下吃喝拉撒。傍晚,它們回到廚房的窩裡睡覺時,祖父便將花園裡的雞棚打掃乾淨,那些雞屎便是滋養枇杷的有機肥料。到大叔叔大學畢業那年,樹上已然結出了黃澄澄的果子,居然還是上好的白沙枇杷。

從此,枇杷樹每年結果。「細雨茸茸濕楝花,南風樹樹熟枇杷。」端午時節,家家戶戶箬葉飄香,黃澄澄的枇杷也綴滿了枝頭,猶如一盞盞小燈籠夾雜在綠葉中,真乃金果壓葉,燦若群星。這時,祖父總會搭著木梯慢慢爬上去,用剪刀剪下一串串的枇杷。

從我懂事起,祖父就告訴我:為何叫枇杷? 因為它的葉子像琵琶。我這才知道枇杷原來由此得名,並與櫻桃、青梅並稱「果中三友」。枇杷樹結果也分大年和小年,大年時,一棵樹上可結四五十斤。除了自家吃,祖父母還會將枇杷分給隔壁的鄰居。枇杷樹越長越大,樹冠不僅遮住了雞棚,還越過圍牆,伸向鄰居家。於是,在一年又一年的枇杷成熟後,祖父母就會關照鄰居們:長在你們那邊的枇杷你們儘管摘著吃,不用客氣的。等到我上了小學,同學們在放學後便常來我們家開小小班。我們坐在枇杷樹下做作業,祖父會把枇杷摘下來分發給大家吃。

枇杷樹越來越大了,華冠如蓋,結的枇杷也越來越多。所謂樹大招風,當枇杷還未完全成熟時,就常有一些頑皮的小孩來偷摘果子,他們常常趁著黑夜翻過竹籬笆,踩著雞棚攀上樹去。等到祖父母聽到「噼噼啪啪」的響聲,拿著手電筒追出來,他們便飛也似地逃去,面對一地青中帶黃的枇杷和被踩壞的雞棚,祖母總會說:「這些小赤佬,作孽啊! 還沒熟呢!」而祖父又多了一項用竹子修補雞棚的任務。

那時,祖父還未退休。祖母雖是家庭婦女,卻一直要參加里弄組織的「學毛選」。她吩咐我和妹妹,在她去開會的時候輪流坐在枇杷樹下「值班」。妹妹忠於職守,一連幾個小時,從不會離開枇杷樹半步。因此,她常常得到祖母的表揚:「真是乖囡,看勒牢咯。」其時,貪玩的我正迷上了「刻花樣」(用小刀刻的剪紙),我一邊「值班」,一邊用小刀刻花樣。有一次,一位住在離我家百米開外的鄰居大哥哥走到我面前:「你這花樣這麼難看,我們家有好看的,你要印嗎?」一聽說要給我印好看的花樣,我頓時來了勁,連連點頭:「要的,要的。」「那你跟我去。」

我跟著大哥哥去了他家。他姐姐拿出一本書,裡面夾著我從未看到過的「花樣」,我眼睛都發直了,忙拿出帶去的練習本,用鉛筆來回塗劃,董存瑞、邱少雲等英雄人物的形象在方格紙上漸漸顯現。等我塗劃完第二張,那個姐姐就不讓我印了:「好了好了,可以回去了。」

我回到家,祖母已經開完會回來:「叫你不要走的,你到哪裡去了? 枇杷都給人偷光了!」得知我去鄰居家複印花樣,祖母說我中了「調虎離山計」,那時的我,也不懂什麼叫「調虎離山計」,只是覺得被祖母罵了一通,心裡很冤屈。

枇杷樹屬於常綠喬木,樹葉終年碧綠。常有人上門來向祖母討要枇杷樹葉,說放在煤球爐上烤焦後煮水喝,可以治咳嗽,據說這是偏方。後來我咳嗽時祖母也如法炮製過,還真有效果。現在想來,這大概就是DIY的原始枇杷膏吧。

在老屋拆遷時,大叔叔栽種的這棵枇杷樹被園林局移走了。當年他還是翩翩少年,現在已年近八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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