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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明世里退讓妥協,於亂世中苟且偷生

 張愛玲作為女性作家,對女人的特性,有很深刻的揭示。因此,便有婦人性這個概念的提出。所謂婦人性,宣敘的便是一種,但求個人安穩,於明世里退讓妥協,於亂世中苟且偷生的生活策略。所以,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形象,無論曾經如何地為幸福而抗爭,最終都無法避免地,要向那個家、那個社會、那個世界妥協、退讓,無可選擇地陷入世俗的泥淖之中。      這些女人,往往把人生的安穩,寄托在金錢和男人身上。如《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金瑣記》中的曹七巧,甚至《封鎖》里的吳翠遠,《色戒》中的王佳芝等等,在她們身上體現的婦人性,就表現在性格軟弱,缺乏獨立意識和獨立的人格,希望依靠丈夫或金錢,取得人生安穩上面。因此,我覺得,妥協是女人的一種天性,它的合理性,就在於處於弱勢之中的一種生存本能。      其實,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生活的投影呢?即使她在精神上顯得很孤世獨立,但在生活里,卻總是在企圖尋找一種依靠。有人說,人生要麼在奮爭中妥協,要麼在妥協中奮爭。如果用來概括女人,應該是很妥帖的。可以說,妥協,貫穿著女人的全部生活,不管她是純情的少女,還是歷經滄桑的婦人;不管她是知性女性,還是愚鈍的農婦,都幾乎很少例外。      女人的妥協,首先是對於自己青春追求的無情反叛。英國女作家伍爾芙的小說《達洛維夫人》,是意識流文學的傑作,它選擇了一種現代的手法,以旦夕之間,來寫盡一個女人的一生。在書中,我們了解了現在的達洛維夫人,上層社會的貴夫人,正是昔日的少女克拉麗沙。在和意中人熱戀的時候,他們曾經不停的交談,並在其中感到精神的默契,得到了理解的美妙。      是大男孩彼得,打開了少女克拉麗沙綺麗的青春之門。但是,當克拉麗沙第一次看到,成熟而成功的男人達洛維時,她馬上就意識到,他才是她應該嫁的男人,才是她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因此,克拉麗沙最終是拋棄了彼得,而選擇了達洛維,並如她所願過上了貴夫人的生活。達洛維夫人雖然常常生活在矛盾之中,卻並不覺得太痛苦,她最終找到了理想和現實的平衡點。      由此,我想到最近熱映的電影《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該電影編劇加導演九把刀回憶道,面對他們那時追的女孩沈佳儀,他曾經問過她,你為什麼選擇他,卻不選擇我們呢?沈佳儀非常溫柔地跟他們說,因為他成熟穩重,善良體貼,而你只有善良這一點贏他,其他都狂輸。即使他為了追求她,留下很多浪漫的回憶,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比他們大得多的中年男人。    成為達洛維夫人的克拉麗沙,很快學會了如何享受世俗生活的樂趣,並且將內心深處對青春自由的渴望,重重地封閉起來。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女人的這種天生的能力和策略,也許,這就是女性特有的智慧吧,或者叫妥協策略。周國平說,男人懂得的是人生哲學,而女人懂得的則是人生。男人的哲學邏輯,可以解釋世界的規律,卻解釋不了女人的天性,和她們的生存智慧。      女人的妥協,往往表現在對世俗的忍讓和妥協。如果我們把達洛維夫人,視為庸俗而缺乏主見的女人,那就錯了。其實,在很多方面,她都是一個有著自己獨立精神的,會思考的女人,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生活的女人。在小說的始終,達洛維夫人都是一位左右逢源、光彩耀人的,一場豪華高貴宴會的女主人。即使到了花甲之年,她的生命並沒有凋謝麻木,仍保持著新鮮的敏銳和激情。      當她再度遇到彼得的時候,甚至在某個瞬間,她希望彼得可以帶她走,她仍保持著對彼得的感情。這不僅是對舊日故人,更是對自由生活的嚮往。她清楚地看到,上層貴族生活的空洞和貧乏,卻又深刻體會到,世俗力量的強大,並願意屈服於這種力量。她有時反叛著世俗,更多時候,她卻是世俗的僕人。她便是在這種妥協態度的驅使下,悠然地度過自己矛盾交織的一生。      在生活的紙醉金迷中,她會突然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有某些東西正在每天的腐敗、謊言和閑聊中,逐漸失去。她象沒有車胎的輪子,碰到小石塊就顛簸;又象棲避在,樹葉淺淺凹處的一隻小鳥,無依無靠,被一處冷漠世界中的大樹、團團烏雲包圍著,沒有遮擋、受著折磨。在光彩照人的體面之下,犧牲的是體驗生活本質意義的真實權利,喪失了生活自由的追求。      伍爾芙讓達洛維夫人穿過浮世煙華,去洞察著人類的本性。人類既沒有善心,又沒有信念,也沒有寬容,有的只是增加快樂的東西。人們成群結隊去獵食,一夥伙搜遍沙漠,尖叫著消失在荒野里;讓她於芸芸眾生中,窺透了靈魂的真相。我們自己就象深海里的魚,在昏暗中來往,穿梭在水草之間,游過陽光閃爍的海域,游向幽暗、寒冷、深邃而不可思議之處。      小說的最後,是達洛維夫人在晚宴上,得知垮掉青年賽普蒂默斯自殺的消息。她心中突然一征,彷彿在她沉思的時候,一隻冰冷的魔爪,趁機抓住了她的心。然而,她仍自覺還不老,生命剛剛跨入人生第五十個年頭。還有許多美好的歲月,等著她去度過。在喧嘩的舞會上,她透過人們肩膀的空隙,去遠望夜空。然後,她自己對自己說,再也不要害怕那烈日炎炎了。      我們只能從彼得的眼光,去看待真實生活里的達洛維夫人。這會兒,她正在補衣服,和往常一樣補衣服,他暗想;我在印度的所有時間裡,她就坐在這裡,補她的衣服;有時四處閑晃,參加聚會;跑到下議院去旁聽,然後再回家等等。他想到這些時,變得越來越惱火,越來越激憤不安。因為他覺得,對於某些女人來說,世界上再沒有比世俗婚姻,更糟糕的事情了。      但是,彼得到最後還是沒能理解,他曾經追求的克拉麗沙,現在的達洛維夫人。在他看來,她怎麼能這樣呢?在所有時間裡,她幾乎就坐在這裡,補她的衣服。這是多麼庸俗瑣細的事情。可是,這就是女人,當她經過了天翻地覆的精神掙扎之後,還是會安靜下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於是,我想起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們,退讓妥協、苟且偷生,往往是她們安穩幸福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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