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段子手背後的人生

2017-01-16 04:02 | 豆瓣:豆瓣閱讀

作者:硬漢不跳舞

1、其他家庭的笑聲

「《殺死一隻知更鳥》並沒有教人該怎麼殺死一隻知更鳥。」幽默大師對著鏡子練習這些短小的笑話,他滿頭大汗,滿不在乎地看著鏡子里的那個傷口說,「一夫一妻的問題就在於妻子太多了。」

方老闆和陳老大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本來是一家人。他們因為利益走到了一起,現在又因為利益而產生了糾紛。

幽默大師就是那個解決糾紛的人。

幽默大師把奶油醬塗到自己的臉上去,他準備好了氣球,尷尬的時候可以將其打破轉移注意力,利用這個間隙講幾個庸俗的笑話出來。

方老闆和陳老大的談判現在陷入了僵局,兩派的人尷尬地看著對方,他們當了十幾年的兄弟,徹底鬧翻差不多只用了兩天不到的時間,這種對峙可不是一般的尷尬。

轉移注意力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能暫時把問題藏起來,這也許會產生更多的問題,不管怎麼說,能混一會就先混一會吧,說不定混著混著就把這輩子給混過去了呢?

「還有十五分鐘。」手底下的小弟告訴陳老大。

幽默大師知道一種叫做面部反饋假設的理論,說你只要假裝自己快樂,笑起來,笑著笑著就真的開心了,在眉頭注射了肉毒桿菌的人很難心情不好,因為她們皺眉的肌肉沒法動,她們只能笑。

陳老大知道他可以修復跟方老闆的關係,他們可以重新做回一家人,然後再互相背叛。很多家庭產生利益,更多家庭就是利益。

「然後我就說『你怎麼能把孩子丟掉呢?我們明明可以把孩子賣掉啊。』」幽默大師面無表情地對著鏡子說笑話。

「十分鐘」手底下的小弟告訴陳老大。

陳老大和方老闆瞪著對方。

「但根據數據顯示,所有的數據都是不可信的。」幽默大師快給自己化完妝了。

陳老大和方老闆互相瞪著對方。

「按他的髮型來判斷,這個人不是很有錢就是快要死了。」幽默大師看了看時間,決定洗完手之後就從廁所出來。

「兩分鐘。」手底下的小弟告訴陳老大。

陳老大瞪著方老闆。

方老闆瞪著陳老大。

小弟走到陳老大的身邊,被陳老大一揮手給甩開了。

「閉嘴。」

「一分鐘。」小弟小聲地對自己說。

幽默大師帶著他浮誇的口音和惡俗的打扮,來到了陳老大和方老闆吃飯包廂的門口。

五十秒之後,陳老大和方老闆在兩天不到的時間裡徹底崩潰掉的十幾年的交情,將在一個小時內完全恢復。

幽默大師敲響了門鈴。

一個小時之後。

「幽默大師,這次多虧了你啊。」方老闆拍著幽默大師的肩膀,如同重鎚一般捶打著他,「要沒有你,我們兩個人也許就不是一家人了,不愧是大師。」

「您開心就好。」幽默大師作揖說。

幽默大師和方老闆,在交換了手機號跟微信號之後,還交換了一個眼神,幽默大師的眼神略有些閃躲。

「你這妝化得也不錯,那個傷口。」方老闆說,「就跟真的一樣。」

「有事我會找你的。」方老闆抽了一根煙,用煙霧包裹住了幽默大師的腦袋,「有事我會找你的,而且我覺得我很有可能近期就會找上你,也可能永遠不會找你,不好說。」

幽默大師拱手作揖,同幾位大佬告了別,他摸了摸自己的傷口,還是很疼,一種很真實的疼痛感。這一身小丑裝扮隨時可以換掉,這個傷口卻不會輕易消失,這個真實的傷口就是真實本身。

幽默大師照了照鏡子,鏡子里的人很可笑,但鏡子外的人卻笑不出來。

2父母笑聲的結束和妻子笑聲的開始

幽默大師的工作就是在各種場合把別人給逗樂,他有一個高大上的職業名字叫氛圍調劑員,往高了講是即興喜劇表演者,往矮了講就是小丑了。

做這種工作的人沒有多少,幽默大師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同行的挑戰,別說他沒有挑戰了,很有可能連同行也沒有。所以幽默大師能把一個段子重複好幾年,還有空在下班後到街上去吃不太衛生的小攤食品。

「來兩斤烤羊肉串。」幽默大師對小攤的老闆說。他每個星期都要至少吃一次羊肉串,這是他的習慣。

幽默大師一出酒店就換了正常的褲子,不僅是褲子,他的舉止、品味甚至性格都變正常了。幽默大師知道搞笑只是自己的工作,他沒有整天搞笑的必要,也沒有整天搞笑的心情,四十歲了,幽默大師覺得自己越來越失敗了。

幽默大師的表演當然不失敗,他大部分時候都很成功,總是把人給逗笑。但是他也有失手的時候,那真是尷尬到了極點,自己一個人不停地講笑話,觀眾們面無表情,這簡直是每個有幽默感或者自認為有幽默感的人都做過的噩夢。

大部分自認為有幽默感的人,都沒有幽默感。

幽默大師吃著不衛生的羊肉串,摸著自己越來越少的頭髮,他切身地體會到了歲月的殘酷。幽默大師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皺起眉頭,在煙霧中感受著自己的衰老。

年輕的時候,就跟大部分年輕人一樣,幽默大師認為未來會很好,他總夢想著自己能把歡樂帶給全世界的人,他覺得每個人都會被自己的幽默給逗樂,那時幽默大師要是碰上不為自己的幽默所打動的人,就會想盡辦法讓對方笑出來。現在幽默大師要是碰上自己逗不笑的顧客,他就直接自認倒霉,然後把錢給賠回去,再低頭道歉,他不會主動去爭取什麼東西。

幽默大師付了錢,朝家裡走去,他的背影被街燈拖得很長,有六個他那麼長。他現在略有些駝背。

幽默大師就跟大部分的大師一樣,他曾經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夢想,但這兩樣事物其實是不可調和的,現在幽默大師只有家,沒有夢想。

幽默大師按響了家裡的門鈴,按了一遍,沒人開門,按了兩遍,沒人開門。幽默大師嘆了一口氣,彎下腰,在家門口地毯下的角落裡摸索著自己放在這裡的備用鑰匙。這時門打開了,門的底部不偏不倚地壓在了幽默大師的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有這麼誇張嗎?」幽默大師的女兒樂樂冷漠地看著他說,「不就是給門壓到了一下嗎?你又不是玻璃做的。」

「這是個很好的笑話,女兒。」幽默大師說,「我想手動給你點贊,但是我的手已經動不了了。」

「開玩笑也分場合好嗎?」樂樂說,「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好。」幽默大師把手從門縫裡拿出來,他的手真的很疼,不是裝的,但他的笑容是裝出來的,「誰又欺負你了?敢惹我們家樂樂生氣,我明天就讓他知道痛苦的含義。」

「吵死了,安靜一會行嗎?」樂樂躺回到沙發上說,「沒看見我現在在看電視嗎?」

樂樂又跟往常一樣在看她的偶像劇節目,幽默大師以前也跟男人開過這方面的玩笑,他說很多女孩都喜歡看一群看上去像女人的男人假裝自己不是女人的故事,當時所有的男人都站起來給他鼓掌。

看到這種節目,幽默大師實在無法再在客廳里待下去了,他給自己的手做了一點簡單的處理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幽默大師用倖存的左手摸到了電源開關,由於手上有點水,還給電擊了一下。幽默大師躺在自己的靠椅上,點上了一根煙,又被打火機給燙了一下。

幽默大師能聽見樓上的高分貝搖滾聲音,樓上的熊孩子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鬼,對面公寓有兩個人手牽手在陽台上秀恩愛。幽默大師覺得自己簡直不能睜開眼睛,他把窗帘拉上了,把窗戶也關上了。

幽默大師躺在躺椅上,回憶著往昔的美好時光。他在小時候就是一個很有喜劇天賦的人了,憑藉自己的笑話和幽默,青少年時期的幽默大師走到哪裡都很受歡迎,總是引發著人們一陣又一陣的笑聲。但是幽默大師很快也發現了幽默給他帶來的問題。

首先,老師並不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被他一句相當犀利的插話給打斷,也不喜歡同學們被他的話給逗得哈哈傻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幽默並沒有讓幽默大師交到更多的朋友。

這話聽上去有點奇怪,因為人們都知道幽默是受朋友歡迎的品質,老師和家長們經常教育我們要做幽默不刻板的人。這些話也沒有錯。

具體到幽默大師這裡,他相比其他同年齡段的人來說幽默感有點太強了,雖然能引人發笑,但卻無法給人一種容易接近的感覺。幽默大師平時也沒有結交朋友的機會,他把時間都花在笑話書上了。他還經常看一本教人該如何交朋友的書,他是如此喜歡這本書以至於完全沒有了交朋友的時間。當然了,這也不是說幽默大師沒有朋友,他還是有幾個很欣賞他的朋友的,但是畢業以後幽默大師就沒怎麼和他們聯繫過了。

幽默大師從躺椅上跳了起來,他開了一瓶啤酒,把電視打開,準備看那個教育家長該怎麼和孩子相處的節目。幽默大師看這個節目看了太長的時間,以至於他幾乎沒空和孩子相處。

「至少我還有你這個朋友。」幽默大師對電視說,「你是唯一一個沒有拋棄過我的朋友。」

幽默大師剛說完這句話,電視就沒有信號了。幽默大師拿著遙控器換台,把所有的台都換了一遍,所有的台都沒有信號了,他唯一的朋友現在變成一片雪花屏了。

幽默大師到房間外面去看客廳,大電視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電視上還是在放著那些高清的娘炮劇,有一個拍了幾斤粉到臉上的男人正在露出牙齒,樂樂看著電視傻笑,這讓幽默大師感到有些惱火。

「你作業做完了沒有啊?」幽默大師沖樂樂喊,他這次可真是有點生氣,幽默大師平常是不敢這樣跟樂樂說話的。

「你管我幹什麼?」樂樂說,「我會做完的,你別出來煩我了。」

幽默大師還想說點什麼,臉就被一個毛絨玩具給砸中了,毛絨玩具正中他的嘴巴,讓他含了一嘴的毛。

「你沒事吧?」樂樂關心地問。

「我沒事。」幽默大師說,想到樂樂突然關心起了自己,他還有點感動了。

「我又沒問你有沒有事。」樂樂說,「我問的是我的小熊有沒有事。」

「也沒事。」幽默大師把小熊玩偶拿起來端詳了一番說,「就是掉了幾根毛。」

「我以後不會再衝動了。」樂樂說。

「那就好。」幽默大師吐出一口毛說,「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

「我是在跟小熊說話。」樂樂說。

幽默大師回到了房間裡面,關上門,電視還是雪花屏,他又厚著臉皮出來問樂樂能不能讓他看一下電視,他是真的想看那個教育家長該怎麼和孩子相處的節目。

「想都別想。」樂樂說。

幽默大師只能再次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里,他把剛才沒有喝完的啤酒喝掉了,又開了一瓶啤酒。沒有電視看,幽默大師就想找點書看,一邊看書一邊喝酒,這似乎還挺高雅的。幽默大師在他的小書櫃里翻來翻去,找到了以前那本教人該如何交朋友的書,這本書很舊,已經被他翻爛了,掌握了無數交朋友的技巧並沒有讓幽默大師交到更多的朋友。幽默大師一邊看書一邊喝酒,他喝了一瓶酒、兩瓶酒,書被某種液體浸濕了,不知是酒還是眼淚。

幾瓶啤酒是無法讓幽默大師喝醉的。他太清醒了,醉不了。幽默大師從來就沒有喝醉過,不知是他酒量大,還是他氣量大。

有人說做喜劇的人往往不快樂,顯然這種人從來沒做過喜劇。至少他沒有做過像幽默大師這樣的喜劇。很久以前,幽默大師就把別人的快樂當成了自己的快樂,他的生活就是在不斷地給別人製造歡笑,講誇張點,他以別人的歡樂為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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