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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微| 流浪漢(15.4.28)

◎ 何 微

最近頻頻遇到當街乞討者,有時開著車,路中間突然冒出一個捧著錢盒的乞丐,無奈之下又覺可憐可悲。想起自己在日本生活的十年間,沒有見過一個當街乞討者。而日語里也沒有「乞丐」一詞,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是由英文的「homeless」而來的外來語。

在日本各大城市的公園、河邊,那些具有象徵色彩的藍色塑料簡易帳篷和超市裡的紙皮盒子搭建而成的「家」是他們的歸宿,「家」里除地鋪被褥外,還有電燈、迷你電視、家用小電器、書籍雜誌和鍋碗炊具等,在河畔林蔭下,三三兩兩的流浪漢,有聊天的,有聽收音機的,有發獃睡覺讀書看報的,甚至有支起簡易鍋架煮著美味喝著小酒的,簡直就是一幕逍遙自在、與世無爭的「和諧社會」。路人沒有鄙視的目光,大家在相安無事的兩個空間生活,要說日本人對流浪漢的微詞,恐怕只是討厭他們身上由於不經常洗澡而散發出來的那種特殊的酸腐味吧。

和中國街市上斷胳膊缺腿、沿街要錢的真真假假的乞丐相比,日本街頭雖然有流浪漢,但幾乎沒有乞討現象。日本的流浪漢多屬於自願流浪,據日本的官方資料統計,在日本的泡沫經濟破裂之後,日本的流浪漢達到了25296人(2003年),而在東京大概有4690人。他們中95%以上是中年男性。對流浪漢數據統計精確到個位數的日本政府,為了保障流浪漢的安全,這幾年不斷在完善對他們的救助體系。

日本國內現有25個對無家可歸者的救助機構。政府給他們提供價格僅是市價的1/20的廉租房,並且在日本,失業無收入者每月可領到政府救濟金12萬日元(約7000-8000元人民幣)。我身邊不滿工資現狀的朋友經常打趣說:我真想辭職去日本當流浪漢啊!

不依賴乞討的日本流浪漢,在他們潛意識殘存的自尊里,生活的失意和受挫,是他們成為這個群體的主要原因。他們當中有些素質並不低,不乏知識分子和技術人員,也有在商界曾經輝煌的老闆,因為公司倒閉淪落流浪,或因家庭破裂不堪打擊而無法回歸家庭。據日本社會學家調查,絕大多數日本流浪漢結過婚,他們有老婆有子女,並不是無家可歸,而是有家不歸。記得看過一個報道,說是因一次醫療事故失去了做醫生資格的某流浪漢由於羞愧無顏面對社會,也不願給妻子子女添加屈辱而選擇了流浪生活。他說:「那次事故使我感到非常羞恥,我只有以這種方式生存似乎內心才能求得安生。」日本是一個有「恥感文化」的民族,當個人遭遇挫折或犯錯,無顏面對家人和社會時,傳統的謝罪方式是選擇自殺來將自己的一切歸零,而為了懲罰自己的人生,為自己的人生畫上句號,以流浪生涯了度殘生的「恥」比「死」更是謝罪的另一種扭曲「境界」。

在日本成為流浪漢,生存是充滿便利條件的。來自官方的生活支援,以及民間團體的各種救濟,如冬天發放禦寒的毯子,開放為了防止地震而建造的避難設施,每個月,東京都廳都要把流浪漢聚集所清掃一次,一些民間團體還會組織醫療隊或者發放食品。記得幾年前看過的一部日劇《priceless》,男主人公由於失業失去了一切,但是無家可歸又身無分文的他卻能每天在政府救濟點排隊吃喝免費熱飯菜,這不是電視劇里才有的情節,這是日本社會真實的場景。加之日本的《食品衛生法》頗為嚴格,餐館和超市貨架上的食品一到食用期限日必須倒掉或撤架,而這些被丟棄卻尚能食用的食物正是流浪漢們的免費餐,每天吃飽肚子甚至吃好都不成問題。由於日本政府對流浪漢過於仁慈,警察也就相應對這些弱勢群體多給予同情,日本也沒有類似城管的組織因影響市容驅逐和干擾他們的生活。

有些不願接受政府過多接濟的流浪漢,生活來源大多靠撿易拉罐塑料品出售,也有的在車站等處撿乘客扔棄的當季雜誌用低於原價一半以上的價格出售,每月賣這些東西,可以得到幾萬日元(相當於2000-3000元人民幣)左右,而因為現代人把吃完的口香糖包在雜誌里丟棄整本雜誌的不文明行為,是流浪漢們常常苦惱的原因,都無家可歸了,對禮貌和素質的認可竟還是他們堅持的原則。

經濟發達穩定的日本,璀璨繁華的城市街隅,在為了現實忙碌生活的現代人的身影背後,貧困和厄運並不難以克服,而精神心態的流離失所才是日本流浪漢的真實寫照。 想起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人生的兩大悲劇,一是躊躇滿志,二是萬念俱灰。從不乞討也放棄奮鬥的日本流浪漢,他們獨成群體地行進在繁華背後,世事皆與其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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