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它首先是一部小說。無論你是點評,還是索隱或考證,你首先得立定小說欣賞的視角,把這部小說的構思框架把握住,你才有機會對這部小說作出正確的解讀。其實質,也就是我們所謂的提綱挈領。這就好比你撒網要抓住那條拴網的總繩,你網才撒的開;洗衣服,你要先抓到那衣服的領子,把衣服提起來將它抖通了,然後才好搓洗。故謂之提綱挈領。 《紅樓夢》,是一部很特殊的小說。它的總領文字,長達五回之多,近五萬字。到第六回,作者才找個頭緒,用劉姥姥的故事起端,展開「紅樓」故事的敘述。歷來小說,未有此格。故作者從一開篇,就借石頭代己立言,將其體格的「新奇別緻」,作了若干陳述。連古本「脂批」批者也認為,《紅樓夢》,「打破歷來小說窠臼」。所以,《紅樓夢》這部小說,它首先在體格上就有這點不同,它實際上有兩個楔子,一個小楔,一個大楔。小楔即指第一回從「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起,到「滿紙荒唐言」那首絕句止,是為小楔。而大楔,則指前五回近五萬字的總領文字。但細觀之下,我們又會發現,這個大楔,它又並不完全等同於歷來小說的楔文。歷來小說的楔文,它只是小說故事的一個引子,或略說故事的緣起,或略說故事的背景。而《紅樓夢》的這個大楔,它通過第五回的「判詞」和「紅樓曲」,似乎將「紅樓」故事的經過,包括結局,都作了相當一部分的暗透。藝術中的伏筆如此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更離奇的是,作者如此大規模地將伏筆集中一處,竟然絲毫未減讀者們的好奇心理和探索熱情。這得益於什麼?這恐怕得益於「紅樓」八十回後成謎。因為,我們現在看到的「程高本」「紅樓」八十回後文,似乎與作者在「判詞」和「紅樓曲」中的伏筆設計,不是很吻合。最突出的,就是香菱和元春的結局。香菱的結局,從「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兩句看,她應該是死在夏金桂之手的(「兩地生孤木」:「地」為「土」,兩「土」合一「木」,是「桂」字的拆字法),但結果不是,夏金桂倒先死了。元春的結局,從「虎兔相逢大夢歸」結合「須要退步抽身早」看,作者應該會在結局中構思她成為政治或宮廷鬥爭犧牲品這樣的情節;從「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看,作者還應該會構思元春死後報夢的情節。然而,結果這些都沒有。因此,「紅樓」八十回後成謎,反倒彰顯了作者這些大規模伏筆的魅力,讓讀者們求索成痴。這不得不讓我們懷疑,「程高本」《紅樓夢》的八十回後文,究竟是否「紅樓」作者原作的問題。因為,迄今為止,除了「程高本」,發現的其它「紅樓」各古本,最多也才八十回。如果說,「程高本」後四十回是作者原作,那作者後四十回的結局為什麼不按自己的伏筆設計去完成呢?如此大的漏洞,不是用作者尚在修改可以解釋得通的。因為,從各古本看,「判詞」和「紅樓曲」的差異極小,可見作者在修改過程中,極少對它們動刀。故作者後文構思的情節,不太可能出現這麼大的與「判詞」、「紅樓曲」不符的漏洞。如果說,「程高本」後四十回不是作者原作,那麼,後四十回黛玉焚稿的情節就很值得讀者們關注了。據我對《紅樓夢》前八十回的隱筆追蹤躡跡,黛玉的原型就是《紅樓夢》的作者。故黛玉焚稿,這是不是「紅樓」作者焚了原稿的隱筆呢?如果是,那這是續作者的猜測,還是續作者親見或親聞「紅樓」作者焚了原稿?如果是續作者親見或親聞「紅樓」作者焚了原稿,那「紅樓」作者為什麼要焚了原稿呢?如果續作者是親見「紅樓」作者焚了原稿,那如此熱愛《紅樓夢》的續作者,在親見「紅樓」作者焚稿時,倘見「紅樓」作者寫了八十回後文,他會眼睜睜地看著「紅樓」作者將八十回後文一把火燒了嗎?不太可能。是吧?如果續作者確實親見了「紅樓」作者焚稿,那就只能說明,《紅樓夢》,根本就沒有寫完,作者焚稿,是完全放棄不再寫了。焚稿,體現的就是這麼一種毅然決然的態度。如果續作者只是親聞了「紅樓」作者焚了原稿,那「紅樓」作者為什麼焚了原稿,他大概也是略知一二的。這原因,他會不會在黛玉焚稿中隱筆描述呢?但如果「紅樓」作者焚稿,是因為完全放棄不再寫了,則其放棄的原因就很值得我們琢磨。是作者興之已盡呢,還是存在什麼無法調和的矛盾讓作者下不了筆?這樣,我們在閱讀過程當中就多了這種思想準備。
所以,因為《紅樓夢》八十回後文成謎,故作者這種大規模的伏筆形式在小說創作中到底可不可取,我們竟沒個判斷的基礎。因為,沒有個確定的結局,我們就不知道,如果這部小說有一個完整的結局,這些伏筆文字會不會妨礙讀者們在文學藝術上的審美情趣。但是,有了這些大規模的伏筆,對判斷這部結局成謎的小說其主題思想,我們卻有個抓尋。因為,通過這些「判詞」和「紅樓曲」,《紅樓夢》揭示事物的矛盾本質,及其悲劇性、虛幻性,已經畢現。每一首「判詞」,都是一個悲劇;每一曲「紅樓曲」,都通過一種強烈的轉折語氣,凸顯了事物的矛盾本質和悲劇性、虛幻性。這是《紅樓夢》這個大楔的特殊作用之一。 |《紅樓夢》,它還有一大奇處。這部小說,竟然「朝代年紀、地輿邦國」無考,它沒有歷來小說通備的具體時間、具體地點兩要素。更奇的是,當石頭代作者立言時,竟說這部書的「朝代年紀」是可以「假借漢、唐等年紀添綴」的。以此類推,那這部書的「地輿邦國」,應該也是可以「假借」「添綴」的了。這種「假借」「添綴」的可行性,不分明是說,「紅樓」故事,是發生在歷朝歷代、各方各域的故事么?這就是說,《紅樓夢》所揭示的,是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某種或某些社會現象。這種通性,似乎對我們解讀「紅樓」故事的視角,可以起到一種過濾的作用。但是,石頭又言:「但我想,歷來野史,皆蹈一轍,莫如我這不藉此套,反倒新奇別緻,不過只取其事體情理罷了,又何必拘拘於朝代年紀哉?」它又說:「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通過石頭這些話我們可知,石頭既然拿《紅樓夢》與「歷來野史」作比,那也就說明,《紅樓夢》,它也是一部野史。不過是一部「只取其事體情理」的略錄性質的野史罷了。但總之,不改其「真傳」的「傳記」本質。而所謂的「傳記」,是記載人物生平和主要事迹的文章。如此,既然《紅樓夢》里有個「甄家」,那就很有可能,《紅樓夢》,是一部自傳。因為,《紅樓夢》里既然有個「甄士隱」顯然諧音「真事隱」,那這個「甄家」,也顯然是諧音「真家」的。所謂「真家」,那不就是作者自個兒的家么?有關作者自家故事的作品,那不就可能是作者的自傳了?然而,在《紅樓夢》里,它不僅有個「甄家」諧音「真家」,而且還有個「賈家」諧音「假家」。那就是說,《紅樓夢》不僅可能作自傳,而且,它還有可能作他傳。只不過,從第五十六回寶玉夢見甄家的情形來看,《紅樓夢》里的賈家故事,顯然是為甄家故事傳影的。如果《紅樓夢》果真存在這樣兩套傳記,那這兩套傳記就應該存在許多共性,這樣才可以傳影。又者,如果我們再細心一點,還會發現,《紅樓夢》里的「甄家」,其實有兩個。一個是甄士隱、甄英蓮父女這個「甄家」,一個是「江南甄家」。那就是說,這兩個「甄家(真家)」,它們都應該是「紅樓」作者的家。但是,一個人為什麼會存在兩個「家」呢?比較大的可能有兩種:一是因為「紅樓」作者可能過繼給了別人,由此形成兩個「真家」——親父母家和養父母家;二是因為「紅樓」作者是一個成了婚的女子,這樣也形成兩個「真家」——娘家和婆家。如果這兩種可能是前者,那甄士隱家,就是「紅樓」作者的親父母家,而江南甄家,則是「紅樓」作者的養父母家;如果這兩種可能是後者,那甄士隱家,就是「紅樓」作者的娘家,而江南甄家,則是「紅樓」作者的婆家。賈家故事與甄家故事的共性,就是「假家」故事與「紅樓」作者養父母家或婆家故事的共性。因為,寶玉夢見的那個甄家,顯然是江南甄家。那麼,這兩種可能性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呢?這從「紅樓」文筆及作者對女性心理的描摹真切來看,似乎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此,《紅樓夢》里既可能兩套隱筆故事融於一爐,但儘管它們有共性,也總還是無法彼此完全替代的。畢竟,作者是要作傳記嘛。那麼,這兩套其實無法完全融合的故事,作者將如何有序地將它們記載下來呢?第三十一回湘雲、翠縷大論陰陽,就值得我們關註:「『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字,陽盡了就成陰,陰盡了就成陽,不是陰盡了又有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個陰生出來。」這個「陰陽論」,似乎就是針對《紅樓夢》里的真、假而論的。正所謂「假作真來真亦假」。《紅樓夢》里真、假兩家的故事,作者很可能就是以這種「陰陽論」為基礎,交替記載的。陰陽有別,但陰也是陽,陽也是陰,這就是它們的區別與共性。寫了假,再寫真,但始終還是為了一個主題服務。但問題是,一套人物,如何隱寫兩家故事呢?這人物的隱筆角色,該如何扮演?這個問題,那就要請讀者們留意第十九回的耗子精故事。在那個故事裡,作者寫了一個「分身法」。那就是說,「紅樓」人物的隱筆身份,可能分身使用,在兩家故事中分別扮演不同的角色。這樣一套人物作兩套班底,是有可能的。因為,到第四十九回,大觀園又來了薛蝌、薛寶琴、邢岫煙、李紋、李綺一班人物。這班姍姍來遲的人物,作者或者就是用來作兩套班底的隱筆的。也就是說,作者用這一班遲到的人物,在隱筆提示,「紅樓」人物,要做兩套班底看。這或者也是這一班人物如寶琴之艷冠群芳也沒能進得了「判詞」或「紅樓曲」的緣故。第三回評寶玉的《西江月》詞分兩首,且當時又分兩次描寫寶玉的形容,或者也是這個意思。即寶玉這個人物,存在兩副形容。 《紅樓夢》在構思上的另一個特色,是它設計了弄假成真的兩個抄檢高潮。前一個高潮,是第七十四回的抄檢大觀園。這仿如賈家「自殺自滅」的一次抄家預演,相對後文的真抄家,這是一次「假」抄家,從藝術表達上來看,它是為後文「真」抄家作讖。後一個高潮,是「從外頭殺來」的一次真抄家,即朝廷對賈家的抄沒。儘管,後一個高潮因《紅樓夢》八十回後文成謎,我們不能確定它究竟是如何真抄了,但是,作者在第七十四回抄檢大觀園中,用探春的話作讖語,作了伏筆設計:「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通過探春這話讖示,「紅樓」後文,賈家會要面臨一次真的抄家,從而導致賈家的一敗塗地,「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是一個「弄假成真」的格局,從藝術的思路看,作者這也是在高潮的設計上關合了前文的「真假」設計——「假作真時真亦假」,故這次「假」抄家,它其實可能隱筆的是真故事——真家故事,而後文的真抄家,反倒可能是假的,是假故事——假家故事。「假作真時真亦假」這句話,我們不能只理解它的一半——「假可以作真」,而把另一半「真也可能是假」就丟了。
那麼,賈家的「假」抄家裡面,究竟隱筆了怎樣的真故事呢?從探春這段具有讖示作用的話語裡面我們會看到,甄家也曾經經歷過一次「假」抄家,結果在賈家「假」抄家的時候,甄家則真被抄家了。這裡面的思維急轉,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不簡單。讀者們思維要靈活,才能悟得到: 這其實,作者用賈家的抄檢大觀園,是在為甄家的抄家作影射。那就是說,在「紅樓」作者的真家,就存在這麼一次假抄家和那麼一次真抄家的經歷。但是,「紅樓」作者家裡的真抄家發生在賈家假抄家這個時候,其實又是作者在拿假抄家來對應自己家裡的真抄家,作者可能以此隱筆說明,自己家裡的抄家,其實又不是真正的被抄了家,而只是另外一種禍事的象徵。 那麼,「紅樓」作者家裡這場禍事究竟是一場怎樣的禍事呢?這場禍事,它怎麼會分階段、存在這麼一種預演而弄假成真的過程? 「紅樓」故事,我們從第十六回看趙嬤嬤與鳳姐議論「太祖仿舜巡」的故事知道,它大約發生在清康、雍、乾三朝期間。因為,康熙、乾隆帝,都曾南巡。而且二帝各六次南巡的次數,更是與「太祖仿舜巡」的次數吻合——賈家接駕一次、王家接駕一次、江南甄家接駕四次,共六次。那麼,在康、雍、乾三朝期間,有一宗什麼樣的禍事,是與「紅樓」所隱這宗分階段、預演過後弄假成真的禍事在特徵上相吻合的呢?是康熙太子胤礽的被廢。因為,康熙太子胤礽的被廢,廢了兩次。第一次被廢,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參見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夢新證》第384頁,1998版)。但至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三月,才廢半年的胤礽,又被康熙復立為太子(參見《新證》第398頁)。可見,胤礽的第一次被廢,康熙還未曾下得了狠心真的要廢了他,而只是在用行動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讓他清醒:「我能立你,就能廢你。這個皇帝位,並非就你坐定了。」他作勢要殺他,都可能只是裝裝樣子、在試探皇子們和臣子們的心思罷了。所以,胤礽的第一次被廢,就形同於康熙預演了一場不爭氣的後果給胤礽看。但是,胤礽終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沒有珍惜這個機會,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九月,復立才一年半的胤礽,被康熙再度廢了太子位(參見《新證》第427頁),終身禁錮,自此就再沒有翻過身來。因此,康熙第二次廢太子,可是動了真格的。這樣,就導致胤礽的兩次被廢,形成這麼一個弄假成真式的局面,與「紅樓」所隱真家禍事的特徵出奇地吻合。 當然,我將胤礽被廢太子的事件與「紅樓」所隱真家禍事掛上鉤,這還有以下三個主要的因素觸發我的聯想:
1、賈寶玉銜玉而誕,可以寓意賈寶玉的原型含著金鑰匙出世。而太子胤礽,於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二月被立為太子,年僅二歲(參見《新證》第224頁)。故胤礽也等同於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大清皇位,自小就成了他的「囊中物」。而且,寶玉銜的那塊玉,上鐫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這八個字,據學者們考證,它們與傳國璽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如出一格。由此可證,寶玉含的這枚「金鑰匙」,關係皇權的繼承。 2、《紅樓夢》第一回出現的那個領啟「紅樓」故事的重要人物之一甄士隱,他姓甄、名費、字士隱。他這個姓、名、字,讀者們都只會根據「脂批」指引,將他的姓與名連綴、姓與字連綴,諧音解作「真廢」、「真事隱」,但全然不知,將他的名與字連綴,諧音解作「廢事隱」。你若懂得這樣將甄士隱的名與字連綴,諧音解作「廢事隱」,你就很容易聯想起胤礽被廢立太子一事。 3、也是在《紅樓夢》第一回,當一僧一道見甄士隱抱著英蓮時,念了四句言詞:「慣養嬌生笑你痴,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這四句言詞,不少學者都猜測,它們可能與「紅樓」禍事發生的時間有關。只是,大家解來解去,也終究不得要領。其實,這四句言詞,其關鍵詞,是「元宵後」和「火滅時」。「元宵後」所隱,是子鼠年。因為「宵」可以諧音「肖」。「紅樓」作者的隱筆,慣用諧音法。「元肖」,即第一個生肖。而第一個生肖,就是子鼠。而「火滅時」,則是用來佐證「元宵後」所隱子鼠年的。因為,滅火者水,在五行中,子鼠即屬水。這就是說,「紅樓」所隱禍事,就發生在子鼠年後,但又不出子鼠年。此即「後」、「時」合意(即既在子鼠年後,又在子鼠年當時)。而胤礽第一次被廢立太子,恰恰就在子鼠年的九月,即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戊子鼠年九月。 如此,我們將這麼幾個主要的特徵聯繫起來判斷,「紅樓」所隱真家禍事,就很可能是胤礽被廢立太子的事。既如此,那「紅樓」作者就應該是皇室里的人。皇室,是「紅樓」作者的真家之一。但這個真家,是「紅樓」作者的娘家呢,還是「紅樓」作者的婆家呢?前文我們曾經分析過,「紅樓」作者可能是女性。這樣,《紅樓夢》里另一個領啟「紅樓」故事的重要人物之一賈雨村,就很值得讀者們留意。他的姓、名、字、號里,跟甄士隱一樣,很有玄機。賈雨村,「姓賈名化、字表時飛、別號雨村」。他的姓、名、字、號,讀者們也多半根據「脂批」的指引,將「賈化時飛」諧音解作「假話實非」、將「賈雨村」諧音解作「假語存」。但大家萬萬也沒有想過,將賈雨村姓、名、字、號「賈化時飛雨村」六個字連綴後諧音中分,則又見洞天——「假化實,妃語存」。這樣理解,不僅玄機畢露,而且理解起來也順當得多。其實,「假話實非」,你囫圇吞棗地理解就覺得這是說「假話不是真的」。但你若較真去理解,這四個字這樣連起來解,根本就不怎麼通。「假話實際上不是」,「假話實際上不對」,你可以從這話裡面當真理解出什麼意思來呢?而「假化實」,作者叫你把假的當作真的看,這意思理解起來就順當多了。所以,作者故意將「時飛」連在一起作為表字,恐怕就是在隱藏這個「飛」字的玄機。這讓你一時想不到從「賈化時,飛雨村」這個三字經格式去解這六個字。這就是說,《紅樓夢》的作者,可能是一個妃子,這就與前文設疑「紅樓」作者是皇家人的想法關合了。 因此,通過對甄士隱和賈雨村這兩個人物的姓、名、字、號解讀,我們會發現,《紅樓夢》裡面的「脂批」,你不能看實了,批者在用批語提示你的同時,卻猶抱琵琶半遮面。你得到其提示的同時,你還得有自己的思維角度,別完全被它牽著鼻子走。否則,你就有可能被它們忽悠了去。
這樣,賈家抄檢大觀園的這麼一次假抄家,既然隱筆了甄(真)家這麼一場真禍事,那麼,最後賈家的真抄家,很可能就以假家的禍事為原型了。此既假說真家事,真說假家事。只是,既然前面這個高潮的假抄家不是真的被抄了家,那麼,後面那個高潮的真抄家,只怕就是真的被抄了家了。因此,作者為《紅樓夢》構思兩個高潮的目的,首先是用兩個高潮來為胤礽的兩次被廢太子作影射,然後才具體用這兩個高潮來隱筆兩樁禍事,一件是真家的,一件是假家的。一件不是真的被抄了家,而另一件則是被真的抄了家。這裡的問題是,這個真的被抄了家的假家,它究竟是哪一家呢? 這個問題,又要回到第十六回去看那個「太祖仿舜巡」的故事。在那個故事裡,江南甄家,是接駕四次的一家。按照前文「真說假家事」的思路,我們可以設想甄家接駕四次,其實可能是發生在賈家假家的事。在那段文字中,作者突出的,就是甄家接駕的事。賈家與王家各接駕一次,也許是陪襯,以關合「六次」的總數。如此,對應康、雍、乾三朝歷史,曾經接駕南巡四次的,有一家——康熙年間的江寧織造曹寅家。分別為康熙三十八年、四十二年、四十四年和四十六年。這四年,都是曹寅在任江寧織造管理,康熙這四次南巡,都以江寧織造署為行宮。而江寧織造曹寅家,在曹寅於康熙五十一年秋冬故後,其長子曹顒於康熙五十二年正月襲職江寧織造,但在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即病故,時年才二十七歲。康熙因憐憫曹家孤寡無依,欽定曹寅侄子曹頫承嗣襲職江寧織造。直至雍正五年底六年初,曹頫在江寧織造任上,被雍正下旨抄家,籍沒入京(參見《新證》第七章「史事稽年」)。因此,從這兩個重要特徵來看,《紅樓夢》里的賈(假)家,似乎就指江寧織造曹家。但是,曹家故事與太子胤礽被廢的這個皇家故事,又會存在怎樣的共性是可以傳影的呢?這問題,就要從分析賈府的結構入手了。 賈府,分寧、榮二府。「寧」與「榮」,是兩種狀態,一靜一動,互為矛盾。這是說寧、榮兩個脈系是一對矛盾么?有意思的是,在榮國府里,又分兩個脈系——賈赦與賈政兩系。而「演說榮國府」者,他叫冷子興。「冷」與「興」,也是兩種狀態,一靜一動,互為矛盾。冷子興演說的本來就是賈府,而作者偏偏只標題「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這是不是作者在故意用「冷子興」與「榮國府」相對而說明榮國府里賈赦與賈政兩系也是一對矛盾呢?更有意思的是,在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同時,又有個賈雨村捧哏似地在其中貫穿他的「正邪兩賦論」,最後還得出個結論:「可知我前言不謬。你我方才所說的這幾個人,都只怕是那正邪兩賦而來一路之人,未可知也。」而賈雨村的「正邪兩賦論」,不分明就是矛盾論思想的藝術表達么?「正氣」與「邪氣」,這是矛盾的兩個對立面。「正不容邪,邪復妒正,兩不相下」,這是矛盾雙方的對立不相容。「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致搏擊掀發後始盡」,這是矛盾的鬥爭。「其氣亦必賦人,發泄一盡始散」,這是正邪兩氣通過對立鬥爭後賦於一人的矛盾統一。據「甲戌本」「凡例」中一句話說是,「何為不用假雨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那個「假語村言」,讀者們何不直接看成「賈雨村言」呢?這樣看去,就可見「凡例」作者認為,《紅樓夢》的故事,就是用「賈雨村言」敷演出來的故事。即賈雨村的話,是《紅樓夢》整體構思的一個基礎。而賈雨村的話能夠作為《紅樓夢》整體構思基礎的,我們結合第五回的「紅樓曲」來判斷,就應該是他的這個「正邪兩賦論」。因為,我們從「紅樓曲」也可以判斷,《紅樓夢》的主題,是在揭示事物的矛盾本質。因此,結合這兩方面分析,賈府的脈系,是作為一對矛盾的象徵而存在的。大觀園在寧、榮二府之間選址,實際上是在形象上呼應作者這種矛盾對立統一的主題思想。即寧府與榮府隔一條小巷分立,象徵的是矛盾的對立;大觀園在寧、榮間選址,將寧、榮溝通,象徵的是寧、榮這對矛盾的統一。故在榮國府內,作者又將賈赦與賈政這兩條脈系通過「冷子興」這個姓名來暗寓他們也是作為一對矛盾的象徵,這其實也是作者在將矛盾作象徵性地細分。即大矛盾內又含小矛盾。這是作者在寓意上的整體構思。但奇怪的是,作者用寧、榮二府作為一對矛盾的象徵,為什麼不用異姓的兩家,而偏用同姓的兩家呢?同姓的兩家共宗,實為一家人。那同姓的這兩家作為一對矛盾存在鬥爭,這豈不是窩裡斗么? 「紅樓」故事屬於窩裡斗,有處比較明顯的文字可以作佐證。這處文字,那就是第五回寶玉進入太虛幻境前後、即寶玉入夢和出夢之際由秦氏兩番說出的一句奇奇怪怪的話:「好生在廊檐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這句話,它若出現一次被你忽略了,那還情有可原。但出現兩次而且出現的位置如此敏感卻被你忽略了,那就太不應該。
我們知道,「紅樓」一夢,是一夢;寶玉的「太虛」一夢,也是一夢。在寶玉的「太虛」一夢裡,作者用「判詞」和「紅樓曲」,對「紅樓」故事作了一個整體的概括性的伏筆提示。故寶玉的「太虛」一夢,事實上是「紅樓」一夢或「紅樓」故事的一個藝術濃縮。在這個「紅樓」故事的藝術濃縮前後,於寶玉入夢與出夢之際,秦氏兩番吩咐「好生在廊檐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的話,這不凸顯「紅樓」故事就是一個「廊檐下貓兒狗兒打架」的故事么?所謂「廊檐下」,何妨看成「同一屋檐下」的隱筆?那就是說,「紅樓」故事,它其實就是一個同一屋檐下貓兒狗兒打架的窩裡斗故事。「紅樓」的悲劇結局,是窩裡斗造成的。 因此,如果說《紅樓夢》里的賈家是以江寧織造曹家為原型的,那麼,根據這種窩裡斗的跡象,那曹家被雍正抄家導致一敗塗地,只怕是曹家窩裡斗的結果。但是,據「紅學」家們查證史料分析,曹家被抄沒,是因虧空公帑、騷擾驛站而獲罪。可其實來講,「紅學」家們自己也犯迷糊,江寧織造的虧空,說到底大部分都是皇家所為,羊毛出在羊身上。比如四次接駕康熙南巡,這江寧織造估計也得象第十六回趙嬤嬤描述的那樣,「把銀子花的淌海水似的」,「別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塞海的」。所以,江寧織造的虧空,其實是一個無底洞。雖常補,但多半也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勾當。這從康熙五十四年十二月內閣起居註冊一段記載可見一斑:「上曰:曹寅、李煦用銀之處甚多,朕知其中情由。故將伊等所欠銀廿四萬兩,令李陳常以兩淮鹽課羨餘之銀代賠。李陳常所賠銀十六萬兩,理應繳部;若不繳部,仍付曹寅等,則愈致虧空,無所底止矣。」(參見《新證》第444頁)從這段記載我們同時還可以看到,對於江寧織造曹寅的虧空,其實康熙是自知情由的。康熙自知,雍正也必定自知。故雍正以虧空為由治曹家抄家重罪,這是很值得懷疑的事。所以,從前文所析曹家的窩裡斗跡象分析,曹家獲罪,很可能還有不為人知的原因,真相可能被掩蓋。而這個真相被掩蓋的意思,作者開篇即以「石能言」典故作了隱筆。因為,《紅樓夢》開篇,石頭居然能夠口吐人言。這其實是有典故的: 《左傳·昭公八年》載:八年春,石言於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憑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對,魏榆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宮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並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見網友君子九思的網文《紅樓韻文漫談》) 「石能言」的這個典故看來,它主要體現一個民意不能上達的問題,其中雖可包含冤情難白的意思,但其主體還是體現民意不能上達。而之所以民意不能上達,這必然是有手遮天、人為掩蓋的結果。故「紅樓」隱筆故事,很可能就是一個被掩蓋了的真相。這個真相,很可能在歷史中找不到記載。因為,作者在開篇還用了一個「無稽崖」來領啟「紅樓」全文。「無稽」者,「無從稽考」是也。 因此,通過這樣設想,曹家的衰敗,很可能是窩裡斗所致。而關係太子胤礽的故事呢,那也是很可能與窩裡斗有關的。因為,康熙朝諸皇子的奪嫡之爭,是很激烈的。但是,歷史上的記載,胤礽被廢立太子,其實與奪嫡之爭關係不是很大呀。胤礽第一次被廢,康熙給他羅列的罪狀主要是「唯肆惡虐眾,暴戾淫亂」、「僇辱在廷諸王貝勒大臣官員,專擅威權,鳩聚黨與,窺視朕躬,起居動作,無不探聽」(見《新證》第383頁)。但是,這種史實與「紅樓」所隱的出入,我們同樣可以參考前文「石能言」和「無稽崖」的寓意,而設想胤礽的被廢立太子,其實是奪嫡之爭這種同室抄戈的窩裡斗的結果。這種窩裡斗的共性,很可能就是假家故事與真家故事可以傳影的共性。這種共性的存在,才促成作者可以將兩家隱筆故事融合在一起來寫。只不過,這裡還存在一個問題:兩個高潮可以為胤礽的兩次被廢作隱筆,但它們如何為曹家的抄家作隱筆呢?那就是說,曹家又是否存在這麼弄假成真的兩次抄家?沒有。這不單是史料的記載里找不到,連《紅樓夢》本身也索不出。周汝昌先生等杜撰出的曹家復興,那其實是周先生根據《紅樓夢》這兩個高潮的設計強扭出來的瓜。這樣,才促使我思考《紅樓夢》沒有結局的真正原因之一——兩家隱筆故事的傳影,在結局上出現了較大的漏洞,無法「二」對「二」。曹家的抄家,不存在這麼一個弄假成真的局面。所以,到了結局的時候,作者可能感覺已經無法下筆。作者如果強行結局,則會通過這個傳影關係,讓讀者們象周汝昌先生等那樣歪曲了歷史,給曹家強扭出兩次抄家的經歷來。於是,她放棄了結局。但是,如前所述,《紅樓夢》最後的真抄家,作者是準備真說假家事,用曹家抄家事件作原型的,故在作者漫長的思考中,可能也將最後的那個高潮形成了文字也未可知的,與她親近之人可能見過,故才有「脂批」中對結局文字的描述。但是,據我分析,那些文字,包括作者手持定型原稿,最後可能都被作者付之一炬了。 《紅樓夢》,在構思上它還有一個特色。這部小說的人物,作者傾注於他們身上的愛恨情感,不甚明朗。誰是正面人物,誰是反面人物,界線十分模糊。這個現象,是不少專家學者都留意到了的。但是,對於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源,專家學者們解析的還是不得要領,他們背離古典文學典型化的傳統,用現當代現實主義文學觀解析之。其實,這種現象的產生,是因為作者將其矛盾論的主題思想,貫徹在人物的構思上。因為,作者的矛盾論主題,是在揭示事物的矛盾本質。所以,既然事物的本質是矛盾的,那麼,這人啊,它也是矛盾的。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好中有壞,壞中有好。在《紅樓夢》里,連主人公賈寶玉都有不好讀書、不思進取等若干毛病,黛玉純情而小性,寶釵通達不免世故,等等。又者,我們再看,寶釵之寶,黛玉之玉,兩賦一身而成寶玉。如此,我們根據賈雨村的「兩賦論」可以判斷,寶釵和黛玉,在《紅樓夢》整體的寓意結構上,是作為一對矛盾的兩個面而存在的。這對矛盾的兩個面,她們有好壞之分么?沒有。第十八回元春將寶玉的「怡紅院」從「紅香綠玉」改為「怡紅快綠」,就從故事的表象上設寓了寶玉在釵、黛之間的情感取向——兩個都喜歡。因為,所謂「怡紅快綠」,即紅也喜歡,綠也喜歡。紅、綠代指的就是釵、黛雙方。這正如第二十八回雲兒曲所唱:「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作為主人公,賈寶玉的這種情感取向,從文學的角度解釋,這也是作者的情感取向。故釵、黛雙方作為一對矛盾,從文學的角度解,她們在作者的眼裡,並無好壞之分。「成則王侯敗則賊」,這也是作者對事物矛盾本質的深刻認識。因此,也因為這個緣故,第五回關於寶釵和黛玉的「判詞」和「紅樓曲」,作者會將她倆合在一起寫。由此突出,寶釵和黛玉,原是一體的。這個「一體」,也就是一個矛盾整體。她倆是一對矛盾的兩個面。她倆圍繞寶玉的爭奪,這是矛盾對立鬥爭的象徵;她倆「金蘭契互剖金蘭語」,那是矛盾統一的象徵。只不過,矛盾又是發展變化的,作者將釵、黛作為一對矛盾兩個面的象徵,這兩個矛盾面的發展變化該如何象徵性地體現,這對作者安排她們的結局來說,又是一難。因為這種寓意構思,會與作者的史筆記載,產生不可調和的衝突。比如,按照矛盾發展變化的趨勢,這對矛盾消亡了,又會產生新的一對矛盾。那麼,釵、黛這對矛盾消亡後,又會產生一對怎麼樣的矛盾呢?作者將暗蓄一對什麼樣的矛盾來接釵、黛的班,以完整地將她的矛盾論思想像征性地暗寓於人物的整體結構上?那對矛盾,又如何體現到作者所隱的故事中去呢?這樣的矛盾轉換,本來就已分身使用的人物,該如何轉型?等等。這些構思要處理好,想想都頭大。 但是,既然《紅樓夢》的小說男主人公賈寶玉是由釵、黛兩賦一身形成的,那麼,《紅樓夢》里另一個由釵、黛兩賦一身的人物,讀者們就得留意。這個人物是誰呢?是秦可卿。劉心武先生抓住這個人物做文章,他其實是抓對了。這個人物,在《紅樓夢》里的確是一個關鍵人物,可以作為研究「紅樓」的切入口,只是劉先生未得要領。 第五回,在寶玉的太虛一夢裡,寶玉與「可卿」「成姻」(警幻語:「今夕良時,即可成姻」)。這個「可卿」,乳名又叫「兼美」,「其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可見,這個「可卿」,她是「兼」取了釵、黛之「美」,是為「兼美」。換一個說法,她其實就是釵、黛兩賦一身的。但從《紅樓夢》的隱筆上解,這個「可卿」,她其實就是賈蓉之妻秦氏。因為,在寶玉從太虛幻境出夢之際,作者有交待,「可卿」其實就是秦氏的小名。第十三回秦氏故後,寶玉聞聽噩耗,「只覺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那就是作者在用寶玉的不正常反應,在體現秦可卿與寶玉之間不尋常的關係,以讓讀者們想起,秦可卿,就是太虛幻境里的那個可卿。然而,若按嚴格的學理要求,秦氏與兼美之間這種等同關係,是無法確立的。因為,作者沒有「兼美」姓秦的描述,也沒有秦氏乳名叫「兼美」的描述。可在索隱的思路上,腦筋不短路的話,是完全可以將她們等同視之的。故「紅樓」研究,是無法按機械的、嚴格的學理來要求的。揆之以情,度之以理,情理結合,方才求得真解。 那麼,釵、黛兩賦一身既成寶玉,又成秦可卿,這二者之間,會是什麼關係呢?寶玉和秦可卿,如何「成姻」? 這是因為,《紅樓夢》里,有兩家隱筆故事。這兩家隱筆故事,它們具有窩裡斗的共性,都是矛盾的鬥爭。所以,釵、黛作為矛盾雙方的整體設計,她們就得同時賦於兩身,形成兩對矛盾。一對矛盾作為一家故事,於是就形成兩家故事。那就是說,釵、黛在這兩家隱筆故事中,分別扮演不同的矛盾雙方。故她們在這兩個故事中的原型是不同的,作者用分身法作了處理。在這個意義上,寶玉和秦可卿,分別作為一個矛盾整體的象徵,就分別代表了這兩家故事。作者用這兩家故事聯袂打造了「紅樓」故事,這就是寶玉和秦可卿「成姻」的寓意所在。既如此,作者既然拿寶玉和秦可卿來象徵性地代表了這兩家故事,那麼,寶玉和秦可卿,就很可能是這兩家故事的中心人物。即寶玉和秦可卿這兩個人物,不僅具有象徵意義,而且還是有歷史原型的。這兩個中心人物聯成姻,又該作出怎樣的解釋呢?是他們真的是夫妻成了婚嗎?這種可能,我們先不排除。但是,我們不妨還是根據前述「作者用這兩家故事聯袂打造了『紅樓』故事」的思路,將這種「姻」關係,設想成一種「聯袂」關係——即寶玉原型和秦可卿原型,聯袂創作了《紅樓夢》,打造了「紅樓」這個故事。那就是說,我們可以根據這種「聯袂」關係,設想《紅樓夢》的創作,實際上可能是寶玉原型和秦可卿原型合作進行的。這種設想的緣起,是因為前文我們設疑了「紅樓」作者可能是女性,是一個皇家的妃子。但是,通過專家學者們的考證,有若干資料證明,《紅樓夢》,是曹雪芹的著作。在曹雪芹生前友人的若干詩作中,提到過這部作品是曹雪芹的作品。而曹雪芹生前好友敦誠詩作《佩刀質酒歌》中呼他為「曹子」,《挽曹雪芹》中又有「淚迸荒天寡婦聲」、「新婦飄零目豈瞑」等句,足證曹雪芹為男性。那這是怎麼回事呢?「甲戌本」《紅樓夢》第一回中的一條「脂批」,是解開這個謎團的關鍵之一。其批曰:「雪芹舊有《風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懷舊,故仍因之。」通過這條「脂批」我們可以確定,曹雪芹寫過一部《風月寶鑒》的舊作。他這部舊作,理當是《紅樓夢》的創作前身。如若不然,「脂批」批者在給《紅樓夢》作批的時候,是不可能將棠村為《風月寶鑒》作的序,過錄到《紅樓夢》里來的。因為「故仍因之」,即指「脂批」批者在批解《紅樓夢》的時候,仍沿用了棠村為《風月寶鑒》作的序。試想,如果這兩本書不是母子連心,一衣帶水,又怎麼會存在這種將另書之序過錄到此書的現象呢?因此,通過這批可以確定,《紅樓夢》,是以曹雪芹舊作《風月寶鑒》為基礎的改創作品或再創作。而這個改創或再創作的作者,我們通過前文分析,那不是曹雪芹,而是另有其人。在「紅樓」作者創作《紅樓夢》的過程中,曹雪芹擔當的角色,是第一回描述的「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者,即審閱、整理者角色。之所以要通過他的審閱,就是因為《紅樓夢》有他的故事,有他前期創作的心血。這,或者就是寶玉和秦可卿「成姻」的又一層寓意。即兩個作者,聯袂創作了《紅樓夢》,打造了「紅樓」這個故事。這個「姻」,是合作之聯姻。這種聯姻關係,到第七十六回,作者其實用中秋聯詩作了演繹。即湘、黛聯詩之後,又有妙玉續詩。作者用妙玉為湘、黛續詩,實際上就為《紅樓夢》的這種初創與續作關係作了演繹。但是,這種續作,它是簡單的續尾巴嗎?不是。因為,妙玉續詩,是嫌湘、黛所作「過於頹敗凄楚」了。這影射的,就是「紅樓」作者嫌曹雪芹舊著的主題過於頹廢了。故妙玉要將釵、黛聯詩「過於頹敗凄楚」的語境「翻轉過來」,其實也是「紅樓」作者要將曹雪芹舊著頹廢的主題「翻轉過來」。關於曹雪芹思想的頹廢,讀者們可以留意第二十一回的寶玉續庄和第二十二回的寶玉悟禪機。根據這兩樣,大家再結合寶玉不好讀書、不思進取等特徵去看,就可以窺得一斑了。可以想見,曹雪芹是因了家族的變故,看化了人生,灰了上進的心。他認同的思想,就是大家普遍認為消極的道家思想。這樣想來,那《紅樓夢》開篇的一個設計,就有點意思: 《紅樓夢》一開篇,就設計了一僧一道。而我們通過前文分析,又設疑了《紅樓夢》有兩個作者,其中一個曹雪芹,他認同的是道家思想。故這一僧一道,很可能就是兩作者的自畫像。曹雪芹是道,「紅樓」作者就是僧。那就是說,「紅樓」作者與曹雪芹相對,她認同的是佛家思想。但是,我們通過前文的分析,「紅樓」思想,並非就是佛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簡單混合。第五十六回探春、寶釵、李紈三位一體在大觀園「興利除宿弊」時,甚至還出現了西方資本主義思想的萌芽。這樣想,那佛家思想,很可能就是「紅樓」作者在接觸曹雪芹之前的思想。「紅樓」作者,在看了曹雪芹舊著之後,從曹雪芹所記故事和作品表達的思想,再結合自家故事和西方一些思想進行思索,才產生了「紅樓」思想。這就是說,「紅樓」思想,其實是佛、道思想與西方思想撞擊產生的火花。這可能也是探春、寶釵、李紈三位一體的意義。 如此,《紅樓夢》,從一開篇即用一僧一道領啟全文,這看起來已經是續作者的構思思路。故續作者續作曹雪芹的舊著,看來不是簡單的續尾巴,而是徹頭徹尾、傷筋動骨的改創或再創作。不過,是續作者在改創或再創作過程中,仍然取用了曹雪芹的故事罷了。所以,真正的「紅樓」作者,其實就是這個再創作者。既如此,那曹雪芹生前友人的詩作中為什麼都還是說《紅樓夢》是曹雪芹的作品呢?這可能是因為,「紅樓」作者有不得已的情由不能引起世人的關注,又因《紅樓夢》的創作,曹雪芹是奠基者,故「紅樓」作者索性讓曹雪芹一人對外承擔了這個作者之名。這個著作權轉讓設想的緣起,請讀者們參閱拙文《從空空道人的解讀「紅樓」法,看「紅樓」的解讀方法》。 回顧前文,再看作者傾注於「紅樓」人物身上的愛恨情感的模糊,我說是作者將她的矛盾思想貫徹在人物的構思上造成的。但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它與作者傾注於故事矛盾雙方的情感有關。這一點從哪裡看出來呢?從秦可卿的姓氏、結合「怡紅快綠」和雲兒曲中「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的話看出來。因為,秦氏之「秦」,正如「脂批」所批,它可以通過諧音設言「情」。釵、黛這對矛盾,兩賦一身而成秦氏,這也說明,釵、黛這一對矛盾,是情感上的矛盾。這個矛盾,它可以是作者情感上的矛盾,但更準確地說,它應該是寶玉原型之一曹雪芹情感上的矛盾。這也就是第五回寶玉的太虛一夢,要由秦氏引路的設計意圖。那就是說,《紅樓夢》里的矛盾關係,你首先要從曹雪芹的情感上去看,它首先體現曹雪芹在他家那個矛盾雙方的情感取捨問題。此即是在曹雪芹家那個窩裡斗的故事裡,鬥爭的矛盾雙方相對曹雪芹來說,那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故謂「怡紅快綠」,又謂「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但是,假家故事既可為真家故事傳影,那麼,這種情感取捨的矛盾,在「紅樓」作者身上,也可能類似地存在,只不過主要可能體現在曹雪芹身上。「紅樓」作者,主要通過曹雪芹這種情感上難於取捨的矛盾導致曹雪芹無可如何之際,才結合自身故事,促使她去挖掘事物的本質,看到事物的矛盾根源,因此而釋懷,因此而有了《紅樓夢》警世。從以上跡象看,「紅樓」隱事里的矛盾鬥爭,曹雪芹和「紅樓」作者可能不是參與者,但鬥爭卻又圍繞曹雪芹或「紅樓」作者進行,所以他倆才成為兩個故事的中心人物。當然,我這樣說,讀者們可能會質疑,你前文不是說黛玉原型是「紅樓」作者么,那你這裡為何又說作者不是參與鬥爭的矛盾雙方之一呢?其實,黛玉原型作為「紅樓」作者,是因為作者還要借《紅樓夢》「將兒女之真情發泄一二」(第一回)的緣故。所以,作者用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情感糾葛,為自己的感情生活作了寫照,才使得作者又借黛玉作為自己的寫照。又者,通觀「紅樓」,作者除卻看到這種事物的矛盾本質以外,她還看到了人慾的本質問題。因為,第一回空空道人的《好了歌》和甄士隱的《<好了歌>解注》,不僅通過每一段的強烈轉折語氣在揭示事物的矛盾本質,同時,它們的每一段,還特指了一種人慾。故空空道人的《好了歌》和甄士隱的《<好了歌>解注》,它們還同時特別揭示了人慾的虛幻性、悲劇性。這一點,從第十二回有關「風月寶鑒」的文字也能明顯地看得出來,揭示人慾的本質,也是「紅樓」的主題之一。王國維先生的《紅樓夢評論》,就看到了「紅樓」主題的這一方面。所以,從「紅樓」揭示人慾本質的主題來判斷,「紅樓」故事,還可能是貪心導致的悲劇。這從第二回賈雨村造訪「智通寺」看到的那副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也能看得出來。第五回末的「迷津」,更是總括性的反映。因為「迷津」就是慾海的象徵,寶玉瀕臨慾海,也無法回頭。作者通過揭示人慾的本質,實際上也為曹雪芹和自己在矛盾雙方的情感取捨之矛盾陳述了情由。那就是說,作者認為,這是人的本性如此,也不好怪他們(矛盾雙方)。因此,曹雪芹和「紅樓」作者這種情感上的取捨矛盾,就導致了「紅樓」人物的好壞難分,愛恨模糊。因為,從賈雨村對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作結來看,「紅樓」人物的主體,就來源於一對矛盾的兩個面。故謂:「可知我前言不謬。你方才所說的這幾個人,都只怕是那正邪兩賦而來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以上所析,就是我對「紅樓」構思框架的一番闡析。洋洋萬餘言,希望能夠給到讀者們一定的啟示。我對「紅樓」的解讀,就在這麼一個框架下去對作者的隱筆追蹤躡跡。總的來說,《紅樓夢》,它表裡有寓。「風月寶鑒」,雖「兩面皆可照人」,但「千萬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紅樓夢》背後的故事,才是作者主題表達之所在。它是以兩家隱筆故事合成一個原點,去輻射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某種或某些現象,繼而揭示人慾的虛幻本質和事物的矛盾本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