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丁里的學問

過去衡量家庭主婦是否會過日子，除了精打細算，女紅也是重要指標。在那個幾乎沒有服裝店的時代，主婦的縫紉技術就是一個家庭外在形象的全部保障。除了做衣服、縫被子、舊衣服改新衣服這類難度大的活兒不說，就是給衣服打補丁這件小事，就可以直接看出主婦的女紅功底。最講究的補丁是用相同的布料、相同的顏色，再加上細密的針腳，補在適當的位置，補出來渾然一體、幾可亂真。最差的是用顏色反差很大的布料，稀針大線地縫在破了的部位，沒過幾天補丁就開線了，半露半掩地掛在那裡，露出裡面寒酸的破洞。穿這種衣服的小孩是被人鄙視的，因為這意味著他的母親是個笨女人。我上小學的時候穿過一條打補丁的褲子，深藍色滌卡褲子，褲腳綉著小鴨子，是我最漂亮的一條褲子，膝蓋磨破了，大戶人家出身的奶奶女紅很好，用細密的針腳給我補了兩個橢圓的藍補丁，非常可愛。後來搬出奶奶家，做醫生的母親只忙著縫傷口，沒時間給我們縫衣服，家裡的縫紉機形同虛設。我和弟弟的黑褲子上經常出現用粗白線胡亂縫和的破洞，那是我們自己的傑作，有時候連線也不用，用膏藥粘貼破洞，然後再用墨水把膏藥塗藍，營造以假亂真的效果。因為衣服不得體，我童年一直很自卑，一直羨慕那些被心靈手巧的母親打扮出來的，體面、整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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