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廟僧:楞嚴摸脈筆記(1)
楞嚴經的內容實在太豐富了,幾乎所有宗派、所有法門都可以在這部經里找到自己門派的依據。咋一看就像個繁花鬥豔、繽紛奪目的大花園。歷來各大高僧的註解也非常多。而我覺得還是應該自己深入摸索一趟,那樣得出的東西才是自己真能受用的。
這麼豐富的內容,他們到底在貫穿闡述著什麼?
人說「開悟的楞嚴,成佛的法華」,是在闡述如何徹底開悟嗎?從頭到尾,基本也都闡述到了這個中心。但是,如果只是為了開悟,要這麼啰嗦、分分合合的交叉引證嗎?而且,若從諸法因緣生來說,阿難在第三卷結束時,就已經開悟獲得法身。為什麼仍然要繼續延伸著說下去呢?而且,談開悟又有什麼作用呢?難道說,古人說的開悟並不是到法身邊的徹悟,而是登妙覺位的究竟覺悟?
是在闡述楞嚴三昧的大定嗎?看過一些註解把楞嚴大定作為貫穿經文的核心,用圓頓止觀作為經文的線索。但我覺得這種闡述邏輯有點顛倒,更像是用楞嚴經去迎合當時流行的天台止觀的理論體系。而且,這種楞嚴大定本也就是開悟的同義詞。
其實楞嚴經是很樸實、很實用、很貼近生活的。不是在理上談辨,不是在相上邏輯劃分,也不是從佛果之境上契入諸佛莊嚴聚會。從一開始,就是全體僧眾托缽乞食,阿難誤入淫舍,佛發現後趕快營救,阿難哭著求佛開示。這是個緣起,其實也是後續豐富經文跟隨的主脈:修行,就是要腳踏實地的與自己強大的業習展開戰鬥。
抵擋住業力的挑戰,看似最最平淡無奇,其實也是最最難做到的。這種看似平凡的堅守,實在是比徹悟的空慧、比各種三昧的大定,都要徹底。真正做到「業盡情空」,那就一分無明都不剩了,就是與法界同體的圓滿功德,也就是究竟佛了。
貫穿著「戰勝業力」的重要目標,佛陀分分合合的使出各種方法:
第一卷:以直指人心的「禪」的形式,試圖直接挖出形成「業」的根——心的歸宿。
第二、三卷:分拆剖析「境界」。五蘊、四大、產生境的六根,境本身的六塵,根塵構築的十八界。試圖通過阿難擅長的思辨,解除他對境界的黏著。
第四卷:之前的分拆到此整合。開始闡說修菩薩道的起點。試圖在實際生活中加以訓練,畢竟業習是在實際生活中被調動出來的,所以行菩薩道才能真正凈除業習。
第五、六卷:為阿難提供二十五條路徑,讓他自己選擇一條最合適的。選好之後,又以戒為護,試圖讓他自己上路磨練習氣,並防止墮落。
第七卷:擔心阿難力量不足,給他密法壇城、咒語做為他挑戰自己習氣的武器。同時,警戒的告訴他,到世間去磨練時,要看清不管是「眾生」還是「世界」他們本身就是顛倒的產物。
第八卷:指示他這條挑戰習氣的磨練之路,將會遇到的各個階段。就是菩薩五十二階位,事先有個準備。
其實到這裡為止,問明了經的題目之後,佛陀要囑咐的如何戰勝業習已經說完了。接下來的是阿難的悲願引發,由於他知道因果尤其是墮落惡道之果的恐怖,再次請 求重複,闡述輪迴和惡報之因以警戒世人。而這種惡報因所產生的果,卻是從地獄一直延伸至天界。說明徹底出離輪迴的緊迫性。
第九、十卷:或許因為末世眾生的業習已經千萬倍的加重,佛陀看到末法的整體因緣,為了保護末法修行人不至中途墮落,佛不請自說五十陰魔。並屢次告誡阿難不要急著自取涅槃,而要把此法門流傳給末法修行的眾生。
當我們真正看到自己業習的力量,就知道他有多麼強大。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抵抗力量,即使懂得再多道理,有過再深的定境,也對自己眼前猖狂的業習束手無策。
楞嚴經豐富的內容,看似紛亂,其實是一個整體。而這個整體,正是用於抵擋強大業習的一擊重拳。尤其在末世,整體業習千萬倍強大的世間,任何一個孤立的法門 或行門,都更像是一根纖瘦的手指,面對強大的業力,只能無力的捅一捅,即破不了,也擊不散。而楞嚴經埋伏著的前後線索告訴我們,只有把個個孤立的手指統統握攏,成為一個整體的拳頭,互不分隔,才有可能實現經文末尾佛陀交代的流傳保護末世眾生的任務。
具體法門、行門的線索:
1、智慧前導:把心拿出來——禪宗
2、智慧前導:析法真空——法相宗
3、智慧前導:空、不空、合如來藏——三論宗
4、智慧前導:世界、眾生、業果三種顛倒相續——阿含部的緣起
5、實修行門:25位大士各述圓通。
包括頭陀行、觀身不凈、調息、護法、念佛、為人醫病、神通、觀空、幫人做實事、講經說法、唯識觀、音聲反聞……全部都在其中。
6、行持保護:四種清凈明誨——律宗
7、行持助力:壇城咒語——密宗
8、行持路線:菩薩道五十五階位——華嚴
9、謹防陷井:六道輪轉的因與果
10、謹防陷井:五十陰魔
而這十個部分,正是一個不可分隔的整體,需要在我們日常的實際修行中同時發揮出來。運用在我們所處的任何境界、任何習氣里:
首先:以智慧做前導。就是,真正看穿這個世間的真相,沒有半點黏著,這是戰勝業習的基礎,否則,若真的有業習那個東西,有用來挑戰的東西,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這是永遠不可能戰勝、除去他的。
隨後:走真實的行持。不管自己的空慧證到什麼程度,都需要歷境練心,大乘小乘手段不同,但目標一致。不管什麼法門,都是讓我們在行持中走穩,逐漸鍛煉自己戰勝業習的力量。而對業習的挑戰,隨著自己自性的開發,也逐漸由粗到細到微細。
最後:謹防落入陷井。畢竟這個世間因果的現實是嚴酷的,要在這個世間鍛煉,就要有足夠縝密的防護。一是防護住輪轉六道,尤其是下三道的因;二是防護住由於 錯亂修行而被引發出來的魔境。由於這兩種因都隱藏很深,也太微細,所以在最後的防護體系中,佛陀將各類果報的現象做了歸納性的描述。
只要是從文字上表現出來的東西,就必然有先有後。而這些先後順序不過是根據當時的請法因緣而定的。如果在文字上太過於計較他們的先後次序安排邏輯,就會隱 藏了楞嚴本身作為圓滿法的實質。從開始的禪宗性質引導,到最後的五十陰魔囑咐,構成了楞嚴經的整體框架。我們且先撇開由請法因緣決定的經文先後順序,來找 找楞嚴法對修行人的指示重點。施設了這麼繽紛繁雜的法葯,從智慧引導到修持助力到防範陷井,布置了這麼嚴密的脈絡,他們共同指向的是什麼?
從經題上讀:「大」代表寬廣無界、「佛頂」代表圓滿、「如來」代表無掛礙、「密因」代表徹證本來的智慧、「修證」代表不斷進取的過程、「了義」代表沒有方 便的停歇、「諸菩薩」代表各種行持方法、「萬行」表示寬闊的容納萬法、「首楞嚴」代表最透徹的大定,同時也是最最平凡的。從經題發現,「大佛頂」就是所指 向的歸宿;「如來密因」屬於慧;「修證了義」屬於定,「諸菩薩萬行」屬於發大心,行大願。「首楞嚴」表示這個通向佛頂的法。
原來這是一個嚴密深藏著的歸途,他靈活萬變卻又堅不可摧。我們要應用「首楞嚴」這個法,去實證「慧」、「定」、「行」,直到這三者都圓滿了,就取得了佛頂的明珠。應該說,這都是在直指人心的要告訴我們:萬相歸宗,執行最透徹無礙的修行。而這個透徹無礙,就是佛頂的明珠。哦,原來只有這樣透徹的佛頂明珠,才是能夠映攝所有法門、才能夠含容所有的三昧,只有這樣圓滿通透的映攝,才配得上稱作是「佛頂」。否則,就還僅是死死的楞嚴經文文字上所指的那一條路。
由於處於最高的佛頂,就需要看看到達佛頂的各條路上走出的次第階位:
1、慧(如來密因):
第一階段,突破業行果的世間輪迴;第二階段,生起「斷除」;第三階段,生起「解脫」;第四階段「沒有留戀和慾望」。到了第四階段,心就從此變成一心一法, 再沒有二元對立,也就是常被羨慕的徹悟。這樣的四個階段,在各宗各教里都有各自的不同提法,名稱不同,但實質都是一樣的。
2、定(修證了義):
第一階段:慾望越來越少而逐漸出離欲界;第二階段:色界四禪定;第三階段:無色四空定;第四階段:徹底無我,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化為一心。
3、行(諸菩薩萬行):
每個人,能行什麼程度的法,是根據自己發心的心量大小而決定的。比如,有的人心胸很寬闊,能容納寬闊的世界,他願意包容萬法,能夠接納多姿多彩的方式,以 便廣泛靈活的利益各類眾生;有的人或許只能容納很少的一些人和世界,他的心胸比較狹窄,只願意死守著一個寶貝,還深怕被別人比了下去。所以,根據不同心量 的眾生,就有不同偏圓程度的法。其中以圓法的階段為最高。
楞 嚴經開篇,阿難去托缽時,就是抱著救度一切眾生的大心去行持的,隨後才誤入淫舍。這也是說,這個因緣決定了楞嚴經,直接就是圓法切入,雖然也給出了許多菩 薩行持的樣板,但並沒有教導我們如何一步步的把心發大。這是需要我們自己私底下自己對照檢查的。而對於定慧兩部分,尤其是慧,經文做了很詳盡的引導。
然而,不管這三者之間的文字敘述如何偏重,都更像是應緣而起的拼圖遊戲。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三個部分,就像一尊寶鼎的三支腳,是撐起佛頂這顆明珠的三 個重要支柱。不管哪只腳短了,鼎都會傾倒。所以三個部分都不可或缺。這樣就是為什麼阿難發了大心救度眾生,卻因慧力不足,照樣抵不住自己無始的業習;就是 為什麼總有一些很有修行的人,由於某項偏弱,抵擋不住自己潛在業力的侵襲,被迫停滯不前,不能繼續圓證佛果的原因。
但是,想要這三支腳都達到絕對的頂峰,幾乎已經是世界上最難的事了,他們總是會有長有短的偏斜著。所以,才有了楞嚴經、楞嚴法。而楞嚴法的修行過程,正是不斷的衡量、彌補三者之間的平衡與不足,逐漸引導升進,並走到最究竟頂峰的過程,那就是圓滿究竟的佛頂。
圓滿的佛頂世界裡,正法,處處具足,無一缺失。不管在微妙的天界,還是在惡劣的地獄,法都圓滿具足,就像一場無比盛大的宴席,那是一場精緻富饒的法的盛 宴。這也就是佛頂楞嚴的時時常轉,永遠顯示著尊貴與圓滿的法的盛宴。這場盛宴永不結束,繽紛多彩,正敞開著無門的大門,慈悲召喚著有緣人的進入。
通向佛頂的門怎麼進?經典的文字給了我們最好的引導。
場景1:開篇阿難登場,表演著跟我們每個人一樣的情不由衷,完全被強大的業力牽引而沉醉其中。這時,佛出現了。他警覺著,一吃完飯就匆匆往回趕。
線索:在業力面前,當我們要戰勝他時,第一個出現的是佛。從第一卷到第三卷,基本都是佛在親自說法。中間只出現了兩次文殊師利菩薩,作為佛說法的陪襯。 佛,是正覺,是如如不動的。菩薩,是覺有情,是應緣而動的。一切回歸自心,佛正是我們本具的正覺之性,每個人都當下具足,只是尚未開發。菩薩正是我們從不 覺到覺的修行舉動,只要我們願意,每個人都能去實踐,只是我們還不習慣。在無邊強大的業習面前,我們只有「覺」,才能一步步的走進正法。
場景2:阿難誤入淫舍,佛先是從佛頂放光,隨後,文殊師利菩薩持著楞嚴咒,把阿難和摩登女一起拎回來見佛。
線索:佛頂的放光,正是慧、定、行全都圓滿的無盡光明,他最有力的驅散所有誘惑人心的業力。而這樣的頂光,我們雖然具足,卻還沒完全開發,所以無法直接拿 出來應用。文殊師利菩薩是智慧的代表,代表自己內心從「不覺」到「覺」的行持。文殊菩薩持的是楞嚴咒,楞嚴咒本身是佛頂光明的千百萬化身之一。也就是說, 我們要倚仗著佛的了義的、究竟的、佛頂的法(不僅僅是楞嚴咒),自己努力的從「不覺」開始,不斷的行持到「正覺」。
場景3:佛對阿難七處征心之後,阿難不解,佛就從面門放光。開示了根、塵、識之後,又從胸前放光。然後三番辯見,乃至個個細細解剖。前三卷,佛的說法不斷深入:從空如來藏,到不空如來藏,到空不空如來藏。
線索:當我們有了工具,開始從「不覺」向「覺」進展時,一步一步需要破掉的對境界的執著。這個過程,不是一個迴避境界的過程,而是都在那一個當下全部具 足,沒有前後時間順序的。境沒有變,變的只是自己內心執著的習氣。佛從面門放光,是表示把「相」從根上細細析出,統統照破。從胸前放光,是表示深入到正覺 之智的心臟,也是智慧的最究竟處。
場景4:富樓那登場請法:為什麼從空里忽生山河大地?佛為其說演若尋頭,再開示世界、眾生、業果的相續。阿難唱和,引出華巾解結。
線索:經文從這裡開始,從「解門」過渡到「行門」。雖然解行二者是不可分隔的,但在文字上的分別講述還是需要的。富樓那在佛陀十大弟子中譽為「說法第 一」。可以說這裡是行菩薩道的開始,富樓那的出現,也正是對「只解不行」的修行者的親身教導。阿難在十大弟子中是「多聞第一」,他與佛陀共唱的六結之解, 正是「行門」真正開始的基礎。因為,真正的除習氣,只有深入到習氣本身的根結中去解開,否則都是徒勞。而這樣的解結之法,不是「解」了空理就行的,更重要 的是,在行中,看準習氣正來之時的那個根結,當下結開。
場景5:文殊師利帶領下的二十五位菩薩登場共述圓通,再由佛吩咐文殊做總結髮言。
線索:菩薩,顯示佛的行。二十五位菩薩的二十五種圓通之法,正是二十五種行門。菩薩就像我們的大哥,分別給我們的行門做出榜樣。每個人,選擇一個最適合自 己的行門就好。而怎麼選擇行門?卻是由智慧抉擇。這就由文殊師利菩薩對各個行門的長短進行評點。由於末世危難大,習障重,文殊菩薩幫我們選擇了反聞聞自性 的觀音法門。
場景6:菩薩們紛紛下台。佛再登場,親自說戒。隨後佛頂再次放光,說楞嚴咒以及壇城儀軌。
線索:這是跟在「行門」後面的保護傘。並重新由佛親自來說。這正說明了成佛不是片面的慧,不是片面的行,也不是片面的定。佛為什麼要用戒來保護我們?因為 佛頂,就是那個最平凡、最純粹、最聖潔的行。就在我們每一個當下最圓滿無缺的行持之中,那就是佛頂。可是我們總是有偏斜的,要通往佛頂,就用戒的框架,把 我們從外扶正。雖然不是自己的力氣走正的,但起碼不會摔倒。佛又為什麼用壇城和密咒來保護我們?因為眾生的特性就是著相。一旦讓我們無相,我們就沒有力量 了。尤其是末法,惡習的力量像高山,善習的力量像水滴。所以佛慈悲的借用很強烈的相來增強我們的力量。而這一切都安排在通向佛頂的整體設計之中。
場景7:阿難悲心救度末世眾生,佛陀加說輪迴因果,加說五十陰魔。
線索:這正是佛的頂光與末世相連的一縷金線。尤其是五十陰魔,佛不請自說。悲心深遠。因為在末法修行的人們,用功精進過程中,由於外在的共業影響,都很容易產生陰魔。這正是擋在自性光明之前的一片最黑暗的天。只有把他突破了,才有可能繼續朝著光明前行。幾乎所有法門都可以在楞嚴經里找到依據。而作為佛頂的明珠,也正由於他的高貴和富饒,無私的接納著一切法門的依靠。然而,在各個法門到達佛頂之前,必然都有一段去糟粕存精華、去方便存真實的路程。而這也正是楞嚴法團結所有法門,同時升華所有法門的一項重要法義。
首先從阿難與佛上演的戲裡看「解」的部分。
楞嚴法的發起因緣是阿難,這個曾聽聞並熟記佛所說的一切法的最聰明最強記的比丘。這裡暗含的線索是:阿難後面,就是所有法門的音聲文字。也就是說,阿難代表著所有法門語言文字的總集合,來向佛請法,請佛開示在境界中也能處於大定的法。
佛在這樣的背景下,於經文前三卷對阿難開示了的七處征心、八番辯見、七大十八界,各個精剖去黏。這難道是在對阿難一個人說的嗎?不是的。這更是對阿難背後 的各法門所表顯的「相」說的。可以說,通向佛頂的楞嚴法平等的「隱」在各個法門之中,而各個法門不同之處只是他因緣所「顯」的法相。
從阿難這個緣起來看:阿難除了顯示他在「淫習」方面不能抵擋的「事」的誤區,還更需關注他回答的「七處心」存在的「心」的誤區。這也正是我們不能抵擋強大 業習背後的深層原因。淫習,只是眾多業習中的代表之一,因為阿難,法就從淫習切入,淫由愛生,愛又泛濫於一切,包括佛的三十二相,所以當機經文就從能見佛 色相的眼根切入。而產生眼根的執著,正是由於這七處心。以為心是真實的,是存在的,所以要挖除習氣,就要挖斷他的根,那就是心的處所。
這個緣起的顯法只是一個案例,其他習氣的挖掘過程也是一樣的。
細看前三卷,其實正是所有法門「解」的隱藏辨析。七處征心,八番辯見,所有法門「解」的部分都在這裡融合,這是真實,就像葯的精華。七大十八界,所有法門「相」的部分都在這裡剝離,這是方便,就像葯的味道。真實的精華的部分,是相通的,是團結的。方便的味道的部分,是不同的,是分離的。
佛開說了那麼多解門的法,最終都是要深入到核心的。而在解門上,顯真實去方便,正是楞嚴法的一項功用。
再來從眾菩薩們上演的戲裡看「行」的部分。
菩薩,應緣而現的,是將「動」引入「不動」的那一個「幻動」的行。二十五位聖者聚會,各自敘述了自己的獲得圓通的行門。這些行持,一直要延續到獲得「圓通」。這不是剛入門的徹底證悟,而是保任圓滿在事項上的完全透過。
既然都是圓通的,為什麼又有這麼多種行呢?
這就是在「行」法上,楞嚴法將要開演的行門中的融合。二十五聖全部介紹之後,佛讓文殊師利菩薩做評判選擇。
我們看到,文殊菩薩對前二十四個行法都點出了破綻之處,也就是說,在這些行門裡面都含雜了不圓滿的因,會產生不圓滿的果。這並不是要排斥二十四個行門,而 是對「行」法的過程中,會引起抵觸的、分離的所謂糟粕的「因」進行篩查挑揀。就像琉璃上有那麼一點點斑痕,翻個身,擦掉了,就通透了。
因果是非常微細的。這二十四個挑揀,其實也正是歷史上,各法門受到質疑或攻擊的因,確實是先見之明,非常智慧的。比如:評彌勒菩薩的唯識觀,文殊菩薩就指 出「存心乃虛妄」這不就是法相學子入海算沙的根嗎,因為存心了。再比如念佛法門,文殊菩薩就指出「因果今殊感」這不就是人們嘲笑念佛就能到極樂的荒謬因果 之理嗎,因為念性是生滅的,極樂是永恆的。
正是因為行門方便施設的本身多少有點缺憾,所以才烘托出最圓通的觀世音。前二十四與觀音,是一組對稱。就像有正就有邪,有黑就有白一樣。而這二十五個才是 一個整體,才是佛頂的行門所涵蓋的。不僅如此,佛頂不僅讓所有這些行門都得以依靠,同時還剖檢細查,用隱藏在各個行門中的楞嚴法,挑出行門中隱含著的不圓 滿的因,以至於在每一個當下都能夠通達圓滿,每個當下都能契入佛頂。
行門挑揀翻查的本身,也正是楞嚴法的一項功用。所以楞嚴法也隱藏在各「行門」的法中。
楞嚴法的這項團結所有法門的功能是不可忽視的。因為佛法流傳了近三千年,一直都在應緣的,不斷開發,不斷分支,體系越來越龐雜。而分支出去的,不管在解上還是行上都已經有很多弊病了。導致佛門內部互不相容。這樣不相容的團體,又怎麼能抵擋末法整體的巨大業習呢?都想融合,但又如何融合呢?其實楞嚴經里,佛陀早就看準末法時期的鬥爭因緣,為我們在楞嚴經里埋好解藥了。
各種法門,都有自己的「法益」,人們用太陽照到的地方來表示不同法門帶給我們內心的溫暖程度:
1-華嚴時——日照高山,只有高高的山頂能接受到陽光,平原仍然籠罩在迷霧中。
2-阿含時——日照幽谷,兩山之間深幽的山谷中霧氣蒙蒙,正被太陽照破。
3-方等時——日照平地,太陽再次升高,除了山脈,平地也都能照亮。
4-般若時——日照隅中,早上十點左右,陽光明媚,消滅所有黑暗的掩護,蛇蠍類都自己藏起來了。
5-法華涅槃時——日輪當午,熱氣騰騰,大地眾生普遍得到溫暖的法益。
這稱為五時判教。太陽比喻佛法,我們自己就站在大地上,站的位子由我們的發心決定。看我們的心把自己放在哪裡,就在什麼時候被照到,就吸收到那時太陽的相應溫暖。
這裡其實是很有趣的。首先把我們自己放在法里看:
1-我如果是一個遠離塵世,卻清晰看到世間一切的人。我就站在高高的山頂,屬於華嚴時的因緣,那麼我在1、2、3、4、5都可以被照到。
2-我如果是一個遠離塵世,志求出世解脫的人。我就站在兩山間的幽谷里,屬於阿含時的因緣,那麼我在2、3、4、5四個時段被照到。
3-我如果是一個不想脫離塵世,卻願意沒有遮蓋的人。我就站在平原上空曠的、頭上無遮蓋的地方,屬於方等時的因緣。那麼我在3、4、5三個時段可以被照到。
4-我如果是一個不想脫離塵世,以為世間都是實有的人。我就站在平原上蛇蠍可以出入的地方,屬於般若時的因緣,我則在4、5兩個時段被照到。
5-我如果是一個不僅不想脫離塵世,還習慣於黑暗的保護、只有讓東西把我遮蓋,心裡才能踏實的人。就屬於法華涅槃因緣,我只有5一個時段能被照到。
說這些,是為了討論楞嚴經註解中始終存在的一個分歧:楞嚴經到底劃分在五時中的哪一個時?也就是說,他的法益,到底是什麼樣的?
從五時判教來看,楞嚴經,即有華嚴時的「光光相攝」,又有阿含時的「緣起性空」,又有方等時的「回小向大」,又有般若時的「萬法空相」,除了沒像法華那樣平等的把魔授記成佛之外,其他都沾邊了。於是大家就都糊塗了。
其實五時判教,歷來是有一些誤會的。就像上面的討論,這五時,其實是由「施」、「受」雙方的因緣相對而產生的。佛被稱為「法王」。他是把最圓滿的法宣說出 來,而不是要對任何人苛求。就像太陽,不會要求平原的花朵,一定要到山頂紮根一樣。所以方等時所謂的「引小向大」只是在闡述這個階段的法,並不是要批評山 谷里的花草,更不是說長在平原上要比長在山谷里「大」。阿含並不是小乘,方等般若也並不大。這些都只是佛的圓滿法里的一部分而已。眾生各取所需。
我們若是從佛說法的角度來看:
1-華嚴時,定中宣說之法。也是佛的果地境界展示。
2-阿含時,解脫輪迴之法。讓眾生最終走出三界輪迴,正是佛說法的終極目標。
3-方等時,接引眾生之法。不僅自己要走出三界,還要伸出手將周圍的人帶出三界。
4-般若時,去除黏著之法。讓眾生就在境界中解脫於周遭的粘附。
5-法 華涅槃時,平等之法。讓眾生放眼看清自己與周邊眾生的長遠因果,並且讓大家知道自己身上都本具有能夠普照萬物、能夠滋養萬物的元素。也就是說,這時的法 里,就再沒有繼續宣說的緣起了。因為都說圓滿了,都被授記成佛了。還有什麼可多說的了?說「法」的事情做完了,於是佛就取涅槃了。
我們作為修學者,順著佛法法益的路徑也是很殊勝的。
1-我站在山頂,聽了華嚴時的法,就登離山頂,進入無邊的宇宙。
2-我處在山谷,因為需要用「方等」的法看清眾生,用「般若」的法去除眾生的粘附,用「法華」的法平等觀照重重掩蓋之人的因因果果。由於站的越高,看得越遠。就在「渡眾生」的同時,自己不斷不斷往山頂攀爬。
3-我處在曠野,於是來回帶領人們走向解脫,自己就漸漸成為山谷解脫處的常客。
4-我常遭蛇咬,戰勝了種種蛇蟲,自己就成了習慣於自由曠野的人。
5-我習慣黑暗,終於發現我頭頂的那片天跟所有人都是一樣通透的。就開始撤去了自己頭頂習慣性的遮蓋。
這樣看,五時判教就清晰了。那麼楞嚴經又是屬於哪一時?
最初阿難遇難時的佛頂放光宣說神咒,是「華嚴時」的佛果境界流露;前兩卷,七處征心八番辯見,是「阿含時」的解脫之法;阿難發願救度末法眾生而請法,是 「方等時」的接引之法;第二三卷五蘊七大十八處的破顯、文殊撿擇二十五聖,是「般若時」的除粘之法。三種相續、十習因六交報,是「法華涅槃時」的平等之 法。好!五時統統具足。更圓滿的是:在第九、十卷,又詳細宣說陰魔的境界,魔還是魔,絕不是佛。所以即使是經文包含了法華涅槃的平等法,還不允許你我自取涅槃……
這樣圓滿的法,才夠資格稱得上是「佛頂」啊!這是映攝一切的佛果最圓滿的聖頂。我們都知道,要了解一個人,就是了解他的心,而心從言行上體現。所以平常我們要對他「聽其言,觀其行」。「言」是他和我之間最直接交流的東西,也是我直接 能夠從他那裡吸收的內容。「行」是心的表現,他的心到底怎麼樣,不是從語言能夠判斷的,而是從點點滴滴的行中去體會。把他的「言」聽完整了,把他的「行」 觀察全面了,就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麼樣了。
這裡「言、行、心」的關係,就像「手心、手背、手」一樣。比如:手心和手背,其中一個若是「顯」,另外一個就是「密」。也就是說,若「言」是顯,則「行」 就是密;「行」是顯,「言」就是密;另外,如果把言行作為一部分,心作為另一部分,「手心手背」顯了,「手」就隱了,「手」顯了,那麼「手心手背」就都隱 了。對應就是:若「言行」是顯,「心」就是密;「心」是顯,則「言行」就是密。我們很容易看出:不是隱的就不存在,也不是顯的就是全部。從這樣的顯密對應中,全面認識不同環境中的手,在十玄門裡叫作「顯密顯了俱成門」。
楞嚴經從顯密俱成門將我們引入佛頂的法益是非常殊勝的。雖然華嚴十玄門裡,還有其他玄門引入法界,但對於娑婆世界如此著相的人們來說,總是愛恨鮮明、習慣 聽片面之詞、習慣掛一漏萬。所以顯密俱成門的形式,不僅從正面抓住我們的興趣,也從反面防止我們淪墮,從而應機的把我們引入法界。
讀楞嚴經是要認識、了解並進入佛頂。佛也是心,心也是行。對於楞嚴經的顯密,我們可以把生活中對他人的觀察,改換成對佛、對心、對修行過程的觀察。我們來看看他們的對應:
第1組 |
第2組 |
第3組 |
楞嚴經位置 |
||
1 |
說法指歸 |
屬於佛的「言」 |
屬於心的「心」 |
屬於修行過程的「行」 |
前四、後三卷 |
2 |
菩薩行持 |
屬於佛的「行」 |
屬於心的「言」 |
屬於修行過程的「心」 |
第五、六卷 |
3 |
密咒壇城 |
屬於佛的「心」 |
屬於心的「行」 |
屬於修行過程的「言」 |
第一、七卷 |
其中:
說法指歸:泛指「聞、思、說」各種佛法教理。
菩薩行持:泛指所有在自己的行為模式上改變的修行方式。包括救度眾生和升華自己。
密咒壇城:泛指由佛的果地境界方便展現的,各種儀軌的修行方式。包括持咒、持佛名、供養、懺悔、誦經、法會等。
當我們要選擇一條適合自己通往佛頂的路時,我們就可以依次問自己:
1、我們內心最強烈的願望是什麼?成佛,心的解脫,還是利益眾生?確定修行目標(佛、心、修行)。
2、我們對什麼最興趣?外在形相,自身行持,還是摸不著的心?確定以何為顯(言、行、心)。
然後,再根據各自對應的「顯法」,選擇一條最適合自己修行的道路。並同時警惕自己的「隱法」,不要因為個人偏好而對其他修行人造成阻礙。
例如:我的最大願望是為了利益眾生,我對外在花花綠綠的外相很著迷,對改變自身行為模式和探究自己的心,都沒多大興趣。那麼,我就屬於第3組,我在修行過程中的顯修,符合第1條。隱修符合第2、3條。就是說最適合我的是一條:依照儀軌持咒念佛的道路。並事先警惕自己可能會反感他人用「說法聽法」或「利益眾生」的方式修持,避免自己造下惡業。
又例如:我的最大願望是找出自己的真心,我對改變自身行為模式和探究真心都很感興趣,對外在形象無所謂。那麼,我就屬於第2組,修行過程中的顯修,應符合第2、3條,隱修符合第1條。就是說我可以同時又依照儀軌持咒念佛,又積極的說法聽法。但也要警惕自己可能會反感他人只用「利益眾生」的方法來修持,避免自己造下惡業。
為自己選好路了,就踏踏實實的去修。慢慢的就會知道,原來真的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各個法門通佛頂。
有人問,楞嚴經里提到那麼多法門,那麼楞嚴法到底是什麼法?
可以這樣說,楞嚴法,一方面為我們選出一條最適合自己的修行路徑,一方面也警惕我們哪些路徑是自己的短板。這就是楞嚴法因人而異、正反保障的修行法門。從本文開始,楞嚴經整體的線索探尋就告一段落。接下來按照經文順序,對經文的部分內容探尋密義。
阿難誤墮淫舍,被文殊菩薩救回來後,哭著向佛懺悔自己:「恨無始來,一向多聞,未全道力,殷情啟請十方如來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禪那,最初方便。」就是說,他知道自己沒能管住自己,認為這是因為自己的「止」「觀」不夠。請佛告訴如何才能獲得真正的止觀,獲得大定。
這裡佛的回答很有意思。他其實馬上就看出,阿難的問題是「有所求」的:求獲得大定。他認為有個東西,通過修它就可以得到大定。所以他向佛求這個東西。而 佛,並沒有直接的冷冰冰的告訴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他要的那個東西,而是用最體貼的語言,溫暖著說:「我們是兄弟天倫,情深意重。」先繞出一個彎來,讓阿難 把執著放一放,然後再切入正題。真的是「天下好話佛說盡」。這裡,佛在如何接引惡業眾生方面,給我們做了最圓滿的示範。
佛問:「既然世間那麼深重的恩愛你都能割捨,那是當初你在我的法中見到了什麼殊勝的東西呢,讓你下了如此堅定的決心來出家?」這個問題,是在挖阿難執著的 根。也是阿難有所求的根。因為生了什麼心,就得什麼果。解脫的佛果境界是透徹光明的,心裡存的任何根都只能是走向佛道的暫時借用,到了根的副作用顯露的時 候,就都要不客氣的挖除。佛的問題很柔軟,但卻是棉里含針。
阿難說:「我見如來三十二相……是以渴仰」。阿難心裡真的遺留有根。他坦白的說,因為佛很莊嚴,有三十二相,令人羨慕,阿難又渴求又仰慕。哦。原來這是一條「愛」的深根。
阿難墮入淫舍,是因為愛。棄塵出家,又是因為愛。愛的根沒有變,只是愛的東西變了。從愛世間的財色名,轉為愛出世間的佛法僧。
這可真的是應著末法的整體因緣而說的法!
為什麼被稱為末法?不僅僅是因為世間的鬥爭、貪婪、虛假等惡勢力越來越猖狂。更主要的是:身在佛門中的修行人自己不能「實踐」佛法僧,卻變成了「愛」佛法僧。
世間是不堅固的,必然會走向毀滅的。因為:
有愛,就有取。因為愛財愛色愛名等待,所以就想方設法的去獲取它們。
有取,就有有。一旦想要獲取它們,它們就變成真實存在的了。
有有,就有生。一旦認為它是真實存在的。它就像一粒種子一樣發芽了開始生長。我們呵護並加速著他的生長。
有生,就有死。生一天,就離死近一天,沒有哪種東西可以「生了」卻「不死」的。所以世間是不牢固的,再美好的事物也留不住。因此我們才去求取出世間的絕對清凈。
但可笑的是,看看現在奉行的「愛佛法僧」的所謂出世間法:
有愛,就有取。因為愛某個修行成果,所以就想方設法的去獲取它。
有取,就有有。一旦想要獲取它,它就變成真實存在的了。
有有,就有生。一旦認為它是真實存在的。它就像一粒種子一樣發芽了開始生長。
有生,就有死。這個所謂的修行成果在出生、長大之後,必將老去乃至死亡。
為什麼究竟堅固不壞的佛法僧卻會滅亡?
因為佛法僧變成實有了,違背了佛所說的諸法空相的真理。
因為愛佛法僧,所以佛法僧必然走向毀滅。
但是,如果對佛法僧沒有這種方便的愛,又不可能走上真正的解脫之路。所以阿難就給我們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在剛開始由「愛」佛法僧引起的虔誠的修行,到了該進入真修之時,也就是挖出自己心底「愛」的時候。
愛佛,就要自己親身去實踐佛所指示的路。而不是簡單的情感上的依賴和情感上的維護。這也正是隨後,十卷楞嚴經洋洋洒洒開講的內在緣起:斷掉我們心裡深深的愛根。
阿難真誠的向佛傾述了自己出家的一片熱誠。佛雖然知道這裡面有顛倒的因,但仍然安慰他「善哉」。就是說:出家好啊。「汝等當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 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就是對阿難說:你們不僅僅要真誠的出家修道,更應該知道我們始終輪轉生死的真正原因。你出家不是就為了跳出生死嗎?為什麼還在 生死中呢?為什麼一遇到摩登女就控制不了自己,又陷入輪迴了呢?這都是因為不認識這顆真心。
這裡需要先體會出阿難的那種緊迫求助的心態。雖然身份不同,我們仍然需要把自己放在阿難的位置上來體會。阿難是一個比 丘,對他來說最嚴重的事情就是犯了淫戒,這是一個出家人的莫大恥辱。那麼我們自己當前最大的困擾是什麼呢?如果有一個人,不想繼續沉浸於親友過世的悲痛的 折磨,他最迫切的是如何讓自己遠離回憶。另一個人,正在經歷他人的污衊,他最迫切的是如何讓自己不再糾纏於局中。另一個人,剛剛從權貴之位貶為庶民,他最 迫切的是如何戰勝自己對名譽的留戀。又一個人,厭煩了每天鬆鬆垮垮的生活,但就是沒有勇氣和力量繼續去進取,他最迫切的是如何驅散自己的懶散……習氣的表 現形式個個不同。經文在這裡,就是要針對當下我們每個人正在面臨的最嚴重的習氣痛下鉗錘。現在,讓我們自己帶著自己的問題,跟阿難一起,懷著同樣的急迫心情,向佛求助,請佛幫我們解開自己的心結。
首先,佛就告訴阿難「直心酬我所問」。就是說,我們要坦白的、不給自己找任何借口的把自己的真實狀態剖析出來。這樣,才能「十方如來同一道故,出離生死,皆以直心。」這樣才能解決問題。這裡的「生死」,不是指我們身體的生死。而是指任何形式的、生生滅滅的煩惱習氣。
隨後,佛開始幫我們挖這個生死煩惱的根。「當汝發心緣於如來三十二相,將何所見,誰為愛樂。」就是說,你的發心是由於佛的相貌莊嚴,這種莊嚴的相貌,你用什麼見到的?又是誰喜歡他?
這裡有兩個分開的步驟。第一步:先找到愛的源頭,那是一種美好的色相上。第二步:對著這個色相,問自己,用什麼看到這個相?是誰在喜歡他?
不要小看這個提問。他其實就像是一台強力的分離機,已經把我們的習氣從堅硬的大塊頭,打碎成一個個小塊。這兩個步驟不先完成,想要七處征心,是基本不可能的。我 們每個人都可以自己對自己分兩步反問:悲痛的源頭是什麼?是某年某月的場景。用什麼看到這個場景的色相?是誰在留戀這個色相?;留戀的源頭是什麼?是輝煌 時的掌聲。用什麼聽到那陣掌聲?是誰在懷念那陣掌聲?;懶散的源頭是什麼?是電腦屏幕。用什麼看到電腦屏幕?是誰在看這個電腦屏幕?……
我們如果真的能夠勇敢的用這兩個提問反問自己,煩惱習氣就已經解決一半了。因為他已經被打碎成許多小塊,我們就不再被動的跟著他轉進去。
這裡,阿難並沒有重視這個問題。很理所當然的回答佛說:我當然是「用我的眼來看,用我的心來愛」啦。注意。我們自己是不是這樣回答的?反省自己:是不是直 心。不要去記憶里尋找我們學過的那些理論。不要給自己找借口。基本所有人都會是這樣默認的用眼看,用心愛。而這,也正是煩惱習氣的根結所在。不要躲閃,自 己的煩惱就有機會解開。
此時,佛已經撥開了層層沙土,幫助阿難把心裡打結的位置明確指出來了。
佛說:「若不識知心目所在,則不能得降服塵勞。譬如國王為賊所侵,發兵討除,是兵要當知賊所在。使汝流轉,心目為咎。」就是說,阿難,你現在已經體會出來的這個用來愛的「心」,已經體會出來的這個用來看的「眼」,正是你流轉於煩惱習氣的罪魁禍首。體會到他的相狀了吧?是不是就很像一個滑溜溜的賊寇呢,時時在向我們發起進攻,搞得我們整天煩煩惱惱的。阿難,到時候了。向國王一樣發兵討除這個賊寇吧。讓我們一起把他抓出來。阿難體會出了眼和心的相狀之後,佛就問他:「唯心與目,今何所在。」現在你的心和眼在哪裡?阿難回答,眼在我的臉上,心在我身體里。隨後,佛就對「心」的位置展開了漸進的追問。
我們跟阿難一起,既然如此緊迫的想要找到自己煩惱的根源,如此真誠的想要脫離煩惱。那麼,我們必定不喜歡這個產生煩惱的根,也就是「識心」。在體會到他之後,估計阿難跟我們一樣,都想把他擒住,用些方法把他消滅了,就沒煩惱了。
1、心在身內。佛陀反問:那為什麼只能看到身外,卻看不到自己身體內的器官內臟呢?
2、心在身外。佛陀反問:那身和心兩者就應互不相干,眼睛也就與心不相干。當眼睛見了,心應該不知道咯?
3、心在根里。就是心潛伏在眼、耳、鼻、舌、身的裡面。佛陀反問:心若潛在眼裡,心應該也能看到自己的眼球咯。
4、 心在身內,閉眼見暗是因為臟腑本身是暗的。佛陀反問:那麼這個暗境界是與眼睛相對的嗎?若是與眼相對的,應在眼前。如果不與眼相對,又怎能看見呢?如果不 需要相對就能見到,為什麼睜開眼見不到自己的臉呢?所以這個暗境界和眼睛不是在內部相對的。如果還要強辯眼和身有兩個覺知在主導,那麼你是一個人還是兩個 人呢?
到此,阿難的小聰明全部用盡了,自己認為的心的處所全都被佛陀否定。於是他就想起佛陀說法時曾經開示過的心的處所。
5、 心隨緣合。這是阿難對佛曾說的「由心生故種種法生,由法生故種種心生」的表面知解。佛陀反問到:那麼這個心是有體,還是無體?如果心沒有體相,用什麼跟緣 去合呢?如果心有體相,心在產生覺知的時候是從內到外,還是從外到內?若從內到外,應見到身里的景象,若從外到內,就應該先看到自己的臉。阿難反駁到: 「是眼睛能見,心能知,我不是說心能見。」佛陀反問到:如果眼睛能見,死人也有眼睛為什麼不能見?如果心能知,就一定有體相。那麼心的體相是一體還是多 體?是覆蓋全身還是只在身體部分地方?當你用手捏一隻胳膊時,若是一體或遍體,應該全身都會痛。如果心有多體,你一個人就要變成好幾個人了。又如果心只在 部分地方,當你同時捏胳膊和腿時,應該只會有一個地方痛。
6、 心在中間。這是阿難對佛曾說的「心不在外,亦不在內」的表面知解。佛陀反問到:這個中間確定在哪裡?是在身體內,還是在外面的哪一處?如果在身體任何部 分,那是邊,不是中間。如果在外面某處,這個處所能表示出來嗎?一旦表示了一個地方為中,東邊看這個中,這個中就變成西邊了,從南面看,這個中又變成北 了。所表示的體這樣混雜,心的處所怎麼如此雜亂不定呢?阿難反駁到:「我說的中間是像佛陀說過的:『眼識』由眼睛和色相為緣而生,這個識就是心的地方。」 佛陀反問:心在眼和色兩者之間,那麼心的體相是兼有他們兩者還是不兼有呢?如果心兼有眼和色兩者,眼能分別,能知。色是外塵,不能知。他們本身就是兩種不 同的體相,又哪來的中間呢?又如果心沒有兼容眼色二者,心即不像眼那樣「能知」也不像色塵那樣「不能知」,那麼心還有體相嗎?連心的體相都沒有了,哪裡有 中間呢?
7、 無著為心。這是阿難對佛曾說的「覺知分別心性既不在內,亦不在外,不在中間,俱無所在。一切無著,名之為心。」的表面知解。佛陀憐憫阿難說:「世間所有的 物象,你的「不著」是「有」還是「無」?如果是「無」,那就像烏龜的毛,那才叫無。本來無的東西,怎麼可以說不著呢?如果是「有」一個不著,就不能叫做 「無」了。像龜毛那樣無相才是無,否則就有相,有相就有「在」,怎麼會不著呢?
到此七處征心結束,阿難的所有聰明都用上了,找個心的處所卻到處都不是。就只能跪地懺悔,祈求佛陀「大慈哀憫」了。阿難到處找心,卻全部被佛否定。心裡不自覺的恐慌起來:不會吧。我這麼聰明,聽了這麼多的佛法,怎麼我的心卻找不到了?就像自己長久一直坐在椅子上,忽然 間椅子卻被人抽走了。他猛的一嚇,直接想要再找一個東西靠住。阿難根本沒有精力去想到底哪裡錯了,只能趕緊合掌跪地求佛哀憫。
「佛啊,我是你最小的弟弟,雖然現在出家了,仍然覺得有哥哥您疼愛著,所以我就從心裡嬌慣著自己,憐惜著自己。這麼長時間,我白白聽了這麼多佛法,卻不能降服邪咒,而墮入淫舍。這都是因為我不知道佛法的真諦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阿難前後的反應,正是我們心底的普遍狀態:依賴心。
捫心自問,當我們的心完全沒有地方依靠了,我們會怎麼樣?阿難聽的空理夠多了,對各種空的分別也夠詳盡了,但就是當自己的心一下子被迫空掉的時候,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乃至於一定要抓一根救命稻草。
佛陀憐憫著阿難,「從其面門放種種光,普佛世界六種震動」。這是「眾生有感,佛就有應」。我們的祈求有多強烈,法界的加 持力就有多大。面門放光,顯示了根門將開的說法因緣。同時因為阿難不僅是為自己問的,他也為了讓「諸闡提隳彌戾車」就是讓不修正道的人也能從他們乘坐的 『彌戾車』的外道法裡面走出來。所以佛的神力同時令「十方微塵國土一時開現,佛之威神令諸世界合成一界,其世界中所有一切諸大菩薩,皆住本國,合掌承 聽。」這是法界中的「心」所構築的國土世界,就是說,有八萬四千種心,就有八萬四千個世界。也就是說,一切心念都離不開佛。見到了這麼多世界,現在佛將世 界合成一界,就是將所有的心念「絕相顯真」,通通引入究竟的佛頂。而諸大菩薩住本國,就是各種心念都有自我救助、自我回歸、自我升華的本能。在佛頂的世界 里,不需要刻意施加對治法,每個人,自己就是自己本性佛的菩薩。自己就可以改變自己。
因為阿難修學了那麼久,沒有證得。他代眾生請問的『彌戾車』上的人那麼努力修行,也沒有證得。所以佛就告訴他:「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業種自然,如惡叉聚。」這裡其實已經把會走錯路的主要原因說出來了:不是造各種「業種」而延續著三界因果的輪迴,就是認為因果是決定的、是真實存在的「自然」定律,沒有什麼可以脫離因果。這樣的修行之因,都是顛倒的、邪見的。就像一蒂三果同聚而生的植物(惑、業、苦),怎麼可能最終走出生死輪迴?
佛陀接著說:「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乃成外道諸天魔王及魔眷屬。」我們迷於「業種」「自然」的結果是什麼呢?就是成為只顧自己 脫出三界,不敢回心拔濟眾生的頓根羅漢;或者借著福報和禪定升入天界;或者成為以為自己就是佛的魔王,或者著迷於魔王的神通與溫情而成為魔民。
這樣的結果都是因為不認識「真、妄」兩種根本。在真和妄上分別錯亂修行,就像把沙放在鍋里,以為沙就是米,希望通過努力持續的烘煮能夠變成米飯一樣的荒唐。殊不知,只要鍋里放的不是米,即便猛火煮上百千劫,也不可能變成飯的。
妄:無始生死根本。生死的現象是「妄」是虛幻的。「用攀緣心為自 性者」只要是用心意識分辨出來的東西,都是有生有死的,都是妄的。這樣的東西,不管是心、是因果、是神通境、是玄空、是產生一切的母體……再偉大再神奇, 都是妄的。妄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是自性呢?「汝今者與諸眾生」偏偏你們現在,要去修這個東西,去增加它、純化它、保護它、擴展它,這不正是在煮沙嗎?
真:無始菩提涅槃元清凈體。涅槃的體是「真」是清凈的。但是由於 我們沒有足夠的定慧,讓他變成「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識精」是第八識精明之體,就是下文辯見時的見精,比喻作第二月。他對萬物都是了了分明 常存而不黏著的。但最初偏離菩提涅槃的,也就是這一個細微的「識」,就像看到第二月時對眼皮的那一捏。隨後,識精能生諸緣,由於「識」動了,就能由自性中 變現出種種外緣。而這些緣,又讓我們不自覺的向外攀取,從而遺失了「真」的自性。這麼多眾生,就這樣一天到晚跟著緣在行動,而不能自己察覺,冤冤枉枉的在 六道里輪迴。這不正是把鍋里的好米往外丟嗎?
只有真正體會出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妄的,修行才有方向。檢查自己的鍋里,裝著沙還是裝著米,才能最終「得成無上菩提」。
佛陀為阿難概括介紹了米與沙之後,就把自己的手舉起來問阿難:你看見了嗎?阿難說:看見了。佛問:你見到什麼了?阿難說:我見到佛的手。佛問:你用什麼見 到的?阿難莫名其妙的說:「我跟大家一樣都是用眼睛見到的啊。」佛問:「那你用來見的又是什麼樣的心呢?」阿難說:「剛才您一直在徵詢我心在哪裡,我也一 直用心推究尋覓,我認為這個能推究的就是我的心。」前面七處征心花了那麼多口舌,對阿難似乎絲毫沒有作用,還是老思路。於是佛呵斥了阿難一聲:「咄。阿難 啊,這不是你的心。」
這下阿難慌了。不僅心的位置找不到,連這個自己始終認為的心的相貌都是錯的。
於是阿難趕快從位置上起來,向佛求救到:「佛啊,如果這個能推究的都不是我的心,那這又是什麼呢?」佛說:「這就像眼前的灰塵一樣,是虛幻的、是想,這種 想也是相中的一類。也正是這種想,把你的真性給迷惑住了,而讓你長久以來一直在世界輪轉。」就是說,我們把自己念念不斷的粗糙的「想」誤解為就是自己的心了,又把這種所謂的心誤認為就是我們自己了,如果「我」就是所有的這些想,當佛讓我們把「想」像灰塵一樣抹掉的時候,難道我也要就此從這世界上消失了嗎?我們就驚怖了。
阿難確實被嚇到了。他說:「我堅定的出家,勇猛的修行,是用這個心;即便我毀謗佛法,還是用這個心。如果現在這個卻被指明不是心,那我就沒有心了!我不就 成了泥土、木頭了嗎?我若離開了這種覺知,就會一無所有的。現在您又說他不是心,我是真的很驚訝很恐怖。估計大家也沒有不疑惑的。還請佛陀慈悲開示。」這 里,其實是阿難站在有的角度上,去臆測空,他的思緒停留在自己擬定的「空」後的境界里。這也是聰明人的麻煩,他若是真的自己用功去修,去體證空性,是不會 有這樣的問題的。
佛陀沒有任何指責,而是順著阿難的思路,慈悲的開導著。為了讓阿難能進入不生不滅的究竟解脫,佛陀摩了摩阿難的頭頂。說:世界也好、因果也罷,都是因為心 而形成的。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包括草叢、樹葉乃至虛空,都有名字、都有相貌,怎麼可能這形成這一切的心,卻沒有自體呢?也就是說,我們的心不是沒有自 體的。
如果按你自己說的,能推究的有覺知的就是心,那麼心也應該是脫離一切外境而有全體的。而且,你現在聽到我說法的音聲,是心的分別,即便滅除了所有覺知安守於內在的幽閑,那不也是心的分別嗎?就是說,阿難所驚怖的那種無,也是心的分別,所以也還是有心。
你不要太驚怖,我不是要斥責你,但你仔細揣摩一下。如果脫離了所有的塵境,卻還有分別的體性,那就是你的真心了。如果心沒有體性,那還是屬於塵境的分別。只要是境,就不是永恆的,當塵境有一天滅掉時,心不就成了像烏龜毛那樣的絕對的無了嗎?如果連心都沒有了,又是誰來修行呢?
聽到這裡,阿難和大眾都沉默了,就像找不到自己,丟失了自己一樣。
佛陀又強調了一遍:世間所有修學人,即便獲得九次第的禪定,卻不能使諸漏消盡,都是由於執著了你說的這個生死妄想以為是真實的。所以不能證得聖果。
到這裡為止,「空如來藏」的開演結束,由於阿難對空驚怖的緣起,下面佛陀將接著開演「不空如來藏」。
阿難從空的惶恐中獲得安慰,也通過佛陀的話反觀到,自己修行了這麼久都不能實證的原因。他長跪著哭泣著向佛重複嘮叨的說到:「佛陀啊,我現在才反省到,我 出家學佛以來,心裡一直都只是仰仗著您的威神。心想您是三界之尊,我又隨時服侍著您,只要您到時候了,把佛果恩賜給我,我不用花力氣去修也會成就的。」這 里,阿難老實交代了自己心底的一個大毛病,也就是上面提的「依賴心」背後的理由。阿難是佛的弟弟,又是佛的侍者,一直都 陪在佛的左右,而且也精進修行、發大願要救度一切眾生。照理說,如果單靠佛的加持力就能夠成就,阿難應該早就成就了,不至於等到佛涅槃了他還沒有證得阿羅 漢果。現在,阿難終於把依賴心的土壤給挖出來了:或許他認為,佛果是像蘋果一樣可以當禮物贈送與獲得的。
阿難一邊反省一邊說:「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自己的身心狀態,別人是代替不了的。所以身體雖然出家了,由於依賴外在的恩賜,心一直都沒有入道。就好像背離 父親離家出走,在外要飯的窮孩子一樣。」就是說:我背離了自己心裡真正的家,背離了自己心裡本具的自己調伏自己的父親,在外面到處搜索聽聞接受佛法,就像 要飯窮孩子一樣,討到一口飯就吃一口,始終沒有自己的財富。就像自己到一直沒有得到屬於自己的道果財富一樣。我今天才知道,雖然聽聞了那麼多佛法,如果不 是切身用於自己的修行,那跟沒聽過佛法是一樣的。就像聽人介紹了好多食物,自己沒有吃到,始終不會飽。祈求佛陀哀憫我這個心中沒有法財、心中沒有法衣的窮 露之人,幫我把自己的妙明真心開發出來。
到這裡,阿難才從對外的抓取,回到對真正向內的開發。上面的七處征心、害怕空境,都是由於對外境抓取而得出的分別意識。被佛陀逼到無路可走,又不讓他的依賴心泛濫,被斥責了之後,才真正走上正途。這也意味著,他就要入門一點點證得了。
這時佛陀從胸前的卐字湧出寶光,其光昱昱有百千色,十方微塵普佛世界一時周遍,遍灌十方所有寶剎諸如來頂,旋至阿難及諸大眾。上一次佛從面門放光是要破 相,這次佛從胸前放光是要顯示真心的前奏。寶光一時周遍十方微塵佛世界,表示我們每個人的智慧都是與十方眾生的智慧涵容在一起的。胸前的寶光,灌十方如來 頂,又旋至阿難及大眾,這是表示究竟的智慧是人人平等的。這也正是「無內無外」的表法,而突破人我的障礙,正是體悟空性的前奏。
這時,佛陀握緊自己的拳頭問阿難:這是以什麼為拳頭,你用什麼見到的?阿難說:「這是佛陀的清凈所生,我實在是用眼睛看到的。」佛陀見阿難已經明白了該從自心下手,卻還對心毫無體會,無法實際應用,所以還執著在用眼睛的外在執著上,於是抓住了機會從這裡下手。
他給阿難舉了兩個比喻對照的例子:如果沒有手,就沒有拳頭。如果沒有眼,就不會看見。這兩者一樣嗎?注意!到這裡我們要自己仔細反觀。試著自己用手握握拳頭,然後把自己的眼睛閉起來。體會一下:拳若沒了,手在哪裡?眼若閉了,還有見嗎?重點落在「見」的體會上。先不要急著看下面的經文,以免落入文字障,反而錯過機會。因為這裡很重要。我們真正的主人就將要在自己的體會中顯現。我們需要仔細反覆的對照這兩個例子。
阿難似乎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答:是啊。「拳與手」、「眼與見」這兩者是一樣的。佛說:就錯在這裡了!佛陀接著分析到:我們設想兩種情況:無眼的盲人,見到 黑暗;有眼人,關入暗室。兩種黑暗是一樣的。我們試著進入這兩種黑暗。如果眼睛的見,就跟拳頭的手一樣,就是本身的變形,那麼,沒有眼睛就沒有見。如此推 理,這種沒有見的境界,就是黑暗。而這個黑暗,又與睜著眼進入暗室見的黑暗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睜著眼進入暗室,眼睛也沒有見的功能。所以,既然眼睛沒有 見的功能,燈亮了能見到了,那就應該是燈在見。這是不合邏輯的。所以:能看的是眼,不是燈。同樣的,能顯色相的,是見性,不是眼。
阿難似乎已經體會到一些,但沒有開顯出來。他恭敬的合掌,心裡一點雜念都沒有的認真期待著佛的繼續教誨。
此時,初次走進內心的體驗是不習慣的,也是同時夾雜著習慣性的黏著的。所以需要幫忙清洗一下,以便對心的體會更清晰。於是,佛邀請最初成道的喬陳如一起說 法:你當時是因為什麼開悟的?喬陳如尊者說:我因為悟到了「客塵」兩個字而證得聖果的。就像是客人來了,吃吃飯,頂多住兩天,最終都是要走的。而主人,不 會那樣短住。所以不能停住的為客,永恆常住的為主人。又像門縫中照入的一縷陽光,裡面熠熠搖動的灰塵看得清清楚楚。清澄空寂的是空,搖動的是塵。我們自己 也找找,就在現在,我們的心是不是就像不能久住的客,我們的念是不是就像搖搖擺擺的塵。當下,直接把客與塵拋棄、沖洗掉,那不是我們真正的主人。
佛肯定了喬陳如說的之後,又親自對著阿難把手握起又張開,張開又握起。問阿難:是我的手有開合,還是你的見有開合?阿難說:我見到您的手有開有合,不是我 的見有開合。佛又追問:我的手和你的見,誰是動,誰是靜?阿難說:您的手在動,而我的見連個靜也沒有,怎麼會動。佛見阿難已經體會到了這個見,想再繼續鞏 固一下,就放光在他的左和右,阿難搖頭看光。佛問:是你的頭在動,還是你的見在動?阿難說:我的頭自己在動,我的見連停止也不是,怎麼可能搖動。
佛說:是這樣的!到此。阿難終於完成了走入正道的第一步:體會出了自己的見性。只有這樣才能開始一步步接近心裡真正的主人。
這是第一番辯見的「顯見不動」,下文都是基於體會出的這個見性的基礎上微細剖析的。這個並不難,這個見性是很平常很普遍很真實的。很多人都可以馬上做到。找到的人,當下法喜充滿。但也需要清楚,這只是一個小小悟。大家依照著經文的引導各自把他拿出來吧。
阿難這下可舒坦了,他終於在佛陀的引導下找到了「見精」。第一次接近並體會到了丟失的本心,就像走失的嬰孩找到了媽媽。但是這裡,阿難的「真、妄」「生滅、不生滅」的分別卻更強了,所以仍然請佛開示。也為後文「合如來藏」埋下線索。
這時,波斯匿王突然站起來向佛陀請法。老國王在這時站出來,這個因緣是值得注意的。如果按照阿難的請法線索,這裡應該馬上由不空如來藏,進入空不空的合如來藏。但是,因緣卻在「見性」初顯之處,插入了一段觀河辯見的故事。
這裡需要注意波斯匿王的提問:「兩個外道宗派的領袖:迦旃延和昆羅胝子,都說我們的身體死後就滅了沒有了,那就是涅槃。今天佛卻開演了不生滅。該怎麼證明不生滅呢?」波斯匿王跟我們一樣,在一旁聽著佛對阿難的開示,阿難找到了見性,可波斯匿王卻跟我們一樣沒有找到。阿難的問題在於對外相的攀取和依賴。而波斯匿王的根結在於死後永滅的邪見。這也正是從「有、空」兩方面涵蓋了可能障礙見性顯發的完整情況。所以因緣就在此插入了這個別請之法。
對於認定「死後永滅」的這些人來說,他們看事情的眼光是一段一段的。他們認為:任何一期生命、做任何一件事情、生起任何一個念頭,做完了就完了。也就是 說,他們只著眼於那最後瞬間的滅亡,卻不知道滅亡也不過是一種幻象,一種隔離了綿綿相續的幻象。這類人,是像阿難代表的執著依賴的那一類人的反面。他們有可能對人對事都很不執著,像是看破了,解脫了,其實卻落入「空滅」的陷井中,終有一天要像波斯匿王那樣墮入滅的極度惶恐中。所以同樣需要開演顯見之法。
波斯匿王對於「死後的永滅」感到消沉,他這時已經62歲了,作為一國之王,他明白不久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將離他而去。所以對「不生滅的涅槃」提出質疑,並有很大興趣。
佛陀問:你還活著,從哪裡知道你必然會死呢?
國王說:我已經62歲了,皮膚一年年枯悴,身體一月月衰弱,氣力一天天減退。回想這六十幾年,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這變化並不是十年十年的,而是每年都在變滅、每月、每天都在變滅、甚至剎那剎那都在變滅,根本沒有停的時候啊。
佛陀問:你確實悟到了變滅,但在滅的同時,你是否知道還有個不滅呢?
國王來了精神,滅的同時怎麼還會有不滅呢?我實在不知道,請您快告訴我。
當時,講堂外,就是恆河水。為了讓國王從「滅去」的消沉中蘇醒,佛陀先溫暖的讓他回憶童年的場景。
國王沉甸甸的回憶著:我三歲時,媽媽就牽著我的手帶我過恆河,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恆河水。而可想而知,這幾十年來,國王在他的疆土上勵精圖治,對於就在他領 土之上的恆河,必然有著國王無數的見證經歷與回憶。如果一切都要滅去,那恆河水也正見證了這滅去的一切。想想我們自己呢?我們是否認為死了就永滅了?如果 是這樣,我們幾十年來的經歷,腳下的土壤一樣為我們見證。國王參恆河水的時候,我們就相應的參河水、參土壤,只要能跟曾經歷的場景串在一起的就都好。
佛陀問:你三歲見到的恆河,跟你六十二歲見到的恆河,他的水有沒有改變?
國王說:水沒有變啊。
佛陀問:童年膚色潤澤,現今面皺發白。你現在觀水的「見」與童年的「見」有差別嗎?
國王說:我能看見的這個「見」沒有差別啊。
佛陀說:大王啊,您的皮膚雖然皺了,能見的「見」從來沒有皺過。會皺的是變化,不皺的是不變的。會變化的就會滅亡,不變化的本身就沒有生滅。你已經知道自己本具有的這個「見」,這不變的本體,怎麼會讓你再受生死呢?
國王一下子開心了:原來不是死後全滅。我捨棄這個身體之後還有新的趣向!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事,國王與大眾都歡悅著踴動起來。
老國王的插曲過後,阿難繼續向佛提出剛才的問題:「我看到的這個見聞性是不生不滅的,為什麼您卻總是說我們都遺失了真性,顛倒行事呢?」因為阿難聽聞了很多佛法,留在意識里的法相的影子重新出現。他懷疑著,佛陀難道是說所有沒有開悟的眾生都遺失了自己本來的見性嗎?
為了說明「真心」、「正」、「倒」三者之間的關係。佛陀引用了兩個比喻。
比喻一:手臂正倒。
阿難說手臂下垂被公認為是「倒」的。手臂上豎被公認為是「正」的。佛陀就反問阿難:如果現在這個公認的標準被顛倒過來,大家又在原來的判斷上又疊加了一層 判斷。就是說,原來認為倒的,現在又從倒改變為正。佛陀讓阿難觀察,如來之身叫正遍知,你的身被稱為性顛倒。你觀察一下,遺失和顛倒的名字從哪裡來?
這裡需要注意的是:正和倒,來自於公認的標準。所謂的「一倍瞻視」正是「世間的標準」與「出世間的標準」之間的重疊作用。如果我們僅立在正倒的相上,就回 答不出顛倒從哪裡產生。這裡:手臂比喻真心。正、倒、兩種標準,比喻法相。向上為正喻世間法,向下為正是針對向上為正而說的出世間法。
佛陀見阿難仍然迷惑在法相中。於是大興慈悲,宣說一乘之法:「諸所緣法,唯心所現,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精妙心中所現物。」這裡很重要。因為佛法中提到的所有世間顛倒和出世正道的法音,都在這裡匯通為心的化現。也就是,同時剝離了正倒之相、以及辨別正倒的標準。既去除了法相,又去除了法執。直接顯示真心。
同時,既然阿難那麼想知道「遺失」從哪裡來。佛陀就解說了性空的緣起之法:「寶明妙性,認悟中迷。」所謂的遺失,就從那一念的「認」產生。這也就是深層的標準。
首先:世界眾生是如何產生的?「晦昧為空,空晦暗中,結暗為色。」。其中:1-空:認本有之相的細惑。2-暗:轉智成妄見。3-色:相本無可見,卻在此瞪以發勞,導致聚集四大而顯色。這三步,就是阿賴耶識「三細」而產生的最初相,是墮入三界之因。
其次:遺失真心的相狀是怎樣的?「色雜妄想,想相為身,聚緣內搖,趣外奔逸,昏擾擾相,以為心性。一迷為心,決定惑為色身之內。」4-身相、5-內起煩惱、6-外造業因、7-誤認心性。這四步,是輪迴的常態。
再次:假相和真相之間是什麼關係?「不知身色,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譬如澄清,百千大海,棄之,惟認一浮漚體。」這正是指示我們,我們的真相不是這個身體,我們本身就與世界是一體的。
這正是在見性的微細惑上繳除,也是第二番辯見的「顯見不失」。
對見性不遺失的討論中,由於牽涉到世間和出世間的判斷標準,所以引出「破法執」的重要問題。阿難是多聞第一,雖然見到見性了,但疑惑著:佛所說的這些珍貴的、真實的佛法難道就不是心了嗎?所以仍然不敢認定眼前如此平常的真心。佛陀又用比喻說明。
比喻二:手指指月
當一個人用手指指著月亮,另一個人應該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到月亮。而不是去研究手指。因為,月亮的本體,與手指的本體,差別是很大的。
這樣錯解的後果是什麼?1-不僅失去了月亮,也失去了手指。因為把手指當作月亮了。兩者都沒認清。2-不辯明暗。因為連月亮都沒看到,怎麼可能體會到光明?
這在聽聞佛法上也是一樣。如果你以手指為月亮,就是把我的法音當作你的真心。即便如此,你的心也應該是那個離開音聲而能分別的體性。因為,音聲是會變滅的,就像客人會走一樣。而真心是常住的。就像主人一樣不會離開。
所以,把佛的法音當作真心是不對的。同樣,把佛的心、佛的容貌當作我們的真心都是不對的。要知道,那些都是手指,不是月亮。
阿難明白了真心從不曾遺失,就像手的方向不管是正是倒,手的本身沒有遺失。不管是正是倒,都應被還原到手的本身。就像聲音、容貌、意識、乃至無分別性的空識,都有可以歸還的地方。所以都不是自己的真正主人。
然而,在阿難面前展現的是一種萬相無礙的永恆。雖然阿難已經認同音聲相貌不是主人。但他仍然疑惑著,這個見性是否也像其他外相一樣,也是水中幻月?這時,佛陀很明確的告訴阿難:這個雖然不是真心。但它已經不是水中月亮的影子了,他就像捏了眼皮看到的月亮旁邊的第二個月輪。
為什麼這已經不是水中的影子了呢?佛陀對照著分析了四對八種相的緣由。
光明 |
黑暗 |
暢通 |
壅塞 |
差別相 |
無知 |
昏濁 |
清明 |
|
緣由 |
太陽 |
黑月 |
窗戶 |
牆壁 |
分別 |
頑空 |
灰塵 |
晴霽 |
這八種攘括了世間相狀的所有種類。
佛陀讓阿難把能見的見性拿來對比一下,就知道,見性能見明能見暗,能見通能見塞……而這些相,都有各自生起的因由,所以不是自己。而能見之性,不能在相上找到任何生起的因由,所以還不敢認定他嗎?這當然就是自己!這裡是第三番辯見「顯見無還」。
但是,阿難心裡的盤算思索還不捨得停下。聽了佛的八種相的分析,他只能承認見性是無還的、沒有外在生起因由的。但又該如何說服自己,這個不歸還外相緣由的就是自己的真性呢?阿難真是個聰明至極的人,嚴密的理性邏輯分析滴水不漏。
佛陀再次耐心的回答:
不管見到的是初禪境界、天眼神通所見整個世界、菩薩多見的百千世界、眾生的不過分寸之見。所有這些景象,不管多麼美好多麼廣大,全部都是物,不是你。雖然事物種種差別,但你的能見之性是沒有差別的。
如果你仍然懷疑你自己的這個「見」也是物,那你也應該見到我的「見」。如果因為我們倆的見一樣,所以你也見到了我的見。那麼為什麼當我不在場時,你卻見不 到我的見消失的地方?如果你非說你能見到這個「見的消失」,那就是見到了,又怎麼說見消失了呢?如果你見不到我這個「見消失的地方」就自然不是外物了。已 經不是任何外物了,不是你自己又能是誰呢?何況如果你見的這個「見」是個物,那麼物也可以見你。那這個世界不是亂套了?這就是你自己啊!你為什麼要自己懷疑自己的真性,反來向佛另求一個真實之物呢?這裡是第四番辯見「顯見無雜」。
到此,阿難總算認可了,這個最普遍最平常的見性原來就是自己的真性。從此以後,再不向外求索了,進而步步深入法性。
阿難認識了能見自性就是自己之後,用見性普觀一切境界,從四天王天到講堂。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當看到的空間有大小時,似乎見性也有大有小。於是請佛開演。
這裡,阿難雖然沒有向外攀取外相,但仍然對於「大小」「方圓」等性質的分別無法放舍。這真是在自性上的層層剝離。於是,佛陀確定的告訴阿難:所有大小內外的事業都屬於前塵,不是見性變大變小。
對於這種「變」的幻覺,佛陀舉了方圓的例子:
(1)空間非「定」:有一個方的容器中如1所示,1中的空間,如果是定的,這個空就固定了是方的。若再在其中放一個圓的容器如2,就不會有圓的空間。
(2)空間非「不定」:如果1中的空間是不定的,那麼1的方器中,應該沒有方形的空間。如果連方的空間都沒有了,怎麼說空間存在呢?
(3)入無方圓:如果希望恢復見性的無方無圓。就是需要知道:虛空本身沒有方圓的特性,所以不是要除去空間的方圓之相。只要像3那樣,除去對容器方圓的執著,虛空本體就是無方無圓。
同樣,對於見性放大縮小的錯覺,也是一樣的道理。對應於「方、圓」的是「相續、夾斷」。如果外相清虛沒有隔閡相續了,就誤認為見性擴大;如果外相有物隔障,就誤認為見性縮小。其實除去對外相本體隔障與清虛的執著,虛空本體就是無大無小。
這裡同時又提出一個重要論斷。前面,認定了能見之性就是真心,已經不再被物所轉。這裡,若再去除基於見性之上的各種微細惑,就初步具備了轉物的能力。若繼續真修清除業習,就可以:「則同如來,身心圓明,不動道場。於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國土。」這部分內容是第五番辯見的「顯見無礙」。
阿難還在認真體會著、思索辨析著見性。聰明的阿難好不容易從變化的幻象中走出,卻又墮入了有無之中。
首先,阿難暴露了誤認能見之性是「有」的凡夫思維習慣:
1、方位計量:見性在我面前。
2、真假計量:如果見性是真的,我的身心就是假的了。
3、分別無分別計量:我的身心能分別,見性卻不能分別。照理說能分別的是我,不能分別的就不是我。怎麼我卻是假的,不能反向分別我身心的見性卻是真的?
4、能見所見計量:反而是身體變成見性的所見,見性是我,我的身體卻不是我了。
只要是站在「有」的立場上考量真性,各種各樣的思維計量就都會顯現,問題自身必然要互相纏繞,迷亂得無法解釋。這也是像阿難這樣,從學術角度研究佛法的人容易墮入的陷井。這類問題,只有把他「有」的根徹底挖除才行。否則以有對治有,是無窮盡的。
佛陀告訴阿難:你說見性在面前,這是不對的。如果真的見到他在你前面,那麼這個見性必然有個安住的地方。難道你能指出見性按住於哪個地方嗎?所有明暗、通 塞、大小、清濁,能指出的全部都是相。你應該知道:如果空就是見性,空已經變成見性了,空又是什麼呢?如果物是見性,物已經變成見性了,物又是什麼呢?你 可以仔細剖析各種境相,清清楚楚的把在你面前的見性指示給我。
阿難辯解不了,只能拋棄了有的習慣,老老實實的說:「我能指出的都是物,不僅是我這樣的初學聲聞,即便是菩薩,也不能從萬物中剝離出見精,沒有見精可以離開萬物另有一個自己的體性。」佛認可的說:正是如此啊。
對於習慣了兩邊倒的人來說,不是有就是無。於是佛陀承接著阿難的回答,再次辨析,防止落入「無」的陷井:如果你說『沒有見精可以離開萬物另有自己的體性』,那麼你所指的萬物之中,都沒有見精了嗎?如果你所指的萬物之中,都沒有見精,那麼所有你指的這些萬物中,哪個不是你見的?
阿難終於明白了:「我普遍觀察一切,確實沒有哪個不是見所顯示的。因為,如果樹不是見,怎麼見到樹呢?如果樹就是見,樹又怎麼被稱作樹呢?同理,如果空不 是見,怎麼見空,如果空就是見,空又如何能稱作空?我在萬象萬物中思維著,確實沒有能離開見的東西。」佛認可的說:正是如此啊。
雖然阿難明白了,但辨析中的是非有無把在會的其他大眾弄得茫然了,對於見性生了畏難情緒甚至恐懼起來。於是佛陀就安慰大眾說:佛始終是說實話的,絕對不會欺誑或亂說。見性非有非無,並不是像其他外道說的那四種不死絞亂。你們不要徒自戀慕或者哀傷。
為了把事情說得更直白。佛陀請文殊菩薩一起演戲。
佛問文殊:就像你文殊本人。還有沒有另外一個文殊「是文殊」或者「無文殊」?
文殊答:我就是真文殊。怎麼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是文殊」或者「無文殊」?那不是就成了兩個文殊了嗎?
佛說:正是如此。真性與空、塵的關係也是這樣。「妙明真心」就像「真文殊」。性空「真文殊」妄動,產生「是、非」的見;以及「是文殊」「非文殊」的相。這就像只有一個真的月亮。沒有另外的「是月亮、非月亮」。也就是說:由於捏眼而見的第二月,只是「見分」,應棄捨捏的那一見,就像不執著於外相一樣。當下了了無所指成的就是真性。
佛陀繼續說:你現在能夠觀察體會的,不管是「見性」還是「塵相」,都是妄想。也正是由於真正的妙覺明性,才讓你指出這些是與非。到這裡是第六番辯見「顯見不分」。
至此,阿難終於被迫放舍了意識中「是非有無」的判斷,被佛陀引入了真性的範疇。阿難雖然已經被佛引入了真性的範疇,但他心裡的概念太多了。似乎一定要用一種概念來描繪這個真性才肯罷休。於是,他又疑惑著,這個見性非生非滅,難道不是自然的嗎?為什麼世尊在楞伽山用因緣破外道的自然呢?這裡其實也同時映射了前面煮沙成飯里講的兩種沙「業種、自然」。
阿難也真是把末法眾生可能有的小聰明全都挖掘出來了。對於這樣嚴密甚至刁鑽的請法因緣,佛陀始終耐心解說:我今天告訴你的都是真實話,你還是沒開悟,反而惑為自然。於是展開了推衍自反的辨析:
1、真性若是自然,一定有個自己本然的體。
2、自然是不動不隨緣的。這些外境哪個是自己本然的體?
3、按照明暗、通塞、緣空、清濁四組八對的劃分,如果以明為自體,應該不能見到暗。
4、既然總要有一類相不能見到,這樣的本體就應是隔斷的。
5、本體都已經是隔斷的了,怎麼還能稱為自然?
阿難還是不死心:既然這微妙的見性不是自然,他應該是因緣所生的吧?佛陀於是又對因緣展開了辨析:
1、因緣就是內因外緣。
2、能見之性若是因緣所生,就分別假設「明暗、通塞、緣空、清濁」是見性的內因和外緣。
3、如果見性因為明暗等生起。明暗就像見性的種子一樣。因為明而產生的見,就不會又同時因暗產生。成了能見明就不見暗。
4、如果見性緣於明暗等生起。明暗就像用膠水與見性粘在一起一樣。見性緣於明,有明就沒有暗,見性就不會再緣於暗。同樣成了能見明就不見暗。
5、只能見到一類相的見性,怎麼叫作能見呢?所以因緣所生也是不對的。
佛陀見阿難在這些概念裡面打轉,就申說了一串乾淨利索的徹底破斥:「如是精覺妙明,非因非緣、亦非自然,非不自然,無非不非,無是非是。離一切相,即一切法。」這種世間名相概念上的戲論,就像用兩隻手掌(因緣、自然;是、非)在虛空中(真性)互相撮摩,手掌勞累得發熱,虛空卻從不曾被手掌執持捉到。到這裡是第七番辯見「顯見超情」。
既然不是自然生,也不是因緣生。為什麼佛陀開示時常說見性需要具足四種緣的和合呢?這裡佛陀做了重要提示:「我說世間各種因緣相,不是第一義法。」也就是說,到了楞嚴法進入真性實相時,就必須舍離所有方便的,不是究竟第一義的法義。
1、佛問:一般人說的見,怎樣是見到,怎樣是沒見到?阿難說:明亮時能見到。沒有光亮就見不到。就是說:如果見是因為具足了光明的條件而生,沒有明就形成不了見。
2、佛說:你說沒有光亮就見不到,應該見不到黑暗。如果可以見到黑暗,只是沒有明,不是沒有見。就是說:你承認的「可以見到黑暗」跟你自己說的「沒有明就形成不了見」是矛盾的。
3、佛說:同樣的,在暗中不見明,是「不見」。在明中不見暗,還是「不見」。這是兩種「不見」互相矛盾,不見是因為見而產生的,並不是你的見性消失了。就是說:若以光明為緣和合成「見」,則光明的緣不具足時(黑暗)也能和合成「見」。所以因緣和合不是第一義法。
這就像是一般看事物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後面一樣。於是佛陀給我們開示了一串非常透徹的當下轉身之法:「汝今當知,見明之時,見非是明,見暗之時,見非是暗;見空之時,見非是空;見塞之時,見非是塞。四義成就。」這是離緣。「汝復應知: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云何復說因緣、自然,及和合相?」這是離見。只有這樣才能顯出精明妙性,就如天上的真正的月亮。
到這裡是第八番辯見「顯見離見」。
至此,八番辯見結束。佛陀引導開演的由「凡夫之心——攀取外相」、「賢人之心——識自本心」、「聖者之心——離見真心」的縱向深入剖析之法圓滿。
佛陀從凡入聖的開示已經圓滿了。然而,法雖然圓滿,人卻沒有悟透。在這個過程中,阿難雖然已經比誤墮淫舍時的攀緣外境進了一大步,但卻還離真心一步之遙。 只要還沒有踏破識心的鍋底,就必然還會被習氣再次纏繞。為了幫助阿難戰勝強大的業習,佛陀先展示了一根征心辯見的「樹桿」。現在,從他無法悟到的這個地 方,又延伸出了一條身心世界的「樹枝」。因為若從心上不能悟到、不能整體拔除業習的根,就需要從相上看清相狀生起的密網,把業習一批一批的抽離。
接下來的這段同分妄見、別業妄見的開示,正是法中這樣一處從主桿到枝條的,非常重要的承前啟後的過渡。
佛陀辯見結束之後囑咐阿難「善思維,無得疲怠妙菩提路」。然而阿難聽說所見到的見性不是見性,更加迷惑了,因為迫切的想要悟得真性,哭著向佛頂禮,請求開示。於是佛憐憫阿難,向他演說這條通向真性的妙修行路。
要想走這條通向真性解脫的修行路,首先,需要知道:讓我們輪迴世間的,正是兩種顛倒的妄見,當下就讓我們輪轉。1、別業妄見:以為自己見到的世界是真的而奔波流轉。2、同分妄見:以為跟大家共同見到的世界真的而奔波流轉。
「誤以為自己見到的世界是真的」是怎麼產生的呢?就像一個正常人,看到燈光就是燈光本來的樣子。但另有一個人,眼睛裡長了麥粒腫,看到的燈光偏偏環繞著的五色光影。
這個環狀光影只有眼睛得病的人才能見到,他不是見的本身,也不是燈光。反之,如果這個眼病的人不看燈,也不會產生環狀光影,這種光影並不是離開燈光獨立存 在的。更不是離開眼見能看到的。所以,這就像第二月,不是本體也不是相。這正是最後三番辯見中阿難還不能破除的識心(比喻眼病),讓阿難產生了光影(第二 月之觀)。當然,若有像阿難這樣的聰明人,或許就會徒自辛勞的辨析著,這個第二月「捏」的根源,他是不是個形相呢?他又是否離開了見性呢?這種辨析本身就 是自我纏繞的、可笑的、愚昧的。我們不是要去跟著阿難辨析,而是要知道,正是我們的認識與分別,產生了我們自己的世界。而這正是讓我們當下輪迴的土壤。走這條修行路,就要首先從這裡開始下手。
「誤以為共同所見的世界是真的」的產生與上面基本一樣。就像一國人(例上面的一個正常人)看到都是祥和的景象。另外一國 人,都種過惡因所以感應到惡緣(例那個得眼病的人),看到的都是災難。即便是災難,也不過是日月山河的變相。就像燈光的環狀光影一樣,是由於心中共同隱含 的妄見妄識所生。所以,我們共同看到的山河大地,形形色色的眾生,國土種種事態,都是我們長遠以來共同的「見病」顯現的。不管受多大的痛苦,我們的真妙明心都不會有一點點損壞。只是可憐我們忽略了本具的覺明妙心,任憑見聞覺知與外相病緣,和合著妄受生、妄受死。
這段過渡,即承接了上文辨析真心,又開啟了下文五蘊六根十八界的層層相狀。
承上:由「心」到「世界」。站在抽象的心的角度上看,當我們不能悟入時,我們就會產生自己的世界,就會黏著我們身邊的世界。墮入自己的世界裡,就會障礙我們繼續精進悟入真心。
過渡:從「個人的別業」到「集體的共業」的對照,也說明了其實沒有自他的界限,沒有大小的區別。都是心中的識引發了外在的緣和合而生的。這裡同時也隱藏了一筆:個人與集體是互相影響的。
啟下:由「世界」到「相」。站在直觀的世界的角度上看,世界是由層層相狀相互交織構成的。沒有真正看破這個世界,就不能進入究竟的心的修行。同時,對相的層層解剖,不僅會揭示什麼相出自什麼心,也會同時回答個人與集體之間是如何互相影響的。
可以說,前面征心部分,是迴向過去所有的修行功德在心地上提升。從心悟入不了的地方開始,就要速速加功修行。從這段開始,佛陀就轉向教導我們,如何一點點把所處的環境看破;如何一點點把黏著的、偏差的行為扭轉過來,這樣才能再在心地的主桿上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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