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看歷史（七）隱士之隱

06-03

隱士是中國歷史上的一項特產。

隱士，顧名思義，就是隱身起來不讓人家知道的士。我們的歷史上不乏隱士，尤其不乏名隱士。這就有個矛盾了，既然是隱士，那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偏偏歷史上留名的隱士頗不少，有很多可稱得上是「著名的隱士」。做隱士做到「著名」的份上，呵呵，也算是一種奇葩。可我們的歷史上還就開滿了奇葩。

先秦時期著名的隱士，許由、伯夷、叔齊，還有老子莊子，還有一些雖無名但也很出名的隱士，譬如孔子周遊列國時遇到的楚狂接輿、長沮、桀溺、晨門、荷蓧丈人等。

再往後，西漢初年的「商山四皓」、東漢的嚴光嚴子陵；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陶淵明、「山中宰相」陶弘景、唐朝的「竹溪六逸」，等等等等，舉不勝舉。

那這些士們為什麼要隱居呢？

莊子曰：「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根深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孔子也說過，「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孟子也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士人們治世出亂世隱，得意仕失意隱，有人追名逐利慾揚名立萬，就有人視功名富貴如樊籬羈絆，不一而同。

當然並不是所有默默無名的人都是隱士，那樣的話芸芸眾生都是了。能稱為隱士必須具備兩個條件：有才、不仕。就是有才能、有學問、有本事，能做官或有官做而不做官，也不做此努力的人，才叫「隱士」。像我們這些普通人，做夢都想仕，可惜無才明主棄，想仕仕不了，想不隱也由不得你啊，不得已，只能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因而，「隱士」不是你想做，想做就能做。

有才是第一。隱士也是士，士就是知識分子，有才的人。你看那許由，都是當君主的料了，連堯都打算讓位給他，可他連聽都不要聽，嫌髒了耳朵，跑到溪水洗耳朵去了。可還有更牛的，一個放牛的老漢正在溪水邊飲牛，一聽許由洗耳朵的原因，趕緊把牛趕到上游，嫌他洗了耳朵的水污染了牛的腸胃。這老漢，這才是真隱士呢！

子曰，學而優則仕。出仕是多少士人的夢想。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仕，所以就有了懷才不遇啊報國無門啊等等哀號。可是隱士就不這樣。做隱士呢，必得人家三請四請地請出仕，硬是不答應，要是「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那是做不了隱士的。你看那嚴子陵，漢光武帝劉秀的同學，擱一般人身上那是多大的榮耀多好的機會啊，劉秀屢次請他出仕，他愣是不答應，跑得遠遠的，一直跑到富春江邊做一個釣魚的漁夫，「所釣不在魚，揮綸以自適」，大夏天的反穿皮襖，劉秀派去的人一打聽，有這麼個怪人，就斷定是嚴子陵。後來終於請到京城了，晚上老同學見面聊天聊得深夜，就和皇帝同塌而眠。睡到半夜還把腳擱到皇帝的肚子上，「客星犯帝星」。

我是這麼看的，嚴子陵若是真的不想讓皇帝知道，索性泯然眾人矣嘛，幹嘛弄出那麼一副怪摸樣，鬧得人人皆知，好像唯恐使者找不到他似的，最後成就了自己「著名的隱士」。

好歹嚴子陵也最終還是歸隱了。在歷史上還有一些人是以隱為名，以隱求名，以名博官，所謂「終南捷徑」，已經算不得真正的隱士。

唐朝的盧藏用想入朝作官，就隱居在京城長安附近的終南山，一天吟風弄月搞出一副隱者的清高姿態，皇帝在長安，他就到終南山隱居，皇帝去了洛陽，他就到嵩山隱居，結果大家都稱呼他「隨駕隱士」。一來二去終於名氣大了，皇帝派人去請了，一請不來，二請不來，三請四請立馬下山，屁顛屁顛的跑去做官了。盧藏用的這種求仕手段留下了一個成語：「終南捷徑」。「終南捷徑」成為隱士追求名利以退為進的一種手段。

還有更諷刺的事情。滿清入關後，康熙為籠絡漢族知識分子，想盡辦法網羅退隱的「遺老」，科舉中特設「博學鴻詞科」，對退隱的「遺老」特別恩寵，馬馬虎虎報個名考一下，就給很好的官位，有些隱士禁不住誘惑，參加「博學鴻詞科」首考，如願以償。有人便寫下一首諷刺詩：「一隊夷齊下首陽，幾年觀望好凄涼。早知薇蕨終難飽，悔殺無端諫武王。」第二次開考更多的隱士蜂擁而至。甚至擠破腦袋連名都報不上了，被推搡出去。有人又寫了一首詩來挖苦：「失節夷齊下首陽，院門推出更凄涼。從今決計還山去，薇蕨哪堪已吃光。」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這是隱士們的三種狀態，但我覺得所謂「大隱隱於朝」不過是某些隱士的自欺欺人，他們有的擺出看破紅塵的清高姿態，需要對方執禮甚恭，三敦四請，才勉為其難出山；有的雖然隱居，卻又不時放出風聲，鬧出動靜，以方便「求才若渴」者登門拜訪。所謂做隱士姿態，懷求仕心態，虛偽又荒謬。

陸遊有詩曰「志士棲山恨不深，人知已是負初心。不須更說嚴光輩，直自巢由錯到今。」要想做真隱士，是不會留名於世上，那些為人世所熟知的隱士、高士、處士，都不是「真隱」。

本文為頭條號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