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傳統文化在歷史歲月中的跌宕

06-03

【破土編者按】明天就是除夕了，如今全國上下已經進入了濃濃的年味。歷史的脈絡里走來，雖然社會形態發生萬千的改變，春節這一節日似乎一直存在。而這背後就是掌握文化話語權的一方，對文化進行著解釋。於是，春節可能成為民粹的、民族的、威權的、反抗的、革命的……於是，在一個看似中立的節俗中，表現卻千差萬別。如今，春節一方面成為人們回歸家庭的重要文化象徵和載體，充滿了民粹主義色彩，另一方面又承擔著國富民強的符號意義，有著豐富的國家主義意涵。一片主旋律之下，這是不是老百姓們期待的春節已經不重要了。

農曆新年——春節,俗稱過年，是中華民族最隆重的傳統節日。「年」的概念，最初的含意來自農業，《說文·禾部》中將「年」解釋為「谷熟也」，華夏先民將穀物的生長周期命名為「年」，據記載，春節自誕生之日至今已有4000多年的歷史。

關於春節的起源，現今普遍接受的說法是，春節由虞舜興起。公元前2000多年前，舜繼天子位時祭拜天地。從那時候起，人們就把這一天當作「歲首」。然而，中國歷代春節的日期最初並不一致：夏朝以孟春的元月為正月，商朝以臘月即十二月為正月，周代的正月又提前至十一月，秦始皇統一六國後以十月為正月。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古代曆法尚不完善的因素，有各王朝疆域的實際管轄版圖不斷擴張的緣故；同時遠古時期氣候變遷不穩定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使得穀物的生長周期隨之波動。到了漢朝，隨著統一管轄疆域的需要、曆法的進步以及氣候和穀物生長周期的穩定，漢武帝頒行了《太初曆》，恢復了夏朝的以正月初一為「歲首」（即農曆新年）的曆法，此後我國一直沿用夏曆（陰曆，又稱農曆）紀年，直到清朝末年，長達2080年。在民間，西周初年，就已經出現了一年一度的慶祝春節活動，祭天祈年逐漸成了新春習俗的主要內容。我國各民族春節期間都要舉行各種形式的慶祝活動。這些活動均以祭祀神佛、祭奠祖先、迎禧接福、祈求豐年為主要內容。其中漢族、滿族和朝鮮族的春節風俗習慣較為接近，全家團圓吃年糕、水餃以及各種豐盛宴席、張燈結綵、燃放鞭炮並互送祝福。古代的蒙古族，把春節叫做「白節」，正月被稱為「白月」，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藏族則過藏曆新年。回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將新年稱為「古爾邦節」。春節同時也是苗族、僮族、瑤族等少數民族的盛大節日。

由於傳統中華文明的廣闊輻射範圍，亞洲各國在古代也大都以我國的曆法為標準，都有著過年的習俗。春節在日本、朝鮮、韓國、越南、寮國、緬甸、柬埔寨、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國都是最重要的節日之一。隨著19世紀以來，現代世界體系的形成，全球化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全世界所有國家，特別是以中國為代表的傳統文明古國，都不得不推行和適應以陽曆、公曆為代表的現代時間制度，能否協調好原有文化制度下的紀年曆法觀念與現代時間制度的衝突，考驗著包括中國在內的很多後發國家。

我們今天的「春節」也正是回應這一歷史挑戰的產物，農曆正月初一被正是命名為「春節」，也就是現代意義的春節，並被規定為法定假日，是在辛亥革命以後的1914年才開始的，現代春節發展到今年已經經歷了整整一個世紀的輪迴。

辛亥革命之後，民國元年也就是1912年頒令廢除通行了四千多年的夏曆,改行格列高利歷（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陽曆、公曆），並以此為國曆，廢除了傳統春節。當時明文規定，1912年1月1日至4日為新年假，12月31日為除夕，舉行夜宴；1月1日為新年正日，舉行春宴；1月15日為元宵節，「打年鑼鼓，游市上燈」。為確保法令實施，還提出了「過一個革命化新年」的口號，強調「黨政軍各機關工作人員，更要以身作則，為全民倡」，如有違犯，將予處罰。無疑，這種違背中華兒女基本文化情感和文化身份認同的倒行逆施受到了全國範圍內的廣泛反對和抵制。

1913年7月，袁世凱利用了當時全國人民的這種強烈抵觸情緒，頒令：「我國舊俗，每年四時令節，即應明文規定，定陰曆元旦為春節、端午為夏節、中秋為秋節、冬至為冬節，凡我國民都得休息，在公人員，亦准假一日。」同意春節例行放假，並於次年1914年起開始實行。這也是歷史上第一次將農曆新年命名為「春節」，現代春節也由此發端，但也從那時候起經歷了一個並不短暫的摸索過程。

袁世凱復辟以及北洋軍閥的種種倒行逆施激起了全國人民的奮起反抗。國民黨北伐統一中國後，並沒有吸取辛亥革命以來的教訓，也沒有反思為何會給袁世凱等反動勢力以可乘之機，繼續頒布命令，自1929年1月1日起，全國使用公曆，同時廢除舊曆和禁過舊年。當時一些地方政府幹脆採取了暴力，強行禁止春節中的一切慶祝遊樂活動。為此，1930年12月28日，國民黨政府還特地舉行了「推行國曆演講大會」，甚至請出了學術泰斗蔡元培，發表「國曆遠勝陰曆，各界應切實奉行」的演講。直到1933年之後，這種有組織的活動才漸漸銷聲匿跡，民間新春慶祝活動又逐漸恢復了常態。

在新民主主義歷史階段，中國共產黨高度尊重中國人民在幾千年來形成的文化傳統，將春節視為在現代社會重新整合我國傳統節日文化的頂層設計問題，並將農曆新年文化中祭天祈年的節日因素賦予了現代文化內涵，激發了中國人民現代意識的覺醒，歌劇《白毛女》等一系列以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為指引的文藝經典就是那個時代最好的明證。最終在1949年9月27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上規定在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採用世界通用的公元紀年的同時，因為一年24節氣的「立春」恰好在農曆新年的前後，故將陽曆一月一日稱為「元旦」，而農曆正月初一被正式改稱「春節」。這就有效的區分了陽曆和陰曆兩種時間觀念下的「年」，困擾了現代中國近半個世紀的「過年」問題，經過全體中國人民的不斷抗爭和摸索，終於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正確處理各國原有文化觀念下的紀年曆法制度與現代時間制度的衝突，是一項複雜的歷史課題，並不是每一個國家都找到了正確的方式和方法。我國的陰曆在日本被稱為天保暦，在明治維新後的第6年，即1873年1月1日起被停用，日本改用陽曆為國曆，日本人民傳統習俗的過年，因此被迫更改日期，被改為在陽曆新年進行。只有原琉球國領地沖繩縣以及奄美諸島等地區仍有正月新年的慶祝活動。日本在春節問題上所採取的相關文化政策，十分類似於民國初年以及袁世凱政府所採取的粗暴政策，日本後來的脫亞入歐以及最終走向軍國主義、法西斯主義的不歸路，與其在處理諸如「過年」等傳統文化節日的問題上，沒能找到協調好傳統文化觀念下的紀年曆法制度與現代時間制度的內在矛盾的有效途徑，有著錯綜複雜的深刻關聯，這種影響也時至今日。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廣大人民群眾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也迅速增長，春節等傳統節日文化越來越受到全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重視。現代春節已經發展成為當代全球中華兒女情感歸屬和身份認同的核心載體，它既根源於我國幾千年來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也代表著進入現代世界以來中國人民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抗爭求索。因此，為大力弘揚已被重新整合為中華文化身份認同的以春節為代表的傳統節日文化，就將是一項繼往開來的長期文化歷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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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06 來源：破土首發作者：孫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