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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A中的私通JIDUDU 2013-03-22 11:00

DNA中隱藏著的蛛絲馬跡似乎表明,我們現代人的祖先曾與尼安德特人等現已滅絕的原始人類有過一腿。

遺傳學家戴維·賴希及其同事估計,在今天的亞洲人和歐洲人中,平均而言,有2.5%的DNA來自於尼安德特人。這種基因交流可能發生在尼安德特人生存過的任何一處地方。圖片來源:《發現》

(文/ Carl Zimmer)美國哈佛醫學院的遺傳學家戴維·賴希(David Reich),重新繪製了我們現代人類的家譜樹。今天,就在波士頓他那間可以俯瞰路易·巴斯德大道的辦公室里,他拿起一支藍色記號筆,信步走到一面白牆前,向我展示了這一結果。他先畫了兩條線,一條代表現代人,一條代表尼安德特人。兩條線始於一個共同祖先,在距今不超過70萬年前分道揚鑣。現代人這條線分岔為非洲人、亞洲人和歐洲人,然後細分出更小的群落,比如新幾內亞人、印度洋安達曼群島上的土著人等。賴希給尼安德特人這條線也分出了一支,就是幾年前遺傳學家剛剛發現的舊石器時代的丹尼索瓦人(Denisovans)。

相當不錯。如果我們和其他人類親戚在演化過程中清清爽爽地各走各路,你就會看到這樣的演化路線圖,看起來像極了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畫的生命之樹。但是,接下來,賴希的這棵「樹」就面目全非了。

他並沒有畫上新的分枝,而是開始連接樹枝。他畫了一條線,把尼安德特人這一支與歐洲人和亞洲人連了起來。他還把丹尼索瓦人與後來成為新幾內亞人的一支連在了一起。他在這棵「樹」上畫了一道又一道交叉線,把樹枝連成了灌木叢。

賴希退後一步,欣賞著他的作品。他有著高高的額頭,鷹一樣的側臉,聲音也非常溫柔。「你看,」他輕聲說道,「這有一點兒複雜。」

這話說得相當委婉。過去15年來,賴希開發出了一整套工具,以精巧複雜的統計方法,從我們的DNA中發掘演化歷史。利用這些方法,他已經揭露了發生在數萬年前的那些不合體統的私通事件。

大約20萬年前,我們的祖先出現在了東非大地上。他們擴散到了整個非洲大陸,然後遷移到了亞洲和歐洲。就在跋山涉水的遷移途中,他們遇到了尼安德特人和其他人類親戚。至少偶爾,他們還發生過性行為。

我們還不知道那些「親密接觸」的具體細節,或許有一天,賴希和其他科學家有辦法弄清楚一二。但是,賴希已經完成的研究明確無誤地顯示,雜交是人類演化的一大主要特徵。數十億人攜帶著數量可觀、來自於尼安德特人及其他原始人類的DNA片段。其中一些基因對於我們的健康或許還在發揮重要的作用。

賴希說:「縱觀人類的歷史,我們一直在相當頻繁地跟遠親發生關係。」事實上,他預期會有越來越多雜交的證據浮出水面。我們的基因組裡,或許還隱藏著其他未被發現的原始人。

換句話說,賴希的那面牆還會變得更亂。

「走出非洲」模型認為,現代人的祖先起源地東非,大約8萬年前開始走出非洲,逐步擴散到其他大陸,取代了此前已經在歐亞大陸上生存的尼安德特人。圖中的KYA是「千年前」之意。圖片來源:sanger.ac.ukDNA里的新親戚

1992年,賴希進入大學的時候,絕大多數科學家對人類演化的了解還來源於化石。當時漸漸形成的共識是,智人唯一的起源地是在非洲。接下來,人類才遷移到其他大陸,與其他人類親戚共同生存了一段時間。

支持「走出非洲」模型的古人類學家主張,儘管尼安德特人當年遍及歐洲大部分地區,但它們並不是今天歐洲人的祖先。相反,他們由某種原始人類單獨演化而來,然後在大約3萬年前消失不見了。今天的歐洲人不是現代尼安德特人,而是後來那些非洲移民的後代。

新出現的一種挖掘人類歷史的方法,為這一觀點提供了更多支持。遺傳學家掌握了方法,能夠測定小片段DNA的序列,並與不同個體的DNA片段進行比對。

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已故遺傳學家艾倫·威爾遜(Allan Wilson)和分子遺傳學家麗貝卡·卡恩(Rebecca Cann)從分屬於大量不同民族的人群中採集了基因樣本。他們集中火力研究了線粒體中的DNA,這是人體細胞中一種形似臘腸的細胞器。

線粒體DNA的不同尋常之處在於,它們完全由母親分毫不差地傳給子女。一位女性的線粒體如果發生變異,她的所有子女都會遺傳這一變化,相當於在她的後代中打上了一個遺傳記號。

這些遺傳學新研究的結果,強有力地支持了「走出非洲」模型。線粒體DNA的突變率在過去幾個世紀內相對穩定,卡恩和威爾遜的研究正是利用了這一特點。在統計了不同人群中線粒體DNA的突變之後,他們得以估算出這些人群是在多久以前分道揚鑣的。他們發現,現存人類中的線粒體DNA儘管各有差異,但全都發源於大約20萬年前生活在非洲的某位共同祖先—— 一位被昵稱為「線粒體夏娃」的女性。

賴希說,「我深受這一傳統的影響。」就在卡恩和威爾遜的這些結果發表後沒過幾年,他進入了英國牛津大學,攻讀遺傳學博士學位。賴希開始學習如何分析人類DNA,以便更深入地了解人類如何從非洲起源。研究相當有趣,但他當時還在糾結要不要成為一名科學家。

1997年夏天,賴希暫別實驗室,去新聞圈小試了一下身手。他給《經濟學人》寫了一篇短文,報道了斯萬特·帕博(Svante P??bo)的發現。帕博是德國馬普學會演化人類學研究所的遺傳學家,當時他的團隊剛從4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化石中提取到了DNA。賴希說:「那是我寫過的唯一一篇報道。」他選了一個好主題,這可是人類演化研究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研究人員把一塊胡椒粒大小的尼安德特人肱骨碎片研磨成粉末,將它們浸在化學試劑中除去所有其他分子,只留下可能含有的DNA。這裡面還真的保留了大量的DNA,絕大多數遺傳物質屬於在骨片上生活著的微生物。把微生物DNA排除掉之後,留在馬普學會這些研究人員面前的,是尼安德特人線粒體DNA中的379對鹼基。

「我當時覺得,這絕對是世界上最令人驚嘆的事情!」賴希如此評價道。

帕博及其同事用尼安德特人的DNA,比較了現代人線粒體上同樣位置的DNA,還有黑猩猩的相應DNA。與黑猩猩相比,尼安德特人的DNA與人類更為相似,但跟亞洲人、非洲人和歐洲人的基因片段仍有相當大的不同,而亞非歐這些現代人的DNA彼此都非常相似。

這個結果似乎證實了「走出非洲」模型。如果尼安德特人是現存人類的祖先,那麼他們的線粒體DNA就應該更像歐洲人才對。正如賴希在他那篇報道中寫道,帕博的這項研究暗示,現代人類體內不存在尼安德特人的DNA。

但是,帕博當時只檢查了尼安德特人基因組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賴希後來還將協助帕博研究尼安德特人的整個基因組,整個故事將由此變得複雜許多。回過頭去看,賴希說:「當時我覺得不只是斯萬特錯了,我也錯了。」

斯萬特·帕博,德國馬普學會演化人類學研究所遺傳學家,從距今4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化石中提取到了DNA。圖片來源:mpg.de查驗遠古親戚

嘗試了一次寫作之後,賴希確定自己還是更喜歡科研,於是又回到了實驗台前。就是在此時,他的研究發生了一次決定性的轉變。當時,大多數遺傳學家都在想辦法重建不同人群的演化歷史。比方說,他們想追溯凱爾特人向大不列顛的擴張,或者追溯美洲土著遠在西伯利亞的近親。

但賴希好奇的是,當這些族群相遇時,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儘管他們有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些人或許會跨族群雜交。賴希想知道,他能不能從現存人類的基因組裡找到那些遠古交媾的證據。

查找這些跡象並非易事。設想兩個人來自天南海北,比如一個西班牙女人遇到了一個波利尼西亞男人,他們相遇相知,戀愛結婚,還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孩生來就有23對染色體:一半來自母親,一半來自父親。來自母親的染色體上承載著標明西班牙血統的遺傳標記。同樣,來自父親的DNA也標明了它的波利尼西亞血統。但是,當這個女孩自己的卵子發育成熟時,她DNA中的這兩個部分就被混在了一起。

在產生卵子的細胞內,西班牙染色體會與波利尼西亞的對應染色體配對。染色體片段會互換位置。最終,每個卵子都會有一套混雜的新染色體。現在假設這個女孩長大成人,嫁給了一個西班牙男人。她的孩子就只有1/4波利尼西亞血統,這些波利尼西亞的DNA將被分割成更小的片段。隨著代代相傳,混血的標記會越來越淡。

儘管挑戰艱巨,但賴希認為檢測混血可能非常重要。這項研究能夠揭示人類歷史中的一些隱秘,甚至說明為什麼人類特別容易受到某些疾病的傷害。賴希來到哈佛醫學院後,對前列腺癌進行了一項研究,體現了這類分析的價值所在——他發現擁有某些基因的男人患上前列腺癌的風險會更大。「非洲裔美國人患前列腺癌的幾率要比歐洲人高1.5到2倍,」賴希說,「我們有本事發現其中的原因。」

為了做到這一點,賴希必須重建非洲裔美國人的遺傳歷史。非洲裔美國人最早是在17世紀作為奴隸被販賣到美國的。白人奴隸主有時候也會跟奴隸發生關係,並且生下孩子,從而把歐洲人基因帶給了非洲裔美國人。後來獲得自由的奴隸,也會和美洲土著人及拉丁美洲人生下後代。結果就是,今天的非洲裔美國人體內的歐洲人DNA可能多達80%。

賴希及其同事檢查了1597名患有前列腺癌的非洲裔美國人的DNA。他們檢測了散布在這些人基因組內的大約1300個短片段,並與歐洲人、亞洲人和非洲人基因組內相同位置上的DNA片段進行比對。他們能夠確定每個非洲裔美國人基因組中的每個片段來自哪個大陸。

賴希和同事發現了7個遺傳風險因子,共同組成了癌症風險的高危點。在所有7個分子標記上都獲得歐洲人DNA的非洲裔美國人,患前列腺癌的風險並不比歐洲人更高;但攜帶非洲人DNA的非洲裔美國人患病風險就會升高。這7個位點似乎控制著與細胞分裂有關的一個基因。這些位點的突變導致細胞增殖過快。

在美國發生的人種混血不過是近幾個世紀的事情。接下來,賴希打算迎接一項更加艱巨的挑戰:他的新課題要研究印度全部民族的歷史。今天有12.1億人生活在印度。他們的文化多樣性可謂錯綜複雜:有2000個族群以印度為家,每張印度紙幣的面額都必須印上15種文字。

賴希想弄清楚,印度人的DNA中是否隱藏著線索,能夠表明這麼多族群擁有同一個起源。他們都是同一批開創者的後代嗎?還是說,他會找到源自不同祖先族群的DNA?

他與印度海得拉巴細胞與分子生物學中心的科學家合作,分析了132個印度人的DNA。這些被試者來自25個民族,既有居住在喜馬拉雅山腳附近的克什米爾Pandit人,也有生活在印度最南端的Kurumba人。

這些科學家在每個人的DNA中選取了56萬個位點,相互比較了每個人的所有這些位點。他們還將這些數據與印度以外的人群,包括歐洲人和非洲人的DNA進行了比對。

為了完成這一包含數千萬數據點的全面分析,賴希和同事編寫了相應的計算機程序。接下來,計算機創造出一系列可能的系譜樹,並且測算出每一棵系譜樹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解釋印度人中發現的遺傳多樣性。2009年,這些科學家發表報告稱,印度人的DNA大體上可以追溯到兩個祖先族群。

賴希說:「印度人由兩個不同的人群混合而成,它們之間的差別就像東亞人和歐洲人的差別一樣大。」

其中一個人群與印度洋上安達曼群島上的人有相同血統。他們可能在大約4萬年前抵達印度次大陸,其後裔構成了印度的主要人群,直到大概幾千年以前。

此時,第二個族群也來到了印度次大陸,他們與歐洲人的祖先親緣關係更近。兩個人群相遇之後開始通婚,基因彼此混合。在某些族群中,現在他們的DNA幾乎完全是混合的。但在印度次大陸的最北端和最南端,基因的混合就遠遠沒有那麼明顯。

這一發現讓賴希深切感受到了人類歷史中混血的重要性。「你可能認為,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他說,「其實歷史上,我們和遠親一直有著相當頻繁的融合。」賴希及其同事設計用來探查印度歷史的統計方法,最終也在他的下一個課題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回,賴希打算對人類和尼安德特人在更久遠以前的關係一探究竟。

自1997年賴希寫了那篇關於尼安德特人DNA的報道以來,帕博一直致力於獲得更多尼安德特人的基因。到2010年,他和同事已經描繪出了尼安德特人整個基因組的大致草圖,用30多億對鹼基拼完了超過60%的基因組。

有了成千上萬倍的新數據在手,帕博現在又回過頭來重新思考那個老問題: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到底有什麼關係。不過,為了讓手頭的海量DNA數據發揮作用,他必須要同能夠從DNA中獲取人群關係的專家合作——賴希恰好就是這樣的專家。

「在我們的學術圈子裡,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在歷史上發生過怎樣的互動,這永遠是一個大問題,」賴希說,「帕博採集到的數據則是切入這個問題的一條重要途徑。」

尼安德特人,一群生存於舊石器時代的史前人類,曾經廣泛分布於歐亞大陸,在距今大約3萬年前消失。圖為尼安德特男性復原圖,圖片來源:archeolog-home.com我們當中的尼安德特人

2007年,賴希和同事開始分析帕博的尼安德特人基因組。他們分析這些DNA的方法與之前檢查印度人基因時所用的方法基本相同。他們用尼安德特人基因組中的每一個位點,與人類及黑猩猩基因組中的相應位點進行了比對。再一次,他們試著勾畫出最有可能的演化歷史,來解釋這些DNA證據。

賴希說:「我們過去一直假設,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類沒有融合過。」畢竟,這是帕博在1997年根據線粒體DNA的一小塊片段得出的最初結論。在他獲得了更大片段的線粒體DNA並加以分析之後,他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賴希及其同事分析的大多數尼安德特人基因,再次支持了帕博之前的研究。換句話說,所有人類基因彼此間的相似程度,都要高與它們與尼安德特人相應基因的相似程度。但是接下來,他們的計算機開始得出一些奇怪的結果。

分析結果表明,尼安德特人的一些DNA與歐洲人和亞洲人的相應片斷相比,相似程度要高於歐亞人與非洲人DNA的相應片斷。換句話說,非洲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其他現代人卻不是。有沒有可能是歐洲人和亞洲人體內有那麼一點尼安德特人的DNA呢?

「我們當時不太相信這個結果,」賴希說,「我們找到了混血的跡象,然後非常努力地想要排除它們。」

他努力了一年,都沒能如願。最終,賴希和同事別無選擇,只好得出這樣的結論:尼安德特人曾經和現代人交配過。他們估算,現在的亞洲人和歐洲人中平均而言有2.5%的基因來自於尼安德特人。他們不得不放棄純粹的「走出非洲」模型。相反,他們的模型更接近於「走出非洲然後交往了一些尼安德特人」。

賴希和同事分辨出來的模式,有助於縮小混血發生的時間和地點的範圍。既然非洲人並未攜帶尼安德特人的DNA,看來尼安德特人就只跟歐洲人和亞洲人的祖先交配過。有一種可能是,大約5萬年或者更久以前,當人類走出非洲時,他們在近東地區遇到了尼安德特人。

與尼安德特人交配之後,人類帶著他們的基因繼續向歐洲和亞洲擴散。另一種可能是,混血發生得更晚一些。尼安德特人的生活範圍很廣,從西班牙一直到俄羅斯。隨著人類擴散到這些地區,他們會接觸到尼安德特人,並在好幾個不同的地方與他們交配。

然而,人類與尼安德特人並沒有合二為一。亞洲人和歐洲人體內發現的2.5%的尼安德特人基因,所佔比例其實非常之小。瑞士遺傳學家馬賽厄斯·屈拉(Mathias Currat)和勞倫·埃克斯科菲耶(Laurent Excoffier)研究了這麼一個問題:需要多少次混血交配,才能造成今天的人類體內只有這麼一點尼安德特人的DNA。他們的結論是,尼安德特人和人類每30年生下一個混血孩子即可。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賴希談到這一發現時說,「人類跨越族群的交合併不容易。人們傾向於跟與自己相似、說相同語言的人交往。」

除了這些大致框架,整個故事其實還模糊不清。顯然,這些跨族群交合產生的混血兒必須要被人類社會接受才行。但我們還不確定,這些交合是在人類與尼安德特人激烈交戰過程中發生的強姦行為,還是有某些個尼安德特人得到了人類社會的接納。

賴希希望找到更多線索,讓這個故事變得更加清晰。他想知道的一個問題是,那些基因是如何從尼安德特人那裡流入人類體內的。是人類的男性與尼安德特人的女性交配,還是反過來?

賴希說:「還真有一個好機會,可以研究基因的流動方向。」女性有兩條X染色體,而男性只有一條X,還有一條Y染色體。他指出,如果尼安德特人的女性與人類男性交配,他們會給所有的子女提供一條尼安德特人的X染色體。

如果是尼安德特人男性與人類女性交配,他們的女兒能夠得到父親提供的一條X染色體,兒子就得不到。如果賴希能夠發現,現代歐洲人和亞洲人的X染色體中尼安德特人DNA所佔比例與其他染色體相比低得異常,或許這就會是一條線索,表明是尼安德特人男性使人類女性受孕。如果比例高得異常,則說明情況相反,是尼安德特人女性懷了人類男性的孩子。他說:「我們正在努力弄清這一點。」

如果消失的不是尼安德特人,而是我們。或許今天就該輪到尼安德特人來研究,他們的基因組中有百分之多少來自於已經滅絕的智人DNA了。圖片來源:freakingnews.com其他遠親

2010年的某一天,賴希正與帕博和其他幾位同事在德國萊比錫的一家啤酒花園裡共進晚餐。他們正在給尼安德特人基因組的研究工作掃尾。帕博給賴希帶來了更多消息。他相信,自己找到了另一個已滅絕原始人類的DNA。

帕博一直在跟俄羅斯的古人類學家合作,他們在西伯利亞一個名叫丹尼索瓦(Denisova)的洞穴中挖掘出了古人類化石。這個洞穴中的石化遺迹已經被埋了好幾千年。有些化石看起來像是尼安德特人,有些則像是現代人。

俄羅斯人把骨頭樣本送到了德國,帕博的博士後約翰尼斯·克勞斯(Johannes Krause)著手將其粉碎,以便尋找其中的DNA。大部分樣本除了細菌的基因以外別無他物。不過接下來,克勞斯檢查了一根小指骨的指尖,它屬於一位已經死了5萬多年的女孩。於是,一切都變了。

這塊標本中含有DNA。克勞斯對一小塊樣本進行了測序,立刻發現這既不大像現代人,也不大像尼安德特人。這是科學界還不知道的另一種原始人類。帕博和同事給這位死了很久的女孩命名為丹尼索瓦人。

賴希立即參與了這個課題。他和同事用分析尼安德特人DNA的方法分析了這種新的基因組。總的來說,丹尼索瓦人的基因與尼安德特人最為接近,但基因組中含有許多突變,在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中都未曾發現過。丹尼索瓦人的祖先似乎是從尼安德特人的祖先那裡分岔出來的,分岔時間要比尼安德特人與現代人分道揚鑣的時間近得多。

他們的共同祖先可能在好幾十萬年前就離開了非洲,把我們現代人的祖先留在了那片大陸上。尼安德特人的祖先一路北上,往西遠達歐洲。與此同時,丹尼索瓦人的祖先則一路往東,存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足以在西伯利亞的那個洞穴中留下了那截小指骨。

丹尼索瓦女孩的基因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來猜測她可能的模樣。比如,她的基因變體會賦予她黑色的皮膚、褐色的眼睛和頭髮。在距今不到5萬年前的某個時刻,丹尼索瓦人消失了,就和他們的尼安德特人表親一樣。

尼安德特人與人類曾經雜交過,那麼丹尼索瓦人呢?賴希和同事開始在現存人類的基因組中仔細搜尋丹尼索瓦人的DNA。結果,他們在兩個人群中有所發現,一個是新幾內亞人,另一個來自於附近的布干維爾島(Bougainville)。他們的DNA中有多達5%來自於已經消失的丹尼索瓦人。

這個結果跟他們在尼安德特人研究中做出的發現大不相同。於是,賴希和同事又在更大範圍的人類DNA中進行了搜尋。他們沒有在非洲人中發現丹尼索瓦人DNA的痕迹,在歐洲人和亞洲大陸的人中也沒有發現。

但是,他們在澳大利亞原住民的基因組中找到了少量匹配。在菲律賓一個名為Mamanwa的人群中也有發現。這些矮個頭、黑皮膚的土著人很早就讓人類學家著迷,因為它們看起來與西太平洋的大多數居民太不一樣了。

「這實在太驚人了,我們一開始都覺得肯定是搞錯了。但這個模式確實截然不同、始終如一,而且極其明顯。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基因交換,」賴希說,「丹尼索瓦人可能的分布範圍可能覆蓋成千上萬千米,」從北方的西伯利亞凍原一直到東南亞的潮濕叢林——比尼安德特人的生存範圍更廣。

菲律賓的Mamanwa人的基因組中,發現了丹尼索瓦人的DNA。丹尼索瓦人是發現於西伯利亞的一種原始人類,於距今不到5萬年前消失。圖片來源:photobucket.com古老的DNA,現代的身體

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遇到現代人時,他們的基因已經各自演化了幾十萬年。不過,他們的DNA有可能依然影響著今天無數現代人的健康。他們的一些基因在與人類DNA混合之後可能對人體有害,會提高某些人罹患某些疾病的風險,或是降低某些人的生育能力。

另一方面,一部分外來DNA或許對我們有益。2011年8月,美國斯坦福大學的彼得·帕勒姆(Peter Parham)及其同事發現,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某些免疫系統基因現如今有著顯著的廣泛分布,在歐洲、亞洲甚至太平洋島嶼上都有發現。它們的廣泛傳播暗示,它們或許提供了某些抗病優勢。

尼安德特人或丹尼索瓦人的DNA如何影響我們的健康?對於這個問題,賴希還不打算明確自己的立場。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基因組草圖仍有太多空白和錯誤,不足以讓人得出明確的結論。但他認為,他們的某些基因在現代人身上受到自然選擇的青睞,也是不是沒有可能。「這些人是從非洲走出來的,他們必須要同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已經適應的環境打交道。」

幸好,賴希說,對於解答為什麼某一段尼安德特人或丹尼索瓦人的DNA仍在我們的基因組內,我們能做的並不是只有推測。他說:「你可以把它與人類的性狀聯繫起來。」帶有某段尼安德特人DNA的現代人會不會比沒有的人跑得更快?帶有某段丹尼索瓦人DNA的現代人會不會更擅長解邏輯題?「這是真的可以做實驗來檢驗的。」

對於賴希來說,從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基因組中發現的真相,可能只是重新理解人類演化的開端。就算還有另一種原始人類的基因出現在我們的DNA中,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為什麼不會有呢?這種情況看起來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證據可能會出現在非洲。美國亞利桑那大學的遺傳學家邁克爾·哈默(Michael Hammer)和同事在分析非洲人DNA時,已經找到了某種新的原始人類存在的跡象。他們發現基因組中總共約有2%的小片段在人類DNA中似乎錯位了。哈默主張,最合理的解釋是,這是另一種原始人類在大約3.5萬年前與非洲人雜交的結果。

為了證實這樣的發現,科學家還需要找到更多來自遠古的基因組,賴希相信他們做得到。「我很樂觀,」他說,「世界上到處都有類似丹尼索瓦洞穴的地方。肯定還有成千上萬根其他的骨頭等著我們去發現。」

編譯自:《發現》,Interbreeding With Neandertha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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