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口述:女人應是一個家庭的靈魂

不了解我的人單從表面看我,只覺得我是那種處世練達的男人。其實沒有人知道在我心底深處還藏有一份純真的情懷。

我自認是個感性的人,心裡常有一種隱隱的期待,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我也常常感到寂寞,一個男人說自己寂寞是件挺不好意思的事。但是,對我來說這兩個字真是很形象地描述了我的內心世界。

在深深的夜裡,寂寞就那麼一點點咬噬著我漸漸不再敏感的心,可我分明又找不到傷口。

談到感情,我想我應該是個晚熟的人,或者說年輕的時候,對感情很不屑的人。那時候,我想的只是好好學習,出人頭地,安身立命。感情?感情有那麼重要嗎?在父母老師眼裡,我一直都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好學生。

但也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讓我一旦愛上就萬劫不復。

我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動情是在大學三年級,她叫藍,是我的同班同學。那時候我是學生會主席,人也高大英俊,在很多人眼裡,我應該算是優秀的男生。但是在藍眼裡,我也許什麼都不是。

對藍的暗戀讓我感到愛的卑微,更令我沒料到的是,這種暗戀一直持續了好幾年。

之所以一直沒有表白,是因為藍一直都有戀人。藍是杭州人,那個人比藍大幾歲,聽說是個公務員,一心等著藍畢業,然後他們就結婚。

偶然經過藍的身旁,聽她對女同學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的心都會隱隱作痛。我想藍永遠都不會知道,在許多個夜晚,當我上完晚自習時,我都習慣在藍的宿舍前那塊草坪前抽一支煙,站很久很久,直到自己惆悵的影子被月光越拉越長。

後來畢業,藍回了杭州。她走那天我們去車站送她,她挨個擁抱送她的同學。到我時,我卻對她伸出手,她一愣,隨即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匆匆說了聲「保重」就去擁抱別的同學了。

多年以後,當我想起那一幕,我都無法給自己一個解釋,那也許是今世惟一一次擁抱的機會,雖然並不代表愛,但是關於藍的記憶里如果能有過那樣一個擁抱也是好的。然而,一念之差,我就那麼錯過了。

和藍還有後文是我萬萬沒想到的。幾年後,我去杭州出差,很巧在那裡遇到一個大學同學,她告訴我她前一天剛和藍見過面,你想不想知道她的電話?我驚喜地說,好,把電話給我。

那年春天,西湖邊的櫻花開得很美。我和藍在樹下慢慢地走著,那些粉白的櫻花花瓣悄悄地落在我們的肩頭,有幾朵落在了藍的頭髮上,我想幫她拿去,但是始終沒敢伸出手。

她告訴我,她一回來就結了婚,婚姻還算幸福。說著她抬頭看我,說在學校時,其實有很多女生暗戀你呢!

在她們眼裡你是那麼有男人味的男人,沉穩又內斂。我說那你知道我暗戀過誰嗎?

她一愣,忽然笑起來,說暗戀其實是很美好的,不過相愛才是最美好的,就像我和我老公,這麼多年過去,他的背影依然讓我心動不已。

我終究不能說出那個秘密,我知道有些愛只能屬於我們自己。只是好久好久以後,我的夢中還會經常出現西湖邊那些隨風而落的粉白的櫻花。我知道那是因為藍在我心中,是個死結。

次年春天的時候,我忽然收到藍的一封電子郵件。原來她已經隨她丈夫去了北京。

在信里她這樣寫道:在北京這個茫茫人海的大都市裡,我發現自己就是個可憐的邊緣人,怎麼也融不進這座龐大得失去了人情味的城市。5月的沙塵暴打得我的臉生疼,從溫山軟水的江南來到這個風沙肆虐的地方,真是無法接受。我常常想,如果不是因為愛情,我會這樣無怨無悔嗎?

那是藍給我寫過的惟一的一封信,我沒有回。在她心裡,我是個遠方的可以傾訴的朋友,僅此而已。但是我仍然很感激她給我寫過那樣一封信,一封電子信。

遇到萍時,我已經三十歲了。那時候我的公司已經不小了,但是,再有錢的男人也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

萍是朋友介紹的,我承認她是個良家女子,我們認識不到半年就結婚了。事實上我們認識三個月的時候,她就暗示我結婚,我知道她是擔心夜長夢多。

後來有一天我們就在一起了,所以結婚就好像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然而,在內心深處,我一直覺得那麼倉促地和萍走進圍城,都是因為藍。

雖然對藍的思念已漸漸變成了一種遙遠的記憶,可是我無法否認的是,即使時空相隔,她仍然能影響到我的選擇。我想,什麼愛不愛的,結婚吧。

萍從來都沒有給過我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還好,我很忙,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想感情的事。一年後,兒子出生了,生活更加忙碌,也更加有序。只是,我和萍在這種有序的生活中越來越無話可說。

怎樣評價萍呢?她是我的妻子,但是我真的無法愛她。萍是那種沒有任何生活情趣的女人,只知道上班、回家、做飯、收拾家務,除此之外就是看電視。

那些沒完沒了的無聊的電視連續劇她總是一集不落地看,看得津津有味。每當看她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電視的時候,我就覺得悲哀。

有一次我去一個朋友家做客。朋友對我說起了他的妻子,如果說當我得知對方有一手好廚藝的話我也不曾覺得什麼,但是當朋友帶我去書房,對我指著那個放滿各種書籍的大書櫥說,都是她買的喜歡看的書時,我忍不住對那個平常女子肅然起敬。

我看了看,從武俠到言情,從四大名著到王朔應有盡有。朋友又指著案几上那架古箏,笑著說人家正拜師學藝呢。

書櫃里有一張她彈著古箏的照片,相貌不過是個平常女子,卻是一個多麼懂生活的精緻女子啊。我忍不住感嘆,那一刻,我想到了萍。回到家,萍正在看電視,看著她的背影,襲上我心頭的仍是那兩個字:寂寞。

我婉轉地找萍談過。在我看來,女人應該是一個家庭的靈魂,我希望家是一個春意盎然的家,是一個快樂的家,但是萍,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保姆,你應該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交友圈子,不要老是單位和家兩點一線,比如和朋友們學學跳舞,或者……

萍很不屑地截住我的話說,我不是交際花,我是良家婦女,跳舞?那玩意能當飯吃嗎?

一晃十幾年就那麼過去了。所有的青春和激情都隨著歲月漸行漸遠了。

我惟一的希望便是兒子。兒子很像我,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十幾歲的兒子,在同學都在早戀的時候,他則像我當年一樣,說爸爸,我的目標是考名牌大學。

去年兒子上了寄宿學校。以前兒子在家時,萍還有些忙碌,畢竟她得照顧兒子,洗衣做飯。

但自從兒子不在家以後,她整個人就閑下來了,她就像個失去方向的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現在的她,除了看電視,只添了一樣興趣,那就是打麻將。我想,如果說我的心已經枯萎的話,那麼萍的心也許已經將近腐朽的邊緣。

這樣說是有點殘忍,但是這的確是她給我的感覺。年輕的時候她沒有抵達過我的靈魂,聽不懂我的心事,那麼現在,她就更抵達不了了。

我開始盡量在外面呆著。有時和朋友在外面玩,他們的妻子打電話來問何時回家時,他們就假裝生氣地說,真是女人,手機簡直就是她們的遙控器。

我就敷衍地笑著,萍是從來不會打電話來的,雖然我回家越來越晚,但是她從不問我,她甚至沒有一點危機感。她依如往常。

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夜裡,那種越來越令人窒息的無形的寂寞讓我無法逃遁。生活早就變成了一潭死水,而我是潭裡那尾越來越缺了氧氣的魚,掙扎著。

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我仍然渴望著某種改變,就像乾燥的天氣里渴望著一場狂風暴雨的來臨。

去年春天,我去北京出差。就是在那趟列車上,我遇到了紫。我不知道她的具體年齡,對我來說,年齡並不重要,關鍵是她給了我那種驚喜的感覺。

我記得當時的每一個情景。她坐我旁邊,窗外的風吹著她的長髮,她一邊輕輕地用手攏著頭髮,一邊在專註地看一本書。

火車在無邊的綠色田野里賓士,而我身邊的她則是另外一片春天裡寂靜的風景。在她去洗手間時,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本書,是《紅樓夢》。心一下子就敞亮了起來,彷彿是自己猜對了,那樣嫻靜的女子,那樣的一本書。

我不知道心裡為什麼就有了某種期待,比如像書上寫的那樣,她睡著了,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但是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忍不住有隱隱的失落。但就在到站的時候,她起身時慌忙中將書掉到了地上。

我彎腰拾起了書,但我沒有叫住她,就是在那本書里,我發現了她的名片,那是一串濟南的號碼,那一刻我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紫,就以這樣一種近乎浪漫的方式闖入到我的生命里來。

從北京辦完事回到濟南後,我沒有馬上打電話給紫。因為我有種預感,如果這個電話打出去,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但是在一個黃昏我還是撥出了那個號碼。在等待接聽的那幾秒鐘里,我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紫很耐心地聽我解釋完,她笑了,但是她很婉轉地拒絕了我,她說看來你也喜歡那本書,那就送給你吧。

拒絕也是一種誘惑吧,當我第三次給她打電話時,她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也許她早就明白,只是不願點破而已。

就這樣我們來往了。

紫就像一縷清風吹進我心裡。我知道自己不會和她如何如何,我甚至沒有牽過她的手,我只是需要這樣一種精神寄託,我想對我來說,這種寄託比身體更重要。

我像個初戀的少年一樣,更像《花樣年華》里那個隱忍而憂鬱的男子一樣,有一天我對著一棵樹說了好多話,那是多麼令人快樂而讓人臉紅心跳的一些話啊,我說紫,我愛你。我愛你,三個簡單的字的簡單組合,當我在四十三歲的時候對著一棵樹說出來的時候,我覺得它們是世上最美妙的三個字。

對紫,我更多的是思念。默默地,在心裡,一絲絲纏著我的心。

有時候我很想告訴她,哪怕在簡訊里告訴她,我愛你。可我說不出口,我能給她什麼?有人說,一個男人要是真愛一個女人就給她婚姻,那才是真正的愛,是最高的尊重。可是,我能嗎?

我不知道萍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其實我希望萍能生氣,我甚至希望她能因此和我大鬧一次,也讓我感覺到一點疼痛。是的,萍已無法給我一點點疼痛的感覺。

但是她什麼都沒有做,也許她是想發作的,但是也許沉寂得太久了,我們都忘了發作,我們不知道什麼事還能讓我們生氣。

她只是讓兒子給我打電話,然後讓兒子去公司找我,教給兒子對我說,請看在媽媽跟了你這麼多年的份兒上不要讓這個家散了。

我看著個頭和我一般高的兒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說兒子,你和當年的爸爸一樣。一樣什麼?兒子問我,我笑了,說一樣要考名牌大學。兒子就擁抱了我,他說爸爸,我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你不愛媽媽對嗎?

兒子走的時候,他說,爸爸,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站在窗前看著兒子漸漸走遠,我知道有些事,哪怕還沒有開始,也該結束了。記得以前看瓊瑤的《幾度夕陽紅》,18年後的李夢竹對何慕天說,我們都已經是不能再有故事的年紀了。

是的,年齡不僅僅代表一種自然年輪,隨著時光的逝去,它上面也負載著越來越多的責任,這些責任將我這顆對愛情仍未死的心一點點壓榨出最後一滴水分。

我也終於明白,愛情並不是為所有人準備的。哪怕你遇到了,也是沒有資格擁有的。我只能收起那些感情觸角,繼續我看似中規中矩又死水一潭的日子,屬於我一個人的寂寞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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