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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詳解

段正元先生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命句。溯生人之原。率性句。言為人之理。不俟外求。修道句。究成人之事。與成己初無二理。即性道教之自然。以崇學術。包一切。掃一切。

天命之謂性。

太初本無物耳。(無極也)無物斯無名。然即其無有不周。無有不善者。強名之曰理。理生元氣。(太極也)靜為真陰。動為真陽。陰陽交通。始開天。繼凝地。而元氣復寓於天地之中。然天統乎地。地承於天。故言理氣之真精。不屬諸地。專屬諸天。天有先天。即生渾渾淪淪之元氣者是也。所謂天之至理也。天有後天。盈虛消長之間。二宜五行。相對相反而相剋。善為惡蔽。凶而無吉。而理若退處於無權。任其橫潰四齣者。所謂天之暴氣也。有後天之先天。陰陽兩端。其氣循環不已。(後天也)個中有至當恰好之理以宰之。(先天也)惡則終凶而底於滅。善則終吉。而萬古無一時或息。理與氣合而為一。所謂天命也。無極而太極也。此命原不貳不測。(不貳者何。推諸天地未生之前。及天地既滅之後。而復生天地。即天地之外。別有天地。亦只此命。而古今中外之人物。其無二理可知矣。不測者何。出入於上天下地。凡成象成形者。皆此命有以體而不遺。乃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者是也。)麗於天則日月星辰。附於地則剛柔動植。萬物莫不資此以成性。至超萬物而重之曰人。得天猶獨厚也。未生以前。本體太虛。天之無極也。始生之初。一片氤氳。天之太極也。既生而後。毛孔得天之理。有八萬四千。骨節得天之度。有三百六十。形本於命之對待者然也。六腑得天五星之秀。輕清者自上升。五髒得天五行之粗。重濁者自下降。氣本於命之流行者然也。然命不離乎形氣。而命更有不囿於形氣者。以其得純粹於天。凝聚無滓之謂精。以其得變化於天。運用不窮之謂神。以其會精與神於一元。主宰有常之謂心。人心之七竅。上得斡旋於天之七星。主乎其中。啟發人之聰明。增長人之能力。範圍人之心思。暢達人之志趣。因以綿延人之福澤。無不為而究無為。有莫名其所以然者。太極歸於無極也。是之謂性也。夫人身亦藐然耳。而乃得天之全體。誠知性之所謂。盡人可以合天地。

率性之謂道。

性者心之生氣。存主於心之生理。為人身中後天之先天也。舍理言氣。則人心生。人心惟危。偏性也。合理與氣。則道心生。道心無妄。真性也。真性雖全受於天及地以成之。又不同萬物之分受一端。然實無在不以為主也。性在天。天得以清。即天之道。性在地。地得以寧。即地之道。性在萬物。萬物以昌。即萬物之道。道者、性之融洽分明也。人惟統天地萬物之道於一性。無內無外。無可端倪。人身中之無極也。而至善即從此出。人身中之太極也。虛靈了當。至大至剛。順其性而時出之。所謂率也。身何以修。家何以齊。國何以治。天下何以平。其事雖紛至沓來。而獨能借萬緒千端而一不亂。能供則融洽。不亂則分明。所謂道也。其形而上者。凡清凈無為之道。不過此性之還原。其形而下者。凡功利富強之道。不過此性之逐末。人苟無性則無道。無道則無天。惟以性明道。我自有之。我固有之。取懷而與。非由外鑠。推斯旨也。人雖有愚且弱。果克擴充性量。及其至也。可與至健之乾。同其易知。至順之坤。同其簡能。道在外而性以內之。道極博而性以約之。故道雖磅礴於六合之中。洋溢乎六合之表。一反求諸己。退藏宥密而已無餘。有志上達者。應毋以道為遠且難矣。

修道之謂教。

道出於性。而原於天。同為天之所生。同此性。即同此先天之道。各抱一圓滿無缺之相。何有於模人之不模。范人之不范也。無如混沌鑿而數有對待。氣之流行其中者。善惡遂淆。本此不齊之氣數。以賦於人。先天無聲無臭之性。為後天形氣所拘而不能保。遂不知此身中至尊至貴者。有塞天地亘古今之大道。惟衣食聲色。以奉此身。富貴功名。以崇此身。抑或剛強以暴此身。柔弱以棄此身。小體之養。視為正大。一時之樂。視為久長。如此僥倖而生。如此倏忽而死。自驅自納於罟獲陷阱中。而莫之知避。教所以不可一日無也。教者、以知覺人之不知。以能引人之不能。由後天返先天之道斯己矣。故合天盡性之聖人出。知教足以補造化之恨者。恃此道也。人類雖萬有不齊。而此身中各具一太極。太極者獨立無對。實則人人共具一太極。蘊之為性。發之即為道也。從而修焉。時有不同。道即因而變化。前人已渾言者申明之。不盡善者損益之。所未發者創作之。必使無方無體之道。炳若日星。始而日用。繼而人倫。終而渾然粹然之真精。莫不次第以明其道本。眾人所同有者修之己。即一己所獨得者教之人。去其惡之本無。還其善之固有。國家自無異政。士民自無異學也。修道之謂教也。雖剛克柔克。教在因材。然殊塗而入者。終歸於同。遵斯教也。無論為君相。為師儒。而完其教之量。無人不可以盡性合天。豈第中國為一人哉。天下萬國皆一人也。又何至異端蜂起。煽惑人心。各持一教以相爭。率釀無窮之禍也哉。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道也者三句。見無地無時非道。一正一反。總以明宇宙之間。無有出於道之外者。是故君子四字。承上括下九句。戒懼二句。是不離道於事物未接。莫見三句。是不離道於意念初起。此處正人禽分別。最要緊關頭。君子於此。更加意焉。故再提君子。此處得力。以後便不費力。故下喜怒四句。不露功夫字面。喜怒二句。是閑靜時不離道也。發而二句。是動作時不離道也。合而言之。君子直無離道於須臾之間爾。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性之流露於外者為道。而教又無非闡明乎道。至天命雖無道之名。然生人生物。莫不各有其則。是天命亦混成之道也。大哉道乎。先天而生。後天而在。人得之以成此身也。終身用之有不能盡。斯終身離之不可也。夫終身皆須臾之所積。必須臾不離乎道。此身乃克有終。有終乃克有始。有終有始。乃克合天道之無始無終。無始無終者。天道不息於須臾也。人苟須臾離道。此身已缺而不全。凶害即隨其缺而暗伏之。誠以道也者。此身中之至寶。不可須臾離也。有吉而無凶。有利而無害。彼罹凶害而無由解脫者。皆起於身外之物。後起之緣也。離此身外之物。後起之緣。則凶化為吉。害變為利。無不可也。可知道之關係於身。其密切毫無間矣。是故君子。道不可離。有如是也。昧於先天之小人。專在後天中尋生活。並不知後天中有先天。而一切反是。惟君子賦性既清且厚。又兼能受教。雖落在後天。不能無氣質之偏。然而考道有素。已知後天非道。後天中有先天。乃道也。知之真而志在必行。是以言道之全體大用。必歸諸君子。得君子以為標準。學者不可不求其故焉。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道在先天。視而不睹。聽而不聞。一落後天。無在非色。無在非聲。人既有目有耳。睹聞斷不能或絕。況為學之道。多所睹則明。多所聞則聰。聰明具而何從何去。體道始有其基。然天下盡多聰明中人。往往有所睹所聞。不禁離道以肆行者、何也。平居無事之時。省察既疏。道根未植也。故欲於所睹所聞合道。必先於不睹不聞培之。然所謂不睹不聞者。清夜靜室之中。不睹不聞固也。或形聲不絕於耳目。而事非有迫於身。且又睹心之所繫戀。外有睹聞之跡。內則實不睹不聞也。夫不睹聞而曰其者。專屬諸己。非人之不能睹。不能聞也。(下節隱微。方為人之不睹不聞。)曰所不睹不聞者。所之為言無幾。以見睹聞之外。不睹不聞。無幾時也。而君子要不敢自寬。有暇時。有餘地。身雖可以自逸。而方寸之地。總覺前此每多抱歉之處。後此務求無歉於心。又覺氣質之偏。或臨時而不能自主。不入於聖。即入於狂。君子所以戒慎恐懼也。戒者、去其道之本無也。而慎則戒之真。恐者、畏其道之難合也。而懼則恐之甚。太上何以立德。其次何以立功。其次何以立言。反諸己而一無所得。積愧生奮。善有待而直欲向前。惡雖藏而幾經搜討。外則不睹不聞。而內若有所睹所聞也。人必先致力於不睹不聞。其他將有睹聞。(莫見節。)無有睹聞。(喜怒句)已有睹聞。(發而句)始可次第施其功。戒懼之為用大哉。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從心所欲自不逾矩。惟聖人能之。下此欲學聖人者。有先天之善。不能無後天之惡。況人多為後天所囿。善心每不敵其噁心。縱有稟先天獨厚者。未必遽能盡去後天之心。心之運用不窮。而運用之體。包藏於內。且至虛而無象可窺。隱矣。夫至虛涵養乎至靈。靈則自有其幾。幾之動也。未能即達於言行。必先旋轉於方寸。微矣。然隱微苟有可乘之勢。斯變為見。斯變為顯。必盡為其所欲為而後已。為則耳目手足之運用。皆為外人所共知。匪第一己知已也。況一念之善通於神。一念之惡鄰於鬼。常人雖不辨其隱微。而休咎隨感召於天地之間。若無隱無微。自無見無顯。人徒調停於見與顯無益也。如木之本。水之源。其伏於地中時。至隱微也。繼而萌芽濫觴。終而蔽日成河。其見與顯為何如耶。木若無本。枝葉雖盛而必枯。水若無源。溝澮雖盈而立涸。為善因人而著。從惡為人所脅。亦猶是之旋有者自旋無。是隱莫隱於見。微莫微於顯。事因反觀而益著。而天下之表見明顯。誠莫有過於隱微者。君子知其故焉。至隱至微之中。雖不能欺天、欺地、欺人。而天地人亦有不能為主者。獨是也。其地雖小而無不容。其體雖寂而無不感。其大力則能彌六合而歷萬年。所賴別善惡以止之者。真心也。真心者、慎也。偶有不慎。則違禽獸不遠。游移無定。可呼哉。無論事物未交與既交。而一有所動。善必為之擴充。恐其不能見且顯也。惡必為之克治。恐其至於見且顯也。不必待人之褒貶。一地之降祥降殃。惟先以獨為眾善之司徒。眾惡之司寇。而存善去惡之心自真。大學所謂誠其意者、此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喜怒哀樂。後天之情也。人不能無。亦不可廢。且不可執著。貴於其未發時養之。未發乃先天也。前此戒懼慎獨。凡情之出自後天者。必求其有合先天。既於偏處而省察之。復於偏處而克治之。則偏已至於無矣。無偏謂之中矣。然第求後天中之先天。(有為之中)而不養先天中之先天。(無為之中)其中猶有未全。故當於有為之餘。濟以無為。已往事不追思。未來事不逆料。現在事不留念。將散在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咸收攝於心中。一理獨懸。毫無人慾之倚於其際。游心於淡。斯性所由存也。將由性以至於命。命者腎中真精也。而心腎相隔。其中為命之蒂。專在身內求之不得也。專在身外求之亦不得。正性與天道交關處。念頭起時。已將身外之天道。保全其身內之性。(此前節慎獨之功。在此處言之者。以此處透出中字。取其文勢順使故也。)今復收視反聽於此。勿忘勿助。合氣於漠。斯命所由立。即性所由合命也。性命既翕聚於腹中。又蟄藏於身中。身中之中。上通心。下通腎。(心腎藏精神。通則精神所由強旺也。)左通肝。右通肺。(肺肝藏魂魄。通則魂魄所出制伏也。)前通臍輪。(此周易行庭之說所由來也。)後通骨脊。(此孟子盎背之說所由來也。)溫養既久。既而上達於頂中。(頂者性之根也。今人以靈性在腦。大腦主悟性。小腦主記性者。職是之故耳。)既而下降於規中。(文言所論黃中通理。正位居體是也。)美在其中。循環無窮。而一切氣稟之私。物慾之累。咸消歸於無何有之鄉。至血脈之流行。要無不統於身中之元氣。是中雖由未發而得名。然未發時。實自有其中。固非憑空以擬議之也。艮卦所謂止其所是也。人苟非實有其中。當情之未發。空空洞洞。一物不著。謂之虛可也。杳杳冥冥。一念不生。謂之靜可也。端端正正。獨立無對謂之一可也。不此之謂。而謂之中。如仁之含蓄於核中也。如生氣之醞釀於地中也。有此中。虛則不形而能實。靜則不滅而常存。一則有條以相貫。中之為義至大矣。若非未發以存其中。中不可得而允執也。子思不鑿指其中之所在。而但以未發屬之。此千聖相傳之心法。實千聖不輕傳授之秘法也。有心大道者。何弗三複此未發之中哉。

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性發為情。則有喜怒哀樂。不言愛惡欲者。喜即愛之淺。樂即愛之深。怒即惡之近於剛。哀即惡之近於柔。從其欲則喜樂。違其欲則哀怒。此四者義無不賅。持身涉世。無在或去也。苟不有先天以制後天。則發於情而氣足以焚身。身不知矣。發於行而事足以亂世。世不知矣。惟從後天以全其先天者。知其中有一定不移之節。節從竹。即以竹譬。竹之有節。非一朝一夕之故也。戒懼者、知節有所在。求其竹以種之也。慎獨者。恐有所撓。保真種兼鋤非種也。至未所發以培竹之根。節即生生而不息。故當其發於身內世外也。高下前後左右。大小厚薄長短。節無不中。中者其間無一毫可以增減。此天工也。而是時亦不廢人事。故不曰節中。而曰中節。無時無地。無一措之不宜。故不獨曰中節。而曰皆中節。然此至難之事也。四時變化。寒暑不皆持其平。萬物散殊。榮枯不皆得其序。天地且有時而失其節。況喜怒哀樂之在人乎。如不當喜而喜。與當喜而怒而哀而懼。或喜未極於樂。彼可怒可哀之事。乃紛至沓來。而猶喜之不忘者。其不中節顯然也。即為天理所宜然。適得我心所屬望。可謂中乎喜之節矣。然望稍有餘於理。或稍不足於理。則喜之大綱是。而喜之細目非矣。即使細目皆是。設或有重於此者。抑或有輕於此。特較此為更急者。若仍不改常態。必終於此而後他適。則喜之堅固得。而喜之變通失矣。援一喜以例其餘。大抵氣質之偏。其與生俱生者。早固結於人身缺陷間。事未至而絕其根本。蔓延者不遽絕也。蓋事未至則靜。靜則屬陰。陰柔猶有所待也。事既至則動。動則屬陽。陽剛之氣無不到。凡取捨進退。視聽言行。必幾經省察。即身內之太極。合身外之無極。(身內之太極,即孔子所謂之性也。身外之無極。即孔子所言天道也,不可得而聞也。今人專講靜坐,或專在實行。皆非性與天道,即靜坐與實行並進。而不能一氣相通。亦非性與天道。以其未得一貫之傳,不知合內外之道也。)夫而後喜樂固藹然可親。而一怒一哀。與一喜一樂。相反而適相因。故哀怒之中節者。其後終歸於喜樂。(王赫斯怒。文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與哀此鰥寡。宜一哀而成中興之業。此喜怒在外者然也。而由世外以通於身內者。其喜樂更無窮。顏子之不改其樂。孔子之樂在其中。惟自知之而自領之耳。)謂之和者此也。和則中之全體見矣。物有得喪。不絕物亦不著物。則境遇安而心無不和。人之賢否。能好人、兼能惡人。則倫紀盡而性無不和。天有先後。必順天、又必逆天。則元氣凝而命無不和。形於四肢則暢。施諸眾人則宜。美之至也。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中也者四句。說出自性全量。為下位育伏根。致中和一句。雖是上下文過脈語。其中亦有實義。天地二句。中和之效驗也。有是理必有是事。極之天地。推之萬物。位育非有待於外。而天下之能事畢矣。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天下至大。其間生生化化。至繁至變。蓋由後天之氣。散為萬殊者然也。然散不始於散。而始於聚。聚者先天之元氣。人得此元氣。略無缺陷。其中之謂與。彼一事合乎中。中有時而窮。一念止乎中。中有時而倚。茲所謂中也者。不求諸事。惟求諸心。不在有心。惟在無心。沖漠無朕。萬理森然具備。事雖紛紜錯雜。有中以一之。若網在綱。有條不紊。毋有稍有越其範圍者。天下之大本也。本者木之根也。本分一氣於其中。則由根而干、而枝、而葉。芸芸者、終又歸根。況元氣咸集於身中。則塞於天下者。不啻吾之中氣所發散。本之大為何如。夫以修身為本。猶其外也。孝弟為本。猶其後也。中則為修身孝弟之本也。且為天下萬事萬物之本。天下之至尊至貴者。孰有過於中也哉。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天下之人。各懷一心。各為一身。只圖有利於己。並不計人之罹其害。古往今來,禍亂所以日多。太平所以日少。此蓋後天乖戾之氣所致。道所由不明不行也。求其道之四達不悖。惟在於和。身之氣無不和。風寒燥濕。不得侵入其中。而百脈流行。周而復始。則道達於一身矣。心之氣無不和。視天下之奠安。如大旱之遇雨。視天下之際遇也。而謂道猶有不達哉。從先天中醞釀而出。一家有此和。若父子。若兄弟。若夫婦。男女之道。達於一家矣。一國有此和。若君臣。若士農。若工商。朝野之道。達於一國矣。天下有此和。若中土。若外邦。中外之道。達於天下矣。天下非和。即非道。非道則不達。不達則不成天下矣。和之為用大矣哉。

致中和。

中和之道。是二是一。無中做不出和。無和算不得中。夫中和之量無窮。吾人得中和之理。每為人慾所雜。總宜動靜交養。靜者身無一事也。即身動而心無思無慮。亦是靜。動則身有所為也。即身靜而心有思有慮。亦是動。交養者、靜則用力於中。動則用力於和。力無不至。乃致也。前未發與既發時。原有此義。但前只將中和分開說。中和之義雖明。而互相為用之義。其文勢不便說明。故於此申明之。而其義猶有進也。中而益中。和而益和。益中而益和。益和而益中。中之至。略無邊際。然卻增一毫而不得。和之至。渾無跡象。然劫歷萬古而常新。中無可中。和無可和。中無非和。和無非中。真陰真陽。兩化為一太極也。太極渾然無極也。盡性至命。純乎其純。知則無所不通。行則無所不能。凝道至此。嘆觀止矣。蔑以加矣。然又不獨一己中知已也。己之外無有不中。無有不和。致之義始完。

天地位焉。

天以元氣之一陽而始開。地以元氣之一陰而始辟。一開一辟。兩得其所曰位。無人之始。天地已陳其位。不至有傾陷之虞者。以元氣主乎其中。既能生之。自能鎮之。若人也為天地所生。一聽天地之位置。且藐焉混處。真如太倉之一粒耳。何由上位天。下位地哉。然自本自根者。天地之理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氣也。理宰乎氣者。乃先天無形之天地也。無始無終。莫載莫破。渾然一個。人不能增以一絲。自不能減以一忽也。位何有焉。至由無形而生有形。乃後天之天地。世人所居之界也。(莊子曰天地者形之大者。邵子曰天依形。地依氣。黃氏曰。理無跡。氣有形。)以不變之理。以無涯之氣。寓於有限之形。則天地只此陰陽之精。復以各分其半者。(天陽地陰)合而全賦於人。(禮運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者也。)盈天地間。雖不止圓顱方趾之人。而人為天地之心。知帥天地者。吾人之性。(西銘天地之帥吾其性。)塞天地者吾人之命。(西銘天地之塞吾其體。)是天地必依此盡性至命之人。始得立於長且久也。(位字從人從立。恰好引申此位字義。)性命苟有不全。則理氣散於太虛。(即無形之天地也。)而惡氛固結於有形之天地。(廣成子曰。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見光即散於太虛意。為土即結於有形意。)此所由混沌而終其世歟。(邵子元會世運十二萬年一混沌。雖本數所推。而始終要不外理氣之聚散。)且夫天豈盡在於蒼蒼。地豈盡在茫茫耶。舉目皆天也。跬步皆地也。即一身之內。無在非天地也。清濁不幹。身內之天地分。身外之天地。高卑各居其位矣。精神日倍。身內之天地定。身外之天地。貴賤各共其位矣。性命合一。身內之天地交。身外之天地。上下各安其位矣。天以至健與我。我還以至健。而天得清。地以至順與我。我還以至順。而地得寧。還則非有加於天地。不過不損其高明廣大之量。則其位也。又不啻天地之自為位焉。非通達天地之德者。不足知人與天地。其道自妙合而凝也。蓋位不徵諸事。而徵諸理。自不見諸形而見諸氣。理氣充實於一己。位在一己之天地。漸及於一家一方。位在一家一方之天地。終及於天下萬國。位在天下萬國之天地。始則我位天地。而天地安。繼則天地位我。而我獨得安宅。有一分之理氣。所位必滿於一分。其理氣愈精愈神。無方無禮。遂得與先天無形之天地相配合。潛天而天。潛地而地。我不為陰陽所攝。(語出皇極經世)則提挈後天有形之天地。得以重開重辟。無有終時。三才之中。人為之主。彼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未克充其極而歸其根者。可謂天地之功臣也。若徒恃舟車所至。人力所通。推測天地之高厚。考驗天地之動靜。雖極之天覆地載。言之若歷歷不爽者。乃天地之差役也。差役固非天地之主。即功臣亦非天地之主。天地之主在中。中之至而天地儼歸掌握。信乎天地非大。吾身非小矣。

萬物育焉。

自我而外皆曰物。智愚賢否。上下親疏各異其途。自人而外皆曰物。剛柔燥濕。動植飛潛。各分其品。相近相爭。相攻相取。自相害而不能並育者。以其萬殊也。夫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其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此物之在後天為然也。必有先天之一本。始散為萬殊。故後天之萬殊。可歸為一本。非獨萬物同此一本。即天地與我。亦同此一本。特萬物不能充其量。而我先得以渾成一物。醞釀天地之太和。故萬物之塞於其間者。水土則以養為育。(元氣育水土。水土育萬物。易曰澤上有水井。井養而不窮也。又曰坤也者地也。萬物皆致養焉。)日月則以化為育。(元氣育日月。日月育萬物。易曰日月運行。一寒一暑。禮曰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書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易曰風以散之。雨以潤之。)與凡無支體之物。(如寶珠金石之類)與有支體而無知覺之物。(如百穀草木之類。)或得一體而有知覺之物。(如禽獸蟲魚之類。)或具全體而為知覺最靈之物。(人為萬物之靈。)皆被其養。感其化。相與受氣成形而不息者。則又以生為育也。育在天地生物之前。並育在天地生物之後。男有分。女有歸。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他如原隰場圃。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其中所產之物。咸設有禁守以阜蕃之。即物之無補於世。而亦無妨於世者。且得以自由。而不遭暴殄。畜於家庭之物。其愛惜自不言而喻。善所始自善所終。萬物不至有短折之凶者。則又以長為育也。然以萬物之繁變紛紜。而自安其業。自成其器者無幾。其中雖有自然之理。而生質有不得任其自然者。必經營矯造。始適於用。而生長乃各盡其能。育之出於相制者然也。至若生之不得。長之不能。制之有所不及者。姑息養之。而不能化。一物安必眾物危。惟芟夷蘊崇。絕其根本。勿使能殖。則暴除而良善自安。育之出於相剋者然也。形既順而育之矣。情又逆而育之矣。而猶不足盡育之道。則教育貫乎萬物之始終。我既以萬物皆備之躬。誠於中而太和日育。本所育以垂為教。教之粗者。育在形骸。教之精者。育在性命。性命各正。曰肅、時雨若。曰、時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人以至性感。造物即以至教應。此猶曰物之育於虛空者。即非虛空之物。如龍馬呈圖而文字興。神龜負書而彝倫敘。此猶曰物之育於靈明者。即非靈明之物。如覆翼徵羽鳥之能仁。腓字見牛羊之有義。此猶曰物之育於柔順者。即非柔順之物。如鷙鳥不妄施其搏。虎豹不妄肆其噬。此猶曰物之育於有知者。即非有知之物。如草能指佞。直以正也。(有以指佞為史氏之誣。目為怪物。然怪者反常也。草無知覺運動。忽變而有知覺運動。似乎怪也。其所指者嚴乎邪正之辨。此事雖奇。乃常道也。至誠之道所感也。夫何誣。)石亦聽經。頑而靈也。(此事出釋典中。然四書恆解。四書直講。皆引以明至誠之能透金石。教雖分三。其精深之理則一也。)所謂神妙萬物。體而不可遺者也。聖人崛起。教及一方。則一方之物育。教及萬方。則萬方之物育。盡人之性以育物。盡物之性以育人。且盡萬物之性以育天地。複合天地之命以育萬物。化育所以悠久無疆也。近則育以政治。普一世之太平。遠則育以詩書。開萬世之太平。此實萬物固有之良。不過因而去其氣稟之偏。以臻至善。謂為自治亦無不可。既如是而有不育者。實物之自外乎育。其獲罪既深。故不得坐受是福。非聖人亦有所不能育也。育以統一之元氣。萬物有本則不窮。萬物同源則不競。世有專講智育體育。而不講德育者。日竭萬物之精華。盈於此者必消於彼。矧有物斯有欲。欲之不已則求。求之不得則爭。求之既得則益爭。爭則不至殄滅之而無遺育不止。何如育至德以凝至道者。其育至大。則智自周。無物不有。其育至剛。則體自強。無物能撓。己育而萬物共育。萬物共育則己愈育。蓋萬物自不得不育乎一己焉。有隨我取攜應用而已矣。何樂如之。通章大旨。

中庸一書。為五經之綱領。而天命章又為中庸全書之綱領。內分三段。首段天命三句。指明性道教之旨。直截了當。於此徵天人一氣相通。實天人一理相貫。似遠實邇。似難實易。道也者。至謂之和一段。言君子體道之功。即君子盡性至命之學。置性命而單言道。道本性命之總名。足見性命為人出入之大路。舍此則為歧途。為曲徑。又變性命而言中和。中和乃性命本來之面目。亦即性命之真精神。學者至此。內聖之道全矣。中也者、至萬物育一段。充其中和之全量。外王之道在是矣。孟子曰、夫君子所過化者。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正此之謂。自始至終。人靠天以生。天靠人以成。天與人間不容髮。原其始則無可指名。所謂中也。一切巧妙。皆出其中。而究其實。卻又無他巧妙。所謂庸也。章內變庸為和者。以中既在身中。和在反求諸身而自得。庸即在反求諸身。為愚夫愚婦所知所能者。取名中庸。和即在內。中者、道之至善至神也。庸者、道之至平至常也。總見至平至常之人。果盡至平至常之事。無不可臻於至善至神之境也。此中所以必加庸。庸所以不外中。善讀者。玩索而有得焉。天下更有何學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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