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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首天龍 | 明朝那些人----閑話史可法

轉載請註明原作者鬼首天龍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國內有一個月刊雜誌叫《連環畫報》,讓我特別喜歡,每月按時購買,然後認真閱讀。這是一本圖文並茂的越看雜誌,不僅其中所講述的故事好看,美術師們繪畫的功夫也好看,在當時是我課外閱讀的最愛。史可法的故事我就是在這個《連環畫報》里看到的,並深深地記憶在腦海之中。

回想起來,故事梗概是這樣的。當時的史可法是以為赴京趕考的學子,由於家境並不富裕,他沒有能力住在京城的大客棧里等待科舉考試,而是寄宿在距離京城不遠處的一座小寺廟裡。時值寒冬,寺廟外大雪紛飛,史可法瑟瑟發抖,但卻依然刻苦攻讀筆耕不綴。就在這一天,寺廟外進來幾個人,為首之人是當時大明朝朝廷里最有聲望最有權勢的牛人之一,叫左光斗。而這位左光斗就是本次科舉考試的主考官之一。在寺廟裡由於刻苦攻讀而感覺疲憊正在案几旁邊入睡的青年學子史可法進入了左光斗的眼帘。這是歷史上最激動人心的一場邂逅。

後來又看到另一種說法,就是說當時那些赴京趕考的學子們,很多人跟史可法的境況是一樣的,由於家境並不寬裕而紛紛寄宿在大大小小的寺廟當中,而當天的左光斗是在考試之前的微服私訪,到這些寺廟裡為朝廷尋找和發現一些人才。這一種說法雖然也有些許的道理,但是我不知道左光斗這樣做是不是違犯了有關規定,要知道作為應屆科舉考試的主考官本來是應該避嫌的,你為朝廷尋找和發現人才不是不可以,但是只有一個途徑,就是考生們的試卷。作為主考官在考試之前私下結交考生,這個舉動是十分危險的,一旦成為口實被政治對手構陷攻擊,如何能夠洗刷清白?所以我相信左光斗與史可法的相逢是一個偶然。人生的偶然相逢會讓故事顯得更加傳奇更加美麗更加動人。不是么?

進入左光鬥眼簾里的史可法在熟睡當中,左光斗走到他的案几旁邊也沒有驚醒他。左光斗拿起了案几上史可法書寫的墨跡未乾的文章,看過之後眼睛裡發出異彩,他發現這位青年學子不僅筆跡工整而且筆力非凡,最重要的是在字裡行間透發出卓越的政治見識和難得的風骨節操。這不正是大明朝需要的棟樑之才么?左光斗依然沒有驚醒史可法,只是把一件自己身上的遮蔽嚴寒的大氅披在了史可法的身上,向寺廟裡的和尚問清楚了史可法的名字,然後悄然離去。此時,沉睡中的史可法不知道,他的人生命運在這一時刻已經發生了改變。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科舉考試之後,左光斗審閱試卷,一份試卷展現在眼前,其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段落都讓左光斗有曾似相識卻又捉摸不定的感覺,這份試卷觸動著左光斗的心弦,他知道這正是他要尋找的人才,不是為自己,是為大明的江山社稷!他斷定,這份試卷一定出自於那個在風雪寒夜之中寄宿在小寺廟裡的青年史可法之手!讓史可法金榜題名,這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史可法是幸運的,在那個天下學子十年寒窗苦讀,只有一條科舉的道路可走的時代,他能夠在赴京趕考的路上偶然地遇到主考官大人,而這位主考官大人又是那麼多欣賞和青睞自己,這簡直比遇到一隻千年等一回的白狐的概率還要小得多的多的多的多!

在明清兩朝,有一種文化叫官場文化,其中一個重要內容就是赴京趕考的學子一旦金榜題名,慧眼識珠錄取你的主考官大人就是你的恩主就是你的座師,在今後的宦海沉浮生涯里,他也是你的在朝廷里的靠山和背景。因為這些主考官大人都是皇帝身邊的重臣,都是有權有勢的人物。而在此後無法預見的朝廷里的權力爭鬥中,你就是他的嫡系成員,可以說一榮皆榮一損皆損,你根本不能置身事外,也無法脫得了干係。而那些被皇帝欽點的狀元,就是天子門生,這簡直是人生莫大的榮耀,皇帝本人就是你的恩主,此生此世唯有肝腦塗地以報答之。

史可法是幸運的,在科舉考試中,被左光斗一眼相中。而這位左光斗大人又是中國歷史上一位名垂青史的人物,在與當時的魏忠賢所為首的閹黨做鬥爭的時候,他是代表正義一方陣營里的重量級人物,是被魏忠賢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幾經較量之後,魏忠賢在天啟皇帝的支持下,終於向對手們發出致命一擊,左光斗被鋃鐺入獄,關進了當時明朝廷的詔獄大牢。這是關押朝廷大員的地方,一般人是沒有資格入住的。

我說明朝是一個野蠻黑暗的朝代,很多人是很生氣的,尤其是那些個明朝的粉絲們,此次不在此文中爭論這個話題,我只想說,明朝是一個沒有人權的朝代。即使像左光斗這個級別的朝廷大員被關進詔獄大牢之後,也是嘗遍酷刑九死一生,而左光斗連一線生還的希望也沒有,他的政治對手就是要他的命來的。

當左光斗在監牢里被各種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時候,有一個人冒著生命危險來探望他了,此人就是史可法,他是通過各種途徑買通了獄卒之後,喬裝打扮之後進入牢房的。當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左光斗看到進來之人是史可法的時候,勃然大怒以手中鐐銬做欲擊打狀,並罵道:混蛋!身為國家重臣,國難當頭,你怎麼可以輕涉險地?快快離我而去!史可法泣血而走。這也許是人類史上最驚心動魄的一次探監了吧?即使如今,當我書寫這段文字的時候,也是氣血翻湧熱淚盈眶。

史可法走了,左光斗死了。我想左光斗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欣慰的,因為他知道史可法就是他未竟事業的繼承者,他深信邪不壓正的大道理,他他相信大明朝的天空早晚有雲開霧散的一天,相信這個叫史可法的學生不會令他失望,大明朝的顛倒乾坤定能在這個學生的手裡扭轉過來!但是,左光斗已經無法知道,此時的大明朝已經病入膏肓無葯可醫無法可救了。在左光斗死後不久,天啟皇帝也駕崩了,崇禎皇帝君臨天下,魏忠賢的閹黨很快就被剷除了,但是這依然無法阻擋大明朝邁向死亡的步伐,當李自成的農民軍兵臨北京城下的時候,崇禎皇帝登上了煤山,自縊身亡。

崇禎皇帝是一個亡國之君,在他臨朝執政的最後十幾年裡,朝中有才華有才幹的能臣名將被他自己屠殺的乾乾淨淨,不管是在邊塞抵禦滿洲鐵騎的將領,還是維穩天下鎮壓農民軍的重臣。那個被他視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洪承疇也在一場失敗的戰爭中被俘投降了滿清。這無疑地是給了崇禎皇帝最致命的打擊。在他決定以身殉國的最後時候,他想起了魏忠賢,那個被他曾經認為十惡不赦的罪人,他悔恨自己沒有聽從他哥哥天啟皇帝的臨終囑託,告訴他說:魏忠賢是大忠臣,才堪大用,你一定要善待他。崇禎皇帝決定給魏忠賢昭雪平反恢複名譽,他給魏忠賢舉行了一個國葬儀式。不為別的,他要羞辱自己的滿朝亡國之臣!

崇禎自殺了,李自成進了北京城,吳三桂打開了山海關,多爾袞的兵鋒指向中原大地。明朝的政治重心轉移到了南方,譽滿天下的史可法被推到了歷史舞台的最中心,此人真的是幸運至極,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在歷史的緊要關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的,史可法毫無疑問就是這麼一個人物。然而,他最終什麼作用也沒有發揮出來,他沒有挽救得了明朝的大廈之將傾,和最後的灰飛煙滅。

崇禎皇帝上吊自殺了,他的兒子們不知所蹤,殘存的明朝臣民急需擁立一位新君登基,以主持危難之中的殘明王朝的天下。在擁立哪一位皇室後裔為新君的問題上,史可法是有發言權的,是可以發揮作用的。本來按照皇帝血脈關係的遠近來選擇新君,應當立福王朱由崧為新君,但是遭到了史可法的百般阻撓,他企圖擁立潞王朱常淓為帝。這就是南明朝廷的帝位之爭,而史可法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很尷尬的角色,他的企圖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最起碼沒有一位有實力的軍頭擁護他的主張。而福王朱由崧最終在馬士英等人的擁護下,成為南明朝廷的主人。

史可法為什麼不擁護立福王為新君?這個福王朱由崧是什麼來歷?原來這個福王是神宗皇帝朱翊鈞(崇禎朱由檢的爺爺萬曆老皇帝)的孫子,老福王朱常洵的兒子,和崇禎朱由檢屬一輩。封地原在洛陽,李自成佔領洛陽後逃到淮安。此時的福王朱由崧不僅在血緣關係上最可以繼承皇位,而且在地理位置上也佔盡優勢。史可法企圖擁立的潞王朱常淓雖然在杭州附近,但是皇室旁支,是神宗兄弟的兒子。史可法在擁立新君的問題上為什麼與眾不同呢?因為他包藏私心!

朱由崧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兒子,這個朱常洵可是大有來頭之人,他是神宗皇帝朱翊鈞(以罷工著名的萬曆皇帝)與心愛的鄭貴妃所生兒子,萬曆皇帝之所以大罷其工,就是因為他想立這個既不是皇后所生,也不是嫡長子的兒子繼承皇位,但卻遭到了朝廷上下以「清流」著稱的「大儒」們全力阻攔,他們千方百計地逼迫萬曆皇帝就範,要求立非皇后所生的嫡長子為儲君,這就是明朝歷史上有名的「爭國本」,這場爭戰幾乎貫穿了萬曆皇帝一朝,萬曆皇帝賭氣之下不再上朝,他真的不想看見那些令他頭疼的自以為正義在握真理在手的家奴們!而這場爭戰的最後結果是朱常洵被封為福王,封地在今天的洛陽。

老福王在洛陽過著紙醉金迷奢侈無度的腐敗生活,直到李自成的農民軍攻克洛陽,把朱常洵連同一隻梅花鹿一起給扔在大鍋了給烹煮了,然後分食給造反的人民大朵快頤,美其名曰這是「福祿羹」。於是朱由崧繼承了老福王的封號,繼續過著紙醉金迷奢侈腐敗的生活,史可法不同意他為新君並指責他犯有七宗罪,「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讀書和干預有司」,所以不可立為皇帝。其實史可法代表的不是他個人的立場,是整個曾經百般阻撓老福王朱常洵為皇儲的東林人士的立場,他們害怕小福王朱由崧一旦成為皇帝,遲早會清算他們當年的舊賬!

史可法直言不諱地指責福王朱由崧犯有七宗罪,即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讀書和干預有司,但是大明朝分封在各地的藩王們哪一個不是如此呢?史可法的企圖並沒有得逞,遭到馬士英等人的強烈反對,史可法雖然在當時譽滿天下,以及他所在的東林黨陣營至今被抹上一層道義的光輝,為書寫歷史的人大為稱道,但是在當時的滿朝文武大臣之中,並非人見人愛,甚至可以說厭惡至極。史可法心中撥打的私心算盤別人如何看不出來?又豈能讓他得逞?即使後來史可法折中地想擁立桂王為新君,也得不到響應,反而連自身所在的東林人士團隊也對他怒火衝天。雖然在由馬士英主導的以朱由崧為核心的新朝廷里,史可法成為內閣成員,但是他在政治上卻毫無影響之力,他輸得是乾乾淨淨,就剩下一條命了。

史可法在擁立新君的政治問題上失去先機,他所指責的新君朱由崧犯有七宗罪,這是大不敬的罪名,但是朱由崧並沒有找他的麻煩,這也足以顯示朱由崧和馬士英的寬宏大量了。由於此時處在戰爭的非常時期,他依然有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的頭銜,但是,在軍事上的智力,還不如他在政治上的水平,他沒有切實可行的戰略戰術目標,甚至根本無法節制和調動幾個手握重兵的將領們為己所用。當滿清的大軍兵臨揚州城下的時候,他除了誓不投降寧死不屈以保全名節,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的抵抗換來的是滿清鐵騎對揚州城的三天屠殺,至於死了多少百姓,是個未知數,中國歷史上的所謂數字是需要打問號的。

昨天在公號微文上發表的「讀桃花扇,說阮大鋮」,有朋友在評論里提出異議,說不能苟同對阮大鋮和馬士英的評價,其實我並沒有給阮大鋮和馬士英以明確的好與壞的斷論,我只是向讀者展現了很少為人知的阮大鋮的另一面,就像我今天展示史可法的另一面一樣。至於馬士英這個人,他未必如史書上說的那麼不堪,包括那個當了皇帝的朱由崧,也未必那麼糜爛,畢竟在當時是非常時期,可是誰讓這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呢?

歷史的天空是灰色的,就像每個人一樣,不管是我們眼裡的正派角色還是反派角色,他們其實也都是灰色的,哪有那麼好,和那麼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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