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詩壇的「大眾詩歌」和「小眾詩人」

有人曾對法國當代詩壇的狀況作了一個貼切的描繪，即「詩歌大眾化，詩人小眾化」。

所謂「詩歌大眾化」，是說法國民間愛讀詩、愛寫詩的傳統源遠流長，至今興盛不衰，有人說，法國歷史上第一部「正規文學作品」——《羅蘭之歌》，就是一部長篇敘事史詩，孩子們看的寓言，大人們喜歡的傳統喜劇、悲劇，也大多是以詩歌體創作的，法國右翼大報《費加羅報》曾做過一次民調，結果發現86%的受訪者稱自己正在閱讀一本詩集，而「曾經讀過詩集」的受訪者近乎100%，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詩歌愛好比例了。

所謂「詩人小眾化」則如法國電視3台一檔書評脫口秀節目里一句半開玩笑、半認真台詞所形容的，「絕大多數法國當代詩人的詩集只有一個讀者，就是作者自己」。曾有一位法國詩人很興奮地在推特上發言，說「我的詩集印了400冊，都賣了」，居然引來眾多詩人的祝賀、羨慕，這絲毫也不奇怪——2006年法國全年出版了700多部詩集，平均每部印數約200冊，而2012年全年出版詩集近千部，平均每部印數竟只有86冊，印數最少的一部詩集，據說只印了區區5冊而已。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幾乎所有當代法國詩人都是「小眾詩人」——著名的是「知名小眾詩人」，其它則是「不知名小眾詩人」，如此而已。有人說，正是因為法國詩人實在太多，詩集才會賣不動：大家都忙著寫自己的、賣自己的詩歌了。

那麼，法國小眾詩人怎樣過自己的「詩歌生活」？

詩人的一大興緻是出版詩集，號稱「最喜歡出版詩集的法國出版社」——加利馬爾出版社一位編輯曾經統計過自己一年中收到小眾詩人要求出版的詩歌投稿總數，發現日平均要收到5份之多。當然，照著前面所說的印數、銷量，當代詩集基本上是出一本賠一本的命，如果沒有特別補貼，出版社是沒有出版詩集的興趣的。除了《加利馬爾詩歌》、《今日詩人》兩個由著名出版社精心包裝、定期發行的當代詩歌系列叢書，因為被當做出版社宣傳招牌，能得到比較多的關照外，絕大多數出版的詩集都要靠作者自己申請文化部補貼，或索性自費出版，詩歌的銷售則全憑詩人自理。法國的文化活動、沙龍很多，有時候會有一位或幾位詩人帶上一堆書，跑到活動現場、甚至大門口簽名兜售，一些小眾詩人自嘲稱，「趕場子簽名售書」成了自己以詩人身份亮相最頻繁的場合。不過正如一位出版商所言，在法國，對小眾詩人的關照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出版社一般不會去管能賣掉多少本，只要有人給籌集足夠出版最低印數的錢就行了，能湊印多少本的錢，就給印多少本」。

即便這樣許多小眾詩人也仍然不能或不敢出版自己的詩集，過去這種詩人被戲稱為「沙龍詩人」，其作品會在詩歌沙龍、詩社活動等小眾場合推廣、交流和傳播，如今更多的小眾詩歌交流集中在網路上，許多小眾詩人通過推特、Youtube和Facebook推介自己的作品，還有人用博客和博客圈進行交流，把自己的詩集做成電子書，提供有償或無償下載，是當前很流行的小眾詩人交流方式，網上各種平台的詩歌愛好者「圈子」則是尋找小眾詩人最容易的去處，一些這類的「圈子」十分出名，如由詩人帕特里克.卡烏科開辦的www.inventeur-invention.com網站，對所有詩歌愛好者開放，不論是誰，都可以在那裡推出自己的新作，也可免費下載別人的作品，在小眾詩人中很有號召力。

當然，參加公開詩詞交流活動也是小眾詩人熱衷的事，這種活動既有詩詞愛好者自己組織的，也有政府或社會團體組織的，一些小眾詩人還努力嘗試一些新風格，如有些人會請樂手為自己的朗誦伴奏，還有人甚至自彈自唱，然後製作成App上傳。

在法國，即便「非小眾詩人」也很難像小說家那樣靠寫作為生，小眾詩人更不會奢望有朝一日「吃詩歌飯」，或許這種「人人都是詩人，人人都不能只做詩人」的特殊氛圍，才讓法國小眾詩人擁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