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

來自專欄故事雜技團

越是不想做凡客，越是恰如其反

2013年4月14日 凌晨04:44

我看了眼手機，突然意識到這故事發生的時間註定不好，從KTV里追出來的時候手機還剩4%的電量

一陣綿軟無力的風吹過，我感覺自己開始搖搖欲墜

失去意識前，我埋怨著自己：「喝大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滿眼可見的香檳色裝潢，讓我一陣肝兒顫，戰戰兢兢的往旁邊一看

「我靠，大娟？」看著我身邊躺著的人，我差點咬到舌頭

大娟其實是個男人，一個公司的哥們兒，至於我為什麼震驚，那是因為我覺得他很有做GAY的潛質，不得不防

但是這個外號，是源於他的前女友，分手的時候，他醉的不省人事，整晚都在叫著這個名字

後來我把他扛回了家，也抗回了這個外號

我懊惱的揉了揉太陽穴，毋容置疑昨晚喝的有點瘋了，因為剛拿下了西海岸最大遊戲公司的單，嗨得天翻地覆

作為公司剛畢業不久進來的新人，第一單就如此輝煌，難免激動

為了助興，哥兒幾個嗅了幾個蜜來熱場，我總感覺提不起興趣，所以一直悶頭自己對付

機械的重複乾杯，吹瓶，燈光妖嬈，鬼哭狼嚎

我在心裡盤算著以後有錢了自己也開個KTV，每天領一幫子哥們兒來瞎嗨，工作日嗨，周末數錢

酒過幾巡，桌子上的酒瓶像在座的各位一樣東倒西歪，一坨坨爛泥

我開始和坐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女人搭訕，看著她嚴肅的臉上畫著輕微的煙熏妝，皓齒紅唇大白臉，我一愣神，有些不知所措

「你叫什麼？」我出神的問道

「洪辰」她輕輕的動了動嘴唇

「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吶」我醉兮兮的總結道

「我沒笑」我能感覺她對我說話時眼裡滿是嘲色

「Sorry」我不好意思的沖她舉了舉手裡的酒瓶，然後把裡面剩下的啤酒一口吞下，算是賠罪

感覺她的臉色稍微有些緩和，我也就識趣的沒再說話

期間，出去上廁所的時候，在走廊里我一眼就認出了她，一身紅裙，格外扎眼

一個穿西裝的胖乎乎的男人正抓著她的手，兩個人糾纏不清

那一刻，一股衝勁兒湧上來，坦白說，我從來都沒這麼勇敢過，因為我從前覺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的是蠢的不著邊界

事實證明，酒精和美女可以讓以上愚蠢的想法也化為烏有

那個胖子倒下的時候，我都忘了自己揮了幾次拳頭，因為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還能感覺右手隱隱作痛，我記得後來還補了幾腳，不用想估計他也廢了，躺在地上嘟嘟囔囔哼哼唧唧半天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被慫恿的格外興奮，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那個叫洪辰的女人拉著跑了起來

她抱了我一下，頭髮上滿是好聞的氣味兒，竟讓我一時間有點不捨得鬆手，總之她說什麼話我一句沒聽清

後來，我眼睜睜地著她跑出了大廳，似乎離開了KTV

我追了出去，然後就不省人事...

「洪辰...」我坐在早餐攤前，輕輕的嘟囔著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她現在去哪了

「吁」大娟把一盤餡兒餅逗驢似的在我眼前晃悠，打斷了我的思考

「你丫兒喝傻了吧」他喝了口豆汁兒，然後被燙得呲牙咧嘴

「你記不記得昨天有一穿紅色裙子的姑娘？」我假裝不露聲色，但任誰看都是掩耳盜鈴

「喲？」大娟看了我一眼，「有情況？」

我咽下嘴裡的東西，「瞎問唄」

「得，甭裝了，丫兒便秘半天，原來是在這兒憋一春屁呢，瞧上人家就直說，我還能幫你問問」

我眼睛一亮，「你認識？」

「瞧你這話說的，就昨晚兒那場兒，哪個我不是門兒清？」

大娟一陣大放厥詞，引來旁桌側目才頓感影響不好有所收斂

「得了，別吹了，趕緊說」我顯得有些不耐

過了一會，大娟颳了刮鼻子上的油，才不好意思的開口問我「哪...哪個穿紅裙子的」

我一口把嘴裡沒餡兒的麵糰吐到桌子底下，心一沉

「得，白瞎拉倒」我這樣斷定

漆黑的夜像一汪黑水，卻在這裡被蕩漾的斑斕誘人

當晚，我又去了「東院兒」那家KTV，我向前台打聽洪辰這個名字，前台小妹頗有些神色怪異

等了一會兒，我如願見到了她，她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裙子，就和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說話

她夾著煙，眼神豁達，老實講我感覺自己開始有些不理智了

看著她黑密的像小刷子似的睫毛在煙霧下輕輕顫抖著，吞吐的煙霧裡散發著一股不刺鼻的薄荷味道

「昨晚你沒事兒吧？」

她笑的格外大氣，「你昨晚闖了那麼大的禍還有膽兒跑這兒來啊？」

「我闖什麼禍了？」理直氣壯的反問過後我才想起來我好想打了個人

「可他對你......」

「金胖兒的車來了」一個服務生走過來順理成章的打斷了我的話，她臉色一沉，把剩下的半截細小煙管插進煙灰缸

她像個女王似的，站起來看著我

臨走前丟下一句讓我有點心驚膽戰的話「你昨晚打的人估計來找你了」

我被服務員領到某個空著的包房，頓時就有點不知所措，黑幫老大叱吒風雲的電影情節在腦子裡唰唰的過

半個小時以後，洪辰踏著高跟鞋，走進了這個包房

「以後沒本事就別學別人逞強出頭了」

我眉毛輕輕一挑「什麼叫逞強」

「你看，又來了」她看著我這架勢，嘲笑道

「不過，今後你還是繞著這兒走吧」她認真的看著我的臉，隨後補充道，「如果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話」

「為什麼幫我？」我看見她有些慵懶的坐在沙發另一頭，於是問道

「我？」她眨了眨眼，俏皮的說「我怕你死在店裡，還要安排人給你收屍」

「怎麼在你眼裡死個人這麼簡單嗎？」

「怎麼在你眼裡死個人這麼難嗎？」她反唇相譏

交談又停止了，房間里旖旎的燈光飄來盪去，掃過我和她的臉

「你叫什麼？」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程皓」

我總感覺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東西吸引著我

結束了公司特批的兩天假期，我又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工作，日復一日的和沒完沒了的項目打交道，然後試圖從一個個老奸巨猾的客戶手裡簽下訂單

自上次以後，我和大娟還去了那個KTV好幾次，我卻再也沒見過洪辰，她像是那場邂逅里的一粒微塵，卻被風吹進了我的眼睛，格外扎眼

後來在一次和大娟閑談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家KTV的老闆是一個叫王野的大哥，平時不顯山不漏水

一個半月以後，正值初夏，我正和大娟坐在KTV外面的傘棚座位上喝著冷冰冰的果飲

自從上次以後，我們聚會的地方總會有意無意的靠近這個KTV，出於私心，我想策劃一場不期而遇

那天，我又在KTV門口又看見了她，和一個男人一起走進了KTV里，我剛想追過去卻被大娟拉住了

「別去」

「啥意思」我輕輕掙開他的手

「你就算喜歡這個女的，也要看看他身邊的男的是什麼人吧」

「什麼貨色？」

「他就是王野，這妞兒算了，咱惹不起」大娟想讓我放棄

「我又不怕」我拿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追進了KTV，大娟促不及防，只能跟在我後面

「洪辰」我在大廳里喊道

她詫異的回頭，看了身邊男人一眼，男子詫異的看向她，她並沒有尷尬，還是那樣從容不迫

她和身邊的男人耳語了幾句，然後踩著光潔的地面朝我走來

「你來幹嘛？」她像是第一次見我一樣，語氣冷冰冰的讓人不自在

「我就想來看看你」我坦言

「滾，傻逼吧」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神色並無起伏，像是扔了一件不喜歡的衣服一樣隨意

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後來我被大娟拉走了，走著回家，一路神遊

大娟說我沒腦子，我還是不服，硬著頭皮反駁

「你丫腦子讓電餅鐺夾壞了吧，你這個時候找她，這不是自己找死嗎，我勸你，這種女人你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有些時候我真的很佩服大娟，他看問題總能比我透徹，一針見血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放棄

似乎世界不平衡的原因就是良莠不齊的勢力太多，才導致公平開始傾斜

我們痛恨不公平，卻想成為不公平中的上位者

一個星期之後，我又自己跑到了那個KTV，一個人點了最大的包房，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等著洪辰

一進門，她顯然愣了一下

「對不起，臉還疼嗎？」她聲音很小

「不疼了，早不疼了」我邊說邊試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

「很感謝你當時出手幫我」她一臉歉意

洪辰告訴我她家裡有人生病了，她很需要錢，跟著王野，她能得到KTV的經營權，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臨走前我問她：「如果沒有這些事兒，你會當我女朋友嗎？」

「如果沒有這些事兒，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我們也不會遇見」她苦笑，沒做正面回答

「明白了」我點了點頭

「但我挺喜歡你這個人的，真的」說完她走出了包房

「再見」我輕念

那天以後，我告別了公司，告別了大娟，告別了B城，告別了洪辰

我去了S城，這個夏天又潮又熱的城市，我拚命的工作，在新公司攬過了所有的臟活累活，早上第一個到下班最後幾個走，周末拜訪客戶，一天也不停歇，像個機器不斷電連軸轉

我計算著自己離有錢人還有多少距離，計算著自己離回B城還要多長時間，計算著自己離洪辰還有多遠

五年後，我被總部以項目副總的職位調回B城總部，公司為了留住我，在合同里承諾給我年薪280萬

飛機晚點，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這久違的城市成了記憶沸騰的催化劑

看了看手機，已經6月1號了，時間真的過的好快

當天下午，約了大娟，四年不見他已經快胖成豬了，並且今年準備結婚了

「怎麼著哥們兒，混好了，回來找真愛來了？」他調侃著我

「這裡變化不大」看著KTV門口人來人往，我感嘆道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咖啡廳里走出來

「洪辰」我喊她名字

「行，還真能讓你遇見...」大娟吐了吐舌頭，起身進了咖啡館裡

她轉過身，眼裡是和我一樣的訝異

她沒什麼變化，只是穿衣打扮顯得隨性了很多，臉著淡妝依舊擋不住精緻

「回來了」她先開口，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回來一樣

「嗯」我尷尬一笑，這次重逢可能是我五年來最期待的一幕，我曾經組織了千言萬語，可現在都被卡在喉嚨里說不出

「回來過節？」她歪著頭看我，顯然是在說笑

「這麼大人了，還過什麼節，這次，不走了」我正視著她，說道

「還以為你回來過個六一就要走了呢」她同我開玩笑道

「你還在這家KTV嗎？」

「沒有了，在旁邊開了家咖啡館」她指了指旁邊黑白相間的牌子，上面寫著「紅塵」

「你還真是老闆命啊」我調侃著她

她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我心裡還在想著怎麼約她吃飯

從遠處走來一個小女孩兒，迅速的抓住洪辰的胳膊，撒嬌著說道，「媽媽，你不是說好要陪我過兒童節嗎？」

「好，咱們一會兒就走哦，那你先和這個叔叔打個招呼」她指了指我

「叔叔好」小女孩兒脆生生的話語讓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你叫什麼字呀」我注視著她的眼睛，真像她的媽媽

「我叫王程，今年四歲了」小傢伙兒興奮的叫道

沒聊幾句，小孩兒鬧著要她領著出去玩，她抱歉的沖我笑笑，然後領著女兒離開了

臨走前，小傢伙兒沖我喊道：「叔叔，兒童節快樂」

我笑著沖她們揮了揮手「兒童節，快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