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散文大家筆下的春遊美景

七位散文大家筆下的春遊美景

林語堂:春日游杭記(節選)

到西湖時,微雨。揀定一間房間,憑窗遠眺,內湖、孤山、長堤、寶淑塔、遊艇、行人,都—一如畫。近窗的樹木,雨後特別蒼翠,細茸茸綠的可愛。雨細蒙蒙的幾乎看不見,只聽見草葉上及四陌上渾成一片點滴聲。村屋五六座,排列山下一屋雖矮陋,而前後簇擁的卻是疏朗可愛的高樹與錯綜天然的叢蕪、溪徑、草坪。其經營毫不費工夫,而清華朗潤,勝於上海愚園路寓公精舍萬倍。回想上海居民,家資十萬始敢購置一二畝宅地,把草地碾平,花木剪成三角、圓錐、平頭等體,花圃砌成幾何學怪狀,造一五尺假山,七尺漁池,便有不可一世之概。真要令人痛哭流涕。

沈從文:春遊頤和園(節選)

後湖水面窄而曲折,林木幽深,水中大魚百十成群,對小船來去既成習慣,因此也不大存戒心。後湖在秋天裡在一個極短時期中,水面常常忽然冒出一種顏色金黃的小蓮花,一朵朵從水面探頭出來約兩寸來高,花頭不過一寸大小,可是遠遠的就可讓我們發現。至近身時我們才會發現花朵上還常常歇有一種細腰窄翅黑晴蜓,飛飛又停停。彼此之間似相識又似陌生。又像是新認識的好朋友,默默地又親切地貼近時,還像有些靦腆害羞。一切情形和安徒生童話中的描寫差不多,可是還要美麗一些,一時還沒有人寫出。這些小小金絲蓮,一年只開花三四天,小晴蜓從湖旁叢草間孵化,生命也極短暫。我們缺少安徒生的詩的童心,因此也難更深一層去想像體會它們生命中的悅樂處。

郁達夫:釣台的春晝(節選)

到了桐君山下,在山影和樹影交掩著的崎嶇道上,我上岸走不上幾步,就被一塊亂石絆倒,滑跌了一次。船家似乎也動了惻隱之心了,一句話也不發,跑將上來,他卻突然交給了我一盒火柴。我於感謝了一番他的盛意之後,重整步武,再摸上山去,先是必須點一枚火柴走三五步路的,但到得半山,路既就了規律,而微雲堆里的半規月色,也朦朧地現出一痕銀線來了,所以手裡還存著的半盒火柴,就被我藏人了袋裡。路是從山的西北,盤曲而上,漸走漸高,半山一到,天也開朗了一點,桐廬縣市上的燈火,也星星可數了。更縱目向江心望去,富春江兩岸的船上和桐溪合流口停泊著的船尾船頭,也看得出一點一點的火來。走過半山,桐君觀里的晚禱鐘鼓,似乎還沒有息盡,耳朵里彷彿聽見了几絲木魚鉦鈸的殘聲。走上山頂,先在半途遇著了一道道觀外圍的女牆,這女牆的柵門,卻已經掩上了。在柵門外徘徊了一刻,覺得已經到了此門而不進去,終於是不能滿足我這一次暗夜冒險的好奇怪僻的。所以細想了幾次,還是決心進去,非進去不可,輕輕用手往裡面一推,柵門卻呀的一聲,早已退向了後方開開了,這門原來是虛掩在那裡的。進了柵門,踏著為淡月所映照的石砌平路,向東向南的前走了五六十步,居然走到了道觀的大 門之外,這兩扇朱紅漆的大門,不消說是緊閉在那裡的。到了此地,我卻不想再破門進去了,因為這大門是朝南向著大江開的, 門外頭是一條一丈來寬的石砌步道,步道的一旁是道觀的牆,一 旁便是山坡,靠山坡的一面,並且還有一道二尺來高的石牆築在 那裡,大約是代替欄杆,防人傾跌下山去的用意,石牆之上,鋪的 是二三尺寬的青石,在這似石欄又似石凳的牆上,盡可以坐臥遊 息,飽看桐江和對岸的風景,就是在這裡坐它一晚,也很可以,我 又何必去打開門來,驚起那些老道的惡夢呢!

空曠的天空里,流漲著的只是些灰白的雲,雲層缺處,原也看得出半形的天,和一點兩點的星,但看起來最饒風趣的,卻仍是欲藏還露,將見仍無的那半規月影。這時候江面上似乎起了風,雲腳的遷移,更來得迅速了,而低頭向江心一看,幾多散亂著的船里的燈光,也忽明忽滅地變換了一變換位置。

黃炎培:峨眉天下秀(節選)

峨眉古時亦是道家地。黃帝從天皇真人問道,葛由騎木蘭羊上綏山,鬼谷子入洞洞著《珞子》,孫思邈幅巾受葯,以及呂洞賓,陳希夷種種仙跡,可說「不一而足。」自從普賢菩薩開道場說法,就一變而為「佛國」。洗耳恭聽明池相傳變更賢過此洗象處。上山以來,心著是走路,還沒有餘暇多看風景,這時候要玩賞一下了。出寺門一望,吾們還沒去過的華嚴頂匍伏在腳下,極東望杖虎寺諸山,一堆堆橡土墩子。據說要是沒有晚煙籠罩著,還可以看到峨眉縣城,粗粗略略看來,只覺左邊一帶是高峰,像碧玉的屏風巍巍地掩護著,此外千山萬山,都比本山為低。山的規模已不小了,加上每一山坳,滿裝著白漫漫的雲氣,黃金色的晚霞烘襯著,正瀏覽間,寺僧招大家入客堂晚餐,只見客堂前天井裡一大堆和天吉同大而高過階的石的雪,吾想叫它做「雪碚」,因為四川凡大石平鋪著的都稱碚的緣故。餐故。餐畢,再開門一望,原來今天是陰曆三月十二,月光像白晝一般,千山萬山早昏沉沉地睡著了。無量數的雲氣,一道一道奔向山坳里,好像中間裝置著吸雲機,盡量地吸收似的。這道理我住在天台山最高處見過「華頂歸雲」才懂得。雲大概也是朝出暮歸的呀!可是靜態的山,早因倦極蜷伏不動,白茫茫一片在絕平的形態上作微微的皺紋,只覺大地一些聲息都沒有。我急問糾思:你看像什麼?這就是「雲海」呀!湊趣的小少彌,搬五六個椅子讓大家坐著看,卻不見了伯屏,許久!許久!才懶懶散散地走回來,只說了一句:「吾不要回去了。」到底大家無可奈何地進了客房去睡,回頭一看,浩浩的天空,莽莽的雲山,雪雪白的月色,還是陣列著。和尚們還說:「這是諸位的福所,由幾夜都沒有月。」可是有了月便看不到佛燈。

葉聖陶:記金華的兩個岩洞(節選)

一路迎著溪流。隨著山勢,溪流里而寬,時而窄,時而緩,時而急,溪聲也時時變換調子。入山大約五公里就到雙龍洞口,那溪流就從洞里出來的。 在洞口抬頭望,山相當高,突兀森郁,很有氣勢。洞口象橋洞似地作穹形,很寬。走進去,彷彿到了個大會堂,周圍是石壁,頭上是高高的石頂,如果聚集一千或是八百人在那裡開個會,一定不覺得擁擠。泉水靠著洞口的右邊往外流。這是外洞,因邊還有個洞口,洞中光線明亮。

在外洞找泉水的來路,原來從靠左邊的石壁下方的孔隙流出。雖說是也隙,可以容得下一隻小船進出。怎樣小的小船呢?兩個人並排仰卧,剛合適,再也沒法容第三個人,是這樣小的小船。船兩頭都系著繩子,管理處的工友先進內洞,在裡邊拉繩子,船就進去,在外洞的工友拉另一頭繩子,船就出來。我懷著好奇的心情獨個兒仰卧在小船里,遵照人家的囑咐,自以為從後腦到肩背,到臀部,到腳跟,沒一處不貼著船底了,才說一聲「行了」。船就慢慢移動。眼前昏暗了,可是還能感覺左右和上方的山石似乎都在朝我擠壓過來。我又感覺要是把頭稍微抬起一點兒,準會撞破了額角,擦傷了鼻子。大約行了二三丈的水程吧(實在也說不準確),就登陸了,這就到了內洞。要不是工友提著汽油燈,內洞真是一團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即使有了汽油燈,還只能照見小小的一搭地方,餘外全是昏暗,不知道有多麼寬廣。工友以導遊者的身份,提高了汽油燈,逐一指點內洞的景物。首先當然是蜿蜒在洞頂的雙龍,一條黃龍,一條青龍。我順著他的指點看,有點象。其次是些石鐘乳和石筍,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大都據形狀想像成仙家、動物以入宮室、器用,名目有四十多。這是各處岩洞的通例,凡是央洞都有相類的名目。我不感興趣,雖然聽了,一個也沒有記住。

朱自清:松堂遊記(節選)

過了兩道小門,真是豁然開朗,別有天地。一眼先是亭亭直上,又剛健又婀娜的白皮松。白皮松不算奇,多得好,你擠著我我擠著你也不算奇,疏得好,要象住宅的院子里,四角上各來上一棵,疏不是?誰愛看?這兒就是院子大得好,就是四方八面都來得好。中間便是松堂,原是一座石亭子改造的,這座亭子高大軒敞,對得起那四圍的松樹,大理石柱,大理石欄杆,都還好好的,白,滑,冷。白皮松沒有多少影子,堂中明窗淨几,坐下來清清楚楚覺得自己真太小。在這樣高的屋頂下。樹影子少,可不熱,廊下端詳那些松樹靈秀的姿態,潔白的皮膚,隱隱的一絲兒涼意便襲上心頭。

堂後一座假山,石頭並不好,堆疊得還不算傻瓜。裡頭藏著個小洞,有神龕,石桌,石凳之類。可是外邊看,不仔細看不出,得費點心去發現。假山上滿可以爬過去,不頂容易,也不頂難。後山有座無梁殿,紅牆,各色琉璃磚瓦,屋脊上三個瓶子,太陽里古艷照人。殿在半山,巋然獨立,有俯視八極氣象。天壇的無梁殿太小,南京靈谷寺的太黯淡,又都在平地上。山上還殘留著些舊碉堡,是乾隆打金川時在西山練健銳雲梯營用的,在陰雨天或斜陽中看最有味。又有座白玉石牌坊,和碧雲寺塔院前那一座一般,不知怎樣,前年春天倒下了,看著怪不好過的。

鄭振鐸:石湖(節選)

果然,這條公路修汽車路,如今到東山去,不需要走水路,更不需要花上一天兩天的時間了,只要兩小時不到,就可以從蘇州直達洞庭東山。我們就走這條公路,到了石湖。我們遠遠地望見了渺茫的湖水,安靜地躺在那裡,似乎水波不興,萬籟皆寂。漸漸地走近了,湖山的勝處也就漸漸地豁露出來。有一座破舊的老屋,總有三進深,首先喚起我們注意。前廳還相當完整,但後邊卻很破舊,屋頂已經可看見青天了,碎瓦破磚拋得滿地。牆垣也塌頹了一半。這就是范成大的祠堂。牆壁上還嵌著他寫的「四時田園雜興」的石刻,但已經不是全部了。我們在湖邊走著,在不高的山上走著。四周的風物秀雋異常。滿盈盈的湖水一直溢拍到腳邊,卻又溫柔地退回去了,像慈母撫拍著將睡未睡的嬰兒似的,它輕輕地撫拍著石岸。水裡的碎磁片清晰可見。小小的魚兒,還有頑健的小蝦兒,都在眼前游來蹦去。登上了山巔,可望見更遠的太湖。太湖裡點點風帆,歷歷可數。太陽光照在潾潾的湖水上面,閃耀著金光,就像無數的魚兒在一剎那之間,齊翻著身。綠色的田野里,夾雜著黃色的菜花田和紫色的苜蓿田,錦繡般地展開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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