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爾》——一個人,一座城,一本書
來自專欄小星的書屋
去年,在成都呆了段時間,受成都安逸氣息的影響,晚上不禁喜歡晃蕩於成都的大街小巷。書店是我非常愛去的一個地方,一段時間內逛遍了一環內的大小書店,我喜歡方所潮氣蓬勃的氣質,更醉心西西弗較為安靜的環境。也正是在西西弗,看到《伊斯坦布爾》,感到「一座城市的記憶」這句話與當時的生活產生共鳴,順然買書,感受書中的回味。
奧爾罕·帕慕克在書里寫道:
我沒離開過伊斯坦布爾——沒離開過童年時代的房屋、街道和鄰里……母親的悲嘆又回到耳際:「你怎麼不出去待一陣子,你怎麼不試試換個環境,去旅行……」
《伊斯坦布爾》寫成於2003年,在成書前50年的人生中,奧爾罕曾於83年至88年間去到美國做訪問學者。我們已不能對他苛責更多,四十多年的伊斯坦布爾日夜,遊歷在城市的每一條街道,這座城已在作家心裡印下不滅印記,而作家同時用《伊斯坦布爾》回應了這座城。
一個人,一座城,一本書——揭開伊斯坦布爾的神秘面紗。
兩個自我
很多人會忽視《伊斯坦布爾》的開篇「奧爾罕的分身」,作家在其中描述了兩個自我:第一個自我是「他人對我和我的城市的陳述」,這個自我與伊斯坦布爾緊密的聯繫在一起,也更接近真實的自我;第二個自我是本心的自我,一個旁觀者的自我。
書中提及西方作家與伊斯坦布爾作家對這座城的描述:在西方作家的眼裡,東方的伊斯坦布爾充滿了神秘美感,「處處賦予這座城市異國吸引力」;在伊斯坦布爾作家雅哈亞等人眼裡,出生時的大帝國已步入衰亡,昔日之美已然逝去。
奧爾罕提出一個不同於兩者,卻更符合伊斯坦布爾的形象:一座「呼愁」的城市。這要歸功於奧爾罕的兩個自我——奧爾罕巧妙地躲在旁觀者自我的角度,觀察與伊斯坦布爾聯繫更緊密的真實自我,避免了如伊斯坦布爾作家一般過度沉迷於帝國衰亡的憂傷,又比西方作家對伊斯坦布爾了解得更加真切。
一座城市的呼愁
作家善於對細節的描摹,在整本書里,奧爾罕用極為反覆的細節特寫堆疊出伊斯坦布爾的城市印象:一座「呼愁」的城市。全書最長的一段細節特寫正出現在第10章「呼愁」。
「呼愁「即是土耳其語的「憂傷」,但對這一詞語,奧爾罕有自己的獨特理解:它是一種混亂、朦朧的狀態,它可以是一個集體的憂傷,但不只是憂傷。「呼愁」不提供清晰,而是遮蔽現實,它帶給我們安慰,柔化景色,就像冬日裡的茶壺冒出蒸汽時凝結在窗上的水珠。
在國家西化的過程中迷失自我,看著博斯普魯斯的雅驪在火海中融化,伊斯坦布爾的人們註定會患上「呼愁」的病。反過來,因為「呼愁」的出現,才使得一座黑白的城市在伊斯坦布爾人眼裡更加柔和。
如果「呼愁」單純是城市翻新、文化衝突引起的,那麼它或許是一種城市的通病。今天,極速發展中的中國,從瓦房到鋼精混凝土,日漸消失的衚衕、城牆、古樓,傳統觀念與新潮思想的衝突,我們的城市中的我們或許尤其會有這種感受。不過,伊斯坦布爾的「呼愁」並不單純,它還包含著信仰的變革;而政體的搖擺不定,處於歐亞大陸的交界,註定伊斯坦布爾的「呼愁」是一種持續、永久的狀態。
一座城,一個人,一場人生
對大部分作家來說,被禁錮在一個地方是痛苦的,他們的靈感來自於擁抱不曾見識的一切。奧爾罕不是這樣的作家,他用一段話闡述了自己的想像力來源:
康拉德、納博科夫、奈保爾——這些作家都因曾設法在語言、文化、國家、大洲甚至文明之間遷移而為人所知。離鄉背井助長了他們的想像力,養分的吸取並非通過根部,而是通過 無根性;我的想像力卻要求我待在相同的城市,相同的街道,相同的房子,注視相同的景色。伊斯坦布爾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我依附於這個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一個人,一座城。
生於伊斯坦布爾是奧爾罕的幸運,這座城市剛好擁有他需要用盡一生來挖掘的素材;當然,擁有一個要用一生來講述一座城的人,也是伊斯坦布爾的幸運。從拜占庭到君士坦丁堡,從君士坦丁堡到伊斯坦布爾,它的每一段歷史都能在文學裡找到蹤跡,這一次,20世紀的伊斯坦布爾,在奧爾罕的書中。
2015年,奧爾罕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九個年頭接受了一次專訪,當時他隱居於伊斯坦布爾附近的王子群島,當記者問及作家的如今生活時,作家說:
我年紀越大就越經常問自己,這輩子想做的事情都做了,錢也有了,身體也不錯,我還要什麼呢?我的回答是,我腦子裡想說的東西,還要寫出來,生活還要繼續。
祝願作家能夠敘寫更多的伊斯坦布爾故事。
一直以來,我很難想像在一座城生活一生是怎樣的狀態,我曾在寫故鄉的文章里寫:
出城的人好似已經歷許多個年代,而這城裡的人永遠只生活在一個年代。
《伊斯坦布爾》使我明白,在一座城裡,即使是一個年代,這個年代也不會一眼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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