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上喊你吃飯，可能就不是吃個飯而已

來自專欄中國書畫

你是一個宮廷畫家。這天，宮裡有喜事，丞相帶著好消息回京城，皇上召喚你到現場作陪。接下來是兩個問題：

1.皇上找你作陪有何用意？（單選）

我酒量比較好

我能夠活躍氣氛

把我介紹給丞相認識

想讓我畫張畫

2.如果以皇上設宴為題材作畫，你會考慮用哪種方式呈現呢？（單選）

《韓熙載夜宴圖》連環畫式構圖

《紫光閣賜宴圖》全景式構圖

《華燈侍宴圖》「喧賓奪主」式構圖

相信看透萃花套路的朋友們都知道，往往最後一個選項就是答案。這裡的《華燈侍宴圖》，是畫家馬遠和兒子馬麟應邀參加皇帝舉辦的宴會，事後用畫筆記錄的結果。

畫里最奪人眼球的是庭前密密麻麻的梅樹，十多棵梅樹枝條各自招展，盤根錯節。

穿過屋脊望向屋後兩株松樹，松樹雖然高拔，卻看起來無精打採的樣子。畫家用筆瘦硬如屈鐵，枝條長而斜向出，因為這個他有了個外號「拖枝馬遠」。

松樹後面有山峰一角的特寫，不畫全景是馬遠在前人山水畫基礎上的突破，他因此又多了個外號——「馬一角」。

▲山峰一角的特寫

看到這裡猛然想起，好像這畫記錄的是個晚宴？於是目光開始搜索，發現屋內燈火通明，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官員的人物恭敬地陪侍酒宴。

本以為能看到的人物就這幾個，卻又驚喜地發現，梅樹掩映下有十多名宮女在執燈起舞。

到這裡才算是看完了所有的人物，視線從梅樹上起，沿著房屋朝上走，經由屋脊向右繞出一個反「S」，所有的目光停留在松樹與遠山上，垂落在夜色中。畫卷中大量留白，給觀者無限想像空間，使得馬遠作品明顯區別於其他宋畫。

把這種留白髮揮到極致，馬遠就畫了一幅《寒江獨釣圖》，目之所及就一艘船一個人。

留白營造的浩渺氣勢反倒讓人更疑惑了：馬遠沒有描繪賓客們吃的什麼，歌伎樂伎在跳什麼唱什麼，關鍵人物皇帝也沒有出現，反倒是「不該出現」的風景喧賓奪主，作何用意？

往往到這時候，萃花被高中語文支配的恐懼迫使我開始答題：畫家用庭內侍宴，庭外伴舞的一系列動作，襯託了室外環境的靜謐。為什麼要襯托出「靜」呢？這回我們換楊皇后來發聲：

▲題詩內容：「朝回中使傳宣命，父子同班侍宴榮，酒捧倪觴祈景福，樂聞漢殿動驩聲，寶瓶梅蕊千枝綻，玉柵華燈萬盞明，人道催詩須待雨，片雲閣雨果詩成。」

楊皇后能從這樣一幅「風景畫」里看出「父子同班侍宴榮」，得益於她有一段不可言說的上位史。當年南宋皇帝宋寧宗正在選皇后，和宮斗劇的戲碼類似，楊皇后成功上位，緊接著殺了支持其他貴妃的大臣、廢太子，精彩故事足夠拍成50集電視劇。換成萃花，早就活不過第一集了……

位高權重的楊皇后，或許會在某個靜謐的夜晚憑欄遠眺，感慨歡娛有時盡，人生亦無常。梅樹下的宮女的一生，像梅樹枝丫一樣支離，人生在遠山霧靄中，也都不知從哪來又要到哪去，晚宴上出現的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為了完成這亦假亦真的人世喜樂。

馬遠作為南宋四大家之首，不僅交得一手際，更是畫得一手好畫，取法李唐成就又在李唐之上，是畫史上富有獨創性的大畫家，楊皇后因此喜歡在他的畫上題詩。除了這幅畫外，馬遠《十二水圖》系列每一張上面都有楊皇后題的字，這種待遇在以往的朝代並不多見。

能夠在他的畫上題詩的人，必定身份尊貴還懂點書畫。楊皇后就是這麼一個人，她不但心狠手辣，還刻苦好學，善書畫，工詩詞，被稱為「宋代最傑出的女書法家之一」。

當楊皇后被宮中紛紛擾擾所困時，便借著馬遠的畫作排解心中的苦悶，從他的畫中尋找那份清淡和寧靜，這也正是馬遠想要表達的。他似乎在用盡全身力氣，告訴每一個看到這幅畫的人：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