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一

一·序幕

「他是快死了吧」，我說。

伊娃給了我一腳。「對不起，他的表述能力從小就存在障礙」她略有歉意地看向女管家「委託人的情況是否跟公司要求相符，我們需要跟醫師確認，還請您帶路」。

「好的，請二位跟我來」女管家笑了笑，看起來她的脾氣比伊娃好多了。「叫我麗麗就好」。

進門就能看到一架鋼琴，以及坐在鋼琴前好奇地看著我們的兩個小孩。

兩個孩子應該都不到十歲。長相和面前的女管家有些相似，她是工作的時候還帶孩子嗎？

「別盯著客人看，這樣不禮貌」嚴厲的語氣打斷了我的思考，不過這跟工作無關，也沒必要繼續想下去。「這是我的兩個孩子，薩拉和湯姆。由於這份工作接下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就不太好了，所以為了照顧他，我帶著孩子就在這裡住下了。來，薩拉，湯姆，給兩位打個招呼」

女孩小聲說了句「你們好」就轉過身去按琴鍵了，而男孩好奇地跳下凳子，看著我手上的箱子。

箱子，很重。裡面是我們工作時的儀器。

我和伊娃是西格蒙德公司的兩名職員。我們的工作是幫助他人實現願望。通過讀取，還原，更改記憶的技術，我們能夠重新塑造一份與顧客願望相符合的人工記憶，然後植入給顧客。然而畢竟是多出的一份記憶，在被使用者恢復意識時會產生衝突。所以該服務的對象只能給瀕死的人，相當於是一種關懷式的臨終服務。

在母親上樓後，兩個孩子就在鋼琴前發生了短暫的爭執。

是在爭自己能彈到喜歡的旋律嗎？這樣想著的時候，伊娃站在樓梯上敲了一下我的頭。

「能不能別發愣了，時間很緊的」

「搬著這麼大的箱子，你擋著我怎麼走？」

又挨了一記後，我決定不說話了。剛走到二樓，樓下傳來了鋼琴聲。

「說我浪費時間，你怎麼不走了？」

「就年齡而言，那兩個孩子彈的不錯，不是嗎？」

的確。簡單，重複，但是讓人心靜。

「聽起來像流淌的小溪。」

「小學生般的修辭，不過及格了。」

二樓基本上就是一個相當大的卧室，很奇怪的設計，並且靜得出奇。床頭前的醫生回頭向我們打招呼。

「兩位就是西格蒙德的工作人員吧，你們好，羅莎莉恩博士，沃茨博士」他伸出手來「我是希爾診所的查爾斯·霍爾，直接叫我查爾斯就行了」

「直接叫您醫生行嗎，工作時要記很多事情，我怕有的時候會叫錯。」我瞟了一眼伊娃，這可是她之前犯過的錯誤。

「請便，你們的工作我也有所耳聞，的確需要處理相當多的信息。」他回頭拿起了一張紙交給我，示意我們看看儀器。「病人的情況符合要求後，我立即通知了貴公司，現在請二位核實一下。」

伊娃接過了紙，開始了解「顧客」約翰先生的身體狀況。

按照公司規定，我們不得在進行工作前接觸顧客，不過能通過資料來大概了解。

約翰，懷爾斯，64歲，男 ，職業是工匠，幼年喪父，無親兄弟姐妹，幼兒園，小學，中學，工作，結婚，母親去世，妻子去世。。。

我在腦海里又把重要的信息過了一遍。

我走近了些。看著失去意識的約翰。

「你們就在這工作嗎？需要我提供什麼？」麗麗問道。

「電源插頭在哪？」。

「在那裡，但是只是普通的家用電源插頭，如果需要我就去...」

「足夠了」我把箱子搬到了電源附近的桌子上。

「伊娃，等會由你來調試儀器吧」我轉向麗麗。「約翰給我們的資料中說他沒有能聯繫到的直系親屬，所以指定你為願望傳達者。那麼他意識清醒前，最後一次對你說他的願望是什麼？」

「去月球」。

？

由於我的困惑寫在了臉上，麗麗馬上說道「對不起，願望相關的事情他只對我說了這三個字。其他的我真不太了解，雖然這樣說不好，但是約翰尼的確可以說的上是古怪了。我在這工作了兩年，除了跟我交代工作，他幾乎就沒說過話。。。」

她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了，他的妻子也是兩年前去世的，應該是那之後的三個月，我來到這裡。」

「他也沒什麼親戚了，我們也查過」我嘆了口氣，「看來這次要多花點功夫了」

「不過某種程度上我們也輕鬆了點」伊娃過來了，看來是已經完成了確認。「上次我們工作的時候，那一大家子圍觀，要進入工作狀態太難了。」

「不好意思，明明在約翰尼家工作了兩年。。。」

「沒事啦，不過，你為什麼要叫他約翰尼呢。」

「他喜歡我們這麼叫他」

「奇怪了，一般來說讓別人用昵稱來稱呼自己的，一般來說都是和善，好交流的人吧？」我覺得這位「約翰尼」有趣了起來。

「約翰尼。。不能說他不和善吧，怎麼說呢，人還是挺好的，但是他好像一直都在想事情。」

「唔，好吧，那我現在在這個房子到處找找，看能不能收集一些信息。這點協議上有寫，這就代表。。。」

「沒事的，約翰尼跟我提過，您可以隨意翻找，我想您也不會做出什麼破壞行為的」。

「他會的」。

「你能不能去管你的儀器去？」這傢伙沒事幹就喜歡損我。「現在就由福爾摩斯先生出動了」。

「得了吧，我還記得你中學那會辦的華生，就知道跟著主角。。。」

「沃茨先生，可以讓我的孩子們給您當嚮導，可以節省一些時間，他們應該就在樓下彈鋼琴。」麗麗適時地出來提了一句，真是一位體貼的女性。

醫生過來遞給我了一個手環「這是個遠程醫療監控系統，您可以通過這個來了解他的情況」。

「好的」一個很輕的手環，設計不錯。「現在的老人越來越瘋狂了」，我走向門口，「上一位想要和麥當娜結婚。。。不過我們出色地完成了。請放心，就算是去火星我們也能解決。」我沖麗麗和醫生豎了個大拇指。

還挺帥的吧，我想著。

下了樓，那個曲子的聲音越發清晰。兩個孩子配合的還挺好，看來是練了有一段時間了。

「嗨，小傢伙們，很抱歉打擾你們的演奏」小女孩，我記得是薩拉，停下了手指，回頭看著我。「你媽媽讓我來找你們，帶我在這個房子轉轉，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相關的信息。」

「好吧，也許我們會吧。」她竟然把頭又轉了回去，看起來想繼續彈奏。

「也許？。。。」

「要別人幫忙，我覺得你需要更努力些。」她的手已經觸到琴鍵了「你說呢，湯姆？」

「對對對」。

「行吧，那你們倆孩子想要啥？」

「我們要一艘超級無敵宇宙飛船。。。」

「或者媽媽藏起來的糖果！」薩拉又回過頭，看著我的眼睛。

真是倆聰明的熊孩子。。。在提出要求前先提一個更不合理的，然後對方就會去妥協嗎。。。還打起配合來了。

「好，要宇宙飛船是嗎？」

「？！」

「你們知道的，我可是博士，要知道在我們這個高端行業去弄一艘飛船簡直輕而易舉，來，現在請你們提供相關的要求，並且最好給我畫個圖紙出來，我好去給你們建造。另外請你們找個空閑的時間跟我一起去辦手續，就我所知需要較長的時間，不過想想，你們可以得到。。。」

「停！」湯姆重重按了一下琴鍵。「現在我們達成一致了，只要你去廚房幫我們拿來媽媽藏起來的糖果，我們就幫忙。」

「知道為什麼我選擇給你們飛船嗎」我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我是在為你們好。你們在電視，或者書里見過成功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嗎？知道為什麼嗎？」

「沒有。。我覺得是大人太狡猾了！」

「我來告訴你們吧。那是因為成功偷吃到的小孩，被認為是不聽話的小偷，是有罪的。所以他們都被強制帶離父母，去管教所里待到成年，所以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人了，所以你們沒聽說過這些孩子的信息。。。聽好了啊，你們看跟我同行的那位羅莎莉恩博士是不是脾氣很大？因為她偷吃的量太多了，足足關了有十年，她剛進去的時候就跟你們差不多大，我小時候跟她可是好朋友，現在她簡直是完全換了個人。。。」

「姐姐！我們都在想些什麼！」看來小點的湯姆動搖了，連帶著薩拉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了惶恐的表情。

「對不起，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平時很聽媽媽的話的。」

「聽你們的演奏也知道你們是乖孩子，只要好好當個小導遊，我不會把這事向你們媽媽說的。」

「真的嗎？」

「因為我的誠實，我可是從小就跟管教所無緣呢。」

「那好，我們會好好幫忙的！」

雖然有點狡猾。。。不過對付熊孩子就要耍點手段。

「那麼我們從哪裡開始呢？」

薩拉從凳子上跳下來「我知道我知道！地下室里有個很有趣的房間。」

「我可不怎麼喜歡。。。」湯姆小聲咕噥著。

「有趣，是指哪方面？」

「你會知道的，我們走。」

「那就是古怪。。。我可不想進去。」湯姆從凳子上慢慢挪下來。

「不過我們先要玩個解謎遊戲」薩拉走到了前面「地下室上鎖了，我們要去找鑰匙。老人將它藏在了一本書里。上次我們進去被發現後，他好像就換了一本書藏，應該是在比較高的地方，我到現在都沒找到。」

書房嗎。。。一個人看的書某種程度上能反映他的精神世界，恰好我也想了解這個。

房子很大，所以相應地書房的面積布局也異於一般的書房。進門右側是沙發，對面是桌椅。繼續往右走下一段小階梯，有一些畫架及顏料。剩下的空間是幾個書架。而且書房內也跟其他房間一樣，有一些綠色植物。

午後泡杯咖啡，在書架上選本想看的書，在陽光與綠葉中度過時間，興緻來了還可以畫上幾筆。

真是愜意的生活啊，我這麼想著。這位老人似乎是位會享受生活的人。

我走向書架。《莎士比亞》這樣的大部頭經典我不是很在意，大多數人都讀的書不能代表什麼，並且這些落滿灰的書也明顯不是藏有鑰匙的。

最後一個書架引起了我的興趣，上面的書擺放並不整齊，類型也都各不相同，應該是經常被翻閱的。除了一些雜誌外，《皇帝的新裝》，《暮光之城》，《摺紙指南》？。。。

我大概翻了一下，《皇帝的新裝》出版日期是在二三十多年前，有些破舊，但也就是本童話書。然後鑰匙在我拿《暮光之城》的時候掉了出來。

「對！就是這個！」薩拉把鑰匙撿了起來。

我順便打開了那本摺紙指南，也就是一本簡單的摺紙教程。

「那我們走吧。」

孩子們好像很享受走下黑暗的階梯的刺激感，不過太耽誤時間了，我快速走下去把燈打開。

霉味並不重，看來是勤勞的女管家的功勞。令我驚訝的是這裡還有一堆舊書。我打開了柜子，裡面是一套《變身戰士》，上面積的灰像是從買來就沒動過似的。奇怪的是書還比較新，起碼要比書房裡那些書好上不少。有一個不起眼的筆記本藏在角落，我小心將其取了出來。

紙張都泛黃變脆了，看來這本子的質量不太好。

輕輕用手撥開了第一頁。

上面寫著「致小溪」

兩個孩子湊了過來，「哇，跟老人教我們彈的曲子是一個名字呢。」，「這是什麼啊？」

「小孩子看了要做噩夢的，你們先到旁邊等著」，我把本子拿到燈下，心裡已經猜到大概是什麼了。小溪·懷爾斯，約翰的妻子。

這是情書啊，雖然不太厚道，我還是翻開了。

翻了幾頁，我不禁露出了笑容。之前看到那樣的書房，我差點忘了他做了一輩子的工匠。肉麻，笨拙，字還不怎麼好看。然而面對這些真摯的言語，相信他的妻子看到的時候也會挺高興的吧。不過不得不承認，他好像的確有一些天賦，但沒怎麼受過系統化的教學。一個人的靈性是可以體現在字裡行間的。比如這段話：

致小溪：

關於你之前問我的事，我實在是無法回答。我打算這麼跟你解釋：

聽尼古拉斯提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說法。如何去規定一個麥堆？要明確給出一個數字嗎？一萬粒就是一堆？那當我減少一粒時，它就不是一堆了嗎？反過來說，一粒麥子不是一堆，一粒一粒往上加，什麼時候才能算是一堆呢？

你問我什麼在時候愛上你，我只能說，我在與你見面前肯定是無法愛你的，而我現在肯定是愛你的。而期間的界限就如我說的麥堆一般無法指出。我所確定的事只有一件：不停地往麥堆里加麥粒，它必然還是個麥堆。我會努力往裡面加麥子的...

當然我知道你喜歡麥子的香氣，你吃掉一些也無所謂，我會努力補回來的...

你的約翰

吃掉一些...我不禁笑了出來。

不過還是正事要緊，而且也不能把那倆孩子晾在那。

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薩拉興奮地拉著我的衣角，湯姆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去。

什麼都沒看到。

當然，沒開燈。

當我摸黑打開燈時，我確實嚇了一大跳。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紙兔子。

桌子，地上，全部都是，各種顏色都有。

「怎麼樣怎麼樣？」薩拉在旁邊喊著。

「你先出去等等，可以嗎？」

薩拉出去後，我定下神來仔細觀察了一遍。

角落的桌子，上面有工具，旁邊放的估計是作原材料的紙。然後除了滿地的紙兔子以外，有一個壞掉的八音盒。旁邊的紙箱子上放了一個毛絨玩具鴨嘴獸，顏色和那些毛讓我感覺它簡直是跟約翰一個年齡。

我關上燈走了出去。

「很嚇人對吧？但是很有趣！」薩拉的眼神充滿期待。

「的確。。。你們知道那些紙兔子是怎麼一回事嗎？」

湯姆不停地搖頭，「老人不讓任何人進去，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看來他們是偷偷進去的。。。真不讓人省心。

「這些紙兔子還不止這裡有呢！」薩拉補充道。

「在哪？」

「你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廢棄的燈塔了吧？就在那裡！」

約翰的家在海岸邊的一個，雖然不是特別陡峭，但是可以稱之為懸崖的上面。在懸崖上可以看到一個燈塔。按現在的技術，應該是早就被廢棄的。

「我有鑰匙哦，想去嗎？」

「讓我猜猜。。。那裡也是老人不讓你們去的地方吧？」

「嘿嘿。。。」

「來的時候就開始颳風了。。。我看看，晚上十點了。不過為了得到更多信息，我們走吧。」

走出房門，兩個孩子拉著我走到旁邊的小路，走上了一小片高地，上面還有長凳。在那裡能看到一個老舊的燈塔。

「風景還真不錯啊~」

「不過從這裡沒法到燈塔，我們要往南走下去，然後從另外一條路繞過去。」

要走下去的話，就會看到。。。

「哇，那輛車在冒煙耶！」

「誰撞壞的？」

因為避開跳出來的松鼠而把車撞上樹這種事不可能跟這倆孩子說的。。況且那松鼠也沒活下來。。。所以，

「當然是羅莎莉恩博士啊，你們倆，以後可別成這種大人啊。」

車撞壞的地方有兩條路可以往高處走，因為有指示牌，所以我和伊娃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約翰家。這次我和他們倆沿著另外一條路走了上去。

燈塔也建在一個懸崖邊。而在燈塔旁有一座小小的墳墓。

「小溪·懷爾斯，看來是約翰的妻子了。。。」

「對，他經常在墓碑前站著，一下就是幾個小時！」

很樸素的墓碑，簡略地寫了些生平。我在孩子們的催促下走進了燈塔。

爬燈塔的確是個力氣活。走上最後一段樓梯時，我又看到了兔子-跟地下室的情景差不多，滿地都是，顏色雜亂。不過，我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發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

這個兔子明顯折的細緻一些，軀幹為黃色，其餘部位是接近黑色的藍色。

「讓我看看，我們上周來的時候可沒這個啊？」

「老人肯定又來過這裡。」

正在我仔細比對這隻兔子和其餘的兔子的差別時，伊娃的電話來了。

我把那個與眾不同的紙兔子拿了起來。

「回去吧。」

儀器啟動完畢，我的工作要開始了。

本文改編自遊戲《去月球》。轉載請註明作者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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