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風華：哭著吃過飯的人，是能夠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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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張圖片是你無論看多少次都會難過的？

對我來說，是那張曾經刷屏的動圖，地鐵上哭著吃東西的男人。所有人，看到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地鐵上蓄滿淚意，扯著嘴角吃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心酸。但只有哭著吃過飯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隱忍和堅韌。

吃東西是一種掩護，「誰說我難過絕望，我只是在咀嚼，沒在哭哦」。雖然我姿態狼狽，但我仍然心存希望。淚意洶湧難以控制，狠狠吃兩口，反正吃東西姿勢本來就誇張，不是嘛。吃東西更是一種抗爭，是在無聲地宣告「我偏要活下去，我還要做很多事」。

導演們都很懂其中的情緒，所以《天下無賊》以劉若英對著烤鴨狼吞虎咽結局；《四重奏》說：哭著吃過飯的人，是能夠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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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放聲大哭，至少在當下，是不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完全地繳械投降。這樣的哭，春風得意的人固然不屑，就連心存希望的人也要搖頭。

王勃在《滕王閣序》中就說，「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這時的王勃，雖然因為《檄英王雞文》和「殺官奴事件」，接連被貶、被問罪，甚至跟死亡擦肩而過，也有「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這樣的苦悶，但他畢竟裹挾著少年天才的自信，背靠著大唐帝國漸入極盛的氛圍，依然對前路懷抱著瑰麗的憧憬。慨嘆失路之悲，不過是在為投石問路而蓄力。

阮籍不一樣。年少時，阮籍就經歷了曹魏代漢，中年時，又親身參與了魏晉更迭。在政治血腥、骯髒的角力中，少年天才又如何，不過是小小的棋子，只要站錯隊，立即朝不保夕。你說無力扭轉乾坤，那就保持距離。但是，距離遠近，還是由當權者說了算。阮籍能做什麼呢？「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每與之言，言皆玄遠，未嘗臧否人物」。你非要我發表意見，那我就只說些虛無縹緲的玄遠之事，不評價任何人物。所有干係重大的事，都以「至慎」求得保全。

不行，當權者還要用你的影響力，你的文采。「文帝初欲為武帝求婚於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當權者想要和阮籍聯姻，以拉攏獲取他的支持，阮籍只能大醉六十日，避開風頭。「魏朝封晉文王為公，備禮九錫。文王固讓不受。公卿將校當詣府敦喻，司空鄭沖馳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時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書札為之，無所點定，乃寫付使。時人以為神筆。」司馬昭和幕僚搞加九錫的把戲，需要阮籍的文字裝點、粉飾，阮籍以酒醉塞責，但仍然被譽為神筆。醉酒，酣飲，不過是阮籍逃避政治的無奈保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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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任何人都可以帶上偽裝，做出一幅醉生夢死的樣子，對自己呢？史書說：「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那些落空的偉志，那些煩悶惆悵的情緒，從酒中醒來以後，怎麼向自己內心交代呢？

阮籍的應對，一向被視為任誕，猖狂，甚至荒唐。「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深夜難眠，無可與歡、與訴者，那就起來，就著孤鳥的叫聲，彈琴、寫詩以抒發憤懣。「既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及將葬，食一蒸肫，飲二斗酒，然後臨訣，直言窮矣，舉聲一號，因又吐血數升，毀瘠骨立，殆致滅性。」母親去世，他依然大吃大喝，不依禮哭號，惹得人人側目。但是，他吐血數升，形銷骨立，用生命向母親致哀，是他對自己的交代。「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自己駕著車，不問前路，一個勁兒往前沖，到再也無路可走時，肆意痛哭。暮色四合、窮途末路的悲涼，都交給眼淚吧。不管天下人怎麼看，我就是我，我做我自己。

人說阮籍猖狂。在那樣的時代里，所有希望都被鉗制，前途渺茫，人命危淺。如果精神也不能猖狂，不日日醉在今朝，那不是被活活悶死，就是被活活愁死。

曾經無意間看到鳳姐的詩句，「我想離開生活，離開你」，簡直驚為天人。如果生活時時讓人絕望，處處逼人發瘋，那麼人就只有離開生活，尋求精神上的自由，甚至猖狂。評論家說，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苦痛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

是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魏晉在鐵和血的幕布下，留下了精神上最純凈、最絢爛的風景。以至於不熟悉時代背景的人，不時湧出穿越時空，一睹魏晉風華的衝動。但事實上，那樣的絕代風華，可遠觀，可資鑒，最好不要親身經歷。

樊登讀書會app樊老師為我們解讀《魏晉風華》，帶你略過黑暗，欣賞我們歷史上最美的精神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