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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是悲天憫人的嗎?

張愛玲是悲天憫人的嗎?張愛玲肯定是相信天地無情視萬物為芻狗的,不然她不會對她筆下的人物如此地不給情面,有時候簡直就是冷酷無情!誰也不會放過,她的母親,(《小團圓》里的蕊秋)舅舅一家(《花凋》里鄭先生一家),她的父親,弟弟(《茉莉香片》里的聶介臣,聶傳慶),甚至她的姑姑(《小團圓》里的楚娣);她唯一的好友炎櫻(《小團圓》里的比比)其他的就只是猜測了,比如有人說,《小團圓》里的燕山就是桑弧,苟樺是柯靈,《殷寶灧送花樓會》里的羅潛之就是傅雷等等;寫起這些人她完全沒有心理障礙,得罪家人親戚也不怕,也不顧及什麼別人是否還曾經幫過她,比如桑弧和柯靈;是否還曾對她大加讚賞(如傅雷),她全不管,該諷刺就諷刺,該挖苦就挖苦,對此她毫無愧疚感。難道真如胡蘭成所說,她從來不會悲天憫人的?但在她的世界裡是沒有一個誇張的,亦沒有一個委屈的,胡蘭成如是說。也許這是真的,她並沒有刻意醜化或美化誰,但是我們常人卻做不到,一涉及到熟悉的人,筆下就開始猶豫了,不由自主地文過飾非,有時候是本能,有時候是顧慮。可張愛玲絕對不會。手邊常常放著兩本書,一本《流言》,一本《傳奇》,(直到最近才又加上一本《小團圓》)。只有把這兩本書參照起來讀,才能從這些文字的字裡行間隱隱約約地了解張愛玲那時的生活和寫作面貌,領會一點她筆下人物複雜心態的緣由。事實上,在《小團圓》沒有問世之前,《流言》恐怕就是了解研究那個時候的張愛玲唯一的途徑和憑據了。你讀《流言》,你就會想,這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怎麼能這樣了得!在那個封閉落後,女人地位低下的民國時代,會有這樣一個女孩兒神氣地說,我要比林語堂還要出風頭,我要穿最別緻的衣服,週遊世界,在上海自己有房子,過一種乾脆利落的生活。而且你還能感覺出,她絕對不是說空話,因為在那樣的年齡,她儼然已對人生,對藝術,對寫作,對音樂,對繪畫,對電影,對社會發展的預見有了超乎常人的見識。在她的現實生活中雖然她身處戰亂,你能看出她樂觀,熱愛生活,她說,生在現在,要想繼續活下去而且活得稱心真是難,就像「雙臂擘開生死路」那樣的艱難巨大的事,所以我們這一代人對於物質生活,生命本身,能夠多一點明瞭和愛悅,也是應當的。(我看蘇青《流言》)她喜歡錢,她說,因為我較別人更會享用它,因為它給我無比的喜悅;(童言無忌,《流言》)她懂得享受,她說,我將來想要一間中國風的房,雪白的粉牆,金漆桌椅,大紅椅墊,桌上放著綠豆糯米磁的茶碗,堆得高高的一盆糕團,每一個上面點著個胭脂點。(我看蘇青,《流言》)她懂得設計有語言能表達自己的服飾,她說,對於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言語……;最重要的,她極有靈氣,什麼都看在眼裡,然後化解在心裡,流淌在筆端。然而在她的小說集《傳奇》里,篇篇故事卻都是那麼壓抑,好像整個世界都沉浸在她說的那個父親房間死氣沉沉的下午(私語,《流言》),似乎一切都是沒有希望的,但也不完全是絕望,一生過下來不過就是一個蒼涼的手勢,就是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這種反差常常讓人迷惑,但是張愛玲說了,一個寫小說的人,把人生的來龍去脈看得很清楚。如果原來有憎惡的心,看明白之後,也只有哀矜。(我看蘇青《傳奇》)所以阿成說過,張愛玲是喜歡寫人性惡的,但回過頭一步一步是光明……(大意)。看來說她從不悲天憫人也是不準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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