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親王府花園宋慶齡故居(上)

　　◆李響

　　「文革」十年，宋慶齡深居簡出，在後海寓所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每天的運動就是在花園散步，有時戴上大檐草帽、披上大氅，坐在樓下南湖邊釣魚。她性情極穩，能一坐幾小時不動

　　後海北岸的宋慶齡故居是難得的幽靜園林。曾經是王室禁地，周邊鮮有民居，東臨醇親王府正宅，南北西三面是高大厚重的紅牆，大門面朝什剎海。最妙之處在於，什剎海活水繞園一周，形成東西溪澗，南北二湖，幽靜之中別具靈氣。花園主體建築位於湖水環抱的半島。樓閣玲瓏，如同海上仙山。引皇宮專用水入私園，是皇帝許給王府的特權，園中長廊有一「恩波亭」，即為感念皇恩所建。

　　進入此園，第一印象是「大」。即使在人間四月天，也大得冷清。各色名貴花樹，捲起千堆胭脂雪，古樹參天，移步換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從1963年到1981年，漫長的18年，兩萬平方米，只有宋慶齡一位女主人，陪伴她的是流水般的工作人員和幾十隻鴿子。在給友人的信中，宋慶齡說：「我確實享受『皇家的』待遇，儘管我並不快樂……」

　　從納蘭性德到末代皇族

　　1949年之後，在北京，宋慶齡先住在方巾巷44號（現朝內南小街439號）一座日本商人留下的小樓。1959年遷到前海西街恭王府馬廄改建的花園，門外是什剎海冰場，嘈雜吵鬧。周恩來知道她好靜，一再堅持另建府邸，並為她選定了醇親王府的西花園。前海寓所後為郭沫若一家居住。

　　花園連同整個王府的第一任主人是康熙年間大學士明珠，其子納蘭性德的詩詞才情冠絕滿清。園中有座二層磚砌小樓，名曰「南樓」，是明末建築。樓前夜合花已有三百年樹齡，相傳為納蘭性德手植，他曾在家中寫過「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華榮」的詩句。明珠身後家勢衰微，府邸被和珅佔據。和珅倒台後，嘉慶將此宅贈予成親王永理。成親王位並非世襲罔替，光緒年間王府由內務府收回，贈予光緒生父、醇親王奕譞，後傳至其子載灃。溥儀就在這座王府出生。

　　20世紀30年代，載灃的兒子溥儀、溥傑和幾個年長的女兒都去了偽滿洲國，全家僅剩六口人，住正宅太空曠，末代皇族已撐不起這樣的排場。1939年，載灃攜家人僕役遷入西花園。1949年，順應時勢，載灃將整個醇親王府出售給國家，使其成為北京唯一被新政府收購而非接收的王府。王府主體後來作為衛生部辦公地點，2001年改為國家宗教事務局；東邊馬廄建成北京第二聾人學校，2010年學校遷出，現為保護用地；西花園則改建為宋慶齡府邸。

　　1963年，西花園改造工程完成。湖泊環抱的主體庭院原有戲台和西面小院，拆除後建二層主樓，開闢南面空地為草坪。主樓外部造型為古典式大屋頂，內部按照宋慶齡起居習慣，設計為西式現代風格。方案完成後，特別請梁思成提了意見。周恩來陪宋慶齡從樓上到樓下參觀一遍，宋慶齡覺得房子太大了，周說，經常接待外賓，會客室大些是需要的，接著又陪她看花園。園中良辰美景，宋慶齡非常喜歡。

　　新中國成立以來，宋慶齡頻繁往返於京滬兩地，搬進王府花園後，因為工作和政治等原因，她開始常住北京。她始終覺得，在北京是「上班」，回上海淮海中路舊宅才是「回家」。上海家中，留守著她在大陸僅剩的「親人」——跟隨其幾十年的保姆李燕娥，後半生她們相依為命。宋慶齡寄去自己和後海新居的照片，李燕娥把照片擺在卧室，便於隨時看到，以慰思念之情。

　　永不拉開窗帘的私人空間

　　湖水環抱的大草坪前，就是宋慶齡曾居住的二層仿古主樓。主樓與王府建築聯成一體。原正房暢襟齋是載灃晚年居所，匾額為翁同龢所題。宋慶齡把那裡作為大餐廳，用於舉辦正式宴會，暢襟齋的前廳用作大客廳。

　　主樓一層是小會客廳和小餐廳，用於較為輕鬆、私人化的會面，李宗仁夫婦、埃德加·斯諾等故人返華，都是在這裡與宋慶齡敘舊。

　　二樓是宋慶齡的卧室、書房及保姆和秘書的卧室。當年園子里除了衛士、花匠等，宋慶齡所有貼身工作人員都是獨身女性，這是她嚴格的選人標準。保姆李燕娥早年離異，鍾興寶丈夫病逝，秘書張珏終身未婚，劉一庸離異。任何男子不能上二樓，工作多年的警衛秘書也不可以。宋慶齡有事找他辦，會寫在紙條上，通過鍾興寶或張珏轉交。

　　卧室書房是宋慶齡的私密空間，她明確規定誰也不能進入，只有保姆偶爾進去打掃衛生送飲食。朝南有三面很大的窗，她在世時，白天窗帘也是合攏著的。她曾說起，孫先生去世的時候，她連陽光都不願見了。此後幾十年，她一直習慣不拉開窗帘。張珏回憶，太太平時很少與人聊天。張珏就住在宋慶齡對面房間，宋慶齡找她辦事也寫英文紙條。

　　卧室中有一個三面鏡子的梳妝台，兩邊水銀已經脫落，她幾十年不肯換，那是母親給她的陪嫁。每天五六點鐘起床後，保姆在鏡前幫她梳頭，用的象牙梳子也是倪太夫人送的結婚禮物。那時宋慶齡已經七八十歲，會客和參加活動時，從不素顏，總是精心施以淡妝，注意衣飾整潔和配色協調。見到她的人，都感嘆她皮膚白皙光潔，看上去比一般六十多歲的人還年輕。她並無特殊保養方法，日常護膚品只有馬海德製作的雪花膏。馬海德是美國醫生，20世紀30年代投身中國革命，1949年加入中國籍。他居住在後海北沿24號，與宋慶齡既是好友又是近鄰，他的兒子周幼馬後來成為宋慶齡的御用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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