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性的光輝照耀心靈的黑暗

xjjk雅儒以人性的光輝照耀心靈的黑暗編者按:這篇採訪談話錄,介紹了陳亞珍本人的人生經歷,介紹了陳亞珍的作品,讓我們對作家和作家的作品都有了清楚的認識。  --作家陳亞珍訪談錄  邱燕:陳亞珍老師您好!最近我們「紙磨坊」文化有限公司,有幸重印您的《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這部長篇小說,現在網上和業內人士正在熱議,有人說這是一部中國版的《浮士德》、也有說是中國的《百年孤獨》、還有人說是中國的《死魂靈》、《一個人的遭遇》,還有一種說法是發生在山西的《平凡世界》等等。我們見到業內人士的評價也很高,比如雷達先生認為此書「創造了文學奇蹟,是新歷史主義觀念下的一塊厚重的基石」;蔡潤田先生則認為此書「是具有普世情懷和超越意識足堪傳世的長篇史詩」,網上也各抒己見,認為是「中國文學上的一筆財富」等等。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一百個人看了有一百哈呣雷特。對這些說法您是怎麼看的?這些書您都閱讀過嗎?    陳亞珍:《百年孤獨》熱的時候看過,好像不完全接受,《浮士德》看過一部分,最近有人說中國版的《浮士德》什麼的,出於好奇我又重新看仍然沒看完,《平凡世界》看過三分之二,其它的還沒看過。產生這種效果讓我始料不及,我認為這部書是我寫作歷程中比較滿意的一部,好到什麼程度我個人無法考量,因為我閱讀非常有限。至於中國版的什麼什麼,那都是讀者自身的感受和精神對接,但它終究是陳氏亞珍版吧。我以為善於思考的人,思想往往會像條條小河歸大海的匯合。東西方國家雖然文化不同,但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人類世界,評論界說《浮士德》是德國社會的一面鏡子,是浮士德一生的精神求索。從這個意義上講,我這部小說的藝術內涵是這樣一個格局。但從視角立場和表現手法讀者可能在各自的閱讀經驗取得感受,我想大約這就是上述的各種感受吧。至於各種熱評,我當然很受感染,這或許是我久久等待的企盼吧!    邱燕:您的名字並不是很熟悉,但這部書我們看了都覺得不尋常,這就更產生了一個神秘感,我很想知道您是怎樣走上文學這條道路的?是純粹愛好還是有家族遺傳因素?您認為文學的真正價值是什麼?    陳亞珍:我走上文學道路完全是出於傾訴慾望的衝動,家族絲毫沒有這方面的遺傳基因,更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資源。父親戎馬出身,母親是個裁縫師。我父親一生最遺憾是我奶奶一生沒有吃過一個白面饃,而不是沒有看過一本書。而我走上文學道路,是因為我缺少人世間最珍貴的情愫「愛」!我認為:文學就是尋找人間之愛,愛是人世間的最高法度!這種感悟來自於我自身的體驗。我出生的時候正值「大躍進」,我的父母,一對夫妻,兩個黨員,共產黨員在「大躍進」是要起先鋒作用的,生孩子也得先考慮黨性,據說我父親為了革命工作不願意讓我出生,是母親執意保全我來到人世間。估計如果我自然流亡母親也不見得有意見,但不識時務的我就這樣死切白賴地出生了,脫離母體三天之後,我父親就把我無情地送給奶媽,那時候我認為奶媽就是媽,去了「奶」就絕不是媽。這樣從六歲回到家裡,憑空又換了個完全不一樣的媽。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家庭成員都是冷漠的。據說我是從奶媽家回來眼淚最多的一個孩子,能把日頭哭暗,房頂哭得唰唰落土。而且還企圖私奔去找奶媽,讓我媽揪回來一頓打。說你翅膀沒長硬還成了精哩。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六歲的孩子她需要愛不需要孤獨,可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個隔膜,小時候不知道,只怨恨父母心腸冷。與家庭感情還未恢復,文化革命爆發,我父親不幸走了「資」,保姆也不讓用了,人家提出來這是新的剝削行為,沒人管我們了,姐妹們就各奔他方,親戚們誰願意收留我們我們就到誰家去,我去的是我姑姑家,戶口也落在農村,我的身份也就成了農民,在農村生活長達9年時間,在這個村莊里我是外鄉人,常常受人欺負。回到父母身邊,這個小城也不接收我,同學們叫我是鄉巴佬。和親情也築起了不可愈越的屏障。那種失愛的孤苦,那種被親情遺棄的感傷,那種如浮萍一樣的漂泊感,於是就有想要訴說的慾望,可是無處釋放。我媽沒有打過我,她最大的懲罰是冷。後來我想給我媽寫封信訴說我的苦楚,可我知道我永遠不敢送給媽媽看。這封信寫了10年,最終寫成了長篇處女作《碎片兒》。這部書出版之前我已經寫了一部分作品,但走上文學道路最初的契機原於向母親訴求愛。後來我發現我們成長的這個時代,類似我這樣的家庭,父母子女的感情隔膜是普遍的,有的乾脆老死不相往來,一個家庭是社會最小的單元,但為了大愛失卻了小愛,大愛也就形同虛設。這讓我開始思考失愛的成因。世界上缺衣少食是肉體上的一點痛,如果人世間缺了愛心靈就會冷!所以我的文學核心就是呼喚真情呼喚愛。沒有愛的世界是畸形的變質的世界!在我的生活經驗當中,從小愛至大愛是一個慢長的擴充過程,人常說苦難可把人造成兩個極端,一種是至惡,一種是至善,我大約靠近後者。當一個人內心充滿了愛與善念的渴求,才會對萬靈擁有憐憫之情。那麼,假如人與各種關係都有愛心,社會的「和諧」才能實現。所以我認為:愛是人類的最高法度!    邱燕:據知您不是科班出身,開過大卡車,當過售貨員,沒有受過文學上的專門訓練,我想知道您的文學之才從何而來?你的文學環境又是怎樣的?    陳亞珍:是的,我開過7年車。當過7年售貨員,此後調到晉中文聯《鄉土文學》任編輯差不多二十年了。我不是科班畢業,也沒有機會得到文學方面的正規訓練,可以說哪班列車也趕不上,也許這恰恰成全了我的獨立。我說的獨立,不是指離群索居的外性生活態度,而是獨立思考的空間。人一旦有「遺棄」感就有了思想的巨大空間,也有了反觀社會,反觀人群的力量。現在看來不是科班出身,恰恰對我的語言創造是個巨大的釋放。一個寫作者有講故事,有想像能力是先決條件,但這只是初始寫作階段。具有獨創性往往需要思想、精神、情懷、視野等等的諸多元素。只有站在人群的高端,才能發現人群的異端。而我的文學智慧的開發,源於我的「精神父親」孫光明先生,他是個著名導演,曾執導過60部影視劇,也是《三國演義》導演之一,他這個人學識淵博,胸襟、情懷、人品是我效仿的典範。1994年我們合作過一部電視劇叫《路情》,書寫的是養路工的生活,他拿到劇本後很驚訝,說過么一個平常的題材,讓你寫的有悲有喜不容易,而且說我很有藝術天份,我當時為這樣的讚賞很滿足。此後我們常通信交流,主要是我對文學方面的請教,我驚異於他對文學難題解答的耐心、認真,誨人不倦的態度,引經據典開啟智慧。我覺得他的藝術心靈就是文學的寶典。我的長篇處女作《碎片兒》還是手稿的時候首肯者是孫導,他說雖然影視基礎很好,拍出來既感人又省錢,但一定先出書,否則就浪費了這麼好的文學質地了。此後我的每一部每一篇小說、散文都在共同探討成敗缺失,主要是藝術心靈的審美驚人的一致是非常難得。我的《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還未出版,他看了說,你的頭腦和筆一定是上帝親吻過的,處處都是神來之筆,一定會有雪花滿天飛的一天。可是前四部長篇出版非常順利,恰恰這部書出版受挫,八個出版社拒絕出版。我很痛苦,孫導說,請相信我的預測,你的文學會有一個好前景的。你的哲思、文字力量都是不同凡響的。這話說多了就失去了效力,我說你這只是偏愛、偏見、偏執,看我得不到承認,不過是讓我高興而已。孫導不生氣,他氣定神閑如同一個通透世事的哲人,說你正經受一個作家應有的磨難,一個優秀的作家不經過精神折磨成不了大器,刀不磨不快,斧不磨不鈍!一部好作品往往會挫折重重,一個是認識問題,一個接受問題,(類似的話董大中老師也曾說過)別急。你等待的只是個機會,是一個更有力的拍樂來發現。儉以養德、靜以養性、淡以明志,送你一個字:靜!現在回想起來,我低沉的時候給我鼓勵,我有所膨脹了提醒我。我這麼多年默默耕耘的力量和智慧都是我有這麼一個「精神父親」的鼓勵,這麼一個高級讀者的首肯,這麼一個藝術知遇的交流,才得以一步步前行。因為他一直給我編織一個童話般的美夢。我似乎感覺到我的藝術智慧才剛剛開始。    邱燕:看你的童年是不幸的,但成年又是這麼幸運,我覺得他不僅是你的文學導師,也彌補了你父愛的缺失是吧?從你幸福、滿足的表情,我看出了這一點,很羨慕你有這麼一個藝術導師、精神父親的相助,我大致了解了你的藝術環境了。那麼我想請您談談您的《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為何會起這樣一個標題?這是很多人想了解的一個問題。    陳亞珍:這部書最初的標題叫《死靈魂手記》,後來考慮到俄國有部小說叫《死魂靈》,讓人覺得好像受名著的影響,有噌份之嫌,覺得不夠獨立,文學創作貴在「創」字,沒有獨創感將不是成功的作品,包括標題。有一天外出散步一個朋友說,我們都是上帝的羔羊,所有的羊都必須經過這個門。我突然想到既然上帝造了我們,讓人一生中只完成一件事:「愛」!那為什麼人間還要有戰爭,製造邦與邦之間的惡性仇恨?撒旦是邪惡之神肯定是撒旦的主意,那既然上帝是全能的,為什麼要把「羔羊」交給撒旦讓「羊們」相互摧殘?消滅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抗日戰爭時期,我們的民族三足鼎力,國民黨、共產黨、日本侵略者,三家都需要人民成為彼此戰爭的力量,能認清誰是未來的領頭羊,並不普遍,男人們在前方流血,女人們在後方流淚,這就有了「羊哭了」的定意。也就是第一部「天問」。戰爭是全人類的災難,所以我要問天。全書分三部寫,我比較理性地思考了新的歷史時期的三大戰爭:武力戰爭,政治戰爭,金錢戰爭。「豬笑了」可謂政治戰爭,反思解放以來,從「大躍進」、「三年飢餓」、「文化革命」等特殊年代,人們的頭腦、心靈、嘴巴、眼睛、耳朵都不過是破碎的零件,不能發揮自己應有的功能,一但功能生效就有可能犯錯誤。公共空間佔有了私己空間,集體無意識,精神大狂歡,這就真應了「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這句名言了吧。「螞蟻病了」,我認為金錢也相當於一場戰爭,金錢調動了人們最大程度的慾望,什麼都可以不顧。慾望蛀空了人的靈魂,如同匍匐在地下爬行的螻蟻,自動放棄了一個人應有的尊嚴,用金錢來衡量一切是這個時代的特徵,這個時期什麼都可以用來消費,身體、靈魂,才華、名份等等,一切都是交易的資產。我認為這是人文衰敗的最大危機,可以說,人類戰爭消滅的是人的生命,政治戰爭消滅的是人的意識,而金錢戰爭消滅的是人靈魂。而且,這種消滅是泛化的,是針對不同時期不同領域的普通弱小民眾的。返回來我又要提到「愛」的字眼了。武力戰爭有愛卻不能愛,政治戰爭高喊著愛卻沒有愛的自由,金錢戰爭有了愛的自由卻由於個人慾望過縱失去了愛的能力。所以我才發出天問、地問、心問。人類到底怎樣生存才最合適,至今沒有找到,如何找到人最好的生存方式還是個凝難問題。標題大致是這些考慮。    邱燕:這麼說「豬、羊、螞蟻」原來是人的生存隱喻與象徵,很有意思。那麼您的這部小說最初構思是源自於什麼?有沒有創作原型?    陳亞珍:這部小說當中的那個「靈魂」是源自於我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這個姐姐,走路的時候總是姍姍而來姍姍而去,只怕發出聲音驚動了別人,看人的時候不敢理直氣壯,只要別人發現了她的目光她立即遊離而去。從中我看出她的自卑,畏懼,好像每一天都有人要審判她一樣,她自動把自己推向家庭親情的邊緣,她從來不敢成為中心,甘願接受別人的冷落。我每看到這種目光就覺有故事。有一天一個親戚說,這個姐姐神經出問題了,總是一個人在地勞動,片刻之後就哭開了。我心一緊!我覺得她的心是空的,冷的!這位姐姐去世的早,她的遺照那雙怯生生的目光更加觸動了我的心,而且久久困擾我的情緒,我覺得她是真正可憐的人,因為戰爭父母分離,之後生話窘困,婚姻不幸,都與社會動蕩對家庭個人的衝擊有關,但她無力抗拒,造就了她這樣的生命狀態。是什麼消滅了她的自信、尊嚴、意志?我久久思考。其實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社會的影子。我的小說就原於這一雙目光的啟發。    邱燕:您的小說寫得很不好讀,不易快讀,得細嚼慢咽才能品出味道,可是現代人的節奏太快,看長篇本身是個困難,看您這樣細緻的作品面對真正讀書的人才行,創作的時候是否考慮過讀者與市場?    陳亞珍:沒有!我創作只靠內心的衝動,從來不知道讀者需要什麼,也沒有考慮過市場。因為創作是心生命不是物生命,物生命是應他者需要而生,心生命是應自身體驗感悟而生,能否引起他者哄鳴和需求,那要看你是否具有普世價值,觸動他人之感才有存活的生命,否則是短命的,它必須來自作家生存生活的體驗。我始終認為,創作過多考慮外在的東西是巨大的負擔,必須服從自己內心的聲音真情所至。好的作品真不一定好讀,它必須是細嚼慢咽才能品出味道,一字一行,而不是一目十行。比如閻連科的《日光流年》那才叫難讀。可你仔細品,那味道才叫濃。《百年孤獨》一目十行是對它最大的污辱,它也絕對不會給你帶來滋養,因為你沒有尊重它。它不屬於快餐。    邱燕:可否談談您小說的創作風格?很多人認為您的這部小說受西方現代派小說的影響,文學有兩種視角,一種是世俗視角,另一種是超越視角,您選用了一種超越視角非常新穎,大家認為具有魔幻現實主義的品格,您怎麼看?    陳亞珍:我對什麼派並不熟悉,也沒研究過,所謂魔幻現實主義也是書出來之後,研究者的定位。魔幻是一種藝術手段,比較虛幻,脫離了寫實的手法,但我自認為內部體制還是十分傳統十分本土的,只不過寫到一定程度藝術上會有變化和提升,因為要進入長達六十年多年的歷史跨度,平鋪直敘,用慣常的視角絕對落俗套,尤其是特殊歷史時期多少人都寫過了,再進入這個領域死路一條。那麼我就得選一個獨特的視角,那就是亡靈的敘事方式,自由、靈動、跳突,過去與當下都可自由出入,進行靈與肉的對話,便於彰顯思想。因為很多思想需要表達,但又不能長篇大論的議論,不付諸於形象體系就流於說教感,所以我讓「亡靈」回到二十一世紀,除去回憶是第二時間,與人接近是第一時間,第一時間提出思問,引起讀者的探究慾望,然後進入歷史。我設計了不同行業的不同角色的人物與靈魂進行對話來表達思想,把感性和理性糅合起來,努力營造一種神秘感。這當然需要智力、慧悟、思辯來加強讀者的閱讀興趣和探究慾望,因不是常規性敘事,按部就班那種,我不斷變換敘事策略,不斷變換視角進入現場,比如鳥,樹葉,狗、螢火蟲,一縷煙等等,亡靈嘛,誰見過鬼魂是什麼樣子,所以就可以自由想像,絕不會有人提出質疑。你剛才說「超越視角」是對的。批評家在「現實主義」前面加了個「魔幻」也許有他們的道理。其實事先並沒考慮什麼主義,什麼風格。主義和風格是研究者的事。我只想尋找一種比較得手的敘事方法。    邱燕:閱讀對您的創作幫助大嗎?您的閱讀範疇都是哪些?我看書中的語言色彩非常明顯,文字的排列很神奇,雖然樸素但每一個文字都是活的,讀起來真覺得美味可口。這與閱讀是否有關?    陳亞珍:語言訓練是非常個體的,一百個作家有一百種語言風格,語言找不到私己化故事再好也是蒼白的,這是個長期的探索和訓練的過程。我認為細節和語言永遠不能模仿,永遠是獨一個你自己。文學實質就是通過語言美感,歡樂地傳遞給讀者各種情緒、信息、思想、精神。細節是更逼真地塑造人物,從生活的真實至藝術的真實。作家的成熟與否看語言細節的運用和處理最能看出功夫。  當然,沒有一個寫作者不閱讀的,可能閱讀的範疇不一樣,我閱讀的文學作品量確實不多,名著我也是合胃口的才看。最近幾年我對哲學和宗教方面的書更感興趣。通過閱讀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哲學求真,宗教求善,藝術求美。我認為藝術是人文的綜合表達,因為真是載體,善是內容,美是形式。通常說藝術就是表現真善美,我想來源大約如此。然而抵達美的境界叫藝而不是術,藝必須來自內心的真誠和善良,術即是操縱文字的能力。莊子曰:「技近乎藝,藝近乎道。」我想也與此相通。哲學讓我不懈地追求人的本源,宗教讓我擴張善的容量,並要在喧囂的世界裡安於寧靜。如此,我用藝術的手段表達我的真情,我的思與悟大於閱讀。如果說這部作品有獨創之處,那是因為我沒有「拿來」的資本。    邱燕:從您的小說里那些異化了的形象的結集,您把語言表現人的內心世界的能力推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揭示心理過程中,讓讀者看到透闢的靈魂對話和人性世界的多重音符,挺進人性深處從靈魂對話的角度把握人性,從良知上感受到自身是在一個人與人息息相關的社會裡。一切苦難都與我相關聯,在這種感知中領悟到靈魂的不安,聽到靈魂的呼喊。書中迷宮一樣的故事和層層隱喻的人物中,揭示出人的靈魂的思辯、掙扎的痛苦非常激烈。我想請您談一談您所認為的人和人性的問題。    陳亞珍:這正是我的焦慮。人間雖然善與惡,真與偽是相生相剋的,沒有美即不知道什麼是丑,沒有惡卻不知道什麼是善。然而我有一種直覺,人性的至惡佔了上峰,這是人類最大的危機。在堯舜時代是至德盛世,大道興隆,人們彼此相愛而不言忠,彼此幫助卻不言仁,互相尊重卻不知道這是信,因為這些元素本該屬於人自然的秉性。自從大禹開始有了制度,雖然對歷史進展看起來是一種進步,但對人性的發展來說是一種傷害。人類分了主與奴隸就有了等級森嚴。有了不公平。再後來儒家出台了「仁、義、禮、智、信」成為中華民族固有的文化來衡量人的標準,於是有了聖人、賢人的標舉。其實這正說明至德時代已經告終,社會拚命強調什麼,實際上恰恰是社會當中缺少了什麼,孔先祖看到了這個危機才提出了這個建議供社會使用。而後來的統治者為了自身的權威一再纂改,最初的正面因素逐漸淡化。莊子曰:「技近乎藝,藝近乎道」。也就是說「藝」變成了「技」一旦有了名利設計,人就有了心術,人的各種慾望就要膨脹,然後互相傾軋爭搶。做不到所標舉的賢明就要偽飾。虛偽者比惡人更可怕,虛偽可以混淆視聽,攪亂真理與謬誤。因為前台揚善,後台做惡,殺了人也不知道是誰舉的刀,說不定你還面對殺者致以微笑。「道」本是人類的自然體系,但加上了「理」字,「道」從此隱蔽,理便成了誰厲害誰就有理。在今天這個利欲熏心,以智巧發展競技的時代,所謂的「德」也就無能為力了。所以我對虛偽特別憎惡,努力留住真誠。但在巨大的虛偽這個鐵屋子裡,保持真誠又是非常困難。真誠是一種精神,但你墊高一磚一瓦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人們已經不信任人的真誠,寧可認為真誠是一種偽裝。當然也是因為太多的人掛羊頭賣狗肉的技法造成的。人性的變異就是喪失了真誠與善良,濾盡了人應有的感情,機械地活著。人性的變異也是隨著社會變化的背景之下產生的,作家應該有洞燭先機的發現與創造,呼喚人性的全面復歸。人類世界總是伴隨著墮落,但無論什麼時代,總有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聲音,以善的光芒照亮心靈的黑暗。這是我寫作的指導思想。    邱燕:您的作品的創作背景幾乎都是鄉村,那鄉村生活究竟對您有多大影響?    陳亞珍:其實我們民族的真正家園就是鄉村,鄉村是中國文化的集中地,城市只代表時尚,用作家張煒的話說:「城市是一片修飾了的野地」。證明著中國城市剔除外來文化的修飾,它的內核仍然具有鄉村文化的特徵。進入工業文明之後,中國的鄉村情節也不會徹底消亡。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肯定以鄉村作為視點,因為鄉村涵蓋我們最深厚的本土文化:儒雅、堅韌、吃苦、忍耐、質樸、善良、寬容、崇高,忍辱負重等等,也有懦弱、懶惰、苟且偷生、窩裡斗、起內拱等等。從形而上是這樣,從形而下講,我從事鄉土寫作的原因是因為我熟悉鄉村。也是因我從一個小城裡被流落到鄉村,兩種處境造成了一種衝擊吧。在城市生活了這麼久,但我的鄉村情結非常濃,一草一木都讓我生情,見到農民就覺得他們是我創作的原生態,他們的腳步聲,他們的每一個表情,都有無盡的故事激發我。  邱燕:那麼您認為作家應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  陳亞珍:才氣、正氣、勇氣、骨氣。我為什麼把才氣放在前面,人文科學靠直覺,物理科學靠數學,直覺和數字永不相遇,它們是兩個層面。正氣:我以為一個人沒有正氣就已經被邪惡同化,那麼你的作品也會充滿邪惡,失去應有的品位。勇氣:我想,如果一個作家對人世間不合法不合理的事物人云亦云,沒有銳氣反抗,聽之任之,漠視人間的苦難,隨波逐流是沒有資格稱之為作家的。作家應該是精神領袖而不是精神矮子。骨氣:有一句名言說:「有傲骨而無傲氣」是人間真品。作家面對權力、勢力奴顏婢膝,所碼出的文字將會充滿市儈息氣。真正的作家應該具備獨立的精神品質和自由的心靈狀態,敢於反叛人性的墮落,靈魂的腐朽,面對名欲、利慾,權欲有能力拒絕,這就叫骨氣。  邱燕:說的太好了,那麼您認為一部好的長篇小說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品質?  陳亞珍:一言難概,寫長篇沒有一群鮮活的人物構不成一個世界。短篇小說一個好視角,一種好的敘事語言,一個好的細節都可以救活,中篇一個好故事,一個巧妙的構架,有一兩個鮮明人物也可以成立。可長篇除了必需塑造一群人以外,還要具備精神高度,思想的深度,靈魂的維度、藝術的廣度。好的長篇小說是藝術最高表現。我認為首先是人,人如何塑造,那就是依靠精緻準確的細節表現出來,通常是以他的感情動作,語言動作,行為動作。這還不夠,要想人物豐滿起來,還得有本事把他的文化心理精細準確刻畫,這叫精雕細刻,這就要作家的功夫。有人至今延用一個蓋帽子,畫臉譜,這人如何穿戴,什麼長相,什麼個性,這辦法已經不行了。現在一些作品有情節,有人物,有事件,但看過去一點影響也沒有。就是人物扁平,只有情節缺少鮮活的細節。再一個,塑造人,一定要站在人的立場體會人,才會有血肉。文學要站在一個群體,一個黨派來塑造人,就流於觀念化。文學是不斷探索與求新的過程,很難界定說什麼樣的小說是好小說,但有一點,能夠寫出人的普遍感受,觸動心靈,最高形式是:「真」。即是上乘之作吧。    邱燕:我們認為,您作品中所表現出靈魂的維度,人性的深度,哲學的思辯,所達到的高度與您現在的名氣可以說是不相符的,這是為什麼?您是否感覺到不公?    陳亞珍:這樣的說法我聽過很多次,我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公。文學不可能不經過艱辛的勞動會一夜成名的。不經過內外碰撞、上下擠壓將不會產生大思想、大情懷、從而得以大升華。讀萬卷書只能證明你有學問,但不代表有思想,拿來的和自生的必定有區別。任何果實不經過四季輪迴不可能成熟。尤其是從事長篇創作,不在沉默中暴發,即在沉默中滅亡。這是非常殘酷的現實。作家的狀態也各有不同的情況,有的少年得志,出手不凡。有的經過長時間的修鍊大器晚成,有的終其一生都十分平庸。有的作家死後才出名。公平與不公平,出名與不出名是外在因素,與文學本身沒有絕對關係。任何一種職業都有成功之說,唯有文學不敢妄談成功。  在重商時代,較少功利的寫作非常可貴,所以,我始終有一個很天真的想法:對於文學,就像我保持內心的真誠一樣維護它的尊嚴。如果有一天我擁有了盛名,那一定是與我的作品劃等號的。圖有虛名作品庸常是作家的恥辱。如果傾心寫作,文學與別的行業不同,只要是用生命澆灌的作品,活著和死去都有可能發跡,歷史對這一行業是公正的。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這樣寫道:「對文學我就像虔誠的宗教徒。雖然我身上曾有無數的自我:功名的我、利祿的我、虛榮的我、自尊的我、真誠的我、不甘向世俗屈服的我……幾乎每一天都能聽到內心的爭吵,但最終的選擇都是一致的:避免偽劣!避免注水式的肥胖!如此,文學就像神聖而莊嚴的宮殿,必須以嚴肅的態度,一磚一瓦精緻地築上去。哪怕永遠微為一抹塵土,一粒砂礫,又有何妨?當我終結自己的生命時,回顧起自己的一生,沒有以靈魂作幣,塗炭了自己的文心。」這是我文學活動的真實狀態,也是我對自己的總體要求。  邱燕:好,謝謝陳老師接受這次訪談,有機會再敘。  陳亞珍:好的,也謝謝你們對我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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