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婆婆：我們尊重您，但我們才是孩子的父母

文/孫菲（家庭關係研究院 成員）

親愛的婆婆：

您好！兒媳確有些肺腑之言，想要寫給您。鑒於我們平時的言語溝通總是各種不暢，希望通過訴諸筆端的形式，能夠有些許的進展。

時光一去不復返，我不能也無法去體驗您大半生所經歷的苦難，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的去理解您，接納您。因為無論是在怎樣的婆媳關係之下，您都是我老公的媽媽，是我孩子的奶奶。是您含辛茹苦把老公養大，是您頂著各種不適幫助我照顧孩子。

您從苦難中走來，幾乎半生的時間都在與貧窮相鬥；幼年喪母，成長路途中也未能得到母親的庇護；缺衣少穿，在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就身背負荷；後嫁作他人婦，生活卻依然不能如意，夫家對您頤指氣使，您忍氣吞聲撫養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如今兩個孩子都已成家立業，您半生的隱忍似乎終於換來安享的天倫。您終於可以長長的舒一口氣，趾高氣揚的回應那些曾經傷害你的人。您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人前，驕傲而自豪的展示您的成果——您的兒孫。

現在的您對物質也幾無要求，吃飽穿暖就好。但是兒孫們務必吃好穿好玩好。怎麼衡量好不好呢？鑒於您曾經貧窮的過往，您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花錢買的總是好的。於是您用您省吃儉用的錢買回成袋的零食，想要讓您的孫兒大快朵頤，卻被我們（我們指您的兒媳我，或者我的老公——您的兒子）制止。您不高興。在您看來，我們的制止就是屏蔽了奶奶對孫兒的愛。於是您又想到新的表達方式，買回很多玩具——熊大熊二光頭強、豬豬俠等。卻又被我們置之高台，不讓孩子接觸。您更不高興了。您再接再厲，繼續想新的辦法，您追著孩子滿屋子的喂飯喂水果，您一步不離的緊跟著孩子不讓他磕著碰著摔著，您不讓他爬上也不讓他踩下就怕他受到丁點的傷害。可是，即使是這樣簡單的愛意表達又被我們叫停了。您怒了，您大聲的說，「我是來幫你看孩子的，不是來學習的，我不用你告訴我那件事可以做，哪件事不可以！」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解釋，才能表達我對您的敬意，同時又讓您更夠理解和尊重孩子的自然成長規律。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組織言語，才能讓您消去怒氣，接納我是孩子的媽媽，我比您更希望孩子健康長大的事實。

於是，我很蠢的給您買了一件衣服。我無意中聽到，您跟您的兒子抱怨說，這次從老家來的匆忙，沒有拿某件禦寒的外套。我聽孩子的爺爺說，您喜歡綠色。於是我給您買了件綠色的羽絨服。收到貨的那天，您就像平時一樣，很無意的問了一句，「又買了什麼東西啊，快遞送來了。」當您知道，這件衣服是送您的時候。您那帶著苦相的臉上並無半點興奮。您教育我，「現在孩子還小，你們也沒什麼積蓄，不要亂花錢。」 我很感激您如此的為我們著想，雖不認可所謂「亂花錢」，但也默默接受了。

我細細的回想反思，想到您可能並不喜歡物質，相較於一件衣服，您可能更願意陪著孩子一起玩，以增進愛意的交流。於是便在日常生活中，多製造些您跟孩子共處的時光。孩子那麼小，他愛奶奶，他也會願意跟奶奶一起玩。可是我又錯了。孩子跟您在一起總是呆不了多長時間，就跑來找媽媽。我留心觀察了下，找到了根結所在。孩子喜歡看孫悟空打妖怪，說他是孫悟空被壓在大山底下，讓唐僧（也就是奶奶您）去救他。您就會運用所學告訴孩子說，「西遊記是神話，一個人被壓在山底下肯定活不了了，不要學孫悟空。」孩子喜歡看《你看上去很好吃》，看的正高興，張大嘴巴學著霸王龍的樣子「啊啊啊」大叫，您立馬制止，「不要這樣，嗓子會喊壞的」。好吧，那就帶著孩子到戶外玩一會吧，幾個爺爺奶奶們聚在一起談論起來，「我家孫子已經會背唐詩了呢，來，過來，給這個爺爺背首詩。怎麼說的來著……鋤禾日當午，下句是什麼？」可是孩子已經跑去那邊撿樹葉了。於是您又跟上去，告訴他，「這個臟臟，不能拿」……孩子的天性不得伸展，他得不到被尊重，總會或多或少的排斥您，您很傷心，對著孩子說，「你不喜歡奶奶，奶奶明天走了，要回老家了。」孩子心裡不舍，也很難過，央告說，「奶奶你別走。我喜歡你。」「喜歡就要聽奶奶的話啊，那奶奶先不走了。」這是您的回答。

可是我和老公卻真真的動了讓您走的意思。我們一致認為要保護孩子的好奇心想像力；我們一致認為孩子的天性得到伸展很重要，我們一致認為媽媽的陪伴對孩子的安全感建立很關鍵，我們也一致認為家庭的和諧對孩子對彼此對長輩都很重要。我們尊重您，我們也希望您能體諒我們，體諒我們愛孩子的心，體諒我們無法世事周全。我們絕沒有半點的懷疑「您會對孩子不好」，我們也絕沒有半點的看不起「農村的老太太」。某個周末，我們一起度過了嗨皮的一天之後，老公去跟您道晚安，並把我們的想法跟您說了一下。您勃然大怒，勃然大怒，勃然大怒！這實在出乎我和老公的意料之外。我記得您平時總是碎碎念說想回老家，各種牽掛，不知道他爺爺自己在家過得怎樣，不知道家裡的莊稼收拾的怎樣等。這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們本以為會順暢的愉悅的有益於彼此雙方的一件事，會讓您如此氣憤。

您氣憤的理由有許多：您就這樣走了，老家的人會怎麼看，以為您是被我們趕回去的，臉面何存！您已經將兩個孩子成功的教養大，現在兩個孩子都小有成就，您當然懂得怎麼教孩子；兒大不由娘啊，老公被兒媳我洗腦了，而我這個媳婦又總不能事事如您的意，所以是我要趕您走，兒子卻沒半點主見，不孝順；您才不要走，要讓兒媳走，去上班去賺錢，不要在家挑事……老公很無奈，只好先安撫您，看是否還有其它的辦法方式再跟您溝通。

我心裡暗暗慶幸，幸虧這件事是由老公去說的，而不是我。但我依然很委屈，無奈。我很幸運，我的老公，也就是您的兒子始終都能理解我，支持我。但我依然苦於要怎樣才能證明，我沒挑事呢？我自認是個通情達理的賢良妻子。以往沒有挑過事——包括您在我過年坐月子的時候不能來照顧，要回家祭祖上香，我雖有微詞，但也沒有抱怨；您僅有的一次做飯，是做給您孫子的，煮了少量的麵條，並沒有我的份。在您的意識里，大概兒媳是不能或者不配吃婆婆做的飯的吧。這種傳統的婆媳觀念，我也都試著去理解和被動的接受。您住在這裡，我竭盡全力讓您坦然舒適自然，像在您自己的家裡一樣。可我的內心沉重，您就像那一座山壓在那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既遂您的心意又能庇護孩子的天性。我要怎樣的告訴您，我並不希望我的孩子那麼的聽話懂事，人見人愛，我只希望他健康快樂。

即便是不能自證清白，我也希望能有一個和諧的家的氛圍。您是我名義上的媽媽，我是您的兒媳，但我也是母親，是人妻，是女兒。我希望能獲得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雖我是您名義上的家人，但我深知，我是您家的「外人」。我也已經走出我原有的家庭，我現在有我自己的家，我，老公和孩子。您的兒子也已經成家了，並且做了父親，他永遠是您的兒子，但他也要擔負新的角色賦予他的重責，請少些對他的苛責吧。

我也從未去想過要爭奪您隱忍半生來換來的話語權。我不願不想也不能去改變您，改變您已經與之相諧半生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雖我並不情願讓這些我並不接受的價值觀念時不時的顯露圍繞在我的孩子們身邊；我和我的老公，我們會儘力的去修復它們帶給孩子的負面影響，希望您不要去竭力去批判和阻止。

我在此鄭重的跟您聲明一下：

我們是您的「子女」，我們理解您，尊重您。但並不認可您的某些價值觀。

我們是孩子的父母，我們愛他，尊重他。

最後的最後，我還想補一下刀：普及一下「婆」這個字的釋義。「婆」，形聲。字從女，從波，波亦聲。「女」指已婚婦女，「波」本義指水浪，轉義指家庭風波。聯合起來表示「時不時會製造家庭風波的女性」。古人的英明睿智，在造字造詞之初，已經事先明晰了其本質，也難怪婆媳之間的糾葛從古至今不斷。所以各位媽媽及兒媳，若你能遇到一位賢良知理的好婆婆，這絕對是你人生的一大幸事；若你相遇的是一位無事起風波的老婦人，那也要沉一口氣，定一下神，坦然接受，從容應對。要知道這才是婆婆的真相和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