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被朱元璋腰斬的詩人《高青丘集》（下）

《曉步園池》：「發隨秋葉落，心共曉雲舒。稍改新題句，渾忘舊讀書。林爭移樹鳥，池響食萍魚。無限悠悠意，涼天獨步余。」三十剛過已言老，四十不到已命喪。年少慎言莫亂講，壽數冥冥在運作。

《寄杜二進士》：「花開寄別離，花落正相思。交誼多年見，鄉愁近日知。」鄉愁是永恆之思，朋友是長久之念。

《林間避暑》：「自愛蠻藤滑，閑舒卧石苔。松風催暑去，竹月送涼來。」 石上鋪藤枕，藤滑石苔涼。風搖松竹影，雲間寒月現。

《和周山人見寄寒夜客懷》：「亂世難為客，流年易作翁。百憂尋歲暮，孤夢怯山空。門掩雲峰里，燈明雪竹中。無因乘夜訪，相慰一尊同。」亂世老翁相牽掛，夜半無由來作伴。雪竹夜燈依然明，相慰不妨酒一尊。

《送張司勛赴寶慶同知》：「山熱蛇懸樹，江晴鶴浴沙。」山熱蛇懸樹，江晴鶴浴沙。天地無一人，萬物隨自然。

《寓天界寺》：「雨過帝城頭，香凝佛界幽。果園春乳雀，花殿午鳴鳩。萬履隨鈡集，千燈入鏡流。禪居容旅跡，不覺久淹留。」佛界清幽，禪境迷人。不知不覺，淹留已久。

《自天界寺移寓鍾山裡》：「愛讀開明牗，防偷固設扉。誰言新舍好，畢竟未如歸。」讀書要明窗，防偷門要牢。新舍雖不賴，不如舊家好。

《送姚架閣》：「芳晨悵別筵，新柳驛亭前。客散春城酒，人登暮雨船。」送別最傷感的是留在這兒的人，別去的人總究有要去的地方，留下的人只有傷感。

《暮春送陳郎中出守槜李》：「塘水龍鱗細，城槐兔目新。莫言花已盡，君到自陽春。」樂觀豁達之人，處處是陽春。

《送潘巡檢之閩中》：「清世元無盜，將軍好讀書。」商品社會好錢財，為利讀書怎定心？但等真正清世到，人人讀書愛禮樂。

《答宗人廉夜飲王氏池亭見懷》：「酒碧傾當竹，衣香坐近蓮。沿波人弄月，翻樹鳥鳴煙。」竹園旁蓮池邊，傾酒暢飲宗人歡。翫波弄月野鳥鳴，炎夏暑氣雲煙散。

《贈朱山人》：「老來嫌眾類，依澗獨開房。積雨苔生桁，迴風葉滿床。學僧持凈律，避客錄奇方。若問塵中事，無聞不是忘。」避喧囂獨居澗邊，學高僧持齋禮佛，不問塵中俗事，避客靜修度時光。

《送石明府之崑山》：「潮聲數里外，山色半城中。帆帶桃花雨，衣翻柳葉風。」明初之崑山屬太倉州，海在城東七十里，南關有「六國碼頭」。此詩見證了海岸線之推移。

《屏居》：「飲水依道者，心清無眾喧。幽花落半樹，疏雨過荒園。看山易雲夕，尋澗偶窮源。欲喻靜中趣，居然忘我言。」依道屏居，心靜無喧。靜中之趣，居然忘言。

《送僧恬歸靈隱》：「法意休多問，無言即是禪。」禪意無須問，無言即禪意。

《留別李侯》：「梅發津亭北，春隨使節迴。線多遊子服，酒滿故人杯。鈡送橫江雨，車盤出峽雷。平生感知己，臨別更徘徊。」知己臨別，徘徊無言。不盡之意，全在滿杯！

《寄熹公》：「禪居紫閣陰，欲去問安心。野岸隨流曲，山門隱樹深。千燈燃雨塔，一磬出風林。想見跏趺處，雲多不可尋。」遙想禪隱地，山林幽靜處。燈磬在風林，跏趺坐白雲。

《臘月廿四日雨中夜坐》：「不興貧後嘆，每動醉中吟。涉難知天意，居閑長道心。雁聲隨雨到，鬢色與年侵。獨想平生事，蕭然坐夜深。」冬夜逢雨不嘆貧，居閑靜坐長道心。鬢衰年邁想往事，依然當年少年時。

《南溪晚歸》：「流水出雲根，遙通古寺門。山深僧少俗，人靜市如村。馬渡知長淺，魚行見不渾。多情溪上月，歸路照黃昏。」流水經古寺，渡口溪邊月。山深不見僧，歸途有落照。

《郊墅雜賦》：「俗美嫌欺客，年豐愛施僧。」俗美不嫌客，年豐愛施捨。「身賤知農事，心閑見物情。」知農不是賤，心閑見物情。「稻蟹燈前聚，莎蟲機下喧。自應耽野趣，不是戀鄉園。」稻熟時節，燈照蟹聚。莎蟲喧鳴，野趣盎然。「野色迥蒼蒼，開門葉滿塘。僧來雙屐雨，漁卧一船霜。靜里修香傳，閑中錄酒方。平生當世意，到此坐成忘。」天地一釣翁，閑對山雨風。修傳錄酒方，當意坐相忘。「夜歸家犬識，春睡野禽催。」夜歸無人，春睡懶起。

《漁》：「浮生何處好？只在水雲鄉。榔起鳴秋月，綸收向夕陽。箬篷幽夢熟，銅斗醉歌長。不是煙波樂，那能與世忘。」飄浮水雲鄉，但知漁家樂。篷帆醉歌長，早已把世忘。

《樵》：「山中朝佩斧，遠路入煙蘿。伐木驚禽起，穿雲畏虎過。石根供倦憩，谷口應高歌。莫看仙人弈，歸來恐爛柯。」漁樵生活最理想，不與世事同浮沉，沒有煩惱事在心，山河作伴過時光。

《牧》：「一笛去茫茫，平郊綠草長。但知牛背穩，應笑馬蹄忙。度隴沖朝雨，歸村帶夕陽。相逢休挾策，回首恐亡羊。」牧笛綠草長，牛背生涯穩。相逢有坦誠，沒有亡羊憂。

《春日懷諸親舊》：「春寒添客思，夜雨減花枝。涉世悠悠夢，懷人的的思。」寒添鄉思，雨減花枝。人世悠悠夢，懷親的的思。

《贈東庵道者》：「已無喧寂念，默坐對鳴蛙。」腦無雜念，獨對鳴蛙。至高境地，靜心世界。

《甫里即事》：「長橋短橋楊柳，前浦後浦荷花。人看旗出酒市，鷗送船歸釣家。」安謐風光好，春夏景象新。酒市遙在望，鷗送釣徒歸。「江廟漁郎晚祭，津亭估客朝過。鍾邊山遠水遠，篷底風多雨多。飢蟹銜沙落籪，黠禽暎竹窺羅。丫頭兩槳休去，為唱吳儂櫂歌。」漁家生活，有篷底風雨，有山高水長，有籪蟹野禽，有吳儂船歌。「橫網不遮過客，渡船時載歸僧。炊菰飯勝炊稻，採蓮歌似采菱。煙外晚村弄笛，沙邊夜店停燈。短蓑醉拍銅斗，我亦年來稍能。」過客歸僧夕陽，來去匆忙辛勞。我自樂此不倦，炊菰採蓮弄笛。

《奉天殿進元史》：「書成一代存殷鑒，朝列官備漢儀。」史修存殷鑒，書成傳漢儀。

《衍師見訪鍾山裡第》：「青衫愧逐塵中馬，白拂看麾座上蠅。事去南朝游有恨，夢歸北郭已無憑。文章何用虛叨祿，只合從師問上乘。」忙碌塵中，虛幻文章。不如從師，學上乘禪。

《寄題安慶城樓》：「遠客帆檣秋水外，殘兵鼓角夕陽中。時清莫問英雄事，回首長煙減去鴻。」當年多少英雄事，回首一笑望歸鴻。

《送丕上人還四明育王寺》：「解夏還尋舊寺樓，滿船黃葉過長溪。袈裟影入秋山遠，舍利光懸夜塔低。鵝識講時常繞聽，猿知定後不驚啼。卻慚擾擾塵中客，覺路如今去尚遠。」鵝猿有緣，聽經入定。人若無緣，覺路尚遠。

《客舍夜坐》：「清世莫嗟人寂寞，中年漸怯歲崢嶸。酒杯詩卷吾家物，客里相親倍有情。」人世嘆寂寞，年長怯歲月。詩酒餘事樂，客里情更親。

《期徐七游雲岩》：「少知學道貧非病，閑愛談禪偈是詩。」無財是貧，學道非病。談禪寫偈，權當作詩。

《寄題張著作青山隱居》：「半湖殘雨收虹影，幾樹斜陽帶鳥聲。竹下逢僧投杖揖，蘿間候客抱琴行。」青山湖水連太湖，鳥飛來去洞庭山。竹下老僧有道行，蘿間客人會彈琴。

《晚香軒》：「不畏風霜向晚欺，獨開眾卉已凋時。地荒老圃苔三徑，節過重陽雨一籬。秋色蒼茫人少醉，寒香落寞蝶先知。山翁獨念同衰晚，坐對幽軒每賦詩。」幽軒荒圃，疏雨初寒。落寞花蝶，山翁獨對。

《次韻倪雲林見寄》：「任曠豈能諧薄俗？養和且為駐頹光。酒錢十萬今誰送？讀嗅黃花對夕陽。」不同世俗，守一養和。酒錢十萬，無人來送。獨嗅黃花，閑對夕陽。

《喜逢賀叔庸送還錢塘》：「雁呼舊侶投雲外，梅試初花在雪前。」雲外雁呼侶，雪前梅試花。

《雲岩訪蟾公》：「鍾聞下界歸人少，燈照空林落葉多。別後有思還是妄，定中無想不成魔。山靈盡意相留客，暗雨斜風滿薜蘿。」幽穀人少落葉多，鐘聲燈光留客住。不思不想皆是魔，斜風細雨滿薜蘿。

《過僧舍訪呂敏》：「幽鳥每同馴鴿下，高人閑與老僧依。談詩說偈俱堪喜，坐覺茶香上薜衣。」閑與幽鳥同上下，喜同老僧說禪偈。

《新篁》：「野飯休燒林下筍，留添碧玉數竿長。」酷愛新篁碧，不肯食鮮筍。

《秋日江居寫懷》：「客衣欲冷鄰機急，農事初成野飯香。千里斷雲隨雁騖，半村殘照送牛羊。」衣寒急不得，飯熟香難掩。落日殘照暖，牛羊緩步歸。「門巷有人催稅到，鄰家無處借書看。」催租敗興不成詩，無處借書留意景。「閑里壯年慚白日，愁中佳節負黃花。漁村藹藹緣江暗，農徑蕭蕭入圃斜。薄俗相輕吾敢怨，魯人猶自笑東家。」魯人不識孔夫子，笑言東家是其人。壯年慚愧日虛度，莫要辜負好時光。

《漫成》：「柴門葯圃小江邊，早得閑居是偶然。兩岸晚風黃鳥樹，一陂春水白鷗天。悠悠往事空書卷，碌碌浮生只釣船。猶記京華為客日，幾回聽雨憶歸田。」京華為客修元史，柴門釣徒坐小船。詩書等閑無用處，只想歸田聽雨時。「病唯好懶寧須葯，心未忘機偶對棋。閑館雨聲花落夜，芳塘草色燕飛時。春來頗喜囊中富，添得新成幾首詩。」病後懶不忘葯，心忘機偶對棋。春來囊中富，原來添新詩！

《喜徐山人與浩師見過》：「為吏得閑非是隱，學禪有解只能詩。潮聲驚客江三里，秋色留人菊數枝。」能閑即是隱，能詩即是禪。潮聲聞三里，秋色菊一枝。

《謝周四秀才送酒》：「不忍醒愁只欲眠，幾時花發自江邊。欲沽百錢未易得，忽送一壺真可憐。梳頭好鳥語窗下，洗盞流水到門前。今朝得醉已無恨，不使春光空一年。」正愁無錢沽，朋友送酒來。鳥語流水響，春光醉中過。

《宿山寺》：「泉聲正與松聲合，僧夢頻同鶴夢驚。最喜此霄無熱惱，莫教月落又鐘鳴。」山寺松濤泉涌，老僧與鶴同夢。

《泛舟西湖觀荷》：「半湖月色偏宜夜，十里荷香已欲秋。為愛前沙好涼景，滿身風露未回舟。」明月清香浮動，夜半風露濕身。不肯趁早回舟，只為貪愛荷秋。

《馬麟春宵圖》：「畫中一片春宵景，寫出閨人悵望心。」春宵景美無心看，惆悵閨人正相思。

《曉涼》：「卻喜閑身無事役，不須早逐市人行。」退休身閑已無事，不用奔波上班忙。

《次韻西園公詠梅》：「春後春前曾獨探，江南江北每相思。微雲淡月迷千樹，流水空山見一枝。」探得梅花好，意欲寄親人。空山淡月迷，一枝足見情。「雪中無伴只孤芳，倚竹元非翠袖妝。馬上忽逢臨水驛，鶴邊俄見香山房。春愁寂寞天應老，夜色朦朧月亦香。」雪中孤獨梅花好，寂寞獨處月朦朧。

《過吳淞江風雨不可渡》：「風雨方知客路難，飛鴻相逐渡江端。……枕邊不為江聲急，夢寐憂時未得安。」長興島八載春秋，來去吳淞擺渡忙。風浪六級船不開，吳淞街上苦遊盪。如今橋隧無阻礙，一車直達不憂煩。

《次韻王孝廉過澄照寺》：「山僧好客未容去，落日更聽樵牧歌。」去江蘇武進興教寺多次，每次住一周左右。臨走寺僧熱情挽留，惜無樵牧歌可聽。

《早春寄王行》：「江水江花只自春，不知容易解愁人。山川寂寞衣冠淚，今古銷沉簡冊塵。草草逢人空識面，匆匆為客莫容身。十年憂患誰相慰？賴得君家是近鄰。」善鄰相慰解憂患，莫道寂寞空灑淚。

《梅花》：「雪滿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寒依疏影蕭蕭竹，春掩殘香漠漠苔。」梅花寂寞，恍如高士美人疏竹殘苔。「縞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緣。將疏尚密微經雨，似暗還明遠在煙。薄暝山家松樹下，嫩寒江店杏花前。」梅花如夢，微雨如煙似仙，薄暝嫩寒松前。「詩隨十里尋春路，愁在三更掛月村。飛去只憂雲作伴，銷來肯信玉為魂。」梅花如詩須尋找，飛云為伴玉作魂。「斷魂只有月明知，無限春愁在一枝。不共人言唯獨笑，忽疑君到正相思。」梅花孤獨傲霜雪，不與眾人共言笑，你若相思不可見。

《赴京留別鄉舊》：「風流已遂明時志，歲月空驚壯士年。」歲月空過壯士老，風流之志已不再！

《白鶴谿阻雨》：「自嘆無心雲漫出，應嗟倦翮（he）鳥知還。浮生擾擾成何事？贏得星星兩鬢斑。」無心出岫，倦鳥知還。浮生何事？兩鬢斑白！

《重遊甘露寺》：「曉色蒼蒼宿雨收，倚天樓閣喜重遊。雲來雲去山如舊，潮落潮生江自流。天上曾聞甘露降，庭中常見雨花浮。江山千古情無盡，人往人還自白頭。」鎮江甘露寺，三國故事多。江山無限情，人老自白頭。

《題雜畫》：「橋迴綠水斜，春樹隔煙霞。隱處誰雲淺，千峰只一家。」綠水春樹煙霞，歸隱千峰一家。

《得家兄在遠消息》：「家將遠人信，復報遠人知。世亂書難得，開緘勝見時。」亂世家書難見，親人音訊可貴，開封笑逐顏開。

《西寺晚歸》：「遠寺別僧歸，隨鈡出煙嶺。犬吠竹林間，斜陽見人影。」別寺鐘聲相伴隨，犬吠林間見人影。

《過獅子林》：「雨余鳥語涼，斜陽竹深見。頻來非看花，借讀高僧傳。」鳥語雨後涼，斜陽竹林深，有書可借讀，不辭頻來觀

《題攜琴訪友圖》：「孤騎復谷孤琴，披嵐入澗陰。遠尋君莫訝，城市少知音。」城市喧囂少知音，朋友還須入山尋！

《林下》：「樹涼山意秋，雲淡川光夕。林下不逢人，幽芳共誰摘？」芳菲生長在幽谷，林下逢人邀共賞，不摘才能長久好！

《次韻及禪師》：「千峰一寺遠，雲滿跏趺處。無客伴孤禪，懸燈照深樹。」參禪不用人相伴，跏趺雲峰好所在。

《訪因師而師適詣余兩不相值》：「我去尋幽院，師來訪小園。休言不相見，相見本無言。」尋訪不遇無所怨，相逢一笑兩無言。

《白雲塢》：「雲開見山家，雲合失山路。聞語知有人，欲尋已迷誤。」山中雲霧繞，對面不見人。雲霧飄進屋，欲抓手空無。一九六七年黃山見此景，今年四川蒙頂山又見雲霧飄渺。

《江村樂》：「荷浦張弓射鴨，柳塘持燭叉魚。」摸螺螄叉青蛙，茭白根釣鯽魚，村校生活難忘。更有露天電影，一車兩人同行。

《道旁舊冢題曰宋黃澹翁先生之墓》：「古路斜陽廢城，斷碑荒草殘塋。莫嗔童豎樵牧，不識先生姓名。」墓好不能傳千古，刻石姓名已斑駁。從來童豎樵牧，不識先生名姓！

《楊氏山莊》：「斜陽流水幾里，啼鳥空林一家。客去詩題柿葉，僧來共煮藤花。」山莊傍水依斜陽，斷橋不阻客來訪，題詩柿葉煮藤花。

《挽楊隱君》：「才歌招隱又招魂，故老於今有幾存？他日我來應下拜，寒山流水竹間墳。」訪舊半為鬼，健在有幾人。青山綠竹間，我拜舊時魂！

《逢張架閣》：「花落江南酒市春，逢君歸騎帶京塵。一杯相屬成知己，何必平生是故人。」途中相逢是緣分，一杯相屬成知交，不是故人似故人。

《晚過浦西橋》：「春水何長春日短，沙鴨交眠綠莎暖。晚過橋西不見人，野梅零落江雲斷。」春日惱人沙鴨睡，綠莎暖來江雲斷，野梅零落人不見，一片靜謐無人會。

《迴文》：「風簾一燭對殘花，薄霧寒籠翠袖紗。空院別愁驚破夢，東闌井樹夜啼鴉。」迴文是遊戲，難得有新意，倒順皆可讀，時有好趣味。

《偶睡》：「竹間門掩似僧居，白豆花疏片雨余。一榻茶煙成偶睡，覺來猶把讀殘書。」柴門掩如僧，手把書卷讀。白豆花帶雨，茶煙不思昏睡。

《夜中有感》：「少壯無歡似老時，身窮寧坐苦吟詩。卧思三十年來事，一半間關在亂離。」離亂人苦身不寧，無歡之日窮光陰。好過難過一樣過，心態平和最要緊！「酒醒無限悲歌意，不覓書看覓劍看。」讀書人愁怨讀書，不如覓劍看刀鋒！

《吳中親舊遠寄新酒》：「上國豈無千日釀，獨憐此是故鄉春！」家鄉的水甜，家鄉的酒美。「為念春來客思悲，欲教一醉對花枝。哪知飲量新來減，不似江亭看妓時。」家鄉美酒香，客愁醉對花。哪知酒量減，不似對妓時。

《宿圓明寺早起》：「客起燈前夢尚迷，滿城殘月曉峰西。應知野寺非山店，只聽鐘聲不聽雞。」夜宿古寺曉行，只聽鐘聲不聞雞。

《背面美人圖》：「欲呼回首不知名，背立東風幾許情。莫道畫師元不見，傾城雖見畫難成。」美人不回頭，令人費猜想。果是傾城女，坐等轉身時。

《范睢》：「紛紛傾奪苦多謀，得勢還懷失勢憂。」為奪權謀苦思量，得勢猶懷失勢憂。

《西山幻住期看梅花雨雪不果》：「詩人本似道人閑，偶負幽期不出山。只有梨花舊時夢。夜隨明月到林間。」詩人悠閑，不負佳期。梨花舊夢，思念永遠。「惆悵山房深竹里，一樽誰與破春寒。」料峭梅花艷，樽酒破春寒。「翠羽休啼怨不來，滿林風雪滿身苔。此花不是繁華種，只合空山獨自開。」風雪泥苔之梅，幽芳凌寒獨開。管它繁華冷落，自開自謝自在。

《春暮西園》：「綠池芳草滿晴波，春色都從雨里來。知是人家花落盡，菜畦今日蝶來多。」芳華落盡菜花開，春色帶雨蝶飛來。

《春日憶江上》：「如今歸夢休為蝶，化作輕鷗度水飛。」春日夢蝶不如為鷗，蝶在花間鷗在水面。

《贈真上人》：「十年江海游應遍，老去空山對一燈。」人生最遺憾，江海未游遍，空對孤燈老，時時夢山海。

《虎丘》：「老僧只恐山移去，日落先教鎖寺門。」山不會移人會走，鎖住日落留住客。

《題道上人畫梅》：「山窗夜半禪初定，應喜無香觸鼻來。」禪定無知無覺，怎有幽香飄來？

《立春試筆》：「從今日日尋春去，似我閑人有幾人？」春日好，日日尋春去，閑人如我有幾個？只問春意不問人，忙人腦海全是利。

《元夕聞城中放燈寄諸友》：「江邊殘雪閉寒扉，坐戀梅花未解衣。」戀人有情須解衣，坐戀梅花不解衣。

《春陰》：「風雨將殘雪又來，春陰二月未能開。紅花白蕊都妨卻，只有青青一院苔。」風雨猖狂殘雪寒，紅花白蕊未能開，青青一院苔可愛，賽似嬌花綠葉美。

《過北塘道中》：「漠漠春寒水繞村，有愁無酒不開門。青燈畫角黃昏雨，客共梅花並斷魂。」寒村梅花開，客愁欲斷魂。

《看梅漫成》：「江邊寺里一樹梅，幾度勞人相候開。無情今日未肯發，有興明朝還看來。」有興賞梅不嫌煩，一次二次趕來看！

《贈袁客省次居竹老人韻》：「長江誰更能飛渡，一日風帆到鳳台。」曾經多次過江來，遙想鳳台學生在。長江二橋通淮北，合肥阜陽看過來，至今無緣八公山。

《蛙聲》：「池塘暮雨晴，芳草亂蛙鳴。試問齊高士，何如鼓吹聲？」蛙聲可人蛙肉美，記得當年饕餮多。如今想來不應當，殺生太多愧對僧！

《蟹》：「吐沫亂珠流，隨燈聚遠洲。無腸應可羨，不識世間愁。」身穿盔甲舉大箝，難逃饕餮成盤餐。無腸公子美名揚，秋風時節把命喪。

《題畫》：「雜花紅白孤墅，流水東西幾家。來往莫愁橋斷，門前自有浮槎。」河港人家來往，全靠小船交通。富人家裡便利，小船划到廳堂。

《示內》：「不尋生計只尋春，寄語山妻莫漫嗔。且放疏狂醉杯酒，聖恩元許作閑人。」閑人不顧生計事，一心尋春只問趣。山妻莫惱醉態狂，世間閑散我一人！

這是讀被朱元璋腰斬的詩人《高青丘集》（下）所感。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