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花樣女人，我是野草

和庾澄慶結束童話一般的婚姻，她一個人能過得好嗎？沒有了愛情的庇護，這位公認的「才女」，還能寫出如詩如畫的文字嗎？作為一個單親媽媽，她能讓「小哈林」快樂無憂地成長嗎？

2011年6月22日，下午3點，人民大會堂，某衛視巡演節目結束後，伊能靜如約接受筆者採訪。依然還穿著節目中的紅裙，但已經卸去了精緻妝容。曾經的歲月和經歷，並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刻下多少痕迹。她笑容溫婉、出口成章，她喜歡用「我這個年齡」做前綴，她喜歡聊她的 「小王子」。她流利地背誦「小王子」寫給她的詩歌，她會陶醉地展示手機中和「小王子」拍的照片。

離婚後的伊能靜，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穩、簡單和快樂，除了要歸結於「小王子」帶給她的情感撫慰，還要感謝生活賜予這個女人的堅韌品質。

你不要被我的外表迷惑，我其實非常Tough

知道伊能靜是怎麼形容自己的嗎？完全是得意洋洋的語氣：「我不是那些各種各樣的標籤，我不是什麼『花樣女人』。我其實非常Tough（強硬），我其實就屬野狗型。」

是的，這個看起來文靜、柔弱的花樣女人，其實根本不是「花」而是草，生機勃發，怎麼踩都踩不爛。2008年11月11日，「光棍節」，狗仔隊拍的一組照片，將38歲的伊能靜推至風口浪尖。照片里的她，穿著隨意，素麵朝天，牽著一個男子的手在雨中漫步。要命的是，男主角不是她的丈夫庾澄慶，而是比她年輕的演員黃維德。

從前那個被眾人艷羨，擁有童話婚姻的好女人、好妻子、好媽媽形象，瞬間土崩瓦解，各種非議、嘲諷一起朝伊能靜襲來。更讓她顏面盡失的是，很快，黃維德就攜相戀18年的正牌女友阿陸向媒體澄清：「是伊能靜主動來牽我的手的。」

在經過了這次「牽手門」後，媒體爆出庾澄慶向伊能靜提出了離婚，兩人多年的美滿婚姻宣告結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伊能靜沉寂下來，不參加任何節目，不出新書，沒有更新博客，也不回答任何有關婚姻的問題。面對突然風起雲湧的世界，伊能靜選擇了沉默和躲避。

伊能靜去旅行，一個人，目的地是她曾經生活了4年的東京。行李箱里裝著幾十本書、幾個大大的空白日記本和兒子小哈林的畫作、照片。租了一個小旅館，關掉手機，不看電視、報紙和雜誌，更不上網。每天看書看到眼皮打架，然後隨便在什麼時候醒來。去一家小咖啡館，喝咖啡、吃料理，在那裡看一下午的書，回到旅館後，再攤開日記本，不寫日記，只寫小說。伊能靜說，她當然很痛苦，很委屈，但她也願意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都市裡，把自己的痛苦和委屈，一點點地掏空，然後再將新的東西填進去。

2009年4月，伊能靜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比原來瘦了一些，眼神里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但依然是如花燦爛的大美人。對於牽手門、對於她業已結束的婚姻，伊能靜說：首先，我和哈林早在2008年11月11日之前就已離婚，我們的婚姻里沒有「第三者」；第二，關於「牽手門」，那是早已過去的，是一條再也與她無關的新聞；第三，她沒有大家想像得那麼脆弱。

這一場鬧得紛紛揚揚的風波，真的會在這樣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回答後，徹底平息嗎？伊能靜反問：「為什麼不能？我是伊能靜。」

她說到做到。果然開始像往常那樣，幾乎天天更新博客，也開始接戲。2010年，伊能靜擔任東方衛視《中國達人秀》的評委之一。她的人生開始忙碌起來，屬於她自己的時間，比離婚前多得多了。伊能靜說，離婚後，她一邊向前跑著，一邊去審視她和庾澄慶的婚姻。「然後，我發現除了離婚，別無選擇。即將40歲時選擇離婚，那也是個非常好的決定。」

離婚，一定不是最壞的選擇

離婚時，伊能靜和庾澄慶的兒子小哈林剛滿7歲。

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伊能靜躲起來，不接受媒體採訪，也不說一句話，狗仔隊都無法探尋其行蹤。於是就有人說，離婚後的伊能靜，該有多淡定多逍遙啊！那段感情，或許是假的吧？

可她說：「任何人的生命里有一段20多年的感情，怎麼會是假的？18歲認識，30歲才有婚姻，然後有了生命的延續，怎麼可以否定？只是，我這樣一段漫長的歲月一直被忽略、誤解和貼上各種標籤。我已經沒有第二個20年了。」伊能靜說，她對愛的期望，跟所有平凡女孩沒什麼不同，看電影、吃爆米花、一起牽手逛街。而不是整天跟傭人吩咐事情，跟闊太太們討論孩子的教育、儲蓄和基金。

2011年5月，擔任東方衛視《中國達人秀》評委的伊能靜，被舞台上一對「甩蔥夫婦」感動得放聲大哭。那是一對在北京擺地攤的平凡夫妻，男人學歷不高，家境一般。女人曾是師範大學的高材生，卻為了這個男人毅然輟學，跟他一起擺攤、流浪、唱歌，生育孩子。日子如此清苦，他們卻無比快樂。伊能靜說，很多人都覺得愛情要附加很多條件，他抱怨她：為什麼長這麼難看？她抱怨他：怎麼這麼窮？

但真正的愛，其實簡單到只剩下「愛」。伊能靜說，如果真給愛附加條件，那麼，她就不會選擇庾澄慶了。「這麼多年了，我沒愛過導演、製片人或者富翁，我一直在老老實實地戀愛。」但當這段「老老實實」經營的愛情成為過去，當年過四十的她依然追求者眾，卻發現要再戀愛，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因為孩子，伊能靜和庾澄慶也會經常見面。愛情沒有了，他們還是親人。她說，兩人相愛是智慧，分手亦是智慧。分開不需要跟孩子說明，因為整個過程他都在參與。因為自始至終，爸爸媽媽都依然那麼照顧和愛他，所以他不會被這件事所傷，相反卻會從裡面學到很多道理。因為她的兒子，如她一樣聰明並經得起風雨。

從來就是個經得起風雨的女人

熟悉伊能靜的人都知道，她的人生之路走得極為不順。一歲時就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父母離異，母親遠嫁日本後，她被人收養。養母在街上擺攤，怕她走失，便將3歲的伊能靜綁在攤位的桌腿上，有人說她可憐，她卻低著頭，拿著一根樹枝，一邊在地上畫畫一邊哼著歌。6歲時，母親將她接到香港讀書，讓她大姐照顧她，患有憂鬱症的姐夫卻動不動就揍她。伊能靜如果反抗，就會被姐夫喂狗食吃。

小學畢業後，伊能靜去日本投靠母親。夜以繼日地苦學日語，小心翼翼地跟繼父相處，她說那段時間總是戰戰兢兢。16歲那年，她跟媽媽說：「我要回台灣，我要當明星！」媽媽堅決不答應，伊能靜卻悄悄買了機票。媽媽說：「你可以回台灣，但以後別再跟我聯繫了！」她回到台灣，跟父親住在一起，果然不再聯繫母親。住在沒有床只有一張小墊子、一個小熱水鍋的套房裡，她用明星夢餵養自己，在日記本里一次又一次地寫：「一定能堅持下去。」沒日沒夜地寫歌詞，對著窗戶唱歌、跳舞。她要當明星！

買不起登台的衣服，伊能靜就自己設計。先在紙上畫好草圖，然後去買布找巷子里的阿姨做，最後，她在衣服上縫上自己喜歡的珠片或蕾絲。從第一張專輯開始，她就自己寫歌詞、自己編舞，穿自己設計的衣服。明星夢一日日地觸手可及了，伊能靜用自己掙的錢，買書、買日記本、買帶有香味的圓珠筆，也給父親買食品，給兩個姐姐買衣服。

和父親相依為命的日子雖苦猶甜，伊能靜一心想著做大明星，賺錢讓爸爸過上好日子。爸爸卻在她錄製《爸爸不要說》專輯的當晚，驟然離世。

22歲那年的除夕夜，面對時隔6年後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媽媽，伊能靜本能地抗拒。大姐、二姐分別將她和媽媽的手拉在一起。媽媽倒是沒什麼，一邊抽開手一邊跟她低低地說：「吃飯了。」她乖乖坐下來吃飯，強顏歡笑，但飯菜吃在嘴裡，卻儘是苦澀。

越是長大，經歷這麼多的辛苦輾轉，伊能靜越是無法原諒媽媽。她的童年時光，媽媽缺席，她16歲到22歲這段既辛苦又炫目的時光，媽媽還是缺席。她無法原諒媽媽。

但是，媽媽老了，媽媽生活得不好。隔段時間，伊能靜買了套大房子，她沒跟媽媽說，而是讓大姐把媽媽接過來住。然而，她骨子裡是不能有半點委屈的人，和母親同住了一段時間，伊能靜又買了套小房子，然後從家裡搬出去獨住。

對母親隱隱的埋怨和恨意，直到她當了母親後，才開始慢慢地減少直至融化。她突然開始理解母親，離婚再嫁的女人，想要再照顧疼惜自己原來的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但所幸，我沒有再碰上一個好男人再婚。」伊能靜說，「不然，我的孩子可能也會恨我的。」

你怎麼能說我是單身，兒子是我現在的情人

那個曾經備受關注的小哈林，如今已經9歲了，而伊能靜卻習慣叫他「小王子」。現在，小王子是伊能靜生命中的全部。

某一天，伊能靜重感冒，發燒頭痛得厲害。小王子像個小大人一樣陪在她身邊，給她畫畫、讀書，說貼心的「情話」。她想去醫院，小王子說：「吃藥很苦，打針很疼，你就一直一直躺著。」她聽話地躺著，躺了一整天，感冒竟奇蹟般地好了。

半夜醒來，她看見兒子凌亂的書桌，上面有他寫的新故事。這個9歲的孩子寫了他昨天晚上的夢：「夜晚中，一盞燈在那邊一直不停地閃。我看了看，走進夢裡。一個人，敲敲我的門，我打開門後，又看到他默默離開。他是誰呀？」她忍不住接著兒子的故事寫下去：「而在我每一次懷疑愛、每一次對生命不安時，來敲我的門的是誰？是不是你？寶貝。一定是神將你帶來看顧這個敏感、不安卻一直渴望向善的我。」

她總是被孩子靈動、精妙的文字感動得流淚。其實，伊能靜從未要求小王子必須學什麼，她完全任由他的喜好。她認為，孩子跟媽媽的關係，應該是完全的信任，無論你的孩子是9歲還是3歲，他都是不可忽視的獨立存在。伊能靜說，她只想讓過去40年的人生經歷，成為兒子以後二三十年人生的參考。畢竟，孩子的未來，媽媽不能替他戀愛；老闆讓他加班，媽媽不能因為心疼就去替他加班。母親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愛護孩子，讓他在任何時候都不孤獨但獨立。

離婚後，孩子判給了庾澄慶。伊能靜說，那只是一種形式，不會改變媽媽和孩子的關係，她也更不會因此而減少對孩子的愛和照顧。相反，她現在陪伴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多了。每個周末，無論身在世界哪個角落，伊能靜一定都會飛回台灣陪小王子，帶他去書店、公園，或者母子窩在家裡，一起看書、畫畫、寫文章。

伊能靜的兒子和她一樣是雙魚座，一樣的愛讀書、愛畫畫、愛看電影和愛寫小說。每天，母子倆都會為對方寫一句話，伊能靜把這個稱為「每日一句」。比如某天，兒子突然跟她說：「媽咪，你還這麼年輕，又這麼相信愛，去找個男人愛你吧。」她大笑著搖頭道：「寶貝，媽咪有你就夠啦！」那天晚上，小王子給媽咪的「每日一句」是這樣的：「找到愛才能找到理想的自己。」她這樣回答兒子：「我懂得你說的愛，並不是膚淺的情愛，那是如天使般，明白人間愚昧無明貪嗔痴念，卻依然能包容且微笑以對的最大的愛。一如你常常對我說，你是天下最好的媽咪。」

2011年「母親節」，伊能靜收到兒子為自己寫的一首歌，他說：「我能看見夜空中的星星，那麼閃亮和純粹。那都是因為你，謝謝你！」她跟唱片公司的人哼唱這首歌，大家都無比羨慕：「這個孩子，你帶的真的很好。」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很驕傲，她也突然覺得，這些年對兒子的付出，是那麼的值得。

越成熟越簡單，體會屬於「我這個年齡」的幸福

回顧這些年的生活，16歲出來闖蕩娛樂圈，到今天已經25年。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伊能靜的心理卻依然充盈自在，不禁好奇，實在熬不下去了怎麼辦？伊能靜說，讀書、畫畫、旅行，跟朋友聊天、獃獃地看著熟睡的兒子，一切煩惱煙消雲散。伊能靜是家中老幺，母親健在，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但她不快樂時，從來不會跟她們訴說。「我雖然是家裡的老幺，但實際上一直肩負著老大的責任。」讓爸爸入土為安，給媽媽買房子，給姐姐們買房子，資助姐姐的孩子出國留學，伊能靜從16歲出道時就開始養家。相反姐姐們不快樂了會跟她傾訴，聽取她的意見。而媽媽想出去旅行了，伊能靜則第一時間給她找好旅行社，付錢、幫她約好朋友，然後把她們送到機場。「我大姐的兒子剛考上研究所，跟我說想要個Ipad2。剛好我有個新的還沒拆封，只好馬上送給他了。」

伊能靜有一大群女性朋友，作家李欣頻、虹影，「九頭美女」吳佩慈，東方衛視的主持人陳辰，都是她的閨蜜。朋友介紹朋友，伊能靜有一大堆朋友。她說：「我慶幸交到一幫很有才華的女友，她們都特別單純和善良。」當年她和庾澄慶離婚，遭到媒體的狂轟濫炸時，幾個朋友跑到北京來，聚在一起替她鳴不平，一起給她打電話、發簡訊打氣。她說，女人一定要有幾個知心朋友，當全世界都誤會你時，朋友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伊能靜去虹影家，跟她抱怨，到了這個年紀，想瀟洒浪漫似乎都做不到了。虹影就建議她要從不可能的事情開始，不妨跑到巴黎去來一段艷遇。當然，她不會真的去巴黎邂逅一段艷遇。「我又不是虹影。但是，她的建議卻會讓我的不快煙消雲散。」

如今，伊能靜已經41歲，堅持讀書、寫字，每年接一部戲，每個周末回到台灣陪兒子。不快樂的時候去旅行、看電影，去和朋友聊天。她依然相信愛，但也深知，她期待的那種愛，因為太純粹簡單，恐怕很難再等到了。萬一等到了，那就依然如18歲時那樣，老老實實地、傻傻痴痴地愛；如果等不到，她也不會苛求。因為隨著年齡增長，她開始變得簡單，離婚帶給她的不是苦愁、哀怨，而是豐盈的人生體驗，滿滿的人生憧憬。

她這樣形容自己現在的快樂和幸福：「我的人生，一直在把我推向一個很璀璨的幸福，一個成功的女藝人、一個幸福的妻子。其實我要的是一個更小的自己。曾經握過一個這麼值得握的人的手，我何其有幸。現在，我開始一個人的旅程的時候，很欣慰的是我已年過不惑。」睡到自然醒，聽自己的哈欠在清晨慵懶地響起，聽外面下雨的沙沙聲；赤腳走在地板上，拉開窗帘，看外面的雨和路人；生病的時候，小王子守在她身邊說「媽咪，你就這樣一直躺著，病就好了」；不快樂的時候，朋友們爭相來安慰和陪伴。這瑣碎又樸實的幸福，對伊能靜來說，才是最美麗和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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