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大開:韓信有多牛,若劉邦不殺韓信,他會不會反?

「當時我只是急著回家了。」韓信這麼對陸賈解釋道。「因為天色很晚了,我必須回家去。」

這個理由顯然不太能令漢國最犀利的辯士滿足,要知道,就連劉邦本人都以曾和他侃侃而談感到自豪。「爾等比陸公,相差可是不能以道里計了。」在面對南越民間使團的蓄意刁難時,劉邦很淡定地這麼說。代表團們認為由中央政府來指定南越統治者是失約,但劉邦還是決定把陸賈派去南越,宣布對南越王趙佗的任命。這趟苦差事不花一年半載辦不下來,於是陸賈決定走之前來見見韓信,順便問一些困惑已久的問題。

「你就不要騙我啦。」陸賈說。

「這可是真的。天一晚我就想回家去,一直都是這樣。」

「再搪塞我,我可就起程了,南越那地方瘴氣多,聽說最近還在搞運動,鬧著要把使者扣起來殺頭,指不定我就回不來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後悔。」

「你這點倒是提醒我了,既然你此去吉凶未定,移動硬碟還是應該交給我保管,要不然可是人類文明一大損失,六世紀的江陵和前四世紀的亞歷山大港都要甘拜下風呢。」韓信戲謔地說道。

多年之後,長安城中的著名旅遊愛好者、公共知識分子、劇透學碩士與柏拉圖愛情主義者司馬遷在記載此次對話的同時,很是發了一番詠嘆。他說,大家沒想到的是,最終陸賈完成任務回到了長安,這時卻得到了韓信已經被一根繩子勒死的消息,啊,人生是如此無常,所以大家要更加珍惜生命。就這樣,讀者又被劇透了。在劇透這門藝術的貢獻上,太史公絕對是個中翹楚,描寫項羽的時候,他的每個單詞幾乎都讓人明白「這傢伙最後一定會悲壯地失敗」,對於一本書的主角來說,這種做法的喪心病狂程度就像艾倫·里克曼頭上貼著「我是卧底」四個大字出場,或者讓唐國強在片頭聳聳肩說「抱歉我最後還是沒能興復漢室」一樣。

這種做法後來終於觸怒了武帝,在他被司馬遷告知李陵其實是在苦戰後才不得已投降的時候,一種被劇透的羞辱感充斥了他,因為詳細的戰報要在總參謀部那群人經過詳細的研究之後才能出爐。最後他們給出的戰報支持了司馬遷的判斷,那上面顯示在塞北的天寒地凍中,機械化部隊寸步難行的李陵面臨的境遇甚至比1949年新年來臨之際徐州地區的邱清泉還要窘迫。但是這進一步坐實了司馬遷劇透的罪名,於是他得到了皇帝的懲罰。

這個故事給我們的啟示是:劇透是一種不正確的行為。當然,在《變形金剛》開始前告訴家裡的妹妹「擎天柱最後不慫了,打跑了威震天」,這樣的行為還是值得鼓勵的。

劇透之所以這麼招人討厭,最大的原因是它抹殺了未知的樂趣,據說這正是人類進步的源泉。不過,多年前遊盪在淮陰街頭的韓信未必支持這個看法,他生活中最大的不確定是不知道每天的晚飯在哪,而這種不確定顯然會帶來很多麻煩。

年少時的那種窘迫感常常佔據韓信的內心,這甚至影響到他後來的指揮風格。最典型的例子當然是高祖三年的井陘會戰,在那場戰爭中,韓信背水列陣,並最終擊敗了強盛的趙國軍隊。對此戰的解釋歷來十分不一致,有研究者聲稱這只是當時地圖繪製工業的粗糙誤打誤撞導致的喜劇結果,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1910年第一版的《精神分析引論》中專門提到了這位東方將軍的例子,他認為這樣詭異的指揮是韓信從童年形成的某種隱晦性心理的曲折表達,並且這種作戰風格很可能和同樣善於將部下逼上絕路然後爆發出驚人戰鬥力的項羽有某種隱秘的關聯。韓信仕楚時的史料發生了嚴重缺失,這進一步給這段歷史抹上了迷霧。

不過這些當然都是後話了,在韓信生活的時代,心理學事業尚不十分發達,因此韓信得以避免被當做孤僻症患者接受強制的社區心理干預,這既是幸運,同時也是不幸。試想,如果Will Hunting得以生活在韓信的時代,那麼他多半要被始皇帝拉去修長城,每天壘磚,至死方休。自然他或許可以被百夫長看中,演算一些諸如臨洮到遼西的距離這樣的東西,但這些也與大局無補。不論何時,閑著沒事的年輕人總要找點什麼事做,這其中包括修長城,打DOTA,或者鬧革命。由此可見競技遊戲的發明為社會穩定作出了多大的貢獻,而在此之前,不想去修長城的年輕人能選擇的出路就很有限了。

在選擇了第三條路的年輕人中,最出名的一個人便是項羽,他是個純正的楚人,和韓信一樣。楚人,這個名詞在前二三世紀之交的名聲大約和如今的拉瑪西亞青訓營有兩點相通之處,一,那裡的人都很聰明,很會用計謀博取勝利;二,那裡的人都是小矮子。從他們的一生來看,韓信證明了第一點,項羽則證偽了第二點。

在渡江西向,投入革命的同一年,項羽在首輪第26順位被大洋彼岸的印第安籃球聯盟選中,選秀報告上赫然寫著:「紮實的身體基礎,驚人的爆發力與彈速,優秀的護框者,可以從兩側腰位運球發起進攻,破壞力極強,令人擔憂的是射術尚不穩定,且往往過於自信而導致失誤」。這份報告很好預言了項羽後來的結局,事實上,如果他的箭法能再准那麼一點,廣武山上的劉邦就提前成為一具屍體而不是子彈擦心而過的東條英機了。

由於正忙著跟隨叔父鬧革命,項羽沒有當成運動員,這讓他感到很遺憾,以至於後來他還對從那裡退役回來的樊噲專門問起這件事,後者則一邊切著牛肉一邊豪爽地回答:「霸王,打天下這個遊戲可比打球好玩多了。」

此時韓信牽著項羽的烏騅馬剛好路過階下,聽到了這句話,他不置可否地走開了。如果可以選擇,他更想過一種在陰天的日子裡窩在自己家裡的被窩中,一邊看著本月新番一邊吃著零食的生活。但問題在於,帝國疆域之內,不合法家信條的文藝作品已被禁絕許久,官方說法是它們已經全部在咸陽城外七十里的大坑中被付之一炬,若干不合規範的民間圖書館也被勒令關閉整改,雖說理論上說整改完畢後仍可恢復開放,但目前看來仍然是遙遙無期。但也有傳說稱,它們的副本仍被妥善珍藏在帝國圖書館的深處。據說該圖書館由無數太極形的迴廊組成,中央有巨大的通風井,每層迴廊上都可以看見上一層和下一層,就如這片土地上發生的革命一樣沒有盡頭。

這個傳言令韓信把進入咸陽,找到那些遺失的動漫當成了下一階段主要的人生目標。他本想寫一張紙條告訴收留自己的漂母這個消息,但他突然想到漂母並不識字,於是他喚來家裡的秋田犬,拍拍它的頭說:「我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也不回來了」,然後一直向北走。某日暮色四合時,他走到長江岸邊,一支正在行軍的龐大軍隊吸引了他,不過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被當作姦細被抓住了。他被帶到項羽面前。

「你是哪裡人?去哪裡?」項羽居高臨下地看著韓信。

「我是楚人,要去咸陽。」

「我們也要去咸陽啊,我們一起走吧?」項羽露出牙齒一笑,說。

「啊……」韓信習慣性地猶豫了一下,「好的。不過,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裡?我們出了楚地么?」

「還沒呢。你沒聽到楚歌嗎?」項羽勒住烏騅馬說道。「天晚的時候,風裡就會有楚歌的聲音,所以我們還在楚地呢。」

「可是將軍,我似乎沒有聽見啊。」韓信說。

「真遜啊,虧你還是楚人。」話音未落,項羽已經一夾馬肚走遠了。

「不不,我在淮陰的時候聽得很清楚的,大概是這裡人太多了吧……」韓信緊張地辯解道,可是落日下的馬嘶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儘管江東的士兵們氣勢如虹,最先進入咸陽的卻不是他們,這讓韓信有一些失望。當項羽得到這個消息時,他剛剛率領士兵破釜沉舟渡過黃河,以雷霆萬鈞之勢消滅了秦帝國的精銳集團軍,其英姿有如在秋日的阿爾卑斯山前對戰卡西烏斯的斯巴達克斯。「只要渡過黃河,暴秦便永遠無法奴役我們!」這句戰前誓言因此永銘史冊。而與此同時,一支奇怪的武裝力量正沿著黃河南岸飛速向帝國的心臟咸陽突進,而他們一路上遇到的抵抗比鏡頭前的麻倉優還要微乎其微——這後一句是韓信聽到消息後懊喪的評論。項羽的表現則更為直接——他來到營寨後的山上,先狂奔著追到了一隻赤牝鹿,又徒手制服了一群食人馬,這才稍微解了一些氣。

之所以說這是一支奇怪的力量,是因為這支力量的組成人員十分雜亂無章,至少在項羽方面看上去是這樣,因此,在分兵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考慮到這支力量會首先進入咸陽。這支力量似乎可以承擔任何形式的任務,除了在一次戰爭中直取敵方首都取得頭功。

「這就是你一開始對我們的印象?」蕭何側過頭問韓信,此刻他們正坐在夜行汽車車站的候車室長椅上,遠處的燈火漸漸明滅。

「對啊,當時霸王軍中總傳說漢王是一個鬱郁不得志,除了人緣一無所有的怪大叔;子房君是一個寫了『引刀成一快,不復少年頭』這樣的詩句卻總被猥瑣男認成妹子來搭訕的少年;樊噲是一個衝鋒時每次都要一邊旋轉著一邊喊著「人在塔在」第一個上前去的退役籃球運動員……」

「這些在事實上都沒有錯。當然你也看到了。」蕭何溫和地說。

「額……當然還有您。當時我對您的傳言特別感興趣,原因是據說您……進了咸陽城後是唯一跑到帝國圖書館裡去的人?其實我來咸陽的目的也是圖書館。他們當時說您唯一感興趣的事就是各種數字,糧秣的,武器的,人員的,無論軍隊前進還是落後,您只是整日把自己埋在草稿紙里。」

「這也沒錯,我來咸陽的目的就是國家統計資料庫,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世界。不過真正見到以後還是有點失望,演算法的效率還是偏低,現在正在進行全面的改造,希望很快能見到效果。」蕭何推了推眼鏡說。

「嗯,不過既然您只關心數字,怎麼又會想到來追我?我是專門選擇晚上的時間離開的,和我關係最好的灌嬰估計此時還在睡大覺呢,更別說我和您在這之前根本沒說過話。」

「那麼我先來問你吧,你為什麼要離開呢?」蕭何反問道。

「因為我不適合這裡,我還是只能聽到曠野里的楚歌才能睡著。我覺得坐午夜汽車悄悄回家鄉去,和隔壁麵包店店主的女兒結婚,這對我個人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韓信說。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們,不過我們需要你。」蕭何說。「我建立了一個數學模型,對當前的情況進行了嚴格的模擬,發現如果我們要奪得天下,只差一個你這樣的人了。我知道你想回去,不過既然你是跟著項籍過來的,就跟著我們回去吧,時間不會很久的。」

「天下?」

「對,天下。」

韓信看了一眼蕭何,此時,他們似乎連走出關中都還希望十分渺茫。在這種情況下談到「天下」兩個字,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幽默,不過蕭何懇切的語氣讓人很難有這樣的想法。

「那意味著所有的河流,所有的村莊,所有的歌謠,所有事物的集合。」韓信說。

「不,還遠不到所有。」蕭何說。「你應該去學學數學,到那時你就知道,比起宇宙來,天下只不過是麻雀的腦髓而已。」

此時夜漸漸深了,燈火漸次零落,僅有路燈和霓虹燈仍然亮著,候車室內的大鐘一如既往地走著,由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秒針的聲音似乎清晰可辨。

「在那種情況下,確實很難拒絕。就像在星期四的寧靜午後,你吹著口哨路過棒球場,這時有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對你大喊道:『我們還差一個捕手!』你這時候難道不該全速奔跑過去嗎?」多年之後,已成為十萬大軍最高指揮者的韓信在垓下的戰場上對灌嬰說。

「可是,如果一群腦子裡除了自作聰明的想法什麼都沒有的人對您說『我們就差一個程序員了』呢?呃,我只是舉個例子……」灌嬰猶豫了一下,說。

「難道我們是這種情況嗎?」韓信說。

「當然不是。不過,我想也不是您的那種情況。」灌嬰說。

韓信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又說道:「不過你知道,我一直不太擅長拒絕,從淮陰起就一直這樣了。」

灌嬰明白,在大將軍的世界觀中,「拒絕」這個概念並非一個實在概念,而更多的是哲學上的概念。這裡的「拒絕」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自然是回絕他人,第二個層次,按照韓信自己的說法來說,是「拒絕那些自己應當獲得的或追逐自己不該獲得的」。正是因此,在戰事達到高潮的時候,他向劉邦送去了請求被封為假齊王的信。

劉邦顯然對此大為光火,一腳踢翻了洗腳盆,沒有人敢接近他,只有張良大步上前說:「主公,您要知道,如果人不知道自己受到必然性的強制,他就不可能自由,因為自由只存在於對這種必然性的掙脫之中。」

「聽不懂。這又是什麼腐儒的蠢話,酈食其這種道理懂的最多了,可是他已經變成一道紅燒裡脊了。」余怒未消的劉邦說。

「這可不是腐儒之見。」張良對於劉邦的怒氣早已習以為常,每當此時,他都會一直用自己那張俊美的臉盯著劉邦,直到對方消氣為止。

於是韓信成功得到了齊王之位的冊封,並隨即率領大軍南下作戰。出征前,灌嬰代替一向不喜歡作公開演說的韓信向士兵們訓了話:「親愛的小夥子們,過去的一年裡,你們的足跡踏遍了北方大地,讓所有的舊貴族都匍匐在我們的腳下。現在,讓我們去彭城洗刷我們戰爭的軀體吧!」此時,全場的氣氛達到了熱烈的頂峰,但韓信卻顯露出滿懷憂慮的表情。

「大將軍,您在想什麼?」曹參一臉憨直地問道。

「恐怕此刻也是我和諸君的人生巔峰了吧。」韓信說,「我只是預支了高潮來臨後的感傷而已。」

「為什麼要預支?」曹參追問道。

「因為那時候要忙著去死。」韓信答道。看到曹參震驚的表情,他說,「不要緊張,我是開玩笑的。」

曹參沒有懷疑韓信的話,因為後者的幽默感並未隨著多年的軍旅生活而流失。在鍾室聽到死刑的宣告之後,他還最後幽默了一把,當然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我能見見蕭相國么?」韓信說。

屏風背後沒有回答。

「轉告他說,我還是走進那扇窄門了,這樣挺好,我很滿意。」韓信自顧自地說著。失去意識前,他一直想著「這樣會讓我感到很孤獨啊,為什麼不派很多人來參觀對我的行刑,對我發出仇恨的喊叫聲呢?偏要這樣,真是的……」

聽到回報之後,劉邦沉默許久,至於他最後說了什麼,除了張良無人知曉。只有那天不小心闖入的一名侍者,看到了張良撫摸著劉邦的頭,不停念著:「人類沒有時間了解事情了,他們只能購買現成的東西,所以人類沒有朋友,事情就是如此啊……」

三匹馬依然站在山坡上,遠處是層層疊疊的漢軍,一直綿延到視線所不及之處。「您說從淮陰起就不知道怎麼拒絕,這中間包括……那件事么?」儘管灌嬰在一邊不停地用眼神來示意,耿直的曹參還是問出了這句話,灌嬰搖搖頭想「不愧是漢軍的米達麥亞啊……」,他擔心地看向韓信,後者卻仍然是一副沒什麼觸動的死樣子,簡直讓人想到凌波麗。

「你說的是我在淮陰從那個人的胯下鑽過去的事么?」韓信問道。他又繼續說,「那只是當時我想回家了,因為街巷的風裡飄來了楚歌,所以我想回家了,於是就不和他計較了。」

「事情究竟是不是如此呢?不過也沒有關係了。」灌嬰想著,抖了抖韁繩,看向遠方。隱約有楚歌的聲音傳來,不過聽得不太真切。天已經黑下來了。

根據斥候的最新情報,項王將在今夜展開突圍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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