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移民熱之反思：請不要再拿孩子的教育當借口

06-02

　　近日，胡潤聯合中國銀行私人銀行發布《2011中國私人財富管理白皮書》。白皮書顯示，14%的千萬富豪目前已移民或者在申請移民當中，還有近一半在考慮移民。一石擊起千層浪。想移民的只是富豪嗎？移民背後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為此，記者走訪了滬上多家掛牌移民中介，發現每一場移民講座都爆滿。「這個場景，我只有在2008年中國樓市的時候見過。」一家專門為移民辦理資金業務的外資銀行客戶經理感嘆道。此外，記者發現，「為了孩子的教育」是許多准移民和老移民口中最多的理由，而事實真是這樣嗎？

　　「投胎是門技術活」

　　當王靜把磚紅色的中國護照遞進那個小窗口，那個黃頭髮、綠眼睛的美國邊境官朝她看了一眼。王靜略有些緊張，但馬上平靜下來，因為她的身材本身就略顯胖，所以雖然已經懷孕5個多月了，粗看並不容易被察覺。

　　幾秒鐘之後，王靜露出淡淡的微笑，因為她知道，只需再等上幾分鐘，她就可以踏上那個「美麗的米國」，圈子裡的人都喜歡這麼戲謔地稱呼那個理想國度。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會擁有那個珍貴的「身份」，享受高質量教育、福利，開口時會用「Hello」和別人打招呼，而不是「儂好」。　　邊境官打開護照並迅速翻到其中一頁，面無表情地敲上印章。王靜拿上護照，背著Gucci的馬桶包，踩出一串輕快的小碎步，走出紐約肯尼迪機場。而半年前就預約好的一家華人私人診所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機場邊靜候她的「駕到」。

　　很多人羨慕王靜為孩子「投胎」到了美國，但她更喜歡用「都是被逼的」來形容。一年多前，已經有一個3歲女兒的王靜考慮「生第二胎」，身為物流公司老闆的丈夫也很贊成，可國內非獨生子女的「二胎」政策並沒有放開，雖然錢能在中國擺平很多事情，可王靜不想這麼干，她厭惡如今滲透著銅臭的生活。　　在中國，各種說不清的潛規則讓人寸步難行。王靜給記者扳著手指算起來，進好幼兒園要一筆動輒上萬元的贊助費；進了幼兒園，除了贊助費、服裝費、課外興趣班費等，逢年過節還要意思意思吧，一張500元聯華OK卡是起碼的額度；一些幼兒園老師關注的重點往往並非是孩子的茁壯成長，而是議論哪家孩子入園時坐的私家車好，從而判斷哪個家長有路子、條件好，看是否能搭上關係，給自己多撈點好處。這種氛圍將一直陪伴中國孩子整個成長過程，直到他進入不公平更為赤裸裸的成人社會。

　　「既然改變不了現狀，那麼至少可以給孩子選擇一個更好的出生環境。」王靜毅然下定決心，「去美國生孩子」。 2006年4月，美國宣布，中國公民可以以旅遊目的申請赴美簽證，最長可以停留6個月。這一政策，打開了許多中國家庭國外生子的夢想。對一些中國人來說，一出生就能成為外國人，比成人後千方百計成為外國移民要簡單得多。「投胎是門技術活」，這句網路上的戲謔之語，贏得了想為未出生子女辦移民的年輕夫婦的共鳴。為了把下一代生在美國，他們真是絞盡了腦汁。一些國內的旅行社廣告稱，只需花15萬元人民幣，便能以旅遊的借口，在美國產子。而在美國，專做華人生意的月子中心遍地都是。只不過，今年4月有媒體曝出，美國警方大規模地查封了多家月子中心。一些被查處的月子中心，環境極其惡劣，許多孕婦都擠在一間房間里。這點讓王靜有些後怕，於是她決定自己去美國當地選擇月子中心，而不是從國內找。整個赴美產子的過程中，「簽證」是個關鍵點。不過，有錢人的圈子，消息總是格外靈通。王靜有不少經常去美國出差或者辦理移民出國的朋友。她從朋友那聽說有一家銀行推出了簽證延期可免面試的。

　　「代傳遞」服務，這讓她看到了曙光。根據這家銀行的介紹，只需在簽證過期的12個月里，辦理延期，就可以免面試。　　什麼是「代傳遞」？就是王靜在未懷孕的情況，先辦理一次簽證，然後卻不赴美，待簽證過期的12個月里，懷上孩子後，再通過這家銀行的「代傳遞」服務，在無須面試的情況下，獲得美國簽證的延期，隨後便可赴美聯繫當地的私人診所。在懷孕5個月至7個月左右，在簽證有效期內，再次赴美，等待分娩。　　通過這種「擦邊球」的方式，王靜最終實現了自己和寶寶的「美國夢」。在懷孕一兩個月時，她便前往美國紐約，選擇了一家頗有口碑的華人診所，辦理好分娩時的各項事宜，連孩子生好之後的安頓工作，華人診所都一手包辦，產業鏈之完善令人驚嘆。懷孕5個月時，王靜再次赴美，迎接全新的生活。等待的日子裡，王靜常和肚子里的孩子開玩笑說：「你要堅持住啊，等媽媽到了美國再出來。」現在，她再也不必提心弔膽了。雖然旅途有些折騰，但王靜的心情平靜而滿足：至少以後孩子上幼兒園時，不用再給老師送禮了。

　　王芳最近有些煩。原來，她的兒子高二了，明年即將面臨高考。是參加高考還是送兒子出國？這個哈姆雷特式的問題令這個果敢的大學老師亂了方寸。參加高考吧，兒子成績一般般，考個上海的名校真有點懸，而且備考和考試的巨大壓力，讓王芳很是心疼孩子。看著兒子每天做功課做到半夜，早上6點就必須馬上起床趕去學校上早讀。王芳就想，畢竟家裡有點實力，再怎麼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雖然自己也是一位教育工作者，經歷過一遍中國式的教育，但王芳內心還是不願意讓孩子再重複自己的人生。雖然現在中國的教育不斷改革，眾多高校也開始自主招生，但其中的貓膩也是路人皆知。況且高校畢業後，那張文憑是否真能給孩子謀個好職位，也是一個未知數，畢竟中國社會裡，光有才華是不夠的。

　　所以，王芳的目標直指出國。最終，王芳把目標鎖定在美國。她對目前火熱的美國EB-5項目有點心動，只需50萬美元，投資到指定的區域中心，便能全家移民美國。加上美國對人民幣的匯率已步入6.2的時代，50萬美元就相當於上海市中心的一套80平方米二室一廳的價格，只是要等待22個月才能拿永久綠卡。「就當是花50萬美金買綠卡了。」王芳感嘆說。

　　比起直接留學，成為美國公民後，他兒子在教育上能享受更多的優惠。除了可選擇學校的數量更多之外，他的兒子還可以報考公立大學，費用是外國學生費用的10%，更可以享受申請美國大學獎學金或者1%低利率助學金貸款。單單這一項，就能為孩子的未來省下近百萬元人民幣的教育開支。

　　「為了兒子，拼了」。王芳徹底橫下心，只要知道哪裡有EB-5移民講座，王芳儼然一個勤奮的好學生，早早到場認真去聽，並做好筆記，回到家把各處拿來的宣傳手冊鋪滿一床，一個一個地篩選低風險的項目。根據美國目前的政策，明年9月EB-5項目就要到期，王芳一家人也在抓緊最後的機會挑選合適的項目。移民對王芳一家人來說，影響力並不亞於一場「高考」，這場命運之考將改寫他們全家的命運。

　　被中國教育改變了命運的還有劉麗的兒子。所不同的是，這個20歲的年輕人是在跨過高考門檻之後，才終於下定了移民的決心。劉麗是滬上一家國有房地產企業的財務人員，她的兒子如今已是上海一所知名大學的大四學生。在參加高考前，無論母親如何勸說他出國，他死活都不同意；但在跨過高考的門檻，上了四年大學之後，他終於同意去國外讀研究生。中國教育讓這個20歲的年輕人感到無比困惑甚至失望：「不是我們上了大學，而是大學上了我們。」經過一系列按部就班的申請程序，現在，劉麗剛剛獲得加拿大移民局的批複，他們全家已獲得「楓葉卡」。

　　以劉麗的條件，即使是在國內，她也能為兒子鋪出一條光明大道。不過，有過多年出國經歷的劉麗最終還是給兒子選擇了國外。「他還年輕，應該多開開眼界，而且國外的教育有它的獨特優勢，以培養孩子的主見、發揮所長為主，而國內的教育還是應試為主。你看最近新聞不斷曝出學生跳樓，既讓人寒心又讓人擔憂。」對現行教育的擔憂和不信任，成為促使眾多中國家長下定決心為子女移民的「最後一推」。

　　「趁幹得動，幫孩子一把」

　　晚上9點，夜色匆匆，顧平從上海市中心的一棟辦公樓走出，他可不是剛加完班，而是剛參加完一個美國EB-5項目的講座。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最近一年裡參加過多少場這樣的講座。作為滬上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顧平的生活安逸而富足，家庭美滿，兒子也很有出息，目前正在美國攻讀MBA。

　　當兒子在美國努力的時候，顧平也沒有鬆懈。他開始考慮移民，「畢竟，兒子去了美國。如果有機會，我想還是讓他留在國外吧。所以，我就開始關注美國的EB-5投資移民。」顧平感嘆說。作為一個真正的白領階層，為了給兒子辦理移民，除了動用一輩子的積蓄之外，他可能還會考慮賣掉一套房產。

　　「國內的本科畢業後，好的工作畢竟太難找了，所以希望在國外鍍鍍金，能有機會還是留在國外，拿著綠卡，將來出入境也方便點。」顧平解釋說。

　　只要有空，這個頭髮略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便在滬上幾家口碑還可以的移民中介里出入，從早到晚，從工作日到雙休日，從對美國EB-5項目的一無所知，到如今已經可以對某些EB-5項目進行分析，甚至為圈子裡同樣想移民的朋友做權威解釋。

　　「有些EB-5項目設在很偏僻的地方，比如在相當於中國農村的一個地方開個沃爾瑪類型的超市，我就不會看好；有些項目是在紐約或者芝加哥這樣的大城市，而且是在市中心，就會比較有發展潛力。」顧平振振有詞地分析著最近看過的幾個項目。

　　現在只要一收到中介發的EB-5項目推介會的短消息，他就會馬上趕去傾聽，生怕稍微動作慢一點，名額就被人搶了。

　　「你知道，明年9月美國EB-5項目可能會有變化，所以我得抓緊時間了。」顧平感嘆說，「做父母的，能為孩子做點事，總要儘力去做。趁著幹得動，最後幫他一把。」這一語道出了千千萬萬中國父母的心聲。

　　文中受訪者皆為化名）

　　記者手記

　　「國內的教育太可怕了」

　　清早出門，趕去採訪一個移民中介的活動，隔壁鄰家的阿婆已牽著自己的孫子，邊和我打招呼，邊催促著睡眼惺忪的孩子：「快點，否則要遲到了！」「奶奶，我想睡覺！」小孩子的臉上寫滿疲倦。

　　傍晚回家，擠在公交車上，又是一個長輩牽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孩子。很明顯，他們正趕著去的一定不是校內安排的課程。小男孩閉著眼睛，昏昏欲睡的樣子。「讀書已經很辛苦了，他父母還讓他補這個，補那個。」那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感嘆道，「幾乎天天都在學習，小孩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這就是我們的下一代的生活？我想，身為父母，稍許有點人性的，都不會讓孩子去過這樣的生活。而恰恰是受過許多良好教育的父母，用各種補習班榨乾孩子本該玩樂的時光。「我們不想輸在起跑線上。」這是他們最正當的借口。「全班第一的孩子都在補課，你說，我能不補嗎？」這是他們最無奈的選擇。

　　在一家移民中介的VIP會議室里，許多年輕夫婦眼中閃爍著殷切的期盼。「我小孩讀完幼兒園，我就會讓他出國。」一個年輕媽媽堅定地對我說，「國內的教育實在太可怕了。」

　　當中國日益成為美、加、澳等移民大國的主要輸入國時，或許有人會追問為什麼有那麼多中國人要移民？只需看看身邊，看看你所居住的這個國家正茁壯成長的下一代，他們所經歷的一切，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