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中無色——看《色戒》

作者：zhoua8　來源：網易娛樂

今天看了李安的〈色戒〉，在他拍攝這部影片之前，這是為數極少的被我所忽略的張愛玲小說，被李安大導誇獎得如此好法，趕緊補功課！重溫了小說，也看了諸多文人包括張自己對這片短篇的看法。故事是寥寥的幾頁，卻讓處於晚年，筆下早已成精的張師奶前後修修改改有三十年，期間，更是打破與胡蘭成的心結，放低姿態，只為討要幾張當年的「汪偽」資料，足見慎重，足見良苦用心。短片雖短，卻短的戛然，故而曖昧，欲說還休，似乎是一串的省略號下去，沒有了盡頭。 李安一再說，「我們要把其中的『心機』挖掘出來，這裡面有她自己的故事，有真實的傳奇，混雜在一起，她不能說，我們要鋪陳。」請了一流的編劇，請了張的專家，對演員進行長期嚴苛的要求，盡善盡美疑似作秀地還原民國的處處風貌。。。雨點雷聲都過去之後，國內殘廢版的《色戒》終於登場，我已經湊了湊這把熱鬧！由於在觀摩期間，掉下了幾顆眼淚，這是許久許久在看電影時沒有的感覺了，所以就很想簡略地談談我的感想。 印像比較深的有以下幾個片段： 一、粉鑽的亮相。「粉鑽」、「火油鑽」是全片的主題，是從一開始，就被以易先生太太為首的太太黨人們不時掛在嘴上的。但這個無比希奇的重6克拉的「黑市」粉鑽，經加工鑲嵌後正式登場，已近尾聲。一如小說中的情景：黑暗的閣樓，寒酸是寒酸了點，但畢竟也算是有些壓箱底的貨色的。一臉烏黑的猶太老闆用鑷子夾出這枚「鴿子蛋」，放在墨藍的絲絨布上，生輝啊生輝，這光輝照亮了閣樓，照懵了王佳芝的心（他畢竟連妻子都沒送過這麼貴重的「鴿子蛋」）。更無可否認的是，我和我的女伴，在艷羨地，極度虛榮地「啊」的感嘆之後，不得不感嘆張愛玲的偉大。 穿過長長的三十年，回頭望，張對女人心理的把握無疑是至為客觀和深刻的。即便在看似前衛的21世紀，我依然不得不承認，女人啊女人，是可以被鑽石收買的。當然，這鑽石的收買的源頭，是在買鑽石的男人手上。對女人來說，一顆價值連城的鑽石固然首先是一陣另人暈眩的感官刺激，或者如我等一樣，來一句屏不牢的「啊」；之後就是精神上的舒坦，「畢竟，他是肯為我花力氣的。」若這「力氣」連他老婆也未必享用，女人啊女人，就此沉淪了。 其實在戲劇中，我們可以觀察到王佳芝從頭到尾，都處在一個心理上被動，犧牲上卻佔主動的位置上。無論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還是互有情愫的王力宏飾演的鄺裕民、抑或是臨時無奈收養她的舅媽，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也無力關心過她，在那個人人無以自保的年代，也在王佳芝內心最迷茫卻殘留些許青春稚嫩印記的狀態下，易先生花的「力氣」、花的「眼神」、偶爾滲露的「信任」，是可以讓這個女人選擇不歸路的，無論是不是「鴿子蛋「，是不是帶著重得以至於搓不了麻將，她都決絕了！這就是女人，而不僅僅是王佳芝。 二、王佳芝唱《天涯歌女》。首先有必要誇一誇湯唯，唱得不錯，學周璇的動作也很自然到位，李家班半年的訓練真不是蓋的。其次我有必要強調，本人的眼淚是奉獻給這一幕的。 在一個日本的小酒館，剛與日本人談完事情的易先生，邀約王佳芝。王佳芝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約我來這兒，因為你想告訴我，我跟這些日本女人一樣，都是娼妓。」易先生答：「我經常來這裡，比你更懂得怎麼做娼妓。」（這句話明顯是被國內改過的，有點詞不達意），原本應該是「我是日本人的娼妓。」然後王佳芝就欣欣然主動要求唱《天涯歌女》給他聽。很小的一間包房，兩個像浮萍一樣的人，在一個不屬於自己國家，也不屬於自己組織的他人地盤上，唱這首溫馨的小調。與其說「溫馨」，不如說樸素或者普通。這是一首街頭巷尾都會的歌曲，是任何夫妻之間都可以沒事拿來唱唱的歌曲。但問題是，他們兩個不樸素，不普通，也不是夫妻，甚至於他們的結局都是設定了的，彼此都知道走的是一條死路，而且，再也不可能回頭了，而眼前這一位，是戲假情真，還是戲真情假，都是帶有猜忌的。正因如此，他們如尋常夫妻一樣，共同享受這著實平凡而溫情脈脈的場景時，是有做戲成分的，也是有自欺欺人成分的，他們是拋開所有，這「所有」，可是大著呢，是民族大義，是生死存亡。 人非得欺騙自己才能獲得一點點稍縱即逝的信任和溫情，是蒼涼的。誰又能信誰？既然信不了任何人，不如索性騙了自己。這份蒼涼是很像張的風格的，包括像《傾城之戀》，用一座城的毀滅去成全白流蘇，這是不是愛？這是不是值得信任的婚姻？長不長久？不如先把自己騙了吧。張的文字里是沒有永恆的，「永恆「是絕對的詞，張不喜用；她喜歡參差的，相對的；喜歡在蒼涼的底色上灑一點色彩，聊做安慰。像這一幕場景，像我們共同的人生，像曇花一現的彼時「東方巴黎」，像國民黨，像「汪偽」，以上的種種，似乎總讓人感覺，是在做垂死的掙扎。 我的眼淚或許是灑給叔本華似的論調的，「人生悲觀主義」！ 三、談談床戲，談談結局。床戲我當然是沒看到的，但不影響每個人的主觀意會。易先生與王佳芝的「信任危機」和「佔有關係」是從三段床戲進行遞進式的鋪陳的。正如張所說，「要通往女人的心，就要通過她的陰道。」我想，女人啊女人，一般總是想和上過床的男人一生一世的，即便有再多的不可能，但不能阻止女人們的主觀想像，或者說是憧憬，總會有一絲的期盼，因為女人是需要歸宿的，尤其是象王佳芝這樣的女人。易先生佔有她的人，未必佔有她的心；而當她佔有了易先生的人，她的心反而統統被易先生佔有了。因為女人的身體與心是一致的，當身體採取主動的時候，無論其目的是什麼，估計心已經陷落了。她放了他，是因為愛他，女人可以不要一輩子，但她曉得，她永遠會在他心裡，占足他一輩子，被這樣的天天處於「懷疑和被懷疑」的「老奸」信任，更能長住其心中，女人啊女人，她或許是有些得意的，而更重要是，這「得意」讓她自覺人生就此有了意義，於是便不悔。 而另一個另這個結局無可改變的是來自易先生，像易先生這樣謹慎敏感油滑的人，他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他誰也不會相信，他與自己是陪伴，是一個世界。當他發現把信任交付給這樣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的時候，他首先是對自己進行徹底的懷疑，或者說，他對自己產生信任危機，這對他來說，就意味最後的一個世界也面臨崩塌，他無路可退，只有下得了狠心，殺死對方，才能從心理上徹底救活自己。而同時，他也一定得意於自己的魅力的，她畢竟放了他，他徹底佔有她，她的人，她的心。而聰慧如她，又怎會不知道他的把戲和心理？但她甘願，為那一刻他的眼淚，他的信任和付出。這樣的男人竟也對她動了真情，她便軟弱了，沉醉於自我的滿足和妥協中。這又如張的風格，每個人都是不徹底的，好或者壞，忠或者奸，根本沒有答案。答案在人心，更在人性！ 總結性的話也不多說了，總之，李大導的電影總體感離張愛玲是很近的，無論是布景道具，還是傳遞給觀眾的信息，都非常貼和張式風格，即使內容上有改動，但在主體精神上的一致是很值得稱道的。TONY的演技非常好，覺得湯唯一半是被他帶戲帶出來的，這讓我想起所有與哥哥合作的幸福女人都特別容易得獎，都是一個道理！ 另外，我很想說，當我看完片子，就一直在想，如果楊德昌與哥哥搭檔拍出來的《色戒》會怎麼樣？風格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但這個世界不會有「如果」，也不應該有，因為人生只有一次，就像《色戒》的結局；像現實中的張愛玲和胡蘭成；像原著中處處流露的曖昧和欲言又止。就是這樣的，不可以再改了，就是這樣了，只能這樣了！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王佳芝和易先生，都各自在各自的立場和底線上，對對方慈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