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上海：上海男人

「上海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一種特定名詞，一個男人只要他不是上海籍的，他就可以用一種特殊的口氣、特殊的表情談論「上海男人」。筆者就是生於斯、長於斯的「上海男人」，內心最煩被人「表揚」：「你一點不像上海男人」。

誤讀一：「上海男人最不像男人」

是的，較之「北方大漢」，上海男人的確比較白嫩，上海話也的確比較綿軟，如果以此便斷言「上海男人最不像男人」，便未免膚淺可笑——儂要是碰到蘇州男人，你和他吵相罵試試看，吵得起來算儂水平。

更可笑的是過去的春晚，小品節目里時不時總愛「醜化」上海男人，說話柔聲細語，長得也是纖細苗條，出演這些角色的，無非就是那麼幾號小品演員。

對不起，這種男人的形象，在上海話里，叫「小種雞」，屬於身體和思想都發育發僵掉的，和是否是上海人無關——所以，很多年來，北方文化被打造成了中國文化的代名詞，這和媒體有很大的關係，尤其是某台。

上海男人愛乾淨要面子，不管走到什麼地方，夾克、襯衫、尤其是襯衫領頭上面，是不能有一點點滴滴嗒嗒的污漬的。

既然講究「面子工程」，那就是必須花力氣。三七開、小分頭、髮蠟鋥亮，時不時還要擼兩記，頭勢清爽，賣相蠻好——大多數穿得山青水綠的上海男人，既講究，又愛惜，「做人家」做勿著，就只好「做自己」。

哪怕是在經濟最困難的時候，上海男人就已經有那麼嚴重為「面子工程」而做出的努力：臨睡前，將褲子兩條縫對齊折好，乃至壓在枕頭下，第二天穿出去，仍是筆挺的樣子。

誤讀二：上海男人「小家子氣」

先問個問題，什麼是不「小家子氣」？「浪頭」亂摜，胸脯亂拍，就不是小家子氣了？這種人到後來，弄弄「喇叭腔」。

在上海人的思維里，是不會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這種精明、實惠，雖然容易與「俗氣」掛鉤，但實用、理性，其實是一種現代化的價值。上海人不喜歡夸夸其談，比較務實、善於做事。

上海男人謹言慎行，不多言，不妄交，絕無某些北方人「見面就熟，無話不說」的「豪爽」，奉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信條，較之傳統社會中人尤甚。這就是當年「十里洋場」上爾虞我詐、一不小心就會上當受騙的教訓所致。

張愛玲在《到底是上海人》里這樣寫道：「上海人是傳統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裡有一種奇異的智慧。」

一個「上海男人」，有專屬於上海的行為細節。這不是做秀，而是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不經意流露。老話說，「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對於上海男人來說，則應該說成「窮且益堅，不墜上海人的派頭」。

上海著名文化人馬尚龍，在他的著作《上海男人》中這樣解讀「上海男人」：一個上海男人可以貧窮，可以卑微，可以一事無成，但是，不可以被人家恥笑「路數不請」，沒規矩不成方圓，沒路數不成上海男人。上海男人要做大老闆先做「小赤佬」......這就是上海男人，獨特的做人規範與處事標準，是一種對己、對人的遊戲規則。

誤讀三：上海男人「怕老婆」

過去，在很多人眼裡，上海男人就是「妻管嚴」（註：上海話里，音同「氣管炎」），被老婆呼幺喝六，畏畏葸葸，還「馬大嫂」（註：上海話「買（菜）汰（衣）燒（飯）」）一條龍。

上海當然也有家庭暴力，當然也有男人打老婆，可是好像聽起來很少。倒反而是在家裡面，妻子嘮叨著數落丈夫的比較多，上海人家的老婆，是一邊勤勉地做事，一邊嘰里咕魯地埋怨老公，懶惰啦，貪玩啦，不衛生啦，不管教孩子啦，不關心家庭啦，這種埋怨也好數落也罷，既不痛也不癢，男人一般的原則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權當一陣風吹過，球照看，牌照打，小酒照喝。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上海男人「怕老婆」，實際上是一種謙讓，是一種寬容，是一種關愛，是一種呵護，是不願看到老婆不高興，不願讓老婆生氣。因此，「懼內」其實也是上海男人的一種處世之道，一種處理家庭關係的「幽默」。

誤讀四：上海男人喜歡在家做飯

上海婦聯某年曾做過的一個家庭調查，由妻子為主操持家務活的佔70%左右，另有相當數量的家庭，是兩人共同分工操持，完全由丈夫為主操持家務的家庭，不及6－7%。

以上海男人都在家做飯為笑料，來打擊上海人的，大多不是來自以大男人自居的北方人士，就是深受日本文化影響的台灣人。

其實，上海男人對做飯的喜好，與全中國任何地方的男人一樣，並沒有什麼特異功能。只是上海從三四十年代開始，就有了大批的女性從業人員，大量的紗廠、布廠、煙廠、麵粉廠，以及各種輕工業、手工業廠需要女工，由此上海產生了最早的職業女性隊伍。

一個家庭，如果男人女人都要外出工作掙錢的話，那麼久而久之，回家兩個人相幫一起做做家務，也就成了見怪不怪的事情，尤其是當紡織廠的妻子去做中班夜班時，男人還是像個大爺那麼坐著打打牌、罵罵娘，那麼，餓肚子就是活該的事了。

誤讀五：上海男人藏私房錢

一直有人笑話上海的男人，會偷偷地藏私房錢。「私房錢」，顧名思義，本來就是女人的專利，那些沒有經濟來源的女人，才會小模小樣地剋扣一點家用，悄悄積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男人要藏私房錢，首先說明家中的經濟大權徹底旁落。上海的小市民歷來不富裕，每月夫婦倆就掙這麼些死錢，財商再高超，也沒什麼餘地給人發揮，一家人柴米油鹽醬茶的開銷，誰掌管誰就必須費心費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男人做一個逍遙的「不管部部長」，其實是很有計謀的一件事，既可以少操心，又能心安地享受比較好的物質待遇。悄悄藏點私房錢，聊補一點花錢方面的不自由，人生就變得很完美了。

如今不少的年輕夫妻，索性人性、公平到底——「AA制」了，也不用你藏匿我掖的，家庭公共事務大家有份貢獻，剩下的就各歸各，誰也不用霸佔誰的，誰也不用隱瞞誰的，套用一句時尚到濫的話語就是，「給自己和對方一些空間」。

當然，上海男人被誤讀的，還不僅僅是這幾條，過去經常被誤讀，也是因為上海這座城市，經常被誤讀的緣故。當上海與各地之間的互相交流越來越頻密，互相滲透越來越徹底，希望誤讀就會越來越少。如果真有人，就是想誤讀你「上海男人」怎麼辦？三個字：「讓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