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臨終關懷室 叩問最後的尊嚴

●這是一次引發強烈共鳴的生命探討

●你有勇氣讓親人放棄進ICU、結束無意義治療嗎？放棄之後呢？

●廣州醫院的臨終關懷現狀如何？探問ICU4

文/圖 記者甘韻儀

繼續關注由ICU衍生出來的多個話題。此前三期，我們層層遞進地剖析，由金錢壓力到倫理壓力再到放棄or不放棄，全面而深刻地追索探尋這一命題。事實上，這個話題與每個市民皆息息相關，因此引起強烈共鳴。昨日討論了「你是否有勇氣讓臨終親人放棄進ICU」，那麼放棄之後呢？今天的終篇，我們將筆觸伸入臨終關懷這一領域。

在對待臨終病人上，重症監護室（ICU）與臨終關懷病房，是截然不同的。那麼，到底教人直面死亡的臨終關懷是怎樣開展的？昨日，羊城晚報記者走進廣州首家設立臨終關懷科室的公立醫院——番禺市橋醫院。

數千人在這裡安然離世

2008年，廣州市番禺區市橋醫院，成立了「臨終關懷」病房區——康寧病科，成為廣州市公立醫院中首家專門為臨終患者提供安寧服務的醫院。科室設置在住院部6、7、8層，每層約30個床位，分為慢性病區和臨終關懷區。

昨日上午，記者搭電梯上康寧病科8樓，電梯開門，首先看到的是被刷成粉紅色的牆壁，以及沙發椅、茶桌，相對於一般的病房區域，這裡感覺有點「居家」。門口抬頭便見「讓陽光沐浴生命的最後一公里」一行字。走廊內，設置了一個卡通而色彩斑斕的小小留言板，寫的是「快樂安康」、「沒有絕望的處境，只有對處境絕望的人」。病房內，病人多數在家人的陪伴下安靜地休息。

病房在細微處設計特別，是出於對臨終生命的關懷與尊重；但總體來說，與普通病房並無太大差別，或許凸顯的是生命的平等。從成立至今，這裡日復一日地履行著為病人「送終」的使命，至今已經有幾千人從這裡「離開」。

康寧病科主任、副主任醫師黎梓雯告訴記者，科室內70%-80%的病人是在大醫院確診，以惡性腫瘤、腦血管疾病、慢性心功能不全、慢性肺功能不全等疾病為主。病人在大醫院病房包括ICU內經過長時間煎熬後，確定沒有治癒希望，於是轉過來接受臨終關懷。

在病房的盡頭，有一個獨立的關懷室，當病人臨終時，會被安排在這裡走最後一程，一方面給病人和家屬一個私人空間，另一方面避免左右其他病人的情緒。黎梓雯說，每一個在這裡離世的病人，都走得很安詳。記者去採訪當天，見到關懷室內，家人靜靜地陪伴在病人身邊，護士細緻呵護。病床上方有藍天白雲的掛畫，一行大字寫著：「我願乘風飛往無痛苦的天國」。

並非不孝也並非放棄治療

2008年科室設立之時，黎梓雯就來到康寧病科。開始時，她還有點擔心，但接觸下來，她發現，對於臨終關懷，家屬並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很多家屬心裡很清楚，病人沒有生存希望、經濟負擔不起，與其讓病人經歷難以承受之痛苦，倒不如讓他順其自然地走。」

選擇臨終關懷，與「不孝」毫無關聯。對此，廣東省家庭醫生協會常務副會長吳育雄說：「生命的終極安頓，不必強調生命的『量』，更多是關照生命的『質』，安詳、滿意地到達人生彼岸。死亡的尊嚴是生命的最後權利。」

病床前的考驗，反而更能量度出子女孝順與否。這些年來，黎梓雯遇到無數種情況，其中包含著無數人情冷暖：有人坦然地面對死亡，家人全情陪伴；有的則上演「久病床前無孝子」的真實版本……

她特彆強調，臨終關懷，並不是放棄治療，只是放棄積極性治療。「積極治療的意思，是包括手術、放療、化療等創傷性治療。而對接受臨終關懷的老人，只進行止痛、消炎等一般的藥物治療和支持性治療，注重的是一個順其自然的過程，將病人的痛苦減到最低，提高患者的生命質量。」黎梓雯說，對於家人來說，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種減負，在臨終關懷科室，每天的治療費僅為ICU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科室還專門設置心理輔導師，不僅對病人，也對病人家屬服務。義工也會定期探望。

親歷者說：母親接受臨終關懷但我至今心結未解

面對死亡，本不是一件易事。多年前，蔣女士的母親患胰腺癌晚期，期間出現突發情況在ICU內搶救，之後確定病情不可逆轉。「死，是註定的結局，但沒有尊嚴的死亡，就是一種悲劇。」母親誠心信佛，她相信母親對死亡無畏，於是將她接回家照顧。

「家是媽媽熟悉的環境，我以為自己全心全意地照顧，會給媽媽一個舒適的終點，但畢竟自己並非科班出身，對護理半知半懂，兩天後，媽媽已經開始面色慘白，我好心痛。」蔣女士說，在朋友的建議下，她將媽媽送進醫院，接受臨終關懷，她自己內心也平靜了許多。半個多月後，母親安然離世。

當初帶母親撤出ICU，之後再送進醫院進行臨終關懷，蔣女士到如今，也偶爾會懷疑自己的決定，「沒有一種被認同的氛圍去支撐自己的決定」。

「其實發達國家已經將臨終關懷做得很好，國內一直發展得不是很好，上海算是做得比較好的了。」不久前，番禺區市橋醫院康寧病科主任、副主任醫師黎梓雯參加了一個與臨終關懷相關的國際性會議，會議上公布了一個綜合臨終關懷各項指標的排名。「兩年前，中國在世界70多個國家中，排名靠後，今年因為上海做出了成績，排名有所靠前。」

他山之石

英國：將臨終關懷納入醫保

英國被認為臨終關懷的發源地。為便於老年人群獲得更優質平價的臨終關懷，英國政府已將臨終關懷納入醫保，並通過「國民健康服務」（NHS），即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為患者及其家屬提供免費公費醫療服務。除了NHS體系下全國1600間醫院和特別護理中心、與政府有合作的專業機構（如養老院、救濟院、專業診所等），患者也可通過慈善機構、當地社區獲得本地臨終關懷服務。

我們持續深入探討由ICU衍生出來的多個話題，引發強烈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