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廢墟上走出的灰姑娘
06年3月的一天，我在寵物論壇上看見一個求助帖，樓主焦急地說，甘家口一帶的市場拆遷後，一隻大狗被就地遺棄。幾位溜狗的好心人喊它灰灰，經常帶著狗糧來喂它，可最近有些不懷好意的人想抓住它，幸好被好心人制止了。可這樣下去實在冒險，誰能幫幫它呢！
樓主說，灰灰對善待它的人非常友好，對有家的小狗也很謙讓。雖然被自行車撞過，被人砸傷過眼睛，又有人試圖抓它，它卻從未試著追隨施捨它的人離開，或是找個沒人傷害它的地方，而是一直克盡職守，傻傻地守護著已經成為廢墟的家。有人跟貼說，它還在等待主人回來。我不願這樣想，想想，心裡會很疼。曾經有人問我喜歡什麼狗，我想了半天回答，我喜歡那些沒人喜歡的狗。忠誠憨厚，又處境危險的灰灰一下就佔據了我的心。我馬上和發帖子的人約好，下班後就去找灰灰。
到了甘家口沒一會，就看見一隻耷拉著尾巴的大狗混跡在車流中，我用香腸誘惑它，趁它遲疑著靠近的功夫，一把抓住它的前腿。灰灰嚇得大聲尖叫，拚命掙扎，可是卻不曾傷我。我趕緊給它帶好鏈子抱起來，打車送往動物醫院。
計程車師傅看見狗這麼大，有些害怕，又擔心狗弄髒車座。我看透了他的擔心，把大衣脫下來鋪在后座上，再讓灰灰上車。三月的北京春寒料峭，只穿著單衣的我心裡卻很溫暖。因為今天晚上，灰灰能睡個安穩覺了。
灰灰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柴狗，灰黃的毛色，耷拉的耳朵，卷卷的尾巴，眼神明亮而安詳……就象童年的小人書上走下來的狗狗，樸實、親切。這樣的柴狗，在遍地洋狗的北京，已經不多見了。
灰灰是個大約兩歲的小姑娘，當時體重42斤。每天下班我去醫院探望它時，它總是把毛茸茸的大腦袋扎在我懷裡，默默地貼著，開心的時候還會站起來擁抱一下。我們散步時，它總是不緊不慢地走在我身邊或者後面，從來不會扯著人亂竄。
它不會撒嬌爭寵，也不會陪你做遊戲，它象一個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表達的笨小孩，有點木訥，內心卻有份死心塌地的深情，等著付出給生命中的有緣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常常被我們忽視的柴狗，有著多麼「中國」的性格，多麼「中國」的表達方式啊！
但是灰灰內心還是缺乏安全感，它非常害怕被關禁閉，有一次竟把籠子的欄杆咬斷了。我知道灰灰只是渴望與人親近，不喜歡獨處，可是這樣一隻中型犬，又沒有高貴的身價，實在很難短期找到領養家庭，況且，觀察和免疫至少也要2周以上。那段日子，我真是心急如焚。
一周後的一天，一個叫喃喃的女孩子聯繫了我。她說就想養一隻最普通的狗，不想去買狗，算是對公益事業的支持。她是個很勤奮也很能幹的女孩，家裡條件很好，家人也都愛狗，完全有條件去買一隻很拉風的純種狗，外表如此平凡，不會討好人的灰灰能贏得她的心嗎？我忐忑不已。
沒想到，我們一見面，喃喃就開心地喊：我就想要一隻這樣再普通不過的狗狗！喃喃的兒子都上小學了，可她還是那麼年輕，開朗，有點孩子氣。對於狗和孩子相處等問題，他們一點都不擔心，家裡老人也很支持，小區環境很好，家裡總有人和狗狗做伴。
接下來的那個周末，我一大早就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帶著剛剛洗了澡的灰灰，踏上了去新家的路。
灰灰似乎也意識到今天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天。它好奇地從車窗張望，毛茸茸的耳朵快樂地隨風飛揚，我的心情就更別說了，至今我還記得涼爽的風吹在我們臉上，別提多舒服啦！
新家位於一個整潔漂亮的高檔社區，我們到的時候，一家人已經在小區門口等了好久，尤其是新任狗哥哥豆豆，興奮得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我家有狗狗了！對於灰灰有點沉悶的性格，大家也不介意：「可以慢慢交流來改變她，就象帶孩子一樣，今天發現他會笑了，明天聽到他會喊媽媽了，多欣慰呀！」
豆豆小同學簡直興奮極了，狗名字起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決定叫牙牙！因為哈里波特裏海格有一隻叫牙牙的狗！豆豆在地上爬啊滾啊，給牙牙示範更舒服的睡覺姿勢。他告訴我他家有三隻狗，牙牙，玩具狗和他自己。牙牙對孩子非常平靜，雖然是初次見面，吃東西的時候人們從它嘴邊拿走，也毫不介意。我真為它自豪。
奶奶也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老人不善言辭，卻非常通情達理，她心疼牙牙的遭遇，和孫子一起，一邊摟一個。老人希望孩子有機會和狗狗一起長大，這樣孩子會更有責任感，等狗狗老了，走了，他會更明白生命的過程。
爸爸的工作很忙，為了在牙牙剛進家的時候，全家都有機會陪它適應新環境，爸爸特意推遲了出差時間。我離開的時候，新爸爸老早就摟著它說，不怕啊，過幾天阿姨還來看你。牙牙似乎明白自己這是到家了，一點沒有緊張，放鬆地在各個房間探索著。
我和牙牙一家很快成了好朋友，我們經常一起吃吃飯，逛逛街，聊得海闊天空。聰明的牙牙把媽媽當成了第一主人，最聽媽媽的話，每次媽媽回家，都要一蹦老高，非親一下才罷休。其次就是跟奶奶最親，奶奶擔心它總吃干狗糧太單調，時常給它做頓排骨換換口味。
奶奶看電視的時候，牙牙就在腳邊做伴。奶奶做飯的時候，牙牙就在廚房門口守著。一次奶奶溜狗時覺得不舒服，坐在台階上，對牙牙說，你回家叫人來啊。牙牙竟然真的回家把年輕人叫來扶奶奶回家。奶奶回湖北老家的時候，牙牙傷心得幾天沒吃飯。奶奶真是沒白疼它呀！
豆豆哥哥膽子有點小，晚上獨自睡覺有些怕。牙牙主動擔任起陪伴的任務。有了牙牙，豆豆可以安心入睡，而牙牙也在孩子入睡以後，才去客廳比較涼快的地方睡。一次小朋友和豆豆打鬧，牙牙以為哥哥受氣了，發出了警告的聲音。
豆豆有了這個小保鏢，可自豪了，但哥哥畢竟是哥哥，看見牙牙經常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豆豆經常批評它：看你睡覺的那個姿勢，哪兒還象個女生！以後誰會娶你呀！逗得一家人都樂了。
因為房子在小區的邊緣，又是2層，以前總覺得不太安全，一個養了兩隻純種大狗的鄰居家還進了小偷。可他們有了牙牙以後，再也不會緊張地反覆檢查門窗，一家人可塌實了。
新生活也並非一片陽光。有樂趣，就有苦惱。牙牙保護意識很強，這也沒少讓大人操心。有一段時間，媽媽的工作發生變化，經常出差。奶奶身體又不好，住進了醫院。本來已經考慮把牙牙寄養一段時間，關鍵時刻還是沒有捨得。
每次看到牙牙和家人的合影，我都有一種溫暖的感動。奔波在冷漠的城市，有人為了事業背井離鄉，有人忙得沒時間和親人聯繫，「家」這個字眼漸漸模糊。而在牙牙簡單而執著的頭腦里，豪宅大廈也罷，殘垣斷壁也罷，只要有一份牽掛和期待，就是它的家。這樣的愛，才能讓房子變成家。
親愛的牙牙，阿姨知道沉默的你，是個最戀家的孩子。現在你有了爸爸媽媽奶奶和哥哥這麼多親人，大家親親熱熱的永遠生活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才是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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