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江南雨

06-02

雖然比往年來的遲些，江南的雨季還是杳杳而來；就像一個江南女子輕綢半遮面，有些遲疑，也帶著些許愁怨。算起來對江南細雨的情結在初中時代便有了。「江南也多晴日/但烙在心頭的/卻是江南的/蒙蒙煙雨……」，在汪國真的江南煙雨中，使我早早就有了對江南雨的嚮往。「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在易安居士的筆下，江南的雨總是多了一份情愁，少了一份粗獷。女詞人也給我們展開了一幅絕美的畫卷：平林裊裊的炊煙，雞犬相聞的田陌，小橋流水的人家，全都籠罩在這片煙雨的空濛中；在鋪著青石板的小巷中，「丁香空結雨中愁」望舒筆下的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江南女子便撐著油紙傘，踏著碎步緩緩而來，曖昧就像濃濃的水汽在這斜斜細雨中漫延開來。江南的雨，承載了太多的歷史厚重與風月韻味。「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六朝古都，雨打金陵，濕透了金戈鐵馬，濕透了二十四史，也濕透了尚未裱糊的江南山水畫。「約客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也許詩人的朋友也聽雨呤詩去了吧，要不就是在這空濛迷幻的煙雨中邂逅了一位美麗的江南姑娘而耽擱了行程？或許二十四橋還在，而這雨卻不知是不是當時的雨；也許在這江南雨的滋潤下，詩經楚賦、唐詩宋詞、崑曲小調才會流傳千古么。這纏綿而又細膩的江南雨，縱是極盡矜持相思的羞澀，仍擋不住幾多文人墨客的浮雲飛鴻的錦箋；無意中又造就了多少江南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吟唱？連同這江南雨，都是細細斜斜的詩意。江南的雨，在余光中的心中，卻成了揮之不去的鄉愁。即使在夢裡，也似乎把傘撐著。同樣是雨，意境卻大不相同。在詩人的眼裡，這場冷雨，承載的是離別的相思，演繹的是境遇的起伏，吟唱的是故土的情懷。即便到了美國，仍是「昨夜雨疏風聚，濃睡不消殘酒」；看著那藍天、大地、白雲、雪峰，想到的還是「中國詩詞里『盪胸生層雲』或是『商略黃昏雨』的意趣」。難道是晚來相思更甚，雨後隱約更濃？就算街旁梧桐悄悄瘦了，窗前菊花懨懨的殘了，滅不了的還是那濃濃赤子情懷。這場江南的冷雨喲，要下到何時，才不會「前塵隔海。古屋不再。」？帶著年少時的的憧想，循著詩人的足跡，我來到了魂牽夢縈的江南，來到了粉牆黛瓦的蘇州，迎向了這遲來的雨季。只是江南已不在是昔時的江南。我尋覓、尋覓著江南煙雨水氣氤氳，雨意迷離的情調；尋覓著人在畫中走，畫在雨中濕的浪漫。就算詩意連連的江南煙雨，也隔不斷了紅燈密布、商鋪林立的喧囂浮躁。夢裡的交錯縱橫的稻田荷塘的水鄉澤國已被煙倉高聳的工廠取代。就連那纖巧幽靜的園林也為洶湧如潮的遊客所壅塞；就連昔日清澈流暢的小河也是水色晦澀，雜物漂浮，河邊洗菜搗衣的婦人已然不見蹤影，只剩幾條破敗的烏蓬小船在這江南煙雨中落寞無語。或許，我就穿行在唐寅曾經走過的雨巷，只是黑色的油紙傘已被換成了五顏六色的塑料傘，匆匆的行人中，男女共一把傘也許是一種幸福；一個人撐把傘也許是一份孤單；像我淋濕在雨中，也許只剩下了迷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