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多爾袞(3)

三、九洲干戈開國定製

在不到一年裡,多爾袞為清朝立下了兩件大功:一是擁戴福臨,鞏固了新的統治秩序;二是山海關之戰中運籌帷幄,擊敗了農民軍,佔領了北京城,開啟了清皇朝入主中原的歷史一頁。特別是他佔領北京之後,嚴禁搶掠,停止剃髮,為明崇禎帝朱由檢發喪,博得了漢族士紳的好感,然後迎請順治小皇帝赴京登基,很快穩定了佔領區內的形勢。這些功績,在順治元年開國大典上均得到表彰,不僅給他樹碑立傳,還賜他大量金銀牲畜和衣物,並封他為叔父攝政王,確立了他不同於其他任何王公貴族的顯赫地位。

李自成退入山陝之後,原明朝降官降將紛紛反水,但他在順治元年(1644)六月仍積極準備反攻,坐鎮平陽(今山西臨汾),分兵三路北伐①。另一支農民軍在張獻忠率領下已建大西國於成都,統一了全川,而多爾袞對此尚不了解②。其他小規模的農民軍則更是活動頻繁,使近畿地區常常飛章告急。除此之外,殘明勢力已於五月中擁戴福王朱由崧為帝,定都於南京,改年號為弘光。雖然其政權君昏臣暗,但畢竟尚擁有中國南部的半壁富庶江山,兵多糧足,構成清朝統一中國的障礙。

在這種情況下,多爾袞的戰略是:對農民軍的主要力量堅決消滅,其中對地方小股起義、「土賊」則剿撫並用;而對南明政權則是「先禮後兵」。在此方針領導下,多爾袞先後派葉臣、石廷柱、巴哈納、馬國柱、吳惟華等進攻山西,十月攻陷太原,進而包圍陝西。同時,多爾袞派出大量降清的明官對南明君臣招撫,並寫信給南明閣臣史可法,提出「削號歸藩,永綏福祿」③。在南明派出左懋第使團來北京談判過程中,他將其軟禁起來,並不給予明確的答覆。此時,清軍已於九月佔領山東,十月進據蘇北,與史可法的軍隊沿河相峙。在這種形勢下,多爾袞認為全面進攻農民軍和南明政權的時機已經成熟,便於十月先後命阿濟格和多鐸率軍出征,向農民軍和南明福王政權發起了戰略總攻。①就當時雙方力量對比而言,多爾袞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實力。由於他雙管齊下,本來不多的兵力卻分兵作戰,兵分則勢弱,容易被分別吃掉;況且此舉很容易引起漢民族的同仇敵愾,使他們暫釋前嫌,有可能攜手作戰。就在這年十月,大順農民軍二萬餘人進攻河南懷慶,獲得大勝。敗報傳來,給多爾袞猛然敲了警鐘。他立即令多鐸暫停南下,由山東入河南,與北面的阿濟格軍對陝西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歷史的偶然性再一次救了多爾袞,使他得以在戰略上改變兩個拳頭打人的方針,而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②。很快,多鐸於十二月底破潼關,李自成放棄西安轉移。多爾袞下令由阿濟格追擊農民軍余部,而多鐸則繼續南下。至順治二年(1645)二月,農民軍連戰失利,五月,李自成犧牲於湖北通山之九宮山。這時多鐸軍已克揚州,史可法殉難。

接著,清軍渡長江,南京不戰而克,朱由崧被俘,弘光政權滅亡。這一連串的勝利不禁使多爾袞喜出望外,他以為天下就此平定,江山已歸一統。五月底,他已對大學士們表示要重行剃髮之制,六月初,正式向全國發布剃髮令③。這好像是一根導火索,一下點燃了各地的抗清烽火。本來清軍南下就打破了南明官紳「聯清抗闖」的迷夢,魯王政權、唐王政權已紛紛建立起來,這一下則更激化了民族矛盾,使各階級各階層的漢族人民紛紛起來抗爭,其憤怒的情緒,如火山爆發,正如一首詩寫道:「滿洲衣帽滿洲頭,滿面威風滿面羞。滿眼乾戈滿眼淚,滿腔忠憤滿腔愁。」①魯王朱以海政權曾在十月給清軍以重創,被時人評論為「真三十年來未有之事」②。唐王朱聿鍵政權也頗想有所作為,在仙霞嶺一線設防備戰③,但終因這兩個政權的腐朽,內訌不斷,而被清軍各個擊破。

抗清力量的主體是李自成、張獻忠農民軍的余部和自發起義的廣大人民。大順農民軍余部李過、高一功、郝搖旗等與南明何騰蛟、堵胤錫部聯合抗清,在湖南等地連獲大捷。張獻忠犧牲後,大西農民軍在李定國等人率領下,與永曆政權聯合,也接連掀起抗清高潮。其他如山東揄園軍、山西呂梁山義軍等亦在北方暴動,搞得多爾袞防不勝防。根據《清世祖實錄》的不完全統計,從順治二年七月起到五年七月止的三年中,關於反清鬥爭及清兵攻擊農民軍的記錄就達一百二十條左右,而官書未載的小規模鬥爭更是不計其數。此外,還有明降將金聲桓、李成棟、姜鑲等人各懷著不同的目的在江西、廣東和山西宣告反清,也使多爾袞一時手忙腳亂。雖然各地起義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先後為清軍鎮壓下去,但直到多爾袞離開人世,他也沒能看到一個他所希望的「太平」天下。儘管多爾袞在戰爭中充分顯示了他的軍事才能,但由於他制定的某些政策失當,而引起連年戰亂,並招致政治、經濟等一系列社會惡果。

在進行統一戰爭的同時,多爾袞也開動了整個國家機器,力圖使其正常運轉。在政治體制上,他無法完全採用在關外時期的一套來治理如今這樣龐大的國家,而是接受了明皇朝的現成制度,並且任用所有明朝的叛將降臣,因而十分得心應手。在中央機構中,仍以六部為最重要的國家權力機關,尚書皆由滿人擔任,但王貝勒親理部事的制度卻在入關前夕廢除掉了①。到順治五年,多爾袞於六部實行滿漢分任制度,命陳名夏、謝啟光等六漢人侍郎任漢尚書,但其地位要低於滿尚書,金之俊對此曾表示不勝感慨,更不勝恐懼②。

多爾袞力圖表現得比較開明,因此除原有的都察院之外,六科十三道也保留了下來,並一再鼓勵官員犯顏直諫。總的來說,中央機構中雖承明制,但也保留了某些滿族特有的制度。除滿官權重這一點外,還引進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理藩院等機構,其內院的權力比起明代的內閣要小得多,並對原明臣試圖增大內院權力的努力加以壓抑③。地方機構不同一些,由於新朝急需用人,所以普遍任用了降清的漢官。如多鐸克南京後,把南下途中招降的明將吏三百七十二人分別任命各級職務。洪承疇總督江南軍務後,也一次推薦舊官一百四十九名,這些都得到多爾袞的批准。多爾袞把明朝遺留下來的國家機器全盤繼承下來,乃是為適應清朝以少數民族入主中原而施行的明智之舉,但急於補缺,寬於任人,難免把明皇朝的弊習帶到新皇朝來。對於吏治,可以說多爾袞是加意整飭的。明代胥吏之弊遺留入清,他曾批示:「衙役害民,從來積弊。??如果有巨奸,即加重治,嚴禁重蹈明朝故轍。」④如,發現吏部中有四名小吏,為害甚多,他批示道:「三法司嚴審追擬,毋得徇縱。」府、州、縣守一級,貪劣者亦不乏其人。如牛金星之子牛銓,降清後任黃州知府,他在任上貪污受賄,被人舉劾。多爾袞批道:「牛銓著革了職,並本內有名人員,該督撫按提問具奏,該部知道。」①最貪酷的大員當屬福建巡按周世科,其為非作歹,令人髮指。被人蔘劾之後,多爾袞批示革職,並令督撫按審問定罪,最後將其就地斬首②。此外,他還十分重視傳統的京察大計,對各級官員嚴格考核。順治七年正月,大計全國官員,對謝允復等八百一十六名官員分別加以革職、降調、致仕③。

除整頓舊官之外,多爾袞還注意選用新人。他自稱:「別的聰明我不能,這知人一事,我也頗用功夫。」④所以自入北京伊始,便多次下詔各地徵聘「山澤遺賢」。此外,在順治元年十月的登極詔書中,還規定了重開科舉的制度,並於順治三年、四年、六年舉行了三次會試,共取進士一千一百人。首科之中,出了四位大學士、八位尚書、十五位侍郎、三位督撫,還有都察院副都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內院學士等六位高官,如傅以漸、魏裔介、魏象樞、李霨、馮溥等均出自是科⑤。其他人也都充實到中央和地方的各級機構中,成為新朝統治的骨幹力量。

由於明末清初動亂不安,社會經濟十分凋敝,而要想使社會安定,非恢復和發展經濟不可。清軍入關甫一月,漢官宋權便提出:「盡裁加派弊政以蘇民生」。多爾袞便批示道:「征輸須循舊額,加派弊政速宜停止。」①十天後便發布「大清國攝政王令旨」,向全國人民宣布取消明末加派。但從主觀上說,清政府按萬曆年間則例征派賦稅,免除了天啟、崇禎時期的加派,而萬曆末年加派之遼餉通共五百二十萬兩照征如故;從客觀上說,由於連年戰爭,經濟支出龐大,所以一些「雜費」的征派逐年增加。

順治七年十一月,多爾袞出獵古北口外。行獵時墜馬跌傷,醫治不得要領,十二月初九日死於喀喇城,享年只有39歲。靈柩運回北京,順治帝追尊他為義皇帝,廟號成宗。多爾袞的葬禮依照皇帝的規格舉行,埋葬在北京東直門外(今新中街三條3號附近)。

政治舞台的幕後,隱藏的是鮮血淋漓的殘殺。以權力爭奪為中心內容的宮廷矛盾,沉寂數年之後,又以多爾袞之死為突破口,猶如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多爾袞彌留之際,他的同胞兄長阿濟格當時在他身邊,兩人有過密談。多爾袞剛一斷氣,阿濟格立即派自己統帥的三百騎兵飛馳北京,頗像發動軍事政變的動作。大學士剛林身為多爾袞的心腹,洞悉此中底細,立即上馬飛奔進京,布置關閉城門,通知諸王做好防變準備。順治帝聽從王爺們的建議,將三百飛騎收容在押,誄殺殆盡。阿濟格隨多爾袞的靈柩進京時,立即成了囚犯,被送入監牢幽禁。他在監獄中企圖舉火,被賜令自盡。這個舉動剪除了多爾袞的嫡派勢力,清算多爾袞也從此開始。

順治八年正月,多爾袞的貼身侍衛蘇克薩哈向順治皇帝遞上一封檢舉信,揭發多爾袞生前曾與黨羽密謀,企圖率兩白旗移駐永平(今河北盧龍縣),「陰謀篡奪」;又說他偷偷地製成了皇帝登基的龍袍服裝,家中收藏著當皇帝用的珠寶。

這時只有13歲的順治皇帝,第一次親理朝政。他召集王爺大臣密議,公布鄭親王濟爾哈朗等的奏摺,抖數多爾袞的罪狀,主要是「顯有悖逆之心」。少年天子福臨向諸位王爺宣告說:「多爾袞謀逆都是事實。」多爾袞被撤去帝號,他的母親及妻子的封典全都被削奪了。

當時在北京的義大利傳教士衛匡國在《韃靼戰紀》中記載說:「順治帝福臨命令毀掉阿瑪王(多爾袞)華麗的陵墓,他們把屍體挖出來,用棍子打,又用鞭子抽,最後砍掉腦袋,暴屍示眾,他的雄偉壯麗的陵墓化為塵土。」1943年夏天,盜墓者曾將多爾袞陵墓的正墳挖開,只見地宮中擺放一隻三尺多高的藍花罈子,裡面放著兩節木炭。當時看管墓地的汪士全向盜墓者解釋說:「九王爺身後被論罪,其中的金銀圓寶都被掘去,據說墳地遭過九索(挖抄九次)。罈子是骨灰罐,是一個虛驚位(象徵性的屍棺)。」彭孫貽筆記中有關焚骨揚灰的說法,當然是可以相信的。

順治帝仇恨多爾袞福臨對多爾袞是仇恨的,其中有多種原因。

多爾袞是想當皇帝的,暫時沒當皇帝只是策略而已,這對小皇帝是個寢食不安的威協。順治五年十一月,他憑藉自己的權力,加皇叔父攝政王為皇父攝政王,用皇帝的口氣批文降旨。當時人寫的《湯若望傳》說:「他穿的是皇帝的服裝。」順治七年七月二十五日,他操縱追封自己的生母、努爾哈赤的大妃納喇氏為太皇太后,他自己完全以皇帝的面目出現。順治十二年,福臨對諸王大臣回憶當時的事說:「那時墨爾根王攝政,朕只是拱手做點祭祀的事,凡是國家的大事,朕都不能參與,也沒有人向朕報告。」多爾袞一旦機會得手,親自登上皇帝寶座,沒有任何理由排除這種可能。 逮殺豪格後強佔他的妻子,是多爾袞引起福臨憤怒的一個焦點。順治元年四月,以往支持豪格的正黃旗頭子何洛會,向多爾袞告發豪格圖謀不軌,說豪格後悔當初在繼位大事上有失謀算。其中有一句侵犯多爾袞的話說:「我豪格恨不得扯撕他們的脖子。」多爾袞以「諸將請殺虎口王(豪格)」為理由,企圖謀殺豪格,由於他的同胞弟弟順治小皇帝哭泣不食,才得以免死。順治五年,反對毫格的人建議將毫格處死,多爾袞假裝說:「如此處分,實在不忍!」便將豪格幽禁起來,等於判了無期徒刑。數月後,豪格就不明不白地死在獄中。順治七年正月,多爾袞強迫豪格的福晉(妻子)博爾濟錦氏做自己的妃子,又害怕此事貽笑後人,秘密布置大學士剛林在史檔中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娶皇嫂孝庄皇后,是福臨痛恨多爾袞的難言之衷。孝庄皇后是皇太極的妃子、順治皇帝的生母,蒙古人,姓博爾濟吉特氏,名叫布木布泰。

多爾袞是個好色之徒,他一共娶了多少個王妃妻妾,沒有史籍能夠說得清楚。他的原配福晉博爾濟錦氏剛剛去世,很快就強佔侄兒豪格之妻為妾,後來屢在朝鮮境內選美,又在八旗區域搜嬌,至於漢家小娘更是任他隨意糟蹋。他不放過寡居深宮的皇嫂孝庄太后,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乾隆四十三年,弘曆閱看實錄,以為多爾袞「定國開基,以成一統之業,厥功最著」,明示平反昭雪,還其原爵,成為清代八家鐵帽子王之一。從清廷愛新覺羅氏家族看,多爾袞是大清帝國的實際創建者,乾隆帝為他重新作出評價,是件非常正常的事。但乾隆多心,避免日後惹起宮廷是非,上諭中說:「為後世徵信計,將從前關於此事之上諭,均不得載入國史。」於是有關多爾袞的檔案概行銷毀,以至《八旗通志》中的多爾袞傳,記他死後的事也只寥寥數筆,後人很難弄清多爾袞死後遭到清算之事的本來面目。

多爾袞得禍的原因,史書歸罪為他想當皇帝。乾隆帝以為,這是「誣為叛逆」。他明白,中國歷史上那些當了皇帝的人,包括他的父親雍正帝在內,在他們沒有當皇帝之前,有誰沒有想當皇帝的念頭和動作?想當皇帝的人,為什麼當了皇帝就沒有罪,沒有當上皇帝就有罪呢?問題就在於做皇帝的怎樣對待反對派。彭孫貽以為,多爾袞「初稱攝政,次稱皇父,繼而稱聖旨」,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是沒有稱謂的皇帝。但多爾袞「無成謀,擁戴者駸駸,騎虎難下。」這是認為,多爾袞不是毀於政敵,而是擁戴者拍馬招搖所致。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存有一件當年審問多爾袞心腹剛林的檔案,其中說:「剛林晝夜不斷往默爾根王處阿諛奉迎」。多爾袞死後,他在以往的一片「皇父之恩浩蕩」的呼聲中敗下陣來。對於反對派,如果多爾袞能像李世民收用魏徵那樣,那就稱得上胸有成謀了。或者退一步說,他生前能在反對派的挑剔監視下,嚴於律己,謹慎從事,與朝廷大臣之間的距離不要拉得太遠,反對他的人就不會那樣蜂擁而上,以至於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造成全局的敗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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