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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那些鉤心鬥角,那些風生水起

    公元1294年農曆四月,元朝最強悍的皇帝之一忽必烈心有不甘地死去,元朝的皇位繼承卻出了問題。因為沒有太子――太子真金在九年前就悄悄地死掉了。好在真金生前留下了三個兒子。經過反覆考慮,忽必烈在他去世前一年決定,把太子之印交給真金的小兒子鐵穆耳。  忽必烈死後一年,鐵穆耳當上了元朝的皇帝,即元成宗。這個男人後來的表現的確像忽必烈生前所預測的那樣,他孝敬母親和其他長輩,對沒能當上皇帝的哥哥也是優待有加。當然私下裡他也愛喝點兒酒,喜歡擺擺大場面,以彰顯大元盛世的宏大。不過在實際政績方面,他還是個守成的皇帝,不像列祖列宗們那樣喜歡打仗,喜歡以軍刀說話。除了在西南方面有點戰事以外,整個國家他搞得還是比較安定團結的。  在他統治的第一年,大元GDP是1.9萬兩金、6萬兩銀、360萬錠鈔。這個數字不大不小,最主要的是沒有水分,很能體現一個守成皇帝的風格。但是讓他煩惱的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帝國出現了較為嚴重的通貨膨脹,元鈔的實際購買力只相當於中統鈔的五分之一。老百姓們開始罵娘,但說到造反,他們還是沒有這個膽的。所以鐵穆耳在大都的宮殿里對罵娘聲充耳不聞,繼續喝他的酒。對於一個守成的皇帝來說,只要老百姓沒起來造反,那就是勝利。  但是,鐵穆耳的酒喝到1307年的正月再也喝不下去了。這個守成皇帝在一聲嘆息之後放下了他的酒杯,與這個已經出現通貨膨脹的國度永別。但他的身後事卻是相當麻煩,和忽必烈辭世前一樣,大元後繼乏人。太子德壽在一年前就病死了,更要命的問題還在於,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為了皇位繼承人問題,大元這個王朝開始了一次鉤心鬥角和刀兵相見。爭鬥的雙方分屬兩大勢力:一派以皇后和中書左丞相阿忽台為代表,他們選定的繼承人是安西王阿難答;另一派以中書右丞相哈剌哈孫為代表,他們選定的繼承人是懷寧王海山。  這兩大勢力其實並不均衡,因為皇后站在了中書左丞相阿忽台這一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安西王阿難管將勝出。  但是哈剌哈孫卻認為,皇后站在哪一邊不重要,重要的是軍隊站在哪一邊。皇后說到底只是個女人,特別是在皇帝去世之後、新帝未立之時,皇后不可能有什麼發言權。  在哈剌哈孫的運作下,軍隊進京了。這支悍然進京的軍隊是由一個名字非常拗口的人統帥的,他叫愛育黎拔力八達。這個男人依靠武力不由分說地將皇后、中書左丞相阿忽台以及安西王阿難答等人給抓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大元人都知道了,原來愛育黎拔力八達是海山的親弟弟。打虎親兄弟,這一回,這倆兄弟結結實實地把許多大老虎給打了。隨後,統帥著三萬精兵的海山在上都召開宣判大會,判處阿難答等人死刑,附帶地選舉自己為可汗。  大元朝武宗皇帝海山就這樣在刀光劍影中產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話確實不錯,不過誰能做新朝的大臣,不是靠簡單的邏輯推理可以得出來的,也不是靠過去的功勞就可以上位的,每個天子的脾氣和手腕都不一樣。這不,立下汗馬功勞的哈剌哈孫在政變成功不到兩個月,就被調離中央,去做和林的行省副書記。留在中央歡天喜地的是武宗認為於他有用的那些人,這其中包括經濟大臣脫虎脫、三寶奴等。  因為通貨膨脹越來越厲害了,不整頓治理是不行了。武宗在當上皇帝的第二年就成立尚書省,然後讓脫虎脫等人放手改革。結果尚書省右丞相脫虎脫施展鐵腕手段,把中書省的六個部都架空了,改革成了新一輪權力分配的代名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行省副書記哈剌哈孫看著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大元亂相,也只能是默不作聲。    愛粘才會贏    武宗是個短命的皇帝,他死於酒色過度。  即位的是他的弟弟愛育黎拔力八達。這個後來被稱為仁宗的皇帝上台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尚書省給廢了,把脫虎脫等人給殺了,他不喜歡這亂糟糟的改革。仁宗上台乾的第二件事則是被迫繼續重用權臣鐵木迭兒。這個三朝老臣在仁宗時代做了中書右丞相,但是委任狀不是仁宗皇帝下的,是興聖太后以懿旨的形式頒發的。  其實,從內心裡來說,仁宗是不想把這麼重要的位置留給這個老滑頭的,但是他又不想做一個逆子,駁了太后的臉面,因此權臣鐵木迭兒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在仁宗時代曖昧存在著。  曖昧的存在也是存在,鐵木迭兒能夠作為三朝老臣在大元朝屹立不倒,沒有過人的手段是不可想像的,而他最重要的手段是粘你沒商量。興聖太后已經被他牢牢粘住了,接下來要粘的就是仁宗皇帝。他明顯地感受到了這個皇帝對他的厭惡,但他還是一臉虔誠地粘了上去。  愛粘才會贏,但怎麼粘則是個技巧問題。鐵木迭兒把眼光瞄準了下一代――仁宗的兒子碩德八剌。他要想方設法讓碩德八剌成為帝國皇位的法定繼承人,因為後繼問題很顯然已成為仁宗皇帝最大的心病。  在什麼人做皇帝這件事上,仁宗和武宗曾經有過約定:武宗支持仁宗在其百年之後做皇帝,同樣地,仁宗應在其百年之後支持武宗的兒子和世球做皇帝。這樣一來,仁宗的親生兒子碩德八剌將不可能榮登大寶。碩德八剌如果不能稱帝,那也就意味著仁宗一脈會漸趨沒落,這毫無疑問成了仁宗皇帝最大的心病。  就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鐵木迭兒出手了。他在興聖太后的親切關懷和直接過問下,成了碩德八剌的保護人。接下來,鐵木迭兒向仁宗推心置腹了。他勸仁宗,做人就是要對別人狠一點,這其中也應該包括自己的哥哥。在關於什麼人做皇帝這件事上,別說皇上和先帝武宗只是君子協議,沒簽什麼合同――即便簽了合同,又能怎樣?撕了不就完了嗎?  仁宗陰陰地看向這個和他作推心置腹狀的老頭,不說一句話。他還在猶豫不決,為心頭最後的那一點兒良知。但鐵木迭兒的一個推斷讓他嚇了一跳,也讓他最終扼殺了自己心頭的良知。  鐵木迭兒跟他說,如果和世(王束)做了皇帝,他會心安理得地讓碩德八剌終老一生嗎?別忘了,當年武宗可是當機立斷把政敵阿難答給咔嚓了……  仁宗一聽這話,看向鐵木迭兒的陰陰的眼神開始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鐵木迭兒明白,他終於把這個男人粘上了。    非正常死亡    在鐵木迭兒成功地成為太子太師之時,孤獨的孩子和世(王束)正背負著命運的十字架,行走在通往雲南的小路上――他被仁宗流放了,但名義上很好聽:封為周王,出鎮雲南。仁宗希望,這個危險的孩子離大都越遠越好,離大元權力中心越遠越好。而雲南作為蠻荒之地,應該是他下半生最好的歸宿。  不過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了。當和世(王束)走到延安之時,一場暴亂猝不及防地發生。暴亂的發動者是陝西行省丞相阿思罕,他帶領軍隊為和世(王束)的遭遇鳴不平,要仁宗給他們一個說法。  仁宗很快給了他們一個說法――他們的肉體被消滅了,只剩下和世(王束)倉皇逃往西北的察合

台汗國,以圖東山再起。  就在若干年後,這個孩子果然東山再起,成為大元朝的一代皇帝,他就是元明宗。而仁宗的兒子碩德八剌卻在稱帝後死於一場謀殺,大元朝的鉤心鬥角已然關乎皇家的身家性命――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還是回到仁宗身上來。在成功地為自己的兒子掃清稱帝路上的障礙之後,仁宗開始施仁政了。他在延二年恢復科舉制度,這在文化歸屬感上極大地籠絡了漢人當中的知識分子。仁宗時代的進士榜上不僅有蒙古色目榜,還有漢人南人榜,這毫無疑問提高了一個王朝的凝聚力。在仁宗朝,漢人南人不僅可以做官,甚至還可以做中書省的官。漢人王毅、李世英、郭貴就先後做過中書左丞。至於漢人蔘知政事的,那就更多了,像賈鈞、許思敬、薛處敬、張思明等都是。  正因為仁宗時代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開懷容納天地」,所以仁宗在位的九年里基本上沒有民眾造反的事。除了他自己挑起的窩裡反之外,這個王朝竟在短時間內顯得風調雨順、風平浪靜。但是仁宗自己的命並不好,36歲就死了。大元朝幾代皇帝都在青壯年時因酒色早亡,這個王朝的命運無形中便有了一些詭異的氣息。  仁宗非正常死亡將近兩個月後,碩德八剌稱帝。他就是元史上的英宗皇帝。  當時英宗只有18歲,正是躊躇滿志的年齡。但他很快發現,在這樣的時代,沒有他躊躇滿志的空間了,因為空間已經被鐵木迭兒擠占。  在仁宗死後的兩個月時間裡,鐵木迭兒非常忙。他在忙兩件事:一件事是提拔重用自己人。中書省的人事變動在60天時間內可以用「天翻地覆」四個字來形容,右丞、左丞乃至於平章政事等崗位上都換上了他自己的人。另一件事是捕殺、抄家。對於異己分子,鐵木迭兒是無情打擊、殘酷鎮壓。曾經打過他小報告的四川行省平章趙世延被他抓起來了;御史中丞楊朵兒只、中書平章蕭拜住這兩人被殺,家也被抄;御史大夫脫歡的命則好一些,他僅僅是職務有所變動,頂替他的是鐵木迭兒的親信。當然,脫歡的命好不是沒理由的,因為這個幸運兒是哈剌哈孫的兒子,而哈剌哈孫正是當年宮廷政變的第一策劃人,鐵木迭兒怎麼著也得賣他一個面子。  但是,對碩德八剌來說,他發現鐵木迭兒這個四朝元老太不給他面子了。鐵木迭兒不僅在官員調動、人事安排上不給他一點機動的空間,甚至在所有事情上,這個當年的太子太師都是自己說了算,鐵木迭兒根本就沒有把乳臭未乾的碩德八剌放在眼裡。  為什麼會這樣?就因為仁宗之後,整個朝廷已經沒有了制衡他鐵木迭兒的力量。但是英宗以一次閃電行動亮出了他的人生哲學,他一舉拿掉了左丞相合散的職務,改用他信得過的拜住為左丞相。鐵木迭兒懊惱了,因為合散是他的人,英宗這是在敲山震虎。  在鐵木迭兒看來,敲山震虎是極其危險的。當手中沒有置虎於死地的武器時,敲山震虎無疑是在找死――老虎醒過來是要吃人的!鐵木迭兒這回就想吃人,他和他的死黨們對興聖太后發動車輪大戰,終於說服這個老女人下定決心、排除萬難,廢掉英宗,立他的弟弟安王兀魯思花為大元朝的皇位繼承人。  但是英宗反擊了。這是最後的反擊,不管有沒有武器他都要反擊――英宗別無選擇。他把新任左丞相拜住召進宮,率領宮中衛士一舉拿下了包括合散在內的鐵木迭兒全部死黨。這是18歲英宗的雷霆手段,不過這還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他對付親弟弟安王兀魯思花的策略:先是將其降為順陽王,但覺得留著到底是個禍害,隨後將其殺死。  鐵木迭兒害怕了。英宗對親兄弟都能下如此毒手,何況他呢?他稱病躲在家裡不敢去上班。但是因為有興聖太后罩著他,英宗終究沒拿他開罪,這個四朝元老最後在老家憂懼交加地死去。緊接著興聖太后也離開了人世――直到此時英宗才放開手腳,對鐵木迭兒全家進行秋後算賬――他的家被抄了,他的長子宣政院使八里吉思被判了死刑,二兒子知樞密院事班丹在被打完屁股之後革去公職。  至此,英宗才算是體味到什麼叫揚眉吐氣。但是英宗完全沒有料到,在對鐵木迭兒全家進行秋後算賬僅過了三個月時間,他就為這樣的行動付出了慘痛代價。  仇恨傳遞仇恨,暴力連接暴力。三個月後,在上都以南30里的南坡上,英宗以一個難看的姿態斜躺在那裡,鼻孔里沒有了呼吸。站在他身邊的,是手持利刃、一臉仇恨的翰林侍講學士鎖南。  當然鎖南殺人是有原因的,因為他是鐵木迭兒的小兒子,而英宗將鎖南這一重要身份給忽略了,只知道他是文弱書生,這樣的人不值得進行斬草除根。但是現世報說來就來,兔子急了要咬人,文弱書生急了也會殺人。  何況他還有幫凶。幫凶之一是御史大夫、階一品光祿大夫、領左右阿速衛鐵失。鐵失的官階不可謂不高,但他明白,鐵木迭兒下台以後,他將很快失去這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因為他是鐵木迭兒的養子。換句話說,正因為當上了鐵木迭兒的養子,他才擁有了這一切。現如今,鐵木迭兒不僅命歸黃泉,與他有關聯的一切人事都遭到了反攻倒算,這不能不讓鐵失選擇鋌而走險。他本能地和鎖南結成了戰略聯盟,同生死,共進退。  與他們同生死、共進退的還有一人,知樞密院事也先鐵木兒。因為也先鐵木兒本能地感覺到:天,要變了,鐵失和鎖南要搞大事業了。而他,必須在這歷史的關鍵時刻作出抉擇。機靈的也先鐵木兒選擇和他們站到了一起。帝王之道的陰險毒辣  在這樣的時代,政變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不在政變中鹹魚翻身,就在政變中死翹翹,這是政變所可能導致的兩大後果。但是鐵失認為,他們這一次將只擁抱前一種後果。因為晉王也孫鐵木耳答應,只要鐵失們搞死了英宗,他就敢悍然稱帝。這樣的承諾讓鐵失的心中有了底。  不過,就在鐵失準備行動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斡羅思被扣押了。  斡羅思是鐵失等人的全權代表,奉命來到晉王也孫鐵木耳處,和他洽談政變事宜。也孫鐵木耳頭一天晚上在酒宴上還跟他拍著胸脯保證將一同參與政變,可第二天一早就把斡羅思給扣押了。他不僅扣押了斡羅思,還派出自己的親信別烈迷失,屁顛屁顛地跑到上都去向英宗告密。  很顯然,也孫鐵木耳不是一個堅定的反革命政變者。他在酒精的刺激下曾經產生過一瞬間的豪情萬丈,說了那麼幾句氣沖雲霄的話,可酒醒之後,他又成了個理性的現實主義者,他選擇了向現實妥協。  毫無疑問,歷史的劇情演繹到此出現了三岔口。與劇情有關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出現了N種可能,而這一切取決於別烈迷失見到英宗的時間。如果他能夠在英宗遇刺之前見到他,那麼鐵失等人的命運將會被改寫。但很可惜,別烈迷失在歷史的三岔口迷失了,他只見到了英宗的遺體――鐵失等人先下手為強,在上都之南的南坡上用一把尖刀改變了英宗以及自己的命運。  這是一次豪邁的改變,因為鐵失不計前嫌,依舊擁立也孫鐵木耳為帝。公元1323年九月初四,首鼠兩端的反革命政變者也孫鐵木耳滿臉羞愧地稱帝,成了元史上的泰定帝。

  泰定帝上台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惡狠狠地報答鐵失等人的大恩大德。鐵失被任命為知樞密院事,另一個叫章台的鐵失同黨被授予了相同的職務。與此同時,泰定帝不動聲色地在鐵失身邊安插了自己人:旭邁傑為宣政院使,紐澤為通政院使。一個王朝的官場新布局就此成形,但是,誰都想不到,這是一個暗藏殺機的布局。  十月十一日,履新不久的鐵失、章台等人在一場捕殺行動中丟掉了自己的性命。捕殺者是旭邁傑和紐澤,行動的幕後策劃人是泰定帝。說到底,泰定帝――這個理性的現實主義者對鐵失、章台等人的存在還是心懷憂慮,他用一場捕殺行動響亮地報答了鐵失等人的大恩大德。帝王之道的陰險毒辣,莫過於此了。  鐵失黨人被捕殺殆盡之後,旭邁傑榮升中書右丞相,紐澤當上了御史大夫。這樣的官場新格局讓泰定帝的睡眠狀況大為好轉,他由衷地覺得,大元的天沒變,大元的地沒變,大元的江山也沒變。

  但是此時的大元江山從外觀上看雖然完好無缺,可是一些異常的響動卻始終不絕於耳。  泰定二年(1325年)六月,河南到處在傳「彌勒佛當有天下」這句話。結果一查,發現是息州(今河南息縣)人趙丑廝和郭菩薩說的。這兩人隨隨便便說上一句話,老百姓就信以為真,人心不穩啊。  泰定三年,廣西和尚陳慶安起來造反,他揚言自己是皇帝,要推翻大元王朝,一些人跟在他屁股後面也準備分一杯羹――這再一次證明人心不穩。  同年七月,黃河決口,陽武縣內一萬多家房屋被沖毀。難民遍地,人心思宋,一種叫白蓮教的民間宗教開始在民間廣為傳播。  同時,通貨膨脹在繼續,紙幣越來越像紙。朝廷開放了銅禁以應急,但老百姓強烈要求對金銀交易也解禁,未果。  面對大元朝的這一地雞毛,泰定帝疲於應付,真真是心勞計絀。    新時代在腥風血雨中開始    當然,政治鬥爭是一個王朝永遠的主題。泰定帝在這方面著力最多,收效也最大。只是,百密一疏,他還是在泰定元年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一年,他把武宗的小兒子圖帖睦耳從遙遠的流放地瓊州召回大都,並封他為「懷王」,去鎮守南京。  泰定帝不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幾年後,這顆定時炸彈就引爆了,引爆者是他最信任的權臣燕帖木兒。  1328年七月,36歲的泰定帝離世,9歲的太子阿速吉八在懵懂中當上了皇帝。這個被後世稱為天順帝的小孩卻在此時宿命般地遭遇了那顆定時炸彈,因為燕帖木兒出手了。  燕帖木兒之所以出手是因為他對先帝武宗懷有深厚的階級感情。早在武宗海山即位之前,他就做過海山的警衛員,時間長達十幾年。所以他對武宗之子的非常遭遇,本能地抱有一種同情心理。武宗的大兒子和世(王束)在一場暴亂之後倉皇逃往西北的察合台汗國,長期不能回京一小兒子圖帖睦耳雖然從遙遠的流放地瓊州被召回,但也不能留京一一這所有的林林總總,無不激發起燕帖木兒的報主之心。  一場新的皇權角力已如箭在弦。  八月初四,清早,大都。燕帖木兒一臉慾望地帶了17名士兵進宮,宣布政變開始。在這一天,共有12名效忠泰定帝的高官成了階下囚。與此同時,圖帖睦耳被迎立回京,一場兩個人的交易就此展開。燕帖木兒承認他為大元朝的新皇帝,圖帖睦耳則任命燕帖木兒為中書右丞相兼知樞密院事,位極人臣。  這樣的交易驚呆了大元朝的文武百官。兩個皇帝並存的格局是他們此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他們沉默地觀察著,並不發自肺腑地表示效忠圖帖睦爾新皇帝。與此同時,居庸關外,阿速吉八新皇帝的部隊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衝進來,誓死抵抗的只有燕帖木兒。  燕帖木兒那真是玩命地抵抗――既然他向命運發起了挑戰,那就得想方設法將命運擺平。但命運在此時向他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九月十七日,居庸關失守。並且,效忠阿速吉八新皇帝的部隊在全國好幾處地方取得了戰略優勢。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陝西、四川、雲南三省的高官悍然表示,只聽阿速吉八新皇帝的,不聽燕帖木兒挾持偽的皇帝的。  可以說,一個王朝不管在外在形式上還是在精神歸屬上都陷入了分裂狀態,並且勢均力敵。燕帖木兒在此時真切地感受到了命運的猙獰。如果沒有一隻強悍的手出來打破僵局,燕帖木兒還真不知道他的明天在哪裡,這個王朝的明天在哪裡。  好在這隻手及時出現了――是他叔父不花帖木兒。不花帖木兒說服齊王,從一個隱秘的方向揮師上都,並在十月十四日這天將這個頑固的城堡攻破,阿速吉八新皇帝最終為這個城堡和他的所作所為殉葬。隨後,一場政治大清洗如火如荼地展開,皇太后被流放到東安州,阿速吉八新皇帝任命的左丞相倒刺沙被殺,中書平章政事兀伯都刺被殺。聰明的人兒只有右丞相塔失帖木兒,他選擇了向圖帖睦耳投降。  一個新時代就這樣在一片腥風血雨中開始了,但領袖不是圖帖睦耳,而是他的哥哥和世(王束)。他是在圖帖睦耳一片熱烈的歡呼聲中從察合台汗國歸來就職的,這就是元史傳說中的明宗皇帝。沒有人知道圖帖睦耳為什麼放著現成的皇帝不當要去迎立他哥哥回來即位,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造反,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成功了。  圖帖睦耳謙遜地看著他哥哥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不知所措地坐著,直到半年之後,明宗皇帝離奇地暴病身亡。大元朝的皇帝在後期總是不得好死這儼然成為定律了,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讓人奇怪的是,明宗皇帝的上台和死亡就像一場遊戲一場夢,缺乏歷史的正當性和邏輯基礎,令人唏噓不已。  明宗皇帝暴病身亡後的第七天,圖帖睦爾面無表情地再次當上皇帝,他成了文宗皇帝。一個新時代又開始了,但這一次開始得有些詭異和荒唐,因為圖帖睦耳的面無表情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他並不開心。  開心的是權臣燕帖木兒。前面說過,在歷史的關鍵時刻,是他叔父不花帖木兒伸出一隻手,挽救了圖帖睦耳的皇位,所以燕帖木兒和不花帖木兒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居功至偉。於是後者成了知樞密院事,前者更牛,讓文宗皇帝看見他就嚇得渾身發抖。燕帖木兒好色,皇室和皇族的女人,被他「娶」走了40多個,甚至連泰定帝的妃子都被他「娶」走了。看著無數美色在他家中爭奇鬥豔,燕帖木兒有時候就覺得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人心開始騷動    公元1332年六月初八,大元朝最後一位皇帝順帝一臉驚懼地即位了。他在位時間長達38年,比忽必烈還多出四年――他成了元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就因為這,順帝成了一個帝國時事最後的觀察者和親歷者,他是帝國最後的回憶。  回憶從一條河開始――黃河。黃河又決口了。這是1344年的五月,對黃河中游地區來說是暴雨連天的五月,暴雨之後黃河一如既往地決口了,災情已危及濟南、河間地區,相傳在這兩個地方已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丞相脫脫覺得,這是一個凶兆。一個王朝一旦走到人吃人這一步,那離完蛋也就不遠了――大元朝絕不能完蛋,黃河非治理不可。但是怎麼治理是一個問題。工部郎中賈魯站出來說:「欲弭黃河之患,必須塞北疏南,使復故道。」  當然了,這樣的一個大工程人工是少不了的。賈魯伸出了兩個指頭:20萬。脫脫無語了,在這多事之秋,集合20萬人不是一件小事。先暫且不說在已經發生人吃人慘劇的情況下能不能集合20萬精壯勞力,即便真的集合在一起,他們會幹些什麼呢?是老老實實給你幹活,還是一心一意謀反,這都是未知數。  在這歷史的兩難選擇面前,脫脫一個晚上沒睡好覺。順帝也是一個晚上沒睡好覺。江山是他的,出了事他得兜著。天亮的時候,順帝拿定主意:兩害相權取其輕。黃河不治江山不穩,只有治理了黃河,他才有可能睡上安穩覺。  在脫脫的建議下,在順帝的英明決策下,治黃工程指揮部總指揮賈魯走馬上任了。雖然工程是艱巨的,需要修治的河段長達280多里,但他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圓滿地完成了任務,使得黃河復歸故道。順帝高興之餘,封了他個集賢大學士的官。  但是賈魯看上去卻心事重重,不太開心,因為此前順帝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工程開工前,一個流言就在黃河南北廣為傳播:「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流言很直白,但誰也不知道它代表什麼意思。直到工程開工後,賈魯親眼看見那個挖出來的石人,靜靜地躺在自己腳下,而他的周圍,站滿了一臉疑懼和不懷好意的農民工――這塊埋在黃河岸邊的石人是他們挖出來的。他們等待賈魯給出答案,這是歷史的等待,這是心照不宣的等待。  賈魯選擇了毀滅式的回答,他命令農民工將這塊惹禍的石頭砸得粉碎。賈魯以為,只要砸爛了石人,天下就不會反了。農民工們沉默地照辦了,但是天下的人心開始騷動。因為賈魯忘記了一個基本的事實――石頭是砸碎了,農民工的嘴沒有閑著。無數張嘴將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不斷地放大與傳播。賈魯這才明白,什麼叫無可奈何花落去。  在大元的天空下,「一隻眼石人」事件的嫌疑人韓山童信誓旦旦地對大傢伙兒說,他是宋徽宗的八世孫,「當為中國主」,而站在他身邊那個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的劉福通則是宋朝大將劉光世的後人。  圍觀者笑了。有人問他,誰能為你作證呢?誰能證明他是宋徽宗的八世孫?  石人,一隻眼石人。韓山童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大傢伙兒不敢笑了,因為這事確實比較怪異,充滿了天意的成分。於是這個王朝離心離德,人心開始慢慢變齊了,對那個石人身上刻的字深信不疑。一支隊伍就這樣拉出來了,韓山童成了造反者公認的明王。  但很可惜,在歷史的天空中,這個明王成了一顆流星,他很快就被元兵抓住並咔嚓了,不善言辭的劉福通成了這支隊伍的實際領導人。這支隊伍也開始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香軍,但老百姓更喜歡把他們叫作紅巾軍(因為他們打著紅旗,頭扎紅巾)。紅巾軍很快有了自己的地盤,是一些二三線城市:潁州、羅山、上蔡……他們渴望佔領一線城市。  在元末的造反隊伍中,有一個著名的和尚也在其中長袖善舞,他就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彭和尚。彭和尚差不多是個職業的革命家,雖然他披了一層和尚的外衣。不過革命家彭和尚並不喜歡拋頭露面,而是找了個長相特別的布販子來做革命軍中馬前卒。  這位後來被稱為徐壽輝的布販子怎麼也搞不明白,彭和尚為什麼會看中他來做領頭人物。但是時代的浪頭不由分說地打來,稀里糊塗之間,他也成了一支造反隊伍的領導人。  蕭縣的李二對革命的認識就深刻多了。和徐壽輝不同,李二是自覺走上革命道路的,因為家鄉鬧荒災,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他在把家裡最後一袋芝麻扛出來送給災民之後,就頭也不回地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之中。此後不久,他的身後站起了10萬民眾,這些人幫助他奪得了軍事重鎮――徐州。毫無疑問,這是一袋芝麻引發的蝴蝶效應。  就這樣,在革命的大熔爐里,這個厚道人有了一個親切的綽號――芝麻李。  當然最值得一說的還是皇覺寺里的編外和尚朱重八。他當和尚純粹是為了混個肚兒圓,可革命的烽火遍地燃燒,皇覺寺里日常飲食供應也大受影響。作為編外和尚,朱重八隨時可能下崗餓肚子。人生的路到底該怎麼走?肚皮能不能做到天天圓?這些問題深深地困惑了這個二十好幾卻一無所有的年輕人。他決定問道於神。  首先是避亂,神仙給出的卜辭是不吉;其次是守故,神仙給出的卜辭還是不吉。朱重八站起身,摸了摸日甚一日乾癟的肚皮,憤憤地離開了這個逼他走上造反之路的皇覺寺。若干年後,造反造出大名堂的朱重八在應天府稱帝,定國號為大明……毫無疑問,朱重八的傳奇經歷充分說明了一個道理:選擇改變命運,行動改變命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對於當前的大元朝來說,鎮壓壓倒一切。在商討怎麼鎮壓的時候,順帝看向脫脫的眼神都變了:這個人,就是這個人,非要嚷著要修什麼黃河,現如今,黃河是不出問題了,可人心出問題了。這人心,危害勝過黃河啊……  雖然拍板修黃河的人是順帝,但出了問題,他還是要興師問罪的。這是一個皇帝的特權。在這樣的時代,皇帝也只有這點特權了。因為,他再也輸不起了,脫脫也輸不起了――江山雖說是皇帝家的,可江山真的丟了,大傢伙兒都得人頭落地。這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是異常殘酷沒有半點溫情的。  於是大傢伙兒便開始討論。這樣的時候,是心急火燎的時候,得快速進入主題。脫脫告訴順帝,全國人民到處在造反,自有全國各地的守軍去剿滅。唯獨中州,地理位置實在是太過重要,所以得想辦法派中央軍去。順帝同意了脫脫的看法,派中央軍去中州進剿紅巾軍,他甚至提議讓脫脫的弟弟也先帖木兒為帥,趕赴河南為黨國效力。  脫脫的弟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就這樣搖身一變成為討賊大將軍,帶領十多萬人馬殺氣騰騰地出發了。他首先PK的對手是劉福通手下的悍將韓咬兒。但是很顯然,韓咬兒被大元的十多萬人馬嚇著了,因為韓咬兒的手下只有千把人百無聊賴地守著那座叫上蔡的小城。所以第一次的PK以元軍的大勝而告終。也先帖木兒那叫一個欣喜若狂。  但是接下來,他的勝利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劉福通加強了防備,也因為他的部下對他的軍閥作風看不順眼,離心離德,所以這十多萬人馬便在上蔡止步不前了。  弟弟缺乏鬥志,當哥哥的只能接著上。在順帝嚴厲眼神的督促下,脫脫親自挂帥,進剿徐州的芝麻李。好在芝麻李不經打,徐州很快就收復了。不久,中州河南的形勢也大有好轉。順帝突然覺得,這個王朝看起來還來日方長,區區匪情真是不足掛齒。  他開始放鬆了,放鬆就是要享受人生,一個叫哈麻的官員成了順帝享受人生的導師。說起來,這哈麻還是脫脫提拔重用的,但是人世間的因果輪迴真是匪夷所思,若干年後,大元最後的干臣脫脫命喪此人之手,一個王朝轟然倒塌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了。  原來,就在順帝流連在美色之間的時候,全國人民的造反運動又如火如荼了。脫脫那叫一個著急,卻又不敢直接批評順帝,便拿他身邊的哈麻開刀。已然位高權重的哈麻因為這個原因被順帝降為宣政使,從而埋下了他向脫脫伺機報復的仇恨種子。不久之後,脫脫的報應就來了,他在南征張士誠的途中被就地解職,而幕後的操縱者就是依然得順帝之寵的哈麻。  脫脫最後死得很慘,在流放至雲南的途中,奉旨喝下毒酒死去,年僅42歲。而他的長子哈剌章被發配肅州,次子三寶奴被發配蘭州,所有家產都被查抄――這一切,哈麻都是奉了順帝的旨意在行事。  大元至此,已步入無可收拾的田地。    最後的懸念    但是,最後的懸念還沒揭曉;誰是大元江山的新主人?全國人民都在期待。  劉福通搬出了小明王韓林兒,在亳州這個地方開張了龍鳳政府,他自立為丞相,開始了勢力擴張。張士誠則在高郵稱王,國號大周,建元天佑。當然自稱皇帝的還有很多,像陳友諒自稱大漢皇帝,明玉珍自稱大夏皇帝。只有朱元璋稍微謙虛一點,只稱自己為吳國公和吳王,名義上服從龍鳳政府的領導,聽上去很有地方諸侯的感覺。  但是最終只有這個姓朱的勝出了,因為他有人才。在任何時候,人才都是制勝的法寶。  朱元璋手下的人才文有李善長、劉基、宋濂等,武有徐達、常遇春、胡大海、李文忠等。這些人都將是大元朝的掘墓人,而朱元璋就是那個總指揮。  順帝也知道朱元璋的厲害,剛開始的時候,他派了戶部尚書張昶去招降。順帝的想法是,如果戰而勝之有困難的話,那不如為我所用,他留給朱元璋的官帽是平章政事。  但是張昶沒有回來,他留在江東了,不是被朱元璋強行扣押的,而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他被朱元璋洗腦了,洗完腦之後的張昶深刻地認識到元王朝的統治是多麼腐敗,他做這個戶部尚書是多麼沒有前途。而跟朱元璋在一起,就是和一種潮流在一起,和一種更確定的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一起。他和李善長、劉基他們一樣,成了朱元璋的師爺之一。  當然朱元璋的魔力不僅體現於此,連在海上造反多年的方國珍也感受到了他的魔力。方國珍派出使者致書朱元璋,表示要把自己霸佔的溫州、台州、慶元三個地方獻給他。言下之意是要跟著他幹了,希望朱大哥以後多罩著他。  朱元璋的魔力如此之大,一同造反的幾個江湖大佬不幹了。先是張士誠派出大將呂珍進攻劉福通據守的安豐,迫使朱元璋出兵援救。緊接著西面的陳友諒趁虛圍攻朱元璋的屬地洪都,時間長達85天之久。  這是致命的85天,也是虛弱的85天。因為它給朱元璋騰出手來有效布置自己的戰力提供了時間窗口。當然,對陳友諒來說,這是他沒有人才優勢的一次失敗――沒有人告訴他這麼做是不理智的。  朱元璋終於在有效的時間窗口內領著20萬大軍馳援洪都。他和陳友諒最後的PK地點是在鄱陽湖,這個著名的湖泊再一次見證了朱元璋式的魔力,同時也見證了造反者陳友諒之死。這是一個江湖大佬的非正常死亡,充滿了血腥味和宿命感。  下一個江湖大佬是張士誠。這一回,朱元璋是主動出擊,大敗張士誠,張成了一個灰溜溜的俘虜。但他並不屈服,反而大罵備受朱元璋尊敬的謀臣李善長,這一點勾起了朱元璋的殺機。這個世界的邏輯是勝者為王敗者寇,不服是不行的。和陳友諒一樣,造反江湖上最著名的一個大佬張士誠也非正常死亡了,他甚至連屍首都沒有保存下來,因為朱將他燒成了灰燼。  當然歷史在正劇之外也總會有小插曲,這是歷史的有趣與生動處。比如曾經以獻城之舉來表白自己誠意的方國珍突然又據地稱雄了。其實對方國珍來講,這是他樂此不疲的遊戲。他不僅和朱元璋玩,也和順帝玩降而復叛的遊戲。雖然順帝因為鞭長莫及,對他無可奈何,但是朱元璋不幹了。投降就正正經經地投降,沒空和你玩這種老鼠戲貓的遊戲。他派了湯和等將領把狡猾的方國珍抓到了應天府,直到親眼看見這個一生首鼠兩端的人在他的大本營里閉上雙眼。史書上說,方國珍在南京是病死的。  由此,朱元璋成了造反江湖上最後一個大佬,擁有了南方的大片國土。可以說他的目標已是非常明確,那就是給元王朝送終。  朱元璋,即將迎來生命中最後的收官。  在大元朝,脫脫之後的丞相是哈麻,哈麻的弟弟雪雪則是御史大夫。這樣的黃金組合使得哈麻兄弟成了政壇上的大哥大,也讓哈麻感到了無趣。他的人生格言是「與人斗,其樂無窮」。現如今,脫脫已被斗得去見了閻羅王,下一個挨斗的人是誰呢?他的妹夫禿魯帖木兒浮出了水面。  不錯,是妹夫,親妹夫。但現在,這妹夫禿魯帖木兒也太招眼了。在哈麻之後,他成了順帝的新寵,是順帝淫樂生活的新導師。哈麻害怕有朝一日禿魯帖木兒會取代他現在的相位,而他則很有可能死得很慘,就像那個已經死去的前丞相脫脫一樣。  哈麻兄弟決定開始行動。但是他們的行動目標實在是有點大,他們不僅要妹夫禿魯帖木兒離順帝遠一點,他們還要順帝下台,把皇位禪讓給很想勵精圖治的皇子。  這個龐大的行動計劃被禿魯帖木兒知道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需要作出非此即彼的選擇。要麼離開順帝,投向皇子和哈麻兄弟,要麼孤注一擲和順帝綁在一起,和哈麻兄弟進行最後的較量。  禿魯帖木兒選擇了後者。他很無奈,因為皇子是哈麻兄弟的皇子,他們是利益共同體。現在自己投靠過去,別說吃肉,喝湯都很懸。而繼續綁牢順帝,則可確保自己的榮華富貴。  重要的是順帝不能把皇位交出來。順帝當然不會把皇位交出來,因為禿魯帖木兒跟他說了一句突破他心理底線的話。禿魯帖木兒向他打小報告說:皇上,哈麻說你年紀大了,不行了,應該把皇位騰出來給皇子。  於是順帝發怒了。人世間有很多東西是他人不能觸碰甚至不能提及的,特別是皇位。禿魯帖木兒長噓一口氣。他現在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選擇沒錯。  幾天之後,哈麻兄弟的命運發生了重大改變。哈麻被撤職後發配到惠州去當苦力,雪雪則被發配到肇州去當苦力。但事實上,他們的命運比這還慘,因為他們並沒有抵達目的地,而是在半路上就被押解官亂棍打死了。  他們和脫脫一樣命苦。而在這樣的時代,類似的劇情幾乎每天都在大元政壇上上演,很多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沒有人可以例外,包括順帝。  但是關於這個人生哲理,極想早日即位的皇子愛猷識理達臘卻沒有體會。他還太年輕,雖然知道哈麻兄弟為他的事死得很慘,但他還是要前赴後繼。他媽也想前赴後繼,他媽是皇后奇氏,經常背著順帝搞點兒婚外戀,這樣的舉動刺激是刺激,但一旦被順帝發現的話,後果是極其嚴重的。所以,她希望兒子早日接班,以便自己搞婚外戀的時候不必那樣提心弔膽。  奇氏搞婚外戀的對象是宦官朴不花。讓一個小孩當皇帝總比讓一個老狐狸當皇帝讓人放心――朴不花太明白這個道理了。所以他們一直在努力。  但是這樣的努力很快就被御史大夫老的沙看破。老的沙是順帝的母舅,他當然把利益放在自己人這一邊。為此他幾次上疏彈劾朴不花,只是關於偷情這件事,他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樣一來他的彈劾就成了無力的彈劾,最終還是給他帶來了災難。  因為奇氏開始進攻了。奇氏在順帝耳邊猛吹枕頭風,終於吹得早已不耐煩的他發出旨意:御史大夫老的沙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在朝廷待著了。  當然歷史的劇情如果僅僅演繹到此就結束的話那隻能說是作了個鋪墊,因為真正的主角將在接下來的時段暴力上場。他,就是大同的最高軍事長官孛羅帖木兒。孛羅帖木兒長期在外面和紅巾軍過招,保家衛國那叫一個辛苦,可聽了路過大同的老的沙跟他說的那些宮廷醜事時,他肺都氣炸了――聽說過亂搞的,沒聽說過這麼亂搞的!不行,一定要帶著兵馬殺進京去,不把那個老不正經的朴不花揪出來就決不罷休。  孛羅帖木兒就這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這其實是一個王朝最後的出發,因為就在此時,離他不遠處,朱元璋的大部隊和他正並駕齊驅。他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只不過目的不同。孛羅帖木兒是要去解決宮廷醜聞――這其實是一個王朝最後的宮廷醜聞,解不解決都已經無所謂了,但歷史的劇中人孛羅帖木兒當時並不知道王朝大限已到,他還是義憤填膺地演繹著,直到朴不花垂頭喪氣地被他揪了回來;而朱元璋趕過去則是要解決宮廷本身,他要把裡面的一干人等全都揪出來,然後自己大模大樣地坐進去,重新開演一出王朝大戲……  他們最終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雖然有點先後的時間差,但那已無關緊要。而在這一片喧囂的歷史劇中,另一個主人公順帝則倉皇北逃,他帶著宮廷里來不及理清的一地雞毛,帶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各色人等的慾望,在徐達、常遇春的隊伍挺進京師的前一刻,倉皇北逃。  大幕就此垂落,一個王朝歇菜了;江山常常易主,從來新人替舊人。僅此而已。    編輯 汪微微 (責任編輯:中國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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