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詞鑒賞:溫庭筠的《菩薩蠻》與姜夔的《揚州慢》

(一)溫庭筠《菩薩蠻》

據《唐詩紀事》記載,《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一詞,是溫庭筠代令狐綯撰寫以供宮女歌唱的一首詞作。宮女們歌唱是給皇帝后妃等人聽的,故詞作大多都是以宮廷生活為背景,抒寫「宮怨」和「閨愁」的。而「怨」「愁」又不能說得太露骨、太明顯、太過分;只能呈現一種吞吞吐吐,未歌先咽,欲說還羞的情狀,盡量使人感覺到,卻又摸不著。這首詞就是這樣一首略顯「花間派」詞風的詞作。

溫庭筠的這首《菩薩蠻》,儼然一幅技法高超、特色突出的美人春睡圖。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

首先,描寫的形象生動逼真。如果我們用繪畫作比,那麼詞作則描繪的是一幅生動的仕女畫,一幅絕佳的美人春睡圖。其中有「小山」(屏風),有「金」,有「鬢雲」,有「香腮」,有「峨眉」, 有「妝」, 有「花」, 、「鏡」、 「羅襦」等等,一望而知,描繪的是一位雍容華貴的佳人。形象渲染得這般富麗堂皇,調配的色調尤為光彩煥發:明滅之「金鈿」, 「鬢雲」之烏黑,「香腮」之潔白,花紅、鏡明、羅襦、鷓鴣,五光十色,陸離焜耀,相映相宜眩眼奪目。詞人用強烈的色調刺激,使人產生一種如見其人的異常真切的感受。

其次,描寫的順序和技巧高妙。頭兩句寫靜態,但其乍明乍暗、閃爍不定的光彩,將動未動、欲落未落的蟬鬢,都是暗示動態的一種預感,非動而何?——這是靜中寓動的手法。如果全篇都集中描寫外形,主人公毫無表情,就成了土塑木雕、沒有靈性的美人。於是,作者便以「懶」「遲」二字描繪其神,以「雙雙金鷓鴣」點明其情。鳥兒雙雙,人兒孤單,暗含著「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般的「怨情」。——這是「即景生情」手法的妙用。

再次,遣詞造句的手法新穎。如詞中,用「懶」字狀此時此地美人的情態,十分精到,不可用他字替代。若改用「疾」「速」「快」等相反的字,則意趣索然;若改用「徐」「緩」「慢」等字,也只能表現其動作狀態,不能反映其內涵的情感。改用「羞」「慵」等字,雖可情態兼顧,但卻分量太輕,力量不夠,不足以充分而準確地表達出美人的「怨情」,且與全詞的氣氛、情緒不太協調。由此可見,用以「懶」字,正當火候,恰到好處。再有「香腮雪」一句,其構詞形式也極為新巧。「香腮雪」的通常順序應是「香雪腮」,用來形容美人的腮部肌膚既香且白,。「雪」字,在此句中由名詞變為形容詞,與「香」字一起同來形容「腮」字,這比用那些較為抽象的形容詞更能給人實感、形象感。

這首詞雖寫得極好,但卻沒能給溫庭筠帶來什麼好運。為什麼呢?前面說過,這首詞是溫庭筠代令狐綯撰寫以供宮女歌唱的一首詞作。代作前,令狐綯曾囑咐溫庭筠必須保密代作之事。可溫庭筠偏要露出鋒芒,將此事泄露出去,使令狐綯這位宰相大人丟失了臉面。結果,溫庭筠在仕途上也屢遭不順,始終沒能爬上去。

(二)姜夔《揚州慢》

此詞前面的小序,語言洗鍊,音節凄婉,恰如一篇聲情兼美的小品。它交代了詞作創作的具體時間——「淳熙丙申(1176)至日(冬至);作詞動機——「感慨今昔」以及千岩老人的評論——「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姜夔的這篇《揚州慢》,上片紀行,下片志感,是一首表露「黍離」之悲的絕妙好詞。

開篇「淮左名都,竹西佳處」一句,勾起人們對歷史的追憶。揚州位於淮水東南,宋代置淮南東路,故稱「淮左」。竹西亭,在揚州北門外五里,是以杜牧「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的詩句命名的。往昔令人嚮往的」「名都」「佳處」,到作者「解鞍少駐初程」之時,已成一片廢墟。早先杜牧歌詠的「春風十里揚州路」,如今已是「盡薺麥青青」。往昔的揚州處處「笙歌徹曉聞」,如今所能聽到的只有「漸黃昏,清歌吹寒,都在空城。」對此,詞人不禁愴然!世事滄桑,其故安在?詞里作了簡括的回答:「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胡馬窺江」,指的是高宗建炎三年、紹興三十年、三十一年、和孝宗隆興二年,金兵屢次南侵。尤其是紹興三十一年那次,金主完顏亮率金兵攻佔揚州後,在瓜洲望江亭指顧江山,誓言部下,並題詩壁上之事,把趙構嚇得魂不附體。正當南宋小朝廷搖搖欲墜之際,金廷內訌,金主完顏亮被殺,南宋才得以稍安。以上史實,在姜白石筆下,被概括為「自胡馬」以下四句,借物喻人,寄意遙遠。上片紀行,雖著墨不多,但卻檃栝了唐人詩句入詞,僅略略一點,就能引起人們的無盡遐思。

姜夔,作為一個風流自賞的落魄公子,目擊劫後揚州的殘破景象,緬懷往昔的繁華,不禁想到晚唐大詩人杜牧。故過片寫道:「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俊賞,風流俊逸的意思。「算而今,重到須驚!」算,推測、料想之意,是猜度虛擬之詞。意思是說,假若杜牧重遊舊地,一定會為瘡痍滿目的殘破之象所震驚!接著,又拓深一層指出:「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即使像杜牧那樣的浪漫才子,也將難以為情再也沒有心思去抒寫兒女情長了。作者在這裡,是以假設杜牧「重到須驚」、「 難賦深情」來襯托揚州的荒涼、衰敗。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帶有作者自況的意味,較之直抒胸臆,感時傷亂,更為含蓄有致。

緊接著,詞人由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中「二十四橋明月在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化出「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月亮,原本「無聲」,亦無冷暖之別。但詞人藉助於通感,傳情達意,別有情味。這裡的「冷」和「無聲」,與上片「廢池喬木,猶厭言兵」的「厭」,同樣出自詞人主觀感情的聯想,同樣是移情及物的結果。在「冷月無聲」前加上「波心蕩」三字,靜中見動,愈益顯示出往昔的「佳麗地」,如今已是繁華衰歇,荒涼至極!由此,詞人又進一步念及「橋邊紅葯」的命運。揚州芍藥素與洛陽牡丹齊名。可如今,山河破碎,兵荒馬亂之際,誰個還有賞花玩月的心思呢?在此,請大家注意詞前小序:詞人到揚州是淳熙三年冬至日,此時節很難找到芍藥,更別說芍藥花開了。因此,詞人在句首著一「念」字,總領下文,意在表明它只是出於作者的主觀聯想。詞作以此反詰句收束,是在今昔之慨中暗寓家國興衰之思,語極沉痛,格調低抑。

該詞的表現手法有兩點是最為出色的:

一是對比的成功運用。在該詞中,作者從不同的角度刻意渲染眼下揚州的荒蕪凄涼,而對往日的繁榮只是以前人的名詩警句天衣無縫地鑲嵌入詞,藉以勾起讀者的聯想、追憶,從而取得以少勝多的藝術效果。

二是反襯的恰當運用。由於該詞感時與撫昔交織,反襯就成為決不可少的表達手段。如以歷史「名都」反襯今日「空城」,以昔時的「杜郎俊賞」、「豆蔻詞工」,反襯「難賦深情」;以二十四橋的「波心蕩」之動,反襯「冷月無聲」之靜;以「橋邊紅葯」的年年花開,襯出「知為誰生」的花開無主,凄涼欲絕。對比,豐富了感情對比的色彩,拓展了人們想像的領域,也加深了詞作的餘味。

(文中圖片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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